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下）
“总之，关于你和幸村与柳选择同一所学校的问题应该不大，但是…嗯？真田？你有在听吗？”
真田恍惚地扭回头，“啊…”
老师还在说着，可真田很难集中注意力。因为，负责指导他们的网球教练的办公桌在一年级办公室。距离他三排远的办公桌前有一群打架斗殴的女生，中间，被其班主任骂得最狠的，是柳生葵。
为了避免她看到自己在这里后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真田将身子侧了些，微低着脸看她。
只见她站在失野老师的桌旁，头发乱糟糟的，白色的衬衫既沾灰又沾血，原本清秀的脸染着三道血痕，脖子的抓痕好像还泛起一层皮。
虽然知道她不是什么文静的女生，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真田认为，这已经不是松懈不松懈的问题了。
“真…”教练打住再次唤醒他的念头，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有你喜欢的女生？”
真田下意识地挺直脊梁收回眼神，看了教练一眼，又垂下睫毛回答，“抱歉，刚才走神了。”
教练轻笑一声，“没关系，不用这么紧张，我刚才也是开玩笑的。”他望了一眼那群低着头的女生，淡淡道，“我们国家未来的代表运动员，怎么会喜欢那种不入流的女生呢。”
“……”真田突然抬起头，教练看着他皱着眉的脸，有些恍惚——秉承克己复礼观念的真田世家次子，现在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老师。
“请不要，说这种话。”
真田弦一郎说出这番话后，自己也愣住了，他抬头看向教练错愕的脸，松开不自觉攥紧的拳头，“……我，先告辞了。”
他迈开步子时，眼神还像是连在柳生葵身上似的，直到她抬头和他对视上，那种紧张的心情又袭击了他。真田转回脸，快步走到门口，拉住逃生的门，猛地关上，那沉沉的关门声把教练吓了一跳。
教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么生气啊…’
柳生葵也傻着脸，‘他怎么在这里啊？！？！！’
此刻，在葵的心里，那只土下座的小狗突然变成巨犬，他俯视着柳生葵。
真田：真是太松懈了，像你这样的家伙是绝对配不上我的旺！
“谁要配你啊！！”
“……”被她对着吼的失野老师静止一秒，脑门上的青筋愈发明显，“你这家伙…”
“啊…不，不……”
失野老师逼仄过来的恐怖气息让柳生葵颤抖，她摆着手。
“不是啊老师！！！”
“到此为止了！！”幸好，幸好失野老师手中指着她的是戒尺而不是枪，“全部人明天交给我三千字检讨，柳生葵五千字，以后班里要是有类似的情况，你们几个，全部给我停课。”
什么？？为什么！？？！？
柳生葵心里万分不服气，她差点叫出来。可最后，几人还是说了“谢谢老师”这样昧良心的话。
“嘁。”带头的女生暼了两人一眼，“真倒霉。”
看到她们盛气凌人地推开门先走的样子，柳生葵只恨自己当时下手轻了，但转头看到直子被踩坏的眼镜，她的火气全无。
“抱歉啊直子。”葵叹了口气，“明明是我自作主张地出头，最后却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没关系，小葵是为了那个叫麻由美的女生吧？”直子扶了扶眼镜，“眼镜可以再配，但是，错过维护朋友的机会可是会愧疚一辈子的，呐，葵也是这样想的吧。”
葵带着伤痕的脸微怔，“嗯。”
直子笑了笑，又一脸无奈地问，“不过…小葵今天不是还要补课吗？五千字，要熬夜写了吧。”
“啊…”柳生葵扶着门，眉毛跳了又跳，“可恶可恶，都怪弦一郎。”
都怪弦一郎，让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呃，真田前辈…”
直子惊呼的一声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砸的柳生葵头晕眼花，‘不是吧…’她机械地扭过脸去，门口站着的，正是真田弦一郎本人。
‘我C啊！！！’柳生葵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碎碎念，她后退一步。
真田眉梢轻挑，眼睛像扫描仪般扫描着葵的伤势，“你们，要去医务室吧。”
“不——”
葵刚发出一个音，直子突然挡住她。
“是！也…不是。是葵，需要包扎什么的，然后…”直子双手抓住打算溜走的葵，“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有点事情，所以…拜托真田学长陪小葵一起去吧！！”
“哎……”柳生葵反应过来时，膝盖受伤的直子已经飞奔到楼梯口了。她站在那里向葵轻眨眼睛的同时，轻捶胸口，对着葵划出道明寺的友谊手势，葵的眼睛浑圆，‘哎？！？！！’
柳生葵难以置信，这种言情漫画的展开，竟发生在她和早就不应该有关系的真田弦一郎身上。
简直像是挖坟。
“我。”柳生葵又后退一步，“我自己去拿点消毒液什么的就行。”
真田弦一郎看到她对自己这样防备，他贴着裤线的手指微微收拢，垂下睫毛欲语又止。明明站的直挺，精气神却是蔫着。
如果说，撒娇也是人生来就会的本领，那皇帝的撒娇方式，挺别具一格的。柳生葵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凌乱地咳了几声。
“你…你你要是没事的话，也可以去转一趟。”
她与真田擦肩而过时，能瞄到他亮起的眼睛，还有那副惊讶的表情。
‘搞什么……’柳生葵咬着嘴唇快步走着，她搞不懂，只在乎网球的真田弦一郎为什么会露出那副表情，明明当初拒绝自己时冷酷的要死。
‘没错，之前都说清楚了，况且，他都有山崎学姐了。’想到这里，柳生葵猛地一愣，‘那就更不应该让他跟来了啊！！’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真田弦一郎已经跟了上来，两人并肩走着，她能感觉到，真田不时瞄向她，那动作，像曾经的自己。
既害怕他突然转头又期待他望向自己时红着脸的表情，那样暗戳戳兴奋的心情，已经多久没有过了呢……
想到两人今天从同一部车里下来的画面，柳生葵将头低了些，‘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真田问。
柳生葵蹙眉，“你当时不是在办公室吗，应该听到了吧。”
如果说自己听到了，她大概会更加避嫌。
真田别过脸去，“没有。”
“哎？”葵眉梢轻挑，“年纪轻轻的……你耳背啊，弦一郎。”
“……”真田的眉头降下来，“这是你和学长说话的态度吗？”
柳生葵噗嗤笑出声，“啊啊，有点真田学长的味道了。”
真田学长，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真田瞄了她一眼，“第一次被你这样称呼的时候，我…”
“到了～”柳生葵的声音覆盖了他的声音，她推开医务室的门，“打扰了～～”
真田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只是跟在她身后，随手关上门。
‘啊啊啊啊！吓死了，差点就进入应付不来的话题了！！’柳生葵扶着心脏，左右顾盼着，“老师？校医老师？？”
真田垂眼捏起桌上的便利贴，“好像去上厕所了。”
‘什么？！！？’柳生葵脑袋里旋起一个又一个涡，脑中，那些言情漫画里的情节，宛如惊悚片。
“消毒液什么的可以自取。”真田朝柜子走去，“你，先坐那里吧。”
柳生葵愣了一下，又看向他的背影，“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啊。”
真田头也没回，“只要是运动，擦伤扭伤是很正常的吧。”
“啊……也是。”柳生葵坐在床边，“不过，你这样说显得我好蠢啊。”
正在找东西的真田顿住，发出一声轻笑后继续动作。
葵撇了撇嘴，“你在得意吗？”
“是。”真田弦一郎扭回头，“终于从你这里扳回一局，不可以吗？”
“哎？”柳生葵的眼睛眨了又眨，“什么意思。”
真田抬眼看向她时，那张懵懂的脸和她捉弄自己时的脸重合，他抿了抿唇，“没什么。”
“莫名其妙……”柳生葵反应了会儿后，又猛地愣住，她咳嗽了几声，“太松懈了！以后，以后不要一本正经的说这种模糊不清的话。”
“……”真田将纱布和药水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拧开瓶盖，眼神示意她抬起胳膊。
距离超过了安全范围，柳生葵抬起胳膊时把脸别了过去。医务室一片寂静，葵却觉得真田的气场不太对劲，莫名其妙的，像是在生气，还是…委屈？
她悄悄侧脸，只见他浓黑的眉毛微蹙，眼神紧盯着她的伤口，这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柳生葵还以为只有在网球场上才能见到。
“呃。”他的眼神对上了她瞄向自己的眸子，柳生葵又将脸别走，大声道，“我，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吧。”
她故作镇定，却无人回应，房间内只有剪纱布的声音。
‘kya！！让我太没面子了吧弦一郎！！！’ “没有。”
“呃…”柳生葵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她愣愣地扭回头，“你说……什么？”
真田看了她一眼，用纱布绕着她的指节，“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正经，不合适的正经，被他纱布绕着的手指又疼又痒，而他还在直戳戳地盯着自己微颤的手指。
“什么跟什么啊…”
柳生葵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真田拧紧了眉，避开伤口拽住她滑走的手，直至捏住她的指尖。
“我说…”他抬起头，紧盯着错愕的葵，“我做不到。”
在柳生葵看来，真田的喜欢是复杂的动态，是粘稠厚密的上等油漆，迟滞胶着的液体，蜿蜒流动，渐渐便会凝固成尘。
现在看来，她错了。
那句话在瞬间撞击了葵，犹如高空中的鹰隼，跌跌撞撞闯入飞机轰鸣着的引擎，无与伦比的重量，使得两人牵扯住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不是吧…’
——
“事情，就是这样子…”
听完直子的陈述，比吕士又看了一眼她那可怜的眼镜。
“辛苦你了，和那个家伙一起。”
“啊，没有没有！”注意到比吕士瞟过来的眼神，直子顿了一下，忙取下自己的眼镜，‘太丢人了！我居然戴着这副眼镜说了那么多话。’
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走廊上遇到比吕士，更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搭话。
“她现在在哪里？”比吕士问。
直子猛地一愣，“葵吗？厕…厕所！！”
她说完比吕士没有回应，直子有些不安，‘天啊！我怎么能对前辈撒谎啊！？啊啊啊啊，没戴眼镜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
“这样啊。”比吕士微垂睫毛，看着她走略显谨慎地走路姿势，“你，近视多少度。”
“哎？”直子垂下脸回答，“五百度。”
“啊……那没了眼镜上课完全看不到了吧。”
“……”直子搓着手指没有回答。
“我班里还有一副备用眼镜，不过是三百多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比吕士刚转头就看到她感激的表情。
“谢谢您！”
“啊……”比吕士迅速转回头，“嗯。”
直子跟着比吕士，一路上，他像是为了给自己带路而特意放慢脚步，挑着空隙大的地方走。
‘好温柔的人…’
“啊嘞，这不是直子嘛？”
“哎？”直子转过头去，虽看不见全脸，但那头银发实在醒目，“仁王学长啊…”
“puri～”仁王盯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没…”直子将脸别到一旁，“摔了一跤。”
“啊…”仁王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挺严重的，小心一点啊。”
“嗯…嗯！”
直子以为两人的话题会就此结束，不料仁王又突然抛出一句。
“小葵呢？”
直子瞳孔骤缩，“她、”这时候说实话就完了，她干笑，“厕、厕所呢。”
“噢？”仁王眉梢轻扬，看着朝这边走来的比吕士，“这样啊…”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比吕士问他要去哪里，他摆了摆手。
“厕所～”
“哎！？”直子惊掉下巴，她想拽住仁王，大喊‘不要啊！！’可比吕士还在，她只能当一个木桩子。
“呐。”比吕士递给她眼镜。
“谢…谢谢。”危机和感动并存的感觉交织，直子悻悻道，“我今天放学就会去配眼镜的！”
“没关系。”比吕士说时，同班的几个女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两人，随即拱着脑袋说着什么。
不用猜就知道，她们肯定在议论着两人的关系，想到葵之前说比吕士最不喜欢别人乱造自己的谣。直子盯着比吕士瞄向她们的眼神，她吞咽一口，有些慌张地将眼镜推回给比吕士，“还是…算了吧。”
比吕士扭回头问，“怎么了？”
直子抬起头，松开轻咬着的嘴唇，“会给学长造成麻烦的。”
少女不戴眼镜的正脸，红晕更加明显，比吕士别过脸去，“没关系。本来就是因为葵你才摔坏眼镜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直子愣了一下，‘啊…果然，只是因为葵。’
“虽然度数不太合适，但是，总比什么都看不到好，直子同学就拿去用吧。”
“嗯…”直子收回眼镜，戴上脸，“谢谢学长。”
那副细框眼镜戴在她的脸上意外的合适，两人对视时，比吕士又把头转走。
直子看着他的侧脸，有些迷茫，“那…我先告辞了。”
“嗯……”
她退后几步，转过身时，比吕士突然喊了一声。
“直子同学。”
“嗯？”
直子转过脸时，他收回攥紧拳头的手，扶着自己的眼镜，‘可恶…说不出来了……’
想了一晚如何对她漫画夸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谢谢你…“比吕士放下手，“和葵成为朋友，虽然她很不靠谱，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做朋友。”
说出这番话后，比吕士紧攥着拳头，‘我…在说什么啊。’
直子愣了一下，又红着脸笑，“嗯！会的！绝对！！”
她跑走后，比吕士喘了口气。
‘果然，恋爱什么的还是不适合我。’
他想，现在与其尝试握住那不切实际的恋情，不如多考虑狐狸的谏言。
妹妹的朋友，是禁区。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比吕士转头看向那群偷偷议论着女生，看到她们脸色发白，他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随便吧。’
——
走廊，仁王手插口袋，弓着身子，左右看着。
厕所…
在欺诈师面前撒谎时，应先控制住眼神向右转的冲动，以及下意识想要换脚的表现。
直子太不自然了，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仁王没有多想，先是往柳生葵的班级去了，他想，那里或许有他要的线索，但是，他没想到，线索竟在路上。
“刚才和真田走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好可爱啊。”
“是吧。”
“你们就别想了，那是会长的妹妹。”
“真的假的？”
“老立海人都知道，她从国中的时候就在追真田了，追的超猛。”
“但是，我们班的那些女生今天早上还在说她和仁王的关系蛮诡异的。”
“造谣啦造谣，那群花痴看到自己喜欢的学长和谁走在一起都会大呼小叫。”
“也是…反正，像那种可爱的女生也轮不上我们啦，况且，刚才她都和真田一起进医务室了。”
“真的假的？”
“对啊，我俩亲眼所见噢！啧啧，医务室哎～校医老师都不常在的，你们懂吧？”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在想什么呢？”
“噢噢，我想的很纯情噢，你们又在想什么呢？”
“要不然去看看？”
“哈哈哈哈，你是想加入呢？自己去吧。”
“哈哈哈哈！”
他们互相推搡着，当笑声飘至仁王面前，戛然而止。
“仁王，前辈…”
看到他们愣在那里，仁王的身子仍是弓着，但气息和眼神都发冷。他扫了眼周围略显好奇的学生们，吞下口中铁锈味的血气，低声道。
“下楼。”
真田恍惚地扭回头，“啊…”
老师还在说着，可真田很难集中注意力。因为，负责指导他们的网球教练的办公桌在一年级办公室。距离他三排远的办公桌前有一群打架斗殴的女生，中间，被其班主任骂得最狠的，是柳生葵。
为了避免她看到自己在这里后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真田将身子侧了些，微低着脸看她。
只见她站在失野老师的桌旁，头发乱糟糟的，白色的衬衫既沾灰又沾血，原本清秀的脸染着三道血痕，脖子的抓痕好像还泛起一层皮。
虽然知道她不是什么文静的女生，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真田认为，这已经不是松懈不松懈的问题了。
“真…”教练打住再次唤醒他的念头，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有你喜欢的女生？”
真田下意识地挺直脊梁收回眼神，看了教练一眼，又垂下睫毛回答，“抱歉，刚才走神了。”
教练轻笑一声，“没关系，不用这么紧张，我刚才也是开玩笑的。”他望了一眼那群低着头的女生，淡淡道，“我们国家未来的代表运动员，怎么会喜欢那种不入流的女生呢。”
“……”真田突然抬起头，教练看着他皱着眉的脸，有些恍惚——秉承克己复礼观念的真田世家次子，现在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老师。
“请不要，说这种话。”
真田弦一郎说出这番话后，自己也愣住了，他抬头看向教练错愕的脸，松开不自觉攥紧的拳头，“……我，先告辞了。”
他迈开步子时，眼神还像是连在柳生葵身上似的，直到她抬头和他对视上，那种紧张的心情又袭击了他。真田转回脸，快步走到门口，拉住逃生的门，猛地关上，那沉沉的关门声把教练吓了一跳。
教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么生气啊…’
柳生葵也傻着脸，‘他怎么在这里啊？！？！！’
此刻，在葵的心里，那只土下座的小狗突然变成巨犬，他俯视着柳生葵。
真田：真是太松懈了，像你这样的家伙是绝对配不上我的旺！
“谁要配你啊！！”
“……”被她对着吼的失野老师静止一秒，脑门上的青筋愈发明显，“你这家伙…”
“啊…不，不……”
失野老师逼仄过来的恐怖气息让柳生葵颤抖，她摆着手。
“不是啊老师！！！”
“到此为止了！！”幸好，幸好失野老师手中指着她的是戒尺而不是枪，“全部人明天交给我三千字检讨，柳生葵五千字，以后班里要是有类似的情况，你们几个，全部给我停课。”
什么？？为什么！？？！？
柳生葵心里万分不服气，她差点叫出来。可最后，几人还是说了“谢谢老师”这样昧良心的话。
“嘁。”带头的女生暼了两人一眼，“真倒霉。”
看到她们盛气凌人地推开门先走的样子，柳生葵只恨自己当时下手轻了，但转头看到直子被踩坏的眼镜，她的火气全无。
“抱歉啊直子。”葵叹了口气，“明明是我自作主张地出头，最后却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没关系，小葵是为了那个叫麻由美的女生吧？”直子扶了扶眼镜，“眼镜可以再配，但是，错过维护朋友的机会可是会愧疚一辈子的，呐，葵也是这样想的吧。”
葵带着伤痕的脸微怔，“嗯。”
直子笑了笑，又一脸无奈地问，“不过…小葵今天不是还要补课吗？五千字，要熬夜写了吧。”
“啊…”柳生葵扶着门，眉毛跳了又跳，“可恶可恶，都怪弦一郎。”
都怪弦一郎，让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呃，真田前辈…”
直子惊呼的一声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砸的柳生葵头晕眼花，‘不是吧…’她机械地扭过脸去，门口站着的，正是真田弦一郎本人。
‘我C啊！！！’柳生葵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碎碎念，她后退一步。
真田眉梢轻挑，眼睛像扫描仪般扫描着葵的伤势，“你们，要去医务室吧。”
“不——”
葵刚发出一个音，直子突然挡住她。
“是！也…不是。是葵，需要包扎什么的，然后…”直子双手抓住打算溜走的葵，“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有点事情，所以…拜托真田学长陪小葵一起去吧！！”
“哎……”柳生葵反应过来时，膝盖受伤的直子已经飞奔到楼梯口了。她站在那里向葵轻眨眼睛的同时，轻捶胸口，对着葵划出道明寺的友谊手势，葵的眼睛浑圆，‘哎？！？！！’
柳生葵难以置信，这种言情漫画的展开，竟发生在她和早就不应该有关系的真田弦一郎身上。
简直像是挖坟。
“我。”柳生葵又后退一步，“我自己去拿点消毒液什么的就行。”
真田弦一郎看到她对自己这样防备，他贴着裤线的手指微微收拢，垂下睫毛欲语又止。明明站的直挺，精气神却是蔫着。
如果说，撒娇也是人生来就会的本领，那皇帝的撒娇方式，挺别具一格的。柳生葵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凌乱地咳了几声。
“你…你你要是没事的话，也可以去转一趟。”
她与真田擦肩而过时，能瞄到他亮起的眼睛，还有那副惊讶的表情。
‘搞什么……’柳生葵咬着嘴唇快步走着，她搞不懂，只在乎网球的真田弦一郎为什么会露出那副表情，明明当初拒绝自己时冷酷的要死。
‘没错，之前都说清楚了，况且，他都有山崎学姐了。’想到这里，柳生葵猛地一愣，‘那就更不应该让他跟来了啊！！’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真田弦一郎已经跟了上来，两人并肩走着，她能感觉到，真田不时瞄向她，那动作，像曾经的自己。
既害怕他突然转头又期待他望向自己时红着脸的表情，那样暗戳戳兴奋的心情，已经多久没有过了呢……
想到两人今天从同一部车里下来的画面，柳生葵将头低了些，‘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真田问。
柳生葵蹙眉，“你当时不是在办公室吗，应该听到了吧。”
如果说自己听到了，她大概会更加避嫌。
真田别过脸去，“没有。”
“哎？”葵眉梢轻挑，“年纪轻轻的……你耳背啊，弦一郎。”
“……”真田的眉头降下来，“这是你和学长说话的态度吗？”
柳生葵噗嗤笑出声，“啊啊，有点真田学长的味道了。”
真田学长，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真田瞄了她一眼，“第一次被你这样称呼的时候，我…”
“到了～”柳生葵的声音覆盖了他的声音，她推开医务室的门，“打扰了～～”
真田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只是跟在她身后，随手关上门。
‘啊啊啊啊！吓死了，差点就进入应付不来的话题了！！’柳生葵扶着心脏，左右顾盼着，“老师？校医老师？？”
真田垂眼捏起桌上的便利贴，“好像去上厕所了。”
‘什么？！！？’柳生葵脑袋里旋起一个又一个涡，脑中，那些言情漫画里的情节，宛如惊悚片。
“消毒液什么的可以自取。”真田朝柜子走去，“你，先坐那里吧。”
柳生葵愣了一下，又看向他的背影，“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啊。”
真田头也没回，“只要是运动，擦伤扭伤是很正常的吧。”
“啊……也是。”柳生葵坐在床边，“不过，你这样说显得我好蠢啊。”
正在找东西的真田顿住，发出一声轻笑后继续动作。
葵撇了撇嘴，“你在得意吗？”
“是。”真田弦一郎扭回头，“终于从你这里扳回一局，不可以吗？”
“哎？”柳生葵的眼睛眨了又眨，“什么意思。”
真田抬眼看向她时，那张懵懂的脸和她捉弄自己时的脸重合，他抿了抿唇，“没什么。”
“莫名其妙……”柳生葵反应了会儿后，又猛地愣住，她咳嗽了几声，“太松懈了！以后，以后不要一本正经的说这种模糊不清的话。”
“……”真田将纱布和药水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拧开瓶盖，眼神示意她抬起胳膊。
距离超过了安全范围，柳生葵抬起胳膊时把脸别了过去。医务室一片寂静，葵却觉得真田的气场不太对劲，莫名其妙的，像是在生气，还是…委屈？
她悄悄侧脸，只见他浓黑的眉毛微蹙，眼神紧盯着她的伤口，这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柳生葵还以为只有在网球场上才能见到。
“呃。”他的眼神对上了她瞄向自己的眸子，柳生葵又将脸别走，大声道，“我，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吧。”
她故作镇定，却无人回应，房间内只有剪纱布的声音。
‘kya！！让我太没面子了吧弦一郎！！！’ “没有。”
“呃…”柳生葵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她愣愣地扭回头，“你说……什么？”
真田看了她一眼，用纱布绕着她的指节，“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正经，不合适的正经，被他纱布绕着的手指又疼又痒，而他还在直戳戳地盯着自己微颤的手指。
“什么跟什么啊…”
柳生葵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真田拧紧了眉，避开伤口拽住她滑走的手，直至捏住她的指尖。
“我说…”他抬起头，紧盯着错愕的葵，“我做不到。”
在柳生葵看来，真田的喜欢是复杂的动态，是粘稠厚密的上等油漆，迟滞胶着的液体，蜿蜒流动，渐渐便会凝固成尘。
现在看来，她错了。
那句话在瞬间撞击了葵，犹如高空中的鹰隼，跌跌撞撞闯入飞机轰鸣着的引擎，无与伦比的重量，使得两人牵扯住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不是吧…’
——
“事情，就是这样子…”
听完直子的陈述，比吕士又看了一眼她那可怜的眼镜。
“辛苦你了，和那个家伙一起。”
“啊，没有没有！”注意到比吕士瞟过来的眼神，直子顿了一下，忙取下自己的眼镜，‘太丢人了！我居然戴着这副眼镜说了那么多话。’
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走廊上遇到比吕士，更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搭话。
“她现在在哪里？”比吕士问。
直子猛地一愣，“葵吗？厕…厕所！！”
她说完比吕士没有回应，直子有些不安，‘天啊！我怎么能对前辈撒谎啊！？啊啊啊啊，没戴眼镜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
“这样啊。”比吕士微垂睫毛，看着她走略显谨慎地走路姿势，“你，近视多少度。”
“哎？”直子垂下脸回答，“五百度。”
“啊……那没了眼镜上课完全看不到了吧。”
“……”直子搓着手指没有回答。
“我班里还有一副备用眼镜，不过是三百多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比吕士刚转头就看到她感激的表情。
“谢谢您！”
“啊……”比吕士迅速转回头，“嗯。”
直子跟着比吕士，一路上，他像是为了给自己带路而特意放慢脚步，挑着空隙大的地方走。
‘好温柔的人…’
“啊嘞，这不是直子嘛？”
“哎？”直子转过头去，虽看不见全脸，但那头银发实在醒目，“仁王学长啊…”
“puri～”仁王盯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没…”直子将脸别到一旁，“摔了一跤。”
“啊…”仁王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挺严重的，小心一点啊。”
“嗯…嗯！”
直子以为两人的话题会就此结束，不料仁王又突然抛出一句。
“小葵呢？”
直子瞳孔骤缩，“她、”这时候说实话就完了，她干笑，“厕、厕所呢。”
“噢？”仁王眉梢轻扬，看着朝这边走来的比吕士，“这样啊…”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比吕士问他要去哪里，他摆了摆手。
“厕所～”
“哎！？”直子惊掉下巴，她想拽住仁王，大喊‘不要啊！！’可比吕士还在，她只能当一个木桩子。
“呐。”比吕士递给她眼镜。
“谢…谢谢。”危机和感动并存的感觉交织，直子悻悻道，“我今天放学就会去配眼镜的！”
“没关系。”比吕士说时，同班的几个女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两人，随即拱着脑袋说着什么。
不用猜就知道，她们肯定在议论着两人的关系，想到葵之前说比吕士最不喜欢别人乱造自己的谣。直子盯着比吕士瞄向她们的眼神，她吞咽一口，有些慌张地将眼镜推回给比吕士，“还是…算了吧。”
比吕士扭回头问，“怎么了？”
直子抬起头，松开轻咬着的嘴唇，“会给学长造成麻烦的。”
少女不戴眼镜的正脸，红晕更加明显，比吕士别过脸去，“没关系。本来就是因为葵你才摔坏眼镜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直子愣了一下，‘啊…果然，只是因为葵。’
“虽然度数不太合适，但是，总比什么都看不到好，直子同学就拿去用吧。”
“嗯…”直子收回眼镜，戴上脸，“谢谢学长。”
那副细框眼镜戴在她的脸上意外的合适，两人对视时，比吕士又把头转走。
直子看着他的侧脸，有些迷茫，“那…我先告辞了。”
“嗯……”
她退后几步，转过身时，比吕士突然喊了一声。
“直子同学。”
“嗯？”
直子转过脸时，他收回攥紧拳头的手，扶着自己的眼镜，‘可恶…说不出来了……’
想了一晚如何对她漫画夸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谢谢你…“比吕士放下手，“和葵成为朋友，虽然她很不靠谱，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做朋友。”
说出这番话后，比吕士紧攥着拳头，‘我…在说什么啊。’
直子愣了一下，又红着脸笑，“嗯！会的！绝对！！”
她跑走后，比吕士喘了口气。
‘果然，恋爱什么的还是不适合我。’
他想，现在与其尝试握住那不切实际的恋情，不如多考虑狐狸的谏言。
妹妹的朋友，是禁区。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比吕士转头看向那群偷偷议论着女生，看到她们脸色发白，他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随便吧。’
——
走廊，仁王手插口袋，弓着身子，左右看着。
厕所…
在欺诈师面前撒谎时，应先控制住眼神向右转的冲动，以及下意识想要换脚的表现。
直子太不自然了，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仁王没有多想，先是往柳生葵的班级去了，他想，那里或许有他要的线索，但是，他没想到，线索竟在路上。
“刚才和真田走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好可爱啊。”
“是吧。”
“你们就别想了，那是会长的妹妹。”
“真的假的？”
“老立海人都知道，她从国中的时候就在追真田了，追的超猛。”
“但是，我们班的那些女生今天早上还在说她和仁王的关系蛮诡异的。”
“造谣啦造谣，那群花痴看到自己喜欢的学长和谁走在一起都会大呼小叫。”
“也是…反正，像那种可爱的女生也轮不上我们啦，况且，刚才她都和真田一起进医务室了。”
“真的假的？”
“对啊，我俩亲眼所见噢！啧啧，医务室哎～校医老师都不常在的，你们懂吧？”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在想什么呢？”
“噢噢，我想的很纯情噢，你们又在想什么呢？”
“要不然去看看？”
“哈哈哈哈，你是想加入呢？自己去吧。”
“哈哈哈哈！”
他们互相推搡着，当笑声飘至仁王面前，戛然而止。
“仁王，前辈…”
看到他们愣在那里，仁王的身子仍是弓着，但气息和眼神都发冷。他扫了眼周围略显好奇的学生们，吞下口中铁锈味的血气，低声道。
“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