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确定邹池是否与那群追击者相关,况且此人出现在这里也相当可疑。

    但邹池只是应了一句“是邹某幸运。”

    他仿佛未曾听出对方言语中的试探,气定神闲站在屋檐下。

    关思弦也敏锐察觉了身前少年的态度,替他解围道:“叶槐秋,不碍事的。邹公子是我在余杭认识的朋友。”

    说罢她又对着邹池抱歉笑笑:“还望公子莫要见怪。我们路上遭遇了伏击,他有些紧张了。”

    叶槐秋便收回目光,顺着她的话道了歉。

    屋前几人正说着话,忽而听见屋中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

    接着一道白影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叶槐秋眼神一凛,下意识就要挡在关思弦身前,却听身边姑娘一道惊喜的唤声脱口而出。

    “小白——”

    若雪直直向着关思弦扑过去,被她抱了个满怀。

    雪白的狮子猫趴在关思弦臂弯之间,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邹池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道:“兴许是昨夜遇到匪徒,又下了整夜雨。吓坏了。”

    关思弦低下头,一只手安慰地抚摸着若雪的毛发,低声念叨着“小可怜”。

    从双方口中得知彼此的目的地都是皇城,三人稍作休息后,便一同出发上路。

    邹池独自骑马,叶槐秋为关思弦驾车,而若雪很快平复,趴在关思弦怀中,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

    兴许是因为多了一人,有人不知该说什么,有人身心疲惫,有人心中被繁杂思绪添满。三人一路沉默,倒是为酣睡的狮子猫提供了良好的睡眠环境。

    荒废的院落距离皇城不算远,只是藏在林子深处,不好找到出去的路。

    几人绕了许久,才终于走上了大路。

    当城门终于出现在眼前,关思弦远远便看见城门外站了一群武林人士,腰间佩着邹池同样的红柄苗刀。

    此时偶遇的喜悦劲已经过了,关思弦也早已恢复了平静。

    二人在城外与邹池互相道别,便转身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见邹池驱马走来,其中一个面容和善身形强健的中年男子迎了上去。其余几人仍旧站在原地,面色不善盯着来人。

    “你昨夜说要离开,我还以为晚些才能回来。”

    男人看着邹池下了马,笑眯眯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古铜色的面容之上一排白牙格外显眼。

    邹池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喊了一声“掌门”。

    此人正是前任武林盟主,残阳派掌门萧闯。

    他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关思弦的马车已经顺利通过了城门,很快向城中驶去,消失在视线中。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萧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乐呵呵问道:“你的朋友?”

    邹池收回视线。

    “不是。”

    ------

    皇城的锦宁坊位于主城区,只是位置有些偏僻,铺面也很小,生意远不如余杭时候。

    相比之下,何家的瑞祥庄处于整座城池的绝佳位置。随着大选邻近,瑞祥庄愈发成了城中瞩目的铺面。

    当关思弦的马车在锦宁坊门前停下,关颂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皇城。

    那一群黑衣人果然是冲着锦缎去的。

    二人离开之后,镖队又遭遇了两次伏击。

    危急时刻,关颂迅速做出了判断。

    在他的有意纵容下,护送的锦缎被毁了七七八八,被抢走的都是些常见的料子。所幸最为贵重精巧的那一批交予了关思弦和叶槐秋,平安送达了皇城。

    那群黑衣人扮作山匪,但一招一式显然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像是为了阻止关家参与这次评选。

    锦宁坊将要参加评选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关颂已经报了官,但想要挖出背后之人,怕是难。

    因为黑衣人的阻碍,路上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关思弦到达皇城的第二天,就是评选的日子。

    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谁也不敢懈怠。

    皇城的关宅不若余杭关家那般气派,但足够雅致,草木亭台应有尽有,比关思弦的小铺子自然开阔许多。

    这是许多年前,关父初到皇城时置办的宅院,近些年来只有关颂偶尔前来时,会小住几日。大多数时候,宅子里只有下人住着,精心侍奉院中的各种珍稀花木。

    这是关思弦第一次来到皇城,更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关宅。

    但多年前的关父,却已早早为女儿留了个院子。

    朝南的屋室向阳,雨后的阳光越过窗棂,落在一尘不染的宝塔纹红榉木案几之上。

    越过微启的窗扇,院中枝头冒出了嫩芽。桃花已然盛放,迎接与屋室主人的初遇。

    但屋室主人此刻显然没什么精力赏花览景。

    关思弦已经疲惫至极,进屋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而后一觉睡到了晚上。

    直到月上枝头,异乡的朦胧月光洒落屋室,屋子里的姑娘才终于苏醒。

    接连好些日子没有休息好,补眠补了一整个下午,眼下已经是深夜里了。

    她拉开屋门,只觉一阵浅浅的凉风掠过鬓边。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外头的袄子。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关思弦格外清醒,迎着微风朝院子里走。

    院子里好安静,只听得见绣鞋轻轻踏过石板的声音。

    而不等她想清楚要走向何处,便见院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正背对着她。

    察觉身后动静,院门口的少年转过头来,与关思弦对上了视线。

    他坐在原地遥遥颔首示意,关思弦便没有多想,转头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她在少年身边随意坐下,开口问道:“落落还好么?”

    来到皇城之后她径直去了锦宁坊,过后又跟着关颂来到了宅子,一路上还未曾有机会见到叶槐落,不知分别之后如何了。

    叶槐秋神情软了下来,笑了一声望向远处。

    “活蹦乱跳的,一到皇城便跑去撒野了,天黑才回了镖局。”

    他一只手搭在墙边,腕上缠着随身的绳镖。

    关思弦看了看他,又将目光投降不远的另一处院子。

    那是关颂的屋子,与她的小院对望。眼下已经熄了灯,悄无声息。

    “我们在皇城的这段时间里,你都要像这样在院子里守着么?”

    将货物成功运送至目的地,镖师的工作却仍未结束。

    像这样留在关宅坐镖的不止叶槐秋一个人,即是为了保护货物,也要保护雇主。

    不仅是关家兄妹,整个锦宁坊都格外看重这一次评选。更不用说路上出了那样的事情,现下在自家的院子里,也分毫不敢松懈。

    “也未必是我,恰巧今夜轮到我守在你这院子里。”

    “已经很晚了,你也该休息一会了,都两日没有阖眼。”关思弦关切道。

    叶槐秋闻言抱着胳膊,往院门的石墙上随意一靠。

    “我精神得很,倒是你,自去歇息吧。”

    关思弦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

    “我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反倒精神了。”

    叶槐秋笑了两声,戏谑道:“我还当你睡不够呢。”

    也不怪他拿她说笑,关思弦想起这两天,不论马车如何颠簸也能在摇晃中睡着,有时候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歪七扭八倒在锦缎之间。

    她厚着脸皮应道:“那又怎样,旁人还羡慕不来呢。”

    一旁的声音倒是没再同她呛起来。

    “确实羡慕。”

    似有若无的怅然消散在夜风中,两人之间的空气安静下来。

    关思弦仰头看向夜空。

    时近傍晚天空又阴了下来。夜空中没有星,天边的月亮也笼着一层云雾,叫人看不清晰。

    对于明日会发生什么,关思弦多少还记得零星情节,可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不安起来。

    叶槐秋察觉了她沉默之下的心绪。

    “姑娘紧张吗?”

    关思弦没有否认。

    “要说当真不紧张,那是假的。”

    不仅因为明日的评选,更是因为游戏卡在了评选之后。后续的剧情不曾更新,将来会发生什么,她也不得而知。

    她的系统向来和小说故事中的不大一样,不会为她提供情节引导便罢了,平日非必要不会出现,像是对她放养一般。这些日子除了存档和进展通报,系统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但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现实与设定的差别。

    真正通往皇城时经历的一切,与她所知的不尽相同。

    又是山匪劫镖,又是与叶槐秋遭到追击,这些在原本的剧情中都是不曾出现过的。

    虽然两人单独的相处机会,让好感度发生了意外进展,但这不知为何偏离的剧情,总让关思弦觉得有些不对。

    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这一切,让她隐隐不安无措,却又摸不清不安的来源。

    叶槐秋侧脸看了一眼身边陷入沉思的姑娘,耸了耸肩,偏过身后背靠在石墙上,几乎是斜斜躺在石阶上。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走镖。”他自顾自说起,知道关思弦在听。

    “任务不算困难,又有熟悉的镖师伯伯带着我,镖队人不多,行路也不远,但我格外兴奋,喊号子喊到嗓音几乎嘶哑。

    “可当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比起兴奋,占据我身体更多的,是紧张。就连喊号子的声音,也不过是在给自己壮胆。

    “爹娘去世的那年,我三岁,还记不得什么事,但那两具布满血污的尸体,刻在了我的记忆里。后来我选择成为了镖师,可心中一直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是不是总有一天,躺在冰冷木头棺材里的人,也会变成我。”

    关思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始终沉默着。只是目光不由随着他的讲述,浮现出些许担忧。

    而少年仍是一副倚靠的放松姿态,视线望向夜空中不知何处。

    “于是我攥紧了绳镖,紧紧跟在伯伯身后,周遭有一丝动静都蓦地提起警惕,草木皆兵。

    “有一天,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疑心山匪隐藏其中,转身便想要出手抵御。结果只有一只野兔窜了出去,反倒是我太过慌张,被自己绊了一跤。”

    关思弦想想那个画面,不由悄声笑了起来。无意偏过头时,她与身边的少年对上了视线,笑意微微一滞。

    叶槐秋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是她未曾见过的模样,在此刻深夜,恍若填补了月色的空缺,清朗而舒缓地落入凡间。

    “后来我用了很久,才接受了回忆里的画面,也真正接受了自己的选择。我终于意识到,未来如何是永远无法预知的。我总有一天会死,哪怕没有山匪没有意外,我的生命也终究会迎来尽头。

    “但从始至终困住我的不是死亡,不是未知,而是面对未来的我自己。”

    叶槐秋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夜里清凉的空气穿过身体,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既然无法预知未来,那放手朝前走就是了,管他那么多呢。”

    关思弦直直望着他的目光,从中看到了些亮晶晶的东西。

    那不是月光,不是星光,亦不是火光,而是眼前人心中燃烧的某种意志,能够支撑起一个人,又让他抛却放下一切顾虑的洒脱。

    叶槐秋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而她被开解了。

    关思弦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恭喜玩家关思弦,叶槐秋好感度+5,当前角色好感度:15。】

    关思弦微微一怔。

    明明接受开解的人是她,可叶槐秋对她的好感度,却在此刻增长。

    明天一早还要参加评选,关思弦没有在院子里多留,与将在门前守一整夜的少年轻声道了句晚安,便唤了系统存档离开。

    少年人的畅谈结束,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夜风吹动微微敞开的窗,发出一声微小的“吱呀”声响。

    关思弦进了屋,锁上门,只留下了那一条窗缝透气。

    她吹熄了蜡烛躺回床上,感到由身到心都轻松了些许。

    兴许是下午睡饱了,让她一扫前些日子的疲倦,又或许是方才叶槐秋漫不经心的开解,在她心中留下了说不明的影响。

    窗缝透进来丝丝缕缕的凉意,陷入锦被的女孩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窗边又是一声轻微的吱呀。

    声音不大,但多少有些扰人。

    关思弦皱了皱眉,本不打算理睬,可接着又是一声传来。

    她不满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正准备下床关上窗。

    窗前一道黑影闪过,越过敞开的窗户闯进了屋内!

    关思弦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下意识想要惊呼,而尖叫声滑到嗓子眼,却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紧张地看着窗边那一团黑影,心中浮现出一个不祥的念头。

    下一刻,窗边的人影察觉到了不远处的视线,直直向她望了过来。

    逆着月光,轻薄的黑纱随着微风轻轻扬起,腰间的刀柄被微弱光芒照亮。

    她的身躯不觉微微颤栗。

    她瞥见了那一抹暗红。

    是公黎。

    哪怕她离开了余杭,却还是甩不脱神出鬼没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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