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将永安宫递来的消息藏在一本字帖中,这些时日崔宥眠精神不济,每日却总会对着这本字帖练字。

    喜儿大为吃惊,过往小姐最不喜的便是读书习字,哪怕夫人在世时,对她耳提面命,亦无用。

    临窗执笔的女子神情专注,似乎正在完成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件事。

    这本字帖还是游学前,宁夫子课堂上罚给崔宥眠的,她一直搁置,总觉得习这些除了浪费时间,并无其他作用。但经过这两天临摹字帖后,她忽而能静下心。

    墨学堂那里因为游学一事,宁雍深感责任重大,又听闻徐家女自缢的消息,小老儿保命要紧,向圣人递了请辞的折子,却被驳回。

    圣人只道,学堂不用开,储妃学业一事还需他用些心,万勿在大婚时出了纰漏。

    宁雍叹气,储妃大婚那得何年马月,毕竟太子人选还未定。

    他不知道的是,各宫收到这个消息时与宁雍的想法不同,圣人此举不正说明太子人选已在君心,只怕用不了多久册立太子就要提上日程。

    既有君令,学堂授学改在芳华殿专为崔宥眠一人授课。

    这一日,风清气爽,宁雍早早就来此,见人一改往昔,能真正静下心来认真读书习礼,顿感欣慰。

    宁雍的课在午时前便结束了,崔宥眠在授课途中便发现了藏在字帖里的消息,当时不动声色,待人离开后才看清内容,只是对谢宣旻失了信任,未有言语。

    青芜一直候着,见人将信件化为灰烬,崔宥眠才开口,“日后不必再送,崔家事我会看着办。”

    瞧着女子波澜不惊的面容,青芜能感受到主子与她之间生了嫌隙,作为下人自是没有多嘴的资格,崔宥眠还愿将她带在身边已是心善。

    依照她与主子的关系,自然知道永安宫那里遣送回去的人会被再次送出宫外的死士训练场,而她有可能再无出来的机会。

    所以青芜当即表了忠心,言明甘愿听从她的任何吩咐。

    崔宥眠只道,“我不为难你,更不想将人逼上绝路,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青芜点头。

    庭院里秋风徐徐,不时有几声虫鸣鸟叫声,就在这时,一颗石子自院外落了进来。能这般毫无顾忌的也只有白翊许了,想来墨学堂不授课,他一直没机会见她,这才出此下策。

    崔宥眠来到院墙一角,葱郁的大树投下斑驳树影,宫墙的另一侧,白翊许也是一脸凝重,“我说乌鱼,你还好吗?听长嫂提及你已知晓当年一事,看你以后还敢胡作非为!”

    崔宥眠鼻尖一酸,也只有白翊许会当着她的面指责她,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境遇变故,他一直还是他,心头又暖暖的,十分诚恳道:“谢谢你。”

    崔宥眠脚上踢着石子,话音却带着涩,白翊许哈哈笑出声,“可别!被你谢,焉知是福是祸。”

    这样不着音调的话,崔宥眠甚至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刚还愁绪上头的人,一下又被气笑,“好你个熊掌!看你皮痒!”

    听人终于笑出声,白翊许才舒展口气,“是是是,我是怕了你了。今日来是代长嫂问问你,过两日肃王府举办的秋日宴,你去吗?”

    三皇子被封王主事,肃王府邸是圣人亲赐,谢宣霖想借秋日宴的名目彰显君恩。

    崔宥眠因母亲一事,本就想探探淑妃母子那里的口风,毕竟当年母亲入宫是向淑妃求饶,加上谢宣旻递来的消息,那个名唤卫儿的宫女也在王府内。

    她必然是要去的。

    白翊许收到她的准话,“长嫂带话说,你若出门就在宫门等你,她不放心你一人。”

    崔宥眠淡淡回绝:“也不必如此麻烦。”

    她是去查事情的,父亲不愿长姐牵涉其中,她自然也不想。

    可白翊许哪容她拒绝,“我说墨鱼,你就不能安分些,不让人忧心?就这么说定了!不然长嫂那里我无法交代!”

    说完便溜了。

    **

    数日后,天光甚好。芳华殿内桂子清香,正是早秋金色时分。喜儿一早便支起窗棱,花香伴着清风袭进屋内。

    崔宥眠醒得早,自己梳洗妥当。

    喜儿甚是欣喜,见人终于振作起来,开怀不已:“小姐今日是打算出门了?”

    崔宥眠对镜一笑,“总不能日日将自己困在此,那不正合了他人的意。”

    喜儿一听便知崔宥眠有了自己的打算,一脸好奇,“咱们今日去哪儿?”

    崔宥眠:“出宫!”

    “嗯?”

    “前几日不是淑妃派人送了请柬来?”

    一提这茬儿,喜儿恍然明白过来,“今日是三皇子开府的日子!”

    谢宣霖开府别居,今日举办了秋日宴。

    他这般大张旗鼓,一方面是大皇子被关禁闭,正处于颓势。皇后虽未被牵连,徐家上下亦是夹紧尾巴做人,但朝中暗潮波动,不少大臣只观望,犹而未决。

    另一方面,二皇子谢宣旻得了皇城司,突然崛起。庙堂三分,各有千秋,他总要做些什么来笼络人心。

    当崔宥眠一身淡紫色宫装置身肃王府门前时,还是被眼前人来人往的喧闹景象震住。

    不过,人虽多,能这般光天化日下出现的也只是朝中三四品以下的官员亲眷,而那些身居要职,官居二品以上的大员却是不见踪影的。

    崔宥眠望了望身边一同前来的崔宥安,不禁皱眉,“长姐与我就这般出现是不是欠妥?”

    崔宥安转而一笑,拉上她的手向着王府大门而去,中途说道:“世子在里头呢,国公爷的意思是,三皇子的秋日宴是咱们小辈热闹的由头,让我们不必想太多。”

    崔宥眠甚觉有理,便也没了顾忌,只跟着众人一同入了府。

    可能是景和第一位封王主事的皇子,王府上下尽显奢华,亭台楼阁依山傍水,那从宫外引进的泉水上升起袅袅白雾,相伴的几株翠松便有了诗境。

    众人踏上穿府廊榭,自有一番别致意蕴。

    长廊的尽头是视野开阔的练武场,此刻不少世家子弟聚在一起,少年们相谈甚欢,不时传来几声爽朗笑声。

    “他们在那儿!”崔宥安身边的丫鬟雀跃道。

    当她们来到武场,远远便瞧见白家世子正与三皇子持弓比箭,白翊许此刻神情激昂,甚为骄傲大呼起来,“殿下输给家兄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谢宣霖不见恼怒,反而侃侃一笑,“早听闻郡国公家的世子得国公爷真传,其文韬武略在大景屈指可数,今日本王得世子赐教实为幸事。”

    说着,又上前扶住白翊濯,“本王倒也十分愿意当面聆听国公爷的教导,若日后寻得空隙,定当亲自上门拜访才是。”

    此言用意十分明确,三殿下这是有意拉拢白家,只是众人皆知,郡国公白家一向不参与党争,独善其身只为成为圣人最锋利的利刃。

    谢宣霖当着众人面如此说,倒是让白翊濯十分为难,就在他不知如何接话时,崔宥安在人群中现身,风扬起她的长发,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微微躬身请罪,“夫君,妾觉得头疼得厉害。”

    被这么一打岔,三皇子的用心只得作罢,但又不甘心,道:“世子妃既不舒服,本王这便吩咐府医前来,还请世子夫妇移步后殿。”

    白翊濯连声推脱,“谢殿下厚爱,只是内子头疾数年,今日当是吹风所致,这就带人回府休息。”

    谢宣霖有心挽留,此刻也只得默认他们离开。

    郡国公世子夫妇提前离去,那些聚在一起的世家子弟反而活络起来,他们碍于郡国公的威慑,在世子面前总还是拘束些,就怕一句不当的话传进国公爷的耳朵,再由此传入圣人耳中,于家族便是灾祸。

    加上世子箭术了得,他们也实在不想丢人现眼,现下人走了,练武场霎时热闹起来。

    又有人觉得只比箭太过单调,王府管事便着人牵来马匹,供人赛马游乐。

    崔宥眠本还在思考如何摆脱崔宥安,这下好了,与白翊许一同将人送至门外。

    崔宥安不放心崔宥眠,临行前挑起车帘,对着崔宥眠叮嘱了几句,又嘱咐白翊许,“眠儿就拜托三弟照顾了,她刚回京都不久,前些日子又受了些变故,身体还未大好,多照顾些,切勿被欺负了去。”

    白翊许沉着点头,满口承诺道:“长嫂放心就是。”

    伴随马蹄声渐远,他刚转身,便见身旁的女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白翊许一个激灵,他怎么忘了,崔家这位小姑奶奶从来都是十分有想法的,她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哪轮到别人欺负她呀!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白翊许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的往另一侧退了两步,意欲逃之夭夭。

    崔宥眠不慌不忙,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白玉扇,她呼啦一声打开,玉石碰撞,一片清脆。

    白翊许用来摆帅的武器就这么出现在崔宥眠的手中,刚迈出的腿又缩了回来,不可思议问道:“怎么会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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