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芸并未等太久,就见高卿辰从书房出来。他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走路显出醉态。

    见药效已经发作,许清芸暗喜。侍从都在外院候着,只要她在他走出内院前将他截下,此事便能成了。即便六殿下再清冷自持,在迷情药的催化下,免不了显露出男人本性。

    她欲抬步上前,不等她走近,却看到高卿辰往右侧的寝殿走去。

    许清芸愣住,六殿下身中迷药,按理说此刻最着急的应该是传宫女前来侍奉,怎地不去外院唤人而是自己一个人回寝殿?

    正疑惑之际,她看到高卿辰径直走过寝殿,一个飞身翻过院墙消失了。

    许清芸快步上前追至院墙下,焦急地在墙角下站了许久。院墙那头是库房,裴云影的寝室就在那小院中。六殿下去那的原因,不言而喻。

    她死死地盯着那堵灰白色的院墙,气得咬紧牙关。费心筹谋竟为别人做了嫁衣,许清芸甚是不甘。

    *

    高卿辰强忍着身体的燥热,推开裴云影的房门,看到她正端坐在书案前心无旁骛地翻阅书卷。

    她竟还有心思看书!

    高卿辰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他走上前,脸色阴沉地立在她案前。

    见他进来,裴云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朝他施了一礼,问道:“殿下为何来此?”

    高卿辰黑沉着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那酒里加了迷情药,你可有看出来?”

    裴云影垂下眸,没有回答他的话。

    见她不出声,高卿辰嗤笑一声,替她回道:“连我都能闻出那酒里下了药,你精通药理,不可能识别不出。”

    他眼带幽怨地望着她,追问道:“为何不拆穿?”

    裴云影面色不虞,徐徐回道:“殿下即将及冠,也到了涉足男女之事的时候,许清芸是皇后指派给你的知事宫女,她侍寝是情理之中的事,拆穿她不仅会让我们少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皇后那边也不会安心,实在得不偿失。”

    听着她头头是道的分析,高卿辰下颌紧绷,从嘴角挤出一句:“所以你宁愿让我委身于那许清芸?”

    “无论许清芸用的何种手段,所图不过是荣华富贵,若她成了你的侍妾,定能倾尽所能为你助力,总归对你无害处。”

    裴云影觉得自己已经把利弊说得够明白,继续提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现在去传她还来得及。”

    高卿辰脸色铁青,赤红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森然道:“如若我不愿意呢?”

    裴云影怔愣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小事上与她对抗。自两人达成合作那天起,对于她的安排决定,高卿辰向来都是顺从照做,甚至连缘由都不会过问。

    他今日的反常举动让裴云影心生不安,小皇子长大了,开始脱离掌控,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正想着怎么安抚高卿辰,后者突然身形不稳,双手撑在桌案上,他的视线开始迷离,眼尾洇着糜烂绮丽的红晕。

    裴云影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殿下,您体内药性已经发作,此药虽不会危及性命,但若是不及时疏解,会气血倒逆,使您痛苦难耐。”

    她继续劝道:“左右已经中毒,不如将计就计,让许清芸彻底成为您的人。您若是气不过她给你下药,等日后扳倒了皇后,找个机会处置了她便是。”

    原以为已经到这地步,高卿辰会同意她的提议,但她的一番言论让他更加生气,他暴躁地甩开她的手,踉踉跄跄走出了房间。

    裴云影望着高卿辰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转身来到储物架前,挪开架子上的摆件,从暗格中拿出一个木匣。

    匣子里存放着她收集来的珍稀药材,她将匣子置于案上,从中取出几味药材,熟练地放入石臼中研磨。约莫一炷香后,她将制好的黑色药丸装入瓷瓶,走出房门往高卿辰的寝殿方向去。

    高卿尘的寝殿并无人值守,裴云影敲了敲门,等待片刻后,见屋内无人应答,便推门走了进去。

    寝殿内很安静,裴云影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高卿辰的身影。她正打算转身离去时,看到地上有一摊明显的水迹,弯弯曲曲延续到净室。

    她沿着水迹走到尽头,在净室门口停住。

    “殿下可还安好?”她试探问了一声,里面仍旧无人应答。

    裴云影蹙了蹙眉,随即推开净室门走了进去。

    高卿辰的净室很简洁,里面除了一个椭圆形的木桶和衣架外并无他物,因而裴云影推开门,一眼便看到浸在浴桶中的高卿辰。

    他双目紧闭,衣袍未解,脑袋搭在浴桶边沿,头发湿漉漉地散在水中,额角的水渍流到他浓密的眼睫上,凝聚成晶莹的水珠。

    桶中的水并无热气,明显是冷水。迷情药会让人血气翻涌,许是他想通过泡冷水来缓解身体的燥热。只是现下已是深冬,泡在冷水中致使寒气侵体,身体骤然冷热交替,便昏厥了过去。

    裴云影快步走上前,单膝跪在浴桶旁,捏着他的下巴,将她刚刚研制的解药塞入他口中。

    随即,她将他从水中捞起。高卿辰体形高大,加之被浸得湿透的衣袍,整个人分量并不轻。好在裴云影有习武功底,运用巧劲将他带出了装满冷水的浴桶。

    高卿辰已经不省人事,裴云影只能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顺势脱掉他湿透的外袍。

    许是解药已经产生作用,高卿辰慢慢清醒过来。他微微睁眼,看到裴云影后,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他气息不稳,声音绵软无力,话语间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像是一个任性的天真少年。

    见他已经恢复了力气,裴云影松了口气,从衣架上拿来干爽的衣服递到他面前,“殿下在冷水中泡了许久,快换身衣裳吧,要是染了风寒,陛下怕是要问罪。”

    高卿辰每月要以血入药给景帝治病,如若生病影响了药效,景帝定然会大怒。他顺从地接过衣物,扶着浴桶边沿勉强站起身。

    裴云影见他行动有些吃力,一边搀扶,一边说道:“奴婢去叫几个宫人过来服侍您更衣。”

    “不必,我自己可以,”高卿辰拒绝了裴云影的安排,对她说道,“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待会儿还有话同你说。”

    裴云影应承了声“是”,从净室退了出去。

    不多时,高卿辰便从净室出来。他换了一身宽松的常服,衣襟未拢紧,露出氤氲着水汽的锁骨和小片紧实的肌肉,稍显凌乱的发梢湿漉漉地披在后背,颇有一股慵懒魅惑之感。

    这要是旁的侍女见了定会心思浮动,浮想联翩,裴云影却心淡如水面色不虞,她是自小看着高卿辰长大的,自不会对一个从小养长大的男子产生邪念。

    她规矩地候在净室外,见高卿辰出来,示意他在榉木圆桌旁坐下,用早已准备好的巾帕轻轻擦拭他湿透的头发。

    高卿辰似乎很是享受这温情的时刻,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从前在明辉堂时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为了节约时间,每次洗沐我都懒得将头发擦干,坐在院中一边看书一边将头发晾干。”

    “你说这样容易患头风,每次都要用巾帕帮我擦干。”谈起往事,高卿辰眸中带着些许怀念,仿佛有些遗憾似的感叹,“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近过了。”

    裴云影并无触动,不咸不淡回应道:“从前殿下身边只有奴婢一个侍女,这些生活琐事自是由奴婢来为您做。现下您深受隆恩,身边已不缺宫人侍奉,奴婢也有更多时间辅助殿下做正事。”

    她着重强调“正事”二字,高卿辰听出了她的用意,黯然道:“今日我没有应了许清芸的算计,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裴云影手中动作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她似是不在意地宽慰道:“原本这也只是顺水推舟的事,不过殿下若不想宠幸一个宫女,那便不做罢……”

    “我不让她侍寝不是因为她宫女的身份,”高卿辰侧头看向裴云影,焦急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看到高卿辰表情认真,裴云影略感意外,“想不到殿下对待感情如此慎重。”

    “那是自然……”高卿辰耳尖发烫,嚅嗫着说,“我只会与我喜欢的女子亲近。”

    裴云影闻言,敛眉正色道:“婚姻嫁娶是帝王权术之一,即便是九五至尊,为了笼络各方势力也不得不与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周旋。你若是想成就大业,不可只凭个人喜恶行事。”

    高卿辰低下头,紧抿薄唇,表情有些失落。

    裴云影以为自己的话让他不悦,高卿辰不再是无人问津的废妃之子,现在的他已经涉足朝政,受官僚宫人敬重,又怎能容忍一个侍女对他指手画脚。

    她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与高卿辰的相处方式,于是为刚刚的话找补:“殿下乃人中龙凤,只要殿下愿意示好,天下没有女子不为您心动,权势与感情兼得也未尝不可。”

    “真的?”高卿辰抬头望着裴云影,眼含期冀问道,“只要我主动,真的能让任何一个女子心动?”

    烛光在他眼中闪烁,散漫的发丝垂落在他清俊的脸侧,呈现出一种旖旎缱绻之感,与他平日矜贵高冷姿态相去甚远。

    “当然。”裴云影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将擦发的锦帕放在桌上,拿起梳子为高卿辰轻梳墨发,徐徐说道:“不是只有男子喜欢皮相之美,这天底下的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位俊美的郎君。况且,殿下拥有的不仅是皮相,还有卓越的才华和尊贵的身份。”

    这话让高卿辰很是高兴,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见自己奉承的话让他很是受用,裴云影莞尔轻笑,六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她转而问道:“殿下喝了许清芸准备的酒,却没有让她侍寝,如今她盘算落空,怕是会与殿下离心,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提起许清芸,高卿辰笑意渐失,又恢复成平日高冷肃杀的模样。

    今日一事虽让他气愤,但为大局着想不得不忍耐,他敛了敛眉,漠然道:“好歹也是皇后宫里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且先留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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