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夫君是个白切黑》

    文/栗舟

    晋江文学城独家

    2024.10.01

    夜色深浓,漆黑的天幕中几颗寥落的星子静静闪烁。一阵凉风拂过,树桠上挂着的叶子簌簌作响,藏匿于密林深处的夜枭随之发出桀桀怪叫,叫声凄厉,恐怖阴森。

    常谷河里潺潺的水声不知疲倦地淌,如碎冰叩玉,响声清脆又幽冷。白日里烟火气十足的陈家村此刻人迹全无。

    傅媖醒来时周围便是这样的情形。

    耳边淙淙的水声离得极近,冷风一过,水声更响,近乎吵闹,她不自觉地跟着打了个寒颤。

    傅媖浑身都湿透了,喉咙、耳朵和小腿也一阵阵钻心地疼,只是眼前漆黑一片,无法查看伤势。坐在河滩上看着周围荒凉陌生的一切怔忡许久,她才渐渐缓过神来——自己似乎是穿越了。不然她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脑海中凭空多出的那些并不属于她的记忆。

    失去意识前,她正在赶回学校的路上。那条路她曾经走过许多次,唯独这次出了意外。

    街边斑驳生锈的广告牌毫无预兆地坠落,没留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她本能地冲了上去,将站在广告牌下的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护在身下,之后便是锥心刺骨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等她再醒来时,已成了眼下这样的情形。

    明明无论是穿越还是被广告牌砸中都算得上是极小概率事件,她却一下撞上两件,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走运还是倒霉。可总归捡回了一条性命。

    而和她相比,这具身体的主人媖娘简直是倒霉透顶。

    她与媖娘同名同姓,一字不差。媖娘今夜出门是为了请郎中。她要去的陈郎中家恰巧在自家河对岸,要想过河只能走河上那座一米宽的石桥。

    村里这座石桥是最简单的样式,两侧没有栏杆,就是一条数十米长的石板悬在河面上。媖娘这趟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任何能照明的东西,四下漆黑,许是她又走得急,竟一脚踩空跌进了河里,丢了性命。

    傅媖艰难地支身子从布满砾石的河滩上爬起来,抬头望着眼前葬送了媖娘性命的冰冷河水,眼底满是云翳。

    她俯下身,深深一揖。

    不知河水会不会带走媖娘的魂灵,蒙她恩德,自己捡回一条性命,可今日过后,这世间除却自己,连一个知晓媖娘去处、能祭奠她的人都没有。往后若得空,她必定会时常来此处祭奠,陪她说说话。

    良久,傅媖直起身,看着媖娘来时的方向,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踉跄着往那座石桥的方向走去。

    媖娘此番去寻陈郎中皆因她那前日成亲后便不见踪影的夫君沈清衍今夜突然带着一身重伤回来,浑身滚烫似热炭,性命垂危。

    沈清衍打算瞒着母亲张氏,不叫她知晓,便不许媖娘走露风声,更不肯去看郎中,看那架势竟像是准备自己生生扛过去。

    只是即便他异常执拗,媖娘也不能眼睁睁看他病出什么好歹。百般纠结之下最终还是自己拿定了主意,决定请她最信得过的陈郎中前来看一看。而如今她继承了媖娘的一切,理应将她的家人放在心上。

    沈清衍的伤耽搁不得。

    “嘶。”

    傅媖想着,迈出步子,腿却倏地一软,钻心的痛楚骤然袭上来,教她险些跪倒在地。她痛呼一声,两道秀眉拧在一起。

    腿上的伤应当是在水中磕到了礁石所致,伤口应当不浅,不知是否伤及筋骨。她没闻到很浓的血腥味,也没察觉到腿上液体划过的触感,想来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先包扎下。

    傅媖拢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将发梢上的水用力挤干,又摸到衣裙下缘扯开的破口,使力撕下一圈布条,在痛处来回缠绕了几圈。怕一会儿松散开,又系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她一瘸一拐地上了桥,循着媖娘的记忆朝陈郎中家走去。

    *

    在陈郎中家门前站定,傅媖才扣了两下门,里面便有人问询:“谁啊?”

    “阿翁,是我。”

    只是吐出这简短的几个字,可气流划过时,傅媖仍觉得喉咙像刀割一样疼。她须得用力咬着牙根,才能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和平日说话时一样响。

    “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打开,出来的是一个身材矮小又干瘦的老头。

    老头须发皆白,脸上的皮肤皱皱巴巴地贴在骨骼上,没有半点余肉,两颊凹陷。瞧着已足有六七十岁的年纪,骨瘦如柴,可一双眼却仍像鹰隼那样锐利有神。

    陈见山年纪大,觉浅,再加上当了几十年的郎中,早已习惯了夜半的敲门声,外头传来一点响动都能立刻惊醒过来。

    “是媖娘啊”,借着手中的灯笼,陈见山看清了眼前女子的面容,神色缓和下来。

    可很快陈见山就变了脸色。

    媖娘不知怎的,脸色竟白得像纸似的,几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又逶迤蔓延至白皙修长的脖颈,从头到脚都带着潮湿的冷意。她身上的衣衫也尽数湿透了,不住地往下滴水,活像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形容狼狈至极。

    “怎的搞成这副模样?来来,快先进来,我给你拿条汗巾把身上擦擦,再给你弄碗姜茶祛祛寒。”

    傅媖醒来时的路上已在脑海中将媖娘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匆匆捋了一遍。印象里媖娘与陈见山交情匪浅。

    十二岁那年,媖娘父母相继过世,她除了一个姨母再没有别的亲人,于是便从那时起开始跟着姨母一家生活。可姨母冷漠寡情,对她并不上心。

    至于姨父,就更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起先姨母才将媖娘接回家时,他尚对媖娘和颜悦色,可后来眼见妻子对媖娘的态度并不多么友善,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拿她当奴仆使唤起来。

    从那时起,家中许多繁重的活计都落在了媖娘身上。直至某次冬日里上山砍柴时不慎失足滚落下来,因祸得福碰上了进山采药的陈见山,她从此才多了个从容的去处。

    媖娘念着陈见山的恩情,便仗着自己腿脚灵活,时不时替他进山寻草药。平日里她受了责罚,姨母姨父不给饭食,也会躲来陈见山家蹭口饭吃。时日一长,她与陈见山比起说是忘年交,倒更像一对没有血缘的祖孙。

    “阿翁,我没事,是我夫君受了伤,还求您跟我走一趟!”

    傅媖下唇磕出了一条破口,透着丝丝缕缕的血痕,唇瓣边缘却疼得发白。说话时不止喉咙里疼得厉害,就连扯动嘴唇带来的刺痛都叫她眉心拢得更深。

    陈见山闻言二话不说,当即转身回屋背上药箱,匆匆忙忙出来栓上门。

    他一边随傅媖疾步往外走着一边问:“受伤?是什么个缘故?丫头你别急,先跟阿翁仔细说说。”

    借着陈见山手中那擎灯笼的亮光,傅媖一边仔细分辨着脚下的路,咬紧牙根忍着身上的痛楚将沈清衍那套说辞复述了遍:“他前日去镇上,谁知在外头遇上了歹人。那伙人原本也只是图财,可偏他惦记着家里日子过得紧巴,怎么也不肯给,与人动起手来。他一个读书人,哪里是那些歹人的对手,便被人捅了刀子,流了好多血……阿翁,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哎呀,这可真是糊涂哇!”

    听她说完,陈见山心里有了个底:“你且别急,先容我去瞧瞧再说。你夫君年轻,身子骨好,只要不是伤在要命的地方,应该就没啥大事儿。”

    有陈见山手里的那盏灯笼,终于不用再摸着黑过桥,看着灯笼里透出的昏黄光亮,傅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胆子比媖娘大些,可却也并非不怕,方才来时是硬着头皮一路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因着二人的交情,傅媖并没将媖娘来时的那番惊险照实说出,怕他担心,也怕他看出端倪将她视为妖邪。

    *

    二人走了一炷香功夫,终于遥遥望见沈家院子。沈家的屋舍在这村里已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气派。

    沈清衍六年前中了进士,一夜之间成了这陈家村乃至整个蕲县最有头脸的人物。原本他没考中前,母亲张素兰带着他与妹妹清蘅孤儿寡母地讨生活,家里只有一间破茅屋。可一朝鱼跃龙门,乡里便立刻出钱出力替沈家翻盖了崭新的瓦房。

    规模虽不大,可瞧着也是个像模像样的院子,矗立在周围一众低矮的土屋中间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意味。

    过去六年里,这里一直是一处无人居住的空宅,十分冷清。直到一月前沈清衍不知因何事坐罪,突然被罢黜,带着母亲妹妹回到陈家村,这处原本空荡荡的院子才又有了人气。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庭院里空无一人,显然张素兰并未被惊动,傅媖悄悄松了口气。

    她本就担心私自去请陈见山来会惹沈清衍不快。若没能瞒住张素兰,想必会更叫他恼怒。如今她尚不了解沈清衍的性情,并不想贸然得罪他。

    思及沈清衍先前对媖娘的那番叮嘱,傅媖心里有些打鼓。

    沈清衍说自己是为山匪所伤,可是在媖娘的记忆里,宿州近东南二京,治下太平无事,民淳俗厚,并无匪盗横行,他那一身骇人的伤势来得实在古怪。

    但媖娘又与沈清衍幼年相识。

    即使一别六年,二人再未谋面,可不知是出于对幼年那段短暂幸福时光的留恋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傅媖仍能明显地感受出媖娘心底对沈清衍的亲近与依赖。

    而这些情绪多少影响了她,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辨他那番说辞的真伪。

    *

    “阿翁快请进。”

    沈家院子不大,不比大户人家的宅邸阔气,但胜在收拾得齐整。院门打开是大片空地,院子西北角一隅生长着一株枝叶繁茂、华盖如伞的柿子树,北面主屋檐下高高挂着两盏圆灯笼是整个院儿里除了满院清辉外唯一的光亮。

    傅媖没去仔细打量这些,只一门心思领着陈见山往东面沈清衍的那间卧房走。

    为防惊动张素兰,沈清衍房内未燃灯,黑黢黢一片。

    “吱呀。”

    陈旧的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塌上原本紧闭双眼,艰难喘息着的人眼皮倏然掀开,屏住呼吸,盯着房门的方向,如鸟兽般警觉。

    沈清衍强撑着从塌上半坐起身,因为用力,原本潦草包扎过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但很快,熟悉的嗓音传来。

    “阿翁,他不愿意惊动旁人,叫人平白跟着担心,劳烦阿翁一会儿为他治伤时千万记得动作轻些。”

    是傅媖。

    沈清衍瞬间卸力,瘫倒回去,双眼却依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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