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斓王失魂落魄地漫步在北海雪域,北境的天地是这世间最后的净土。

    皑皑雪原一望无际。

    神秘梦幻的北极光璀璨壮丽,万万千千年无休无止。

    时间,空间。

    “阿鸢……我又要使用时空禁术了……这一次……”闵斓王对着明明灭灭的北极光喃喃自语。

    闵斓王轻叹了口气:“倘若成功了,我在你的生命里便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人,你的人生也许会不同,或许你会与金雁翎长相知长相守……而我也许会神魂具灭。”

    一片雪花悠然地落在了闵斓王的肩头。

    北境的天空下,清白的雪花飘飘洒洒,一片雪花的落下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印迦结下,时空裂隙赫然出现在雪山之巅。

    闵斓王凌空而起,决绝地迈进了时空之门。

    狭窄的裂缝布满尖锐的冰凌,逆天之路最是难行,鲜血染红了时空裂隙,千刀万剐亦算缓刑……

    若无药王城酒楼上的惊鸿一瞥,他不会对她情根深种,也不会在乌拉善将她救回,更不会使用时空禁术,使得金雁翎获得额外的魂力补养。

    金雁翎也许正是因为得了他的魂力,修为飞速提升难以自控才过早步入渡劫期,因而死于天劫。又或许是因为得了他的魂力,反倒在天劫中侥幸留有一丝残魂……

    他其实已经理不清这其中的因果。

    后面发生的那些事,也许本不该发生。是他任性妄为,搅乱了阿鸢命运的轨迹,他只希望能有机会弥补。

    正当闵斓王穿过时空之门,准备找到药王城初遇阿鸢的时间节点之时,虚幻的尽头赫然出现一片极淡的水雾。

    水雾之内,走出一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闵斓王浑身浴血双目赤红,震惊万分地瞪视着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之人。

    “金雁翎……”

    “闵斓王,别来无恙。”金雁翎面色平淡,竟是看不出喜怒。

    “金雁翎,你怎么在这儿!”

    闵斓王既震惊又诧异!时空裂隙是他用己身本命神元所开拓,除了他,断不可能再有别人能进来!

    金雁翎闻言,面上勾起一抹诡异笑容:“素闻闵斓王神通广大,时间空间穿行自如。雁翎不才,两世为人,有些想不通的事,特来请王爷赐教。”

    闵斓王眼眸微眯,怒极反笑:“我怜惜阿鸢一片痴心,对你多番忍让,你却真当我不敢杀你?!”

    “雁翎本就该死于天劫,可过去与阿鸢相处每每动情之时,就会被莫名的力量压制,也会无端获取一些魂力,雁翎过去不知,这魂力竟是来自于王爷。雁翎不知是要先谢王爷的再生之恩,还是要先报王爷的夺妻之仇?”

    “金雁翎!”

    闵斓王的周身升腾起浓烈的蓝雾,银蓝色的魂力如有实质般四下扩散……

    金雁翎这一世的魂力源自于他,难怪能够进入时空之门而不被时间之力撕裂,可他究竟是怎么跟进来的?

    此刻,闵斓王却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去深究。

    时空之门开启的时限全靠他的魂力支撑,可他在进入时空裂隙之前,已将魂力一分为三!一部分用来布设边境法阵,又将一大部分封存进母亲留下的卷轴交给了铭帝,此刻他的魂力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金雁翎突然出现与他纠缠不休,如此再僵持下去,他的魂力必然不够支撑他达成此行的目的!

    “想来是王爷曾施展神通,借用时空之力,改变了我与阿鸢的命途轨迹。那么雁翎敢问王爷,如今王爷再施神通,又想要试图改变什么呢?”

    金雁翎的眼眸阴翳冰寒。闵斓王的眼中却一片死寂坦然。

    “你回去吧……我犯得错我来承担,她始终是无辜的。我愿以命为祭,拨乱反正,将阿鸢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闵斓王说完,喉结耸动,强自压下心头涌出的精血。

    魂力的消耗出奇巨大,金雁翎的出现,无疑是最重要的原因。

    “还给我?完整?哈哈哈哈……阿鸢与你都做过什么,难道王爷自己不清楚吗?完整?嗤——”

    “金雁翎!”

    “闵岳!受死吧……”

    金雁翎的掌中突然凭空幻化出一柄长剑,长剑绕过闵斓王,直直刺进时空壁垒……

    “你……”

    闵斓王不可置信的看向金雁翎。

    时空之门在身后坍塌,千钧一发之际,金雁翎又如来时一样凭空消失不见了。

    ……

    闵斓王缓缓睁开眼,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入目皆是一片混沌。

    他想起身,却愕然发觉自己此刻竟是现了原形。银蓝色的身躯忽明忽暗。

    时空之门坍塌了,他被困在了时空裂隙——他亲手开拓出来的时空裂隙。

    阿鸢……阿鸢……

    混沌之中恍惚间升起一轮满月,朦胧的月光笼罩下,幼小的阿鸢缩在茅草垛里睡得香甜。

    他竟不知……阿鸢她幼年时过得如此艰辛。

    “阿鸢……”

    “谁?是谁在说话?”

    “别去药王城……”

    闵斓王使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对阿鸢说上这么一句话,随后便魂力不支,再度陷入沉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

    坍塌的时空裂隙,仿佛一片狭窄的山谷,周遭混沌一片,退路与前路皆被封死,闵斓王试图化出人形无奈魂力不济,无法做到。

    静谧的夹缝里,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闵斓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混沌之中再次升起一轮满月。

    月光之下,小小的阿鸢窝在破庙的香案下睡得香甜……

    “阿鸢……”

    “谁?是谁在唤我?”

    “不要去药王城……”

    闵斓王说完,又再一次陷入昏迷,原来……同她说一句话就足足耗光了他积攒了一个月的魂力。

    他明白了,他被困入了时空裂隙,困在了每一个月圆之夜……

    闵斓王不知道自己还能熬过多少次月圆,可若是能为阿鸢逆天改命,他甘愿献祭自己。

    一次月圆,两次月圆……百次月圆……

    他困在时空裂隙,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走了许多路,吃了许多苦……而他除了在每一次月圆之时,在她的梦中跟她说一句“不要去药王城”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她挨饿受冻、她孤苦无依、她被人震碎仙根……而他什么也帮不了她。

    又是月圆之夜了,她已经长大了,也许下次的月圆之夜她就会遇见金雁翎了……

    心,像是正被千百只毒虫啃食,闵斓王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他盼着她能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却又万般不舍心如刀割。

    那年的祈愿河灯里,阿鸢写下的愿望还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与君长相知,与君长相守。”

    他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明会愿意理会凡人的诉求。但他愿意做她的神明,成全她的心愿。

    十年,一百二十次月圆……

    他不知道时空裂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是否相同。倘若相同,那么十年了,他被困在这里十年了。

    阿鸢和金雁翎应该已经圆满了吧……毕竟这十年间,他再也没感受过蓝鳞软甲转嫁过来的伤害。

    阿鸢她应该过得很好吧,金雁翎定能护她周全吧。

    想到蓝鳞软甲,闵斓王的心又抽痛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处绝地了,蓝鳞软甲是他化形之时换下来的蛇蜕,蓝鳞软甲亦是他的化身……

    魂力正在迅速的流失,大概再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了。

    若他不在了,蓝鳞软甲也就失去了效力,他再不能护她周全了。

    思及此,闵斓王缓缓放出了自己的本命神元,舍弃了自己的神力……

    阿鸢与他灵修过,定能承袭他的神力……他被困时空裂隙,时间之力虽无法舍弃,那就舍弃空间之力吧。

    若有一天他不在了,阿鸢得了这神力,就算遇到危险,起码也能脱身保命……

    她天性爱自由,那么他就赋予她畅游世间的本领,这是他能给她最后的保护了。

    随着空间之力的剥离,闵斓王的身躯变得更加透明,也许他撑不到下一次月圆了,可他还想跟她做最后的道别。

    哪怕只是再看她一眼也好……闵斓王强撑着没有昏睡过去。

    闵斓王调集了所有仅存的魂力,进入了小阿鸢的梦中。

    阿鸢被他的真身吓到了,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就快要哭出来了……

    可他不想吓到她啊,他的魂力就要枯竭了,可他还想最后再抱一抱她。

    闵斓王闭上了眼眸,此生若能再吻她一次,哪怕即刻灰飞烟灭他也无憾了……

    他抱着油尽灯枯的决心化出了人形,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再一次覆上她柔软的唇,他贪心的想要更多……

    “阿鸢……”

    唇齿相依间,闵斓王轻声叹息……

    “阿鸢,我从不后悔爱你,我只是后悔不该囚禁你,此生怕是没机会弥补了,若有来生……可是阿鸢,我没有来生了。阿鸢,永别了……唯愿你此生欢愉,不再为我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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