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昏睡了三天才醒来,这三天内,屋主成一每日早出晚归上工,其母亲每日为男孩熬药,煮糖水,自老妇知道明心是修行之人,且到了辟谷不食人间物的地步,这三天内老妇人确实未曾看到明心喝水进食,对明心越发的恭敬有礼,她还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让儿子对待明心要恭敬!

    成一是个魁梧有力的健壮男子,至今尚未娶妻。那晚他瞧见明心貌若天仙、世上罕见,又将那男孩错认为她的弟弟,以为姐弟俩本是大户人家,后家道中落不得不离家,那弟弟瘦骨嶙峋应是饥饿所至……以为是良缘来到,谁知是仙人驾到!

    再看明心时,再不敢有荒唐的念头了,明心自从和老妇人说了自己是修行之人后,老妇人每天除了烹煮三餐,煮药给男孩,便是拉着明心,要明心讲道,为了表示诚意,她让儿子去买了一张矮榻,因明心不愿上座,亦不愿占主人的主屋,就在男孩身边打坐,她便将这矮榻放在男孩榻前。

    明心意欲将这矮榻的钱给老妇人,但老妇人连连摆手,说之前铃医老者给的银子买这矮榻绰绰有余。

    明心说那是她和男孩住在他们家吃用给的,老妇人连忙说便是将吃用扣除也有余裕的。

    明心这才与老妇人对坐于矮榻之上,讲道授道,凡人所困之物,不外乎生老病死,而老妇人又年事已高,所牵挂的是自己离世之后后人是否能有福泽披被,无病无灾,绵延子嗣。

    明心只言其所忧心之事不必忧心,老妇人立刻喜笑颜开,对明心拜了又拜。

    男孩醒时,双眼朦胧之间,便看到一老妇人朝着一妙龄女子连连作揖的怪异场景,及至双目清晰能辨,看到老妇人朝自己走来,面容由远及近,眉目慈祥,坐在榻沿,询问他可要喝水?

    男孩微微张口,说不出话来,老妇人便言给他倒些水来,就离开了,男孩艰难的转头看向明心。

    明心站在原地,冷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男孩的双眼混浊不清,许是刚醒来,且之前一直在深山中,此刻有些混沌不明。

    不一会儿老妇人便端着一碗水进来,碗中有根空心草,老妇人坐在榻沿,将空心草的一端塞到男孩口中,让男孩吸食水喝。

    男孩艰难的吸了一口水便没了力气,老妇人便将碗放在一旁,并说道:“孩子,现下我要去灶间,若你要喝水且等我一会儿。”

    说完,老妇人便去隔壁了,男孩觉稍微有些力气的时候,便转头看向女子,明心瞧他看了自己两回了,猜他是有话要对自己所,便走到他榻前。

    男孩双目盯着她瞧,眼中的混浊在慢慢散去,明心看着他的眼睛,想到初次在深山遇见之时,他的眼睛可并没有这样混沌不明,男孩青白色的嘴上下翕动,哪怕不靠近他,明心也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姐……姐……”

    明心微微一愣,这孩子喊他姐姐,看来不是那老东西了!是他本人了。

    明心看着男孩,男孩还想继续说什么,明心便开口说道:“原先你身子孱弱,又一直在深山之中,现如今刚醒来,不必着急言语,先调养身子吧。”

    男孩便闭口不再言语,但双目却一直盯着明心,明心走到哪儿他的的目光便追到哪儿,明心不用转身就知道他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于是她便离开了屋子。

    我不在屋里,看你还怎么盯人!

    她去隔壁灶间找老妇人,老妇人在做黍饼,明心早已不食五谷,那黍饼的香气无法引诱她,老妇人便与明心说起今年黍稷丰饶,是个丰收年。

    闲言不过两三句,明心便对老妇人说:“隔壁那孩子摔了。”

    老妇人立刻停下手中活计,走到隔壁屋一看,男孩从榻上跌落,半截身子不在榻上了。

    老妇人立刻将男孩扶起,掸了掸男孩落地时衣袖沾上的土灰,男孩身上的衣物早已不是之前那衣不蔽体的粗麻衣,明心托成一为男孩买了一身素净新衣,虽没有精致花纹,料子也不过是寻常棉麻,但穿上之后,瞧着有些精气神了。

    老妇人将男孩扶回榻上之后见男孩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不明白男孩是什么意思,问男孩要什么?想要什么就和她说,若家中有的便给他拿来。

    男孩艰难的摇了摇头,目光仍旧盯着门口,老妇人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门口,不明白这门口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及至明心回屋,男孩的双目一下便亮了,目光随着明心而动,老妇人立刻明白这孩子是在找明心,便放心的去灶间了。

    明心走到男孩榻前,男孩的双目盯着她,那双眼睛里有渴望,有乞求。

    “别……走……”

    明心道:“我不走。”

    但男孩的双目仍旧紧盯着她,似乎明心只有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他才会相信她不走。

    明心没有再说话,坐在矮榻上打坐,真的不走了,男孩见她闭目打坐,有一瞬间是放心了,但立刻他又双目紧盯着明心,只有明心时时刻刻在他目光之内,他才真的安心。

    他不敢再睡,生怕睡醒之后明心不在屋里了。

    老妇人从灶间出来,看见男孩目光因盯着明心而生了些许红丝,心中疑惑为何男孩会如此执着的盯着明心?便坐在榻沿宽慰男孩:“孩子,你不用担心,道长不会不告而别的,道长在路边捡到了你,将你送医救治,又将你安置在我们家中静养,你昏迷之时,道长一直陪在你身边,道长也说了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痊愈,所以呀,孩子你放心吧。”

    男孩听到老妇人说的话后,终于转移了目光,看了老妇人一眼,旋即又立刻看向明心。

    明心睁眼看向老妇人,见老妇人迷惑不解便说道:“且随他去吧。”

    老妇人见明心这般说,便不再出言相劝,待成一回到家中之后,老妇人告诉他男孩醒了,他便立刻去瞧男孩,进屋就看见男孩盯着明心看,而明心正在闭目打坐。

    成一瞧了两眼便离开了,回屋问老妇人为何男孩一直盯着明心道长,老夫人说男孩自醒来之后,双目就一直紧盯着道长,她也不知这是为何,但道长说由他去吧。

    成一言这男孩大概是怕救命恩人丢下他吧,老妇人点点头。

    老妇人次日去瞧男孩时,见男孩歪着头盯着明心道长,双目遍布红丝,而明心道长仍旧在闭目打坐。

    老妇人叹了一声,暗叹这孩子真是执着啊,不过想起那日晚上初见这孩子时身上衣不蔽体,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一瞧便知他是饿了许久,流亡了许久。唉!命啊。

    她坐到榻沿,劝男孩:“孩子呀,我知晓你从前孤苦无依一人,不愿今后只自己一人活着,身边无人陪,你可是想追随道长呀?”

    这话似乎说到了男孩心中,男孩转头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接着劝他:“道长是修行之人云游四方,今日肯为你停留,必定是因为与你有缘,你若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恳求道长带你离去,也未必不能。可眼下你这刚刚醒来,便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一夜不眠,你瞧瞧你这双眼成什么样了?如此下去,你几时才能康健?几时才可下地走路啊?你若是无法下地走路,又怎能随道长离开呢?道长留在此地便是因着你重病昏迷,需好好修养,是让你将身子养好,不是让你糟蹋自己的身子呀。”

    男孩听了老妇人的话后,看向明心,而明心正看着他,眼中看不出是怒还是喜。

    老妇人看向明心,问明心是不是这个理。

    明心‘嗯’了一声,淡淡的,很平静。

    老妇人欢喜的看着男孩道:“你瞧,道长发话了,就是老妇说的这般。”

    男孩缓缓点头,闭目修养,老妇人去灶间煮药,明心看一眼榻上闭目修养的男孩,重闭目打坐。

    接下来的几天,男孩表现的很乖巧,吃药喝粥很主动,也不会再紧盯着明心不放,不过若是早上醒来未看到明心,他便有些着急,起初还无法下地走路时,还摔了几次,明心便等他醒后再离开,男孩也会着急的问她要去哪里,明心说院内,男孩便央求老妇人打开窗牖,直到看到明心的身影他才放心的喝药,后来可以下地走动之后,每当明心要离开,他便紧随其后。

    明心倒是随他欢喜便了,不会露出厌恶的神情来,起初男孩也怕明心厌恶他,总是会时不时的偷看明心有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来,忐忑的跟在明心身后,他们也不走远,只在院内或者隔壁铃医老者家走动,男孩没有在明心脸上瞧见厌恶的神情后,便不再忐忑,每日醒来后,若明心在屋内,便坐在榻上,安静的看着明心,若明心要出去,便欢喜的跟在她身后,虽然两人不曾说过一句话,但他却觉欢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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