一日之后,杨抱玉再次来到露华堂,“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告诉了德妃。”

    谢池春仍旧戴着一块薄薄面纱,看不清她脸上伤口愈合的情况。

    谢池春懒懒点了点头,“她相信了吗?”

    杨抱玉点头,“她应当是相信了。”

    以陶岑菀的性格,她就算信了,恐怕也要自己亲自来核实一下,谢池春让莺时上茶,对杨抱玉道,“坐下来喝杯茶吧。”

    杨抱玉哪有心思喝茶,不过她也只能坐下来。

    不久,陶岑菀果然款款来了,“贵妃。贤妃妹妹也在啊。”

    杨抱玉勉强笑着起身,互相见了礼,“德妃姐姐。”

    “贵妃的伤势如何了?”陶岑菀带着关切的语气,“脸上的伤可不能一点马虎,若是留下一点半点伤疤可怎么好?”

    谢池春淡淡笑道,“虽有些反复,太医说不妨事。”

    “不妨事就好。”陶岑菀笑着道。谢池春这般说,她心中却更加相信,谢池春的脸状况大约不好,谢池春不想让她们知道她脸上的伤口恶化,装作淡然平静的模样,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陶岑菀坐了会,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和杨抱玉一前一后离开。

    “看来她的伤口的确恶化了。”陶岑菀慢悠悠为一盆秋菊修剪枝叶,一边道。

    “是。”杨抱玉露出犹豫神色,“我还发现一件事。”

    “什么?”陶岑菀没有抬头。

    “我发现…”杨抱玉犹豫道,“她似乎有了身孕。”

    “什么?”陶岑菀猛然抬起头来。

    “我也不确定。”杨抱玉按照谢池春教她的说辞,“我那日去露华堂,闻到了一股药味,像是保胎药的味道。”

    保胎药。陶岑菀掐断了手里的一根花枝。

    如今上官芷兰留下的大皇子也在她处养着,她若再生下一位亲生的皇子,地位稳固,就算毁了她的容貌,恐怕也不足以动摇她的根基。

    谢池春当真有身孕了吗?偏偏在这个时候。陶岑菀皱眉。

    她若真的怀有身孕,秘而不宣也是极有可能的,她是怕自己像从前的上官芷兰一样遭人暗害。

    陶岑菀的指尖沾着一点花瓣被揉碎的汁液,目光里淬着冷意。

    陶岑菀慢悠悠拿出帕子,擦去指尖沾染的花瓣汁液,起身去里屋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

    杨抱玉的手指颤抖,这小小的玉瓶仿佛有千钧重,“这是什么?”

    陶岑菀不答,语调仍然是温柔的,“她不能平安诞下这个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如何知道该怎么做?杨抱玉脸色难看,“她宫中如铁桶一般,我如何能把这…这东西下进去?”

    陶岑菀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从她的脸慢慢扫视到她的手,“你会有办法的。坠马你有办法,药膏你有办法,这个,你也会有办法的。”

    杨抱玉看着她的眼睛,感到似乎有一条毒蛇缠绕在自己身上似的,身上感到阵阵发冷。

    杨抱玉意识到,陶岑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陶岑菀挑唆她出手害得谢池春坠马,若是成了,自然最好,便是不成,陶岑菀手中有了她的把柄,她自此完全被陶岑菀掌控,成为陶岑菀的一颗棋子。

    从她动了恶念开始害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再也没办法回头,陶岑菀要她做什么,她都没办法拒绝。

    送药膏一事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杨抱玉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这个小小的玉瓶。她已经彻底沦落为一颗棋子,现在她唯一能够选择的是,是做陶岑菀的棋子,还是做谢池春的棋子。

    杨抱玉将玉瓶收起,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

    梅梁殿。

    杨抱玉坐在主位,谢池春、薛巧鸾、陶岑菀坐在客位,杨抱玉举杯道,“今日是我生辰,敬贵妃和两位姐姐一杯。”

    三人都笑着举杯。

    陶岑菀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生辰宴的确是个好借口,一应酒水食材都是由杨抱玉准备,谢池春不可能进行检查,这药是慢性药,也不会即刻发作,便是真的被当场捉住,也是杨抱玉的事,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酒水和菜品一道一道流水般上来,殿外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小公主长乐由乳母牵着,提着裙子迈过好好的门槛,向陶岑菀跑过来,“阿娘。”

    “长乐?”陶岑菀搂住她,压着怒气对乳母道,“不是同你说了长乐身体不适,让她好好休息吗?”

    “主子。”乳母神色有些错愕,不是主子遣人来传话,让她把小公主带过来吗?

    乳母还没来得及说话,杨抱玉笑着开口道,“今日有许多小长乐爱吃的菜,我们都在这里,不妨事的。”

    陶岑菀皱眉,不知怎的,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还是让小长乐回去,她正要开口,却听得外头通传道,“陛下到。”

    梁垣大步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陛下。”

    梁垣自在上位坐下,“都坐吧。”

    梁垣看见谢池春桌上的酒水,“你伤还没好全,不许饮酒。”

    身后的莺时眼疾手快把谢池春的酒水撤了。

    杨抱玉的目光有几分落寞,明明是她的生辰,陛下的目光却总落在她身上。

    杨抱玉收回目光,侍菜的宫人们捧着几盘模样精致可爱的兔子糖上来。

    陶岑菀脸色一变。

    为什么是兔子糖?

    关于上官芷兰之死,杨抱玉知道了什么?难不成这糖是在向她示威吗?陶岑菀难以置信,便是杨抱玉真猜到了什么,她做过的恶事都攥在自己手中,她难道还敢威胁自己吗?

    每人桌上都呈上了一碟雪白的兔子糖,谢池春笑道,“长乐最喜欢吃这个了。”

    “是啊是啊。”长乐奶声奶气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糖,她阿娘却没有要拿给她吃的意思。

    “小长乐。”旁边的谢池春笑盈盈拈起一块兔子糖,“吃糖吗?”

    “吃。”小长乐开心凑过来,陶岑菀却用力抓住了她的手,“长乐!”

    陶岑菀面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比平日里高了几分,众人都看过来,梁垣皱眉道,“你捏疼长乐了。”

    陶岑菀连忙放松力气,果然见长乐白嫩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红色指痕。

    谢池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还拈着那块兔子糖,“德妃姐姐怎么了?一块糖罢了,怎的反应这般大?”

    陶岑菀勉强笑道,“长乐这几日喉咙不舒服,不能吃糖。”

    她不知道杨抱玉究竟把药下在哪里,但是这糖,她曾经亲手把药下在这糖中,看着上官芷兰吃下,也看着她的长乐吃下。

    按照她给杨抱玉的剂量,倘若她的长乐吃下去,她还太小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的。

    谢池春却仍然笑着道,“德妃姐姐也太小心了,一块糖而已,小长乐…”

    “贵妃!”陶岑菀把长乐拉到身后,“长乐真的不能吃。”

    阿娘虽然脸上在笑,但是捏得她的手好痛,小长乐乌溜溜的眼睛里面蓄满了眼泪,要掉不掉。

    谢池春慢悠悠把那块糖放入了自己口中,糖的甜味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陶岑菀心中的不安更大了,她心中隐隐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陛下。”

    杨抱玉突然离席,跪在地上深深伏首道,“妾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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