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面有个小院,彩绘栅栏的中间有个木门,早已被人打开,被精细打理的花草包围着,形成夹道欢迎的盛况。

    沈寓顺着中间的石子小路走进去,走上木屋前面的梯台,脚步放缓。

    木梯台的外沿围了一圈玻璃瓶,样式各异,都被人绘上了不同的图案,往里细看可以瞧见小小的灯泡。

    应该是晚上照明装饰用的。

    只不过似乎有些旧了。

    玻璃门是自动的,感受到有人靠近,自动打开了门欢迎来人进入。

    沈寓冲里面扫了一眼。

    先映入眼前的是前台处的一个招财猫,旁靠墙的是与其搭配的招财树。

    小猫有一下没一下地向门口处招着手,雕刻的栩栩如生,莫名讨喜。

    沈寓不自觉地靠近摸了摸。

    屋子是复式建筑,内部宽敞干净,一层前面是招待客人的桌椅。往里走可以看见侧间似乎有楼梯通入二层,墙上的设计别有洞天。

    有诸多类似油画的画面印在木屋墙上。

    穿着白裙的女孩朝墙上细细看着。

    确实是油画,但与正经油画不同的是,它的底板不是画纸画布,而是木墙。

    不是在展览馆里令人观赏的,被贴上作品标签的,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而是被恣意,自由地投放在墙上。

    看来这家餐吧的老板还是个业余画家。

    但不得不承认,画的很不错。

    沈寓徐徐踱步,认真观看着,从前台慢慢往里走。

    她不是一个特别有艺术细胞的人,对于美术,音乐什么的一窍不通。

    她爹她娘在她小时候没少给她报兴趣班,希望给她培养成知书达礼的淑女,但都无功而返。

    所以看这些画,她是没有什么欣赏共情的意味的,更多只是好奇到底是出自谁手。

    毕竟整座屋子布置的十分鲜活,想来主人估计也会是个很有趣的人。

    一路看过去,觉得有些无聊了。

    喉咙干渴,本想收回视线往回走问问有没有人在,买瓶水。

    “……”正起唇想喊,蓦地,后面里部处在正中央的一幅画将她的目光尽数吸过。

    以黑色和深蓝色为基底,浮溢在墙面,在自然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暗沉。从画中可以看出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地面,溅起地上水潭微不可察的水花,道路延伸不见终点,像是深夜来不及归家的人所见,压抑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几乎全是冷色调渲染的画,偏偏在上空有几处明亮的黄色,像是星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

    仿若在黑暗的深渊里不动声色地给予人希望,告诉其前方有路。

    往前走,雨就要停了。

    “……”

    沈寓微微有些怔愣,联想到这座餐吧的名字,站在原地不自觉喃喃道。

    “…度纳维斯的雨夜。”

    这幅画沈寓见过,但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似乎来自于记忆的深处。

    回忆了很久,才有了些线索。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小时候她妈妈带她去玲姨策办的画展见过。

    林玲是孟珸上大学时期的闺中密友,除去章阿姨,这算是她的另一个干妈。

    她大学主修中国画,由于家境殷实,毕业之后经常会在市里策办艺术展,会收集一些小众但是有品的画作。

    刚开始没有名气,孟珸会经常带小沈寓去捧场。后面越办越大,名气渐渐传播开后,沈寓就很少光顾了。

    能记得这幅画,也是因为这上面矛盾的设计。

    深夜黑云密布的雨天,本不该存在星星的。可不合常理的是,那几颗闪耀夺目的星星,就这么悬挂在了前方道路的上方。

    小孩子看不懂,曾抓住妈妈的裙角,稚声问道,“妈妈,下着大雨,为什么上面会有星星啊?”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这画,细细琢磨了一番,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笑,用了小孩子能够理解的口吻回道,“雨过天晴,黑夜终会过去。但是——”

    “属于你的那颗星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天长地久。”

    “……”

    陷入曾经的回忆,女孩在画前久久不动,突如其来的一阵声音传来打乱了思绪。

    “小姑娘还挺有品味啊。”

    一个青年男人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靠着木质扶手,满脸欣赏地看着她,朗声说道。

    沈寓显然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头发染的五颜六色,与木屋外观的颜色相呼应。头上因为有发胶固定,几乎矗立起来。英挺俊逸的五官,身穿黑色夹克,腰间却别扭地围着咖色罩衣,上面还沾染了些颜色,像是刚刚作画结束。

    年纪看着不大,应该二十六七左右。

    这个形象让沈寓不禁想起小时候看的《淘气包马小跳》中的丁克舅舅。

    “……”沈寓愣愣地呆在原地,没动。

    “怎么愣住了?”

    男人有些奇怪,不由上下看了看自己是不是哪不太得体,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不对劲,才又看向前方。

    向沈寓介绍着自己。

    “你好,我叫陶承西。是这家餐吧的老板,你可以喊我老陶。”青年男人笑着,眼里笑意弥漫,如繁星闪烁。

    “……”

    看着他舒展的眉眼,沈寓忽然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

    “你好。”,沈寓下意识地回复着,反应过来,又加以补充,“我叫沈寓。是隔壁酒店的,苏一妍的朋友。”

    陶承西把手中的画板放在楼梯旁的杂货箱,思考了会儿,才道:“哦!老苏女儿的朋友啊。老苏和我说了,你们班是高考刚结束过来旅游的是吧。”

    “对。”沈寓点点头。

    他朝前方的桌子一指,边示意着沈寓随便坐,边把身上的罩衣摘下来挂在一旁。

    “要喝点什么或者吃些什么吗?小朋友。”

    “一杯柠檬水就好。”

    现下确实快渴的不行了。

    陶承西点点头,“行,你等等我。”离开楼梯来到后台,仔细辨认了一下装着水果的钢筒,随手将柠檬处理好放进榨汁机,不甚熟练地从冰柜里拿出碎冰块倒入杯子。

    忙忙碌碌最后总算颇为艰难地做好了一杯柠檬汁。

    看着还挺满意,才将杰作给坐在一旁的沈寓递过去。

    沈寓礼貌地道谢,接过去略有些急促地喝了几口,嗓子里那股闷热才被冰凉压下去,一时间神清气爽。

    只不过…有些涩。

    “老陶,你…没有加蜂蜜吗?”沈寓抿唇看向陶承西,语气有些许试探的意味。

    “啊?需要加蜂蜜吗?”

    男人有些奇怪,去榨汁机处瞧了瞧。

    “……”沈寓闻言在一旁默不作声。

    还真没加,难怪这么苦。

    陶承西自己也盛了一杯来喝,甫一进入口中,舌头便立刻被涩地打卷,“呕——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沈寓为何问出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平常这家店不怎么招客,我就是偶尔过来看看。就招了一个店员,但眼下不是暑假吗?就让他回老家休假了。”

    “我业务不太熟练,你就凑合着喝啊。”

    沈寓点点头表示理解。

    陶承西拉开桌子另一端的椅子坐下,手撑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沈寓,“话说,小朋友。你怎么会认识我这画啊?”

    “我这画可挺小众的,没多少人知道。”

    沈寓咬着吸管喝了口柠檬汁,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小时候我干妈办展,有幸见到过。觉得很特别,就记下来了。”

    “哦?特别在哪?”陶承西兴趣渐浓。

    “那个星星。”沈寓若有所思地想着,“按常理雨天,又是黑夜,天上应该是阴云密布,看不见星星的。

    “可是它出现了,或许是有什么寓意吧。”

    “你觉得是什么寓意?”男人追问着。

    “希望?”沈寓顿了顿,“压抑沉重的氛围里它最亮眼,或许是在告诉那个赶路的人,往前走—”

    “他会在。”

    “……”

    陶承西瞳孔微睁,看向她目中愕然。

    怔愣在原地,嘴角动了动。

    但似乎想到什么后,眼里本涌出的讶异慢慢转变成一股自嘲,几乎是自顾自地,用一种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连你都能看出来,那为什么—”

    沈寓低头正咕噜噜地喝着柠檬汁,即将吸到底,声音有些大,将他的低声盖过。

    “什么?”

    再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陶承西早已收回面上的表情,波澜不惊,短暂地仿佛没有因为女孩的话带来任何影响,仍然面带笑容看着她。

    “不错啊,小姑娘眼光挺好啊,解析的很对。”

    “这是你画的吗?”

    “……”

    陶承西闻言,不甚在意地说道,“不算,顶多说是跟别人合作完成的,我画的并不多。”

    “哦。”沈寓点头,见杯子里的汁水已尽,便停下了动作。

    “饿吗?要不要我给你拿点吃的?”男人有意别开了话题。

    “好。”

    只喝了一碗粥,一个早上和中午都没进一点食,眼下确实有些饿。

    只是……

    这老板看着不大靠谱的样子。

    只见陶承西去到储物柜东找西找,才总算从一个箱子里找出几包妙脆角,边走过来边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臭小子,我就存了这么几包,全被吃干净了,也不懂给我续上……”

    沈寓接过陶承西递来的一包,撕开了包装伸到他面前,打算和他一起共享。

    正想说话,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陶承西连忙从皮衣口袋里捞出手机。

    看到来人,怒火中烧地愤愤说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随即按下接听键,毫不客气地对着电话那头吼着。

    “你小子还懂给我打电话啊?我以为你都没良心到这个地步了呢。我问你,我屋子里的妙脆角是不是被你吃的!”

    “你还知道承认啊!我跟你说,动我的妙脆角就是不!可!以!别以为你是我的外甥我就能放过你,你最好给我现在就滚到我的店里来,不然我马上把你干的那些破事捅到你妈那边去……”

    “什么?你快到了?还让我去接你?你滚啊,多大的脸啊。”

    “……”

    沈寓怀里捧着一包妙脆角往嘴里送,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陶承西通电话。

    往椅子里靠着,两条腿在空中晃悠,好奇着电话那头他那外甥到底是什么神仙,能把看着好脾气的老陶气成这样。

    看着还莫名挺喜感。

    “还有这事?你不说我都忘了。算你还懂点事。但你也太会挑时间了吧,你老舅我待会没空啊,我要去开会你知不知道!”

    “你没开车吗?我真服了。行行行,那你在门口等着,我想想办法,待会给你消息。”

    陶承西将电话挂掉,嘴里仍骂骂咧咧着,一回头恰好对上沈寓正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打了个照面,本气的郁结的心不由得舒畅了几分。

    看吧,还是女孩好,不管再生气只要看到她的脸心都化了。他姐怎么就不能给他生个外甥女出来呢,偏偏生了个臭小子,净天天气人。

    而此刻让他觉得心化了的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她幸灾乐祸的看戏目光,眼里皆是看别人被骂训话的兴致勃勃。

    陶承西忽然的回头让她还以为被抓了个正着,不免讪讪低下头,想说声不好意思。

    却听见陶承西道:“妹妹,你现在有空吗?”

    “……?”

    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话毕,沈寓不禁愣在原地,微微张着嘴,迟疑了几秒。

    “是这样。”,陶承西娓娓道来,“我叫我外甥去帮我收购了一些卖废品阿婆手里头的玻璃瓶,打算用来做新灯。但那臭小子没开车,打车过来的,十几分钟之后估计就到了。”

    “他提着那些东西走路的话不好进来,景区现在人又多,从门口过来又远,我怕他一个人提不进来。但是我早上刚跟老苏约好今天下午六点去开会,现在脱不开身,所以——”

    陶承西试探性地看向沈寓。

    “你看看你有空吗?能不能帮你陶哥去接一下他?”

    门口两排看着有些老旧的玻璃灯泡映入沈寓脑海。

    沈寓看了看手机,差不多快到六点半了。班里应该还在海边玩,现在确实没什么事干,想到陶承西这么在意他的妙脆角,还愿意给她分几包,挺感激,应该要好好回报一下的。便点了点头,“没事,我现在挺闲的,我去接他吧。”

    “好好好,唉哟我说小妹妹,你就是大好人啊。”陶承西闻言喜不自胜,“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拿车。”

    沈寓起身跟着陶承西来到后院。

    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角落停靠的巨物上遮掩的黑布掀开,满脸欣赏得意地拍了拍车后座,“就是你了,我的大宝贝。”

    一辆鲜红的,平常街上常见用来拉货的,敞篷的,看起来十分拉风的电动三轮车就这么华丽地出现在了沈寓面前。

    “……”,看着这辆车,沈寓脑子一懵,不可置信地颤声问,“这…辆?”

    这开出去载人不得被笑死啊。

    “对,就是这辆!”陶承西与有荣焉,“你可别小瞧它,它的用处可大了,能装好多东西呢。”

    前面只有一个位子,就意味着如果第二个人要坐,就必须和装的货物坐在一起。想了想,沈寓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那您外甥坐哪?难不成让他坐后面啊?”

    她有些为他外甥觉得可怜了。

    “没事不用管他,能去接他都不错了,他还敢挑三拣四?”陶承西置若罔闻,满不在乎地边把车钥匙递给沈寓边说道。

    “……”

    “行吧。”见老陶如此坚持,沈寓也不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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