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一早就来了,帮钱浅搬行囊,看着还睡在床榻上的吕佐皱眉批评道:“大老爷们什么都不干,让一个姑娘里里外外忙活,成什么样子!这要是我婆娘,早就拧耳朵揪起来咯!”

    钱浅噗嗤笑了:“所以我自己走,不带他了。”

    车夫道:“对喽,这样的哈巴儿,要他做撒子!”

    钱浅请车夫绕路去了趟瓦舍,跟掌柜交代完事情,路过一家包子铺,跟着排队打算买些包子路上吃。

    “逍遥姑娘,这么巧,来买包子?”洛公子的声音传来。

    钱浅回头打招呼,“嗨,早啊。”

    洛公子看到她挎着个大布包,问:“怎么挎了这么大个包?”

    钱浅道:“我要离开巴郡了。”

    “啊?”洛公子愕然,诧异地问:“为何,这么突然。”

    钱浅笑了笑:“没什么,时节正好,想去看看百花盛放。”

    洛公子有些磕巴:“这,我,我也准备走了,你要去哪?不知咱们是否……”

    钱浅道:“不顺路。”

    洛公子一噎,“哦,这样啊……”

    钱浅道:“我在瓦舍掌柜那给你留了东西,记得去拿。”

    “哦,好。”洛公子应了,顿了一顿又说:“呃,那个,逍遥,我本名洛千霖,大瀚京都人士……”

    “洛千霖?”钱浅微微变了脸色。

    洛千霖讶异地问:“你知道我?”

    钱浅总不能说,我爹是你家长工,成了枉死的炮灰,便只说:“不知。只是觉得与大瀚洛家的那位主君洛千霆的名字十分相似。”

    洛千霖坦然一笑,“洛千霆正是家兄,我是他不成器的弟弟。可惜我自小对经商毫无兴趣,一心钻研武学,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钱浅心说,这世界可真小啊!

    洛千霖心有不舍,说:“在下与姑娘虽只相识短短月余,却是真心想与你结为挚友。你可以给我写信,寄到京都洛家就行。”

    钱浅道:“萍水相逢而已,公子实在言重了,有缘自会江湖再见。”

    洛千霖连忙又说:“那你给我留个地址,我给你写信!”

    “不必。”钱浅直接回绝,笑道:“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世间无事人。”

    洛千霖脸上带着浓重的遗憾,“逍遥姑娘果然潇洒恣意,在下钦佩。”

    很快排到了钱浅,小贩打断了二人对话:“要什么馅儿的?”

    钱浅答道:“分装两包,四个肉的一包,一肉两素一包。”

    洛千霖犹豫了许久,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若你,想知道柱子……”

    “我好了,再会!”钱浅付好钱,拿了包子告别。

    洛千霖尴尬地把剩余的话憋回肚子里:“呃,再会……”

    钱浅走了几步停下,转过头说:“若你不方便带着柱子,可以把他送去武当山做个道童。待他及冠,自能顾好他自己的人生。”

    洛千霖脸上有一抹茫然:“啊,好。”

    洛千霖买了包子回去跟柱子吃,柱子见他魂不守舍的,一问之下才得知,逍遥姐姐走了。

    柱子当即就哭了,说什么也不肯信,跑去钱浅家里,看到大门紧锁。

    洛千霖想起她说在瓦舍给他留了东西,又带柱子去了瓦舍。瓦舍掌柜却给了他一个小纸包,说逍遥请他转达,说这是谢礼,除此之外再无只言片语。

    洛千霖打开纸包,里面是四枚金币,他猜想大概是为了感谢他昨晚出手相助。

    柱子捧着四个金币哭,洛千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是望着曾一同卖艺过的舞台喃喃道:“原来,她任人来去自由,是因为她也想来去自由。”

    *

    吕佐直睡到夜里才醒来,人都睡傻了,坐起身来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和身上盖着的被子,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急急冲出屋去。

    大门锁着,他翻出院墙跑到瓦舍,看着人声鼎沸的瓦舍,才得知距离他睡着的时刻已然足足过去了完整的一个昼夜!

    他没有找到钱浅的影子,便找一众卖艺人询问,却都说今日不曾见过逍遥姑娘。直到问到掌柜才得知,她今日一大早就来了瓦舍,说要离开此地,托他转交一个纸包给舞剑的洛公子,而那舞剑的洛公子拿到纸包后,也直接辞了行。

    吕佐又翻回了钱浅租住的小院,点了蜡烛后才发现屋子里许多东西都搬走了,柜子里空空如也。

    吕佐简直要疯了。

    钱浅居然给他下了沈望尘给的迷药,而他居然就这么轻易被她放倒了!她邀他来喝茶,把茶沏得很浓,想来是怕迷药有味道。她还特意让他坐在床榻上,看来是在路上就已经打算要放倒他了,免得迷晕了还得搬挪!

    她简直……!!!

    吕佐抓狂地给沈望尘写了信说明情况,回吊脚楼收拾行囊,就去车马行打听了。

    车马行虽有钱浅租车的记录,却并没记录去哪里,说要等车夫回来才能知道。

    吕佐等不了,便自行骑马去寻了。

    *

    钱浅途径垫江,来到石山,车夫说只能送到这了,再往前的地界儿他们没交费用。她结算了马车的费用,在当地又换了家车马行,一路没敢在大的城池停靠,经过齐通最后来到蒙山。

    蒙山已经是西蜀的边陲之城,再过两个小镇便是吐蕃国境了。

    她想,这么偏、这么远,吕佐总不会再找来了吧?

    蒙山城镇虽不大,但因与吐蕃的贸易往来密切,倒也还算热闹。城中有几家青楼,但只有一家瓦舍,好在物价不高。

    钱浅找了个小院落了脚,比巴郡的院子大许多,租金却还低上一截。因蒙山有不少吐蕃人,也为了避免再被人找到,她取了个新名字“莫塔尔”,以莫塔尔的名字去瓦舍卖艺赚钱。

    才刚四月中,但西蜀的天气却开始热了。蒙山受吐蕃文化影响,有许多异族服饰,钱浅便买了两身异域风格的衣裳。

    她很快在瓦舍认识了新伙伴,其中一个吐蕃女子大方地教了她吐蕃的舞蹈,还教她弹吐蕃的乐器。

    欢快地过了半个多月,钱浅与新伙伴吃完晚饭,走在路上比划新的舞蹈动作时,路旁冒出两个壮硕的吐蕃男子拦住二人去路,出言调戏。

    西蜀国弱,吐蕃人在西蜀总是有恃无恐的。但大多人也就是呈一时口舌之快,通常只要退让两句,让他们嘴上占占便宜,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今日那吐蕃人才伸手拦了一下,便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到了手,疼得直跺脚。

    钱浅心思一动,故意挑衅伸脚踹了其中一人,那大汉朝她挥过拳头时,吕佐果然出现了。

    钱浅很郁闷:“你怎么找到我的?”

    吕佐三拳两脚解决两个大汉,冷嘲道:“你当我是……”他声音顿了一下,把孙烨的名字咽了回去,“当我是什么废物吗?就凭你,怎么可能甩掉我!”

    钱浅身旁的吐蕃小伙伴看到吕佐利落帅气的身手眼都直了:“莫塔尔,他是谁?”

    钱浅见小伙伴看着吕佐两眼放光,用西蜀话夹杂着刚学的吐蕃话说:“一个奴隶。你喜欢他吗?送给你!”

    吕佐听她们说话有些费劲,还在仔细琢磨是什么意思,突然见那吐蕃女人就扑向他,抱住他的胳膊惊喜地问钱浅:“真的吗?那我可不客气了!”

    吕佐吓得慌乱去扒那女子的手,问钱浅:“她这是做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

    钱浅笑道:“她看上你了,让你今晚陪她。”

    吕佐原地弹跳起来,一个跳跃就到跑到了两米开外:“你们……!简直不知羞耻!”

    钱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吐蕃就是这个习俗,女子看上了哪个男子,就可以直接抢回家。你反抗是不道德的。”

    “啊???”吕佐震惊得魂飞天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骗人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吐蕃伙伴虽然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却也能明白吕佐不愿意,异域女子性格大方爽快,当即放下,笑着与钱浅挥手告别了。

    小伙伴没能缠住吕佐,钱浅难免有些沮丧,转头往家走。

    “是沈望尘让你来跟踪我的?”

    吕佐纠正道:“是保护。”

    钱浅又问:“你一定得跟着我吗?”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吕佐斜她一眼,把不高兴写满了全身。

    钱浅大无语,“你既然不愿意,干嘛不说跟丢了我,趁机回去呢?”

    吕佐傲娇又理所当然地说:“那么丢人的事,我再傻也做不出来!”

    寻了两个月无果的孙烨已然回到京都城,莫名打了个喷嚏。

    宋十安脱下朝服,对管家周通说:“准备行囊。吐蕃再度蠢蠢欲动,我向朝廷请旨镇守边塞,内阁已经准了。”

    周通有些担忧地问:“与吐蕃接壤之地往南就是西蜀,您是想去寻钱姑娘?”

    宋十安忧心忡忡地说:“朝廷得到线报,说吐蕃战败那支部族企图拉拢西蜀对抗大瀚。西蜀如今太危险,我得想法子找到她,让她离开西蜀。”

    孙烨赶忙道:“我也一起去!我对西蜀熟悉一些,您带上我,这次我一定找到钱姑娘!”

    宋十安点点头:“嗯,一起去吧!”

    *

    吕佐或许是因为暴露了,也不再藏了,干脆跟着钱浅去了她的住处。

    钱浅心情郁郁,给吕佐倒了杯水,有些不解地问:“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吕佐冷眼瞥了水杯一眼,直接推回去:“你觉得我傻吗?同样的招数,还想再用第二遍?”

    钱浅端起水杯直接喝了:“你瞧,没有下药。真是小人之心!”

    “哼!”吕佐骄矜偏过头。

    钱浅坐在他对面,“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我连住的地方都是找的那种不用登记名字的。”

    吕佐只是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寒着一张脸不说话。

    他当然不会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钱浅离开巴郡时租的那辆马车,得知她在石山镇换乘。他寻遍了石山全城的车马行才打听到她的行踪,但车马行依旧不知具体地点。

    他一路寻,也没找到第二家车马行的车夫。好在凭借对她一路行踪的了解,按照方向推算了她可能要去的目的地,找了三个城镇才找到蒙山,其实也是昨日才刚找到她而已。

    她还换了名字卖艺,若非她实在特别,吕佐险些就要错过,去下一个城镇找了。

    钱浅见他不肯说,又问:“你不会就打算这么跟我耗下去吧?”

    “否则呢?”吕佐轻蔑反问。

    钱浅琢磨硬来肯定是不行的,采取怀柔政策兴许能有戏,至少迂回些,让他放下戒心。

    于是她问:“沈望尘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你就说被我迷晕了,然后我就跑了。这样我也轻松,你也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儿,还能再赚一份钱。一举多得,如何?”

    吕佐冷笑一声:“我的价钱,你出不起。”

    钱浅心中腹诽,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她偷偷从荷包里拿出帕子攥在手里,再次起身给他倒水,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先说个数嘛!出不出得起在我。何况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以咱们的交情,便宜些又何妨?”

    吕佐正想接送到面前的水杯,就见钱浅突然动作,似乎是想朝他丢暗器。他的身体早已形成肌肉记忆,条件反射直接做出格挡反击的动作。

    可怜钱浅帕子还没展开,就随着水杯一起掉在了地上。手臂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小小闷响,在水杯刺耳的碎裂声中完全不显,但巨痛却瞬间席卷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啊啊啊啊啊…………”

    钱浅痛得尖声惨叫。

    吕佐根本不理会她,看掉落在地上的帕子愣了一下,弯腰捏起帕子抖落出夹在里面的粉末,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定会跟我耍花招!”

    钱浅捧着手臂大口吸气,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吕佐却讥嘲她:“别装了,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装你大爷!你给我滚!”钱浅气得直飚脏话。

    吕佐见她眼眶通红,眼泛泪花,狐疑地凑过去看,却见那本该纤细笔直的小臂,此刻却微微有些变形,当即傻了眼。

    “断了???”

    钱浅真的很想杀人。

    可她的折叠匕首还在断掉的那截手臂上绑着。

    医士说不使用麻沸散,接骨的效果会比较好,钱浅咬着布卷等医士把手臂接好,浑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了。

    吕佐脸上写满了内疚,扶着钱浅回到住处躺下,又去给她煎药。

    药里加了安神的草药,钱浅喝完不久就睡过去了。

    吕佐借着烛光帮她擦去额头上汗珠,纠结要不要把他不小心打断了她手臂的事告诉沈望尘?

    若得知她本来没事,却被他不小心打断了手臂,公子怕不是得气死……

    *

    吕佐把行囊搬到小院厢房,收拾住下。

    次日一大早,钱浅醒来,他已准备好了早饭。

    钱浅断的是右小臂,接骨后被医生用竹片绑得死死的,吊在脖子上,连手腕都不许转动。

    吕佐发现钱浅左手不会使筷子,表情别扭地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嘴边。

    钱浅气道:“放我碗里!给我拿个勺子!”

    吕佐忙不迭照办。

    吃完饭,钱浅压抑怒火问吕佐:“你该不会就打算这么黏上我了吧?”

    吕佐指了指她的手臂:“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你变成这样,我也有点责任的。”

    “一点???”钱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吕佐不满中的语气中隐隐夹杂了一丝无辜:“谁让你又动歪心思?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是习武之人的本能,不受控制的。何况……谁知道你那么脆,那胳膊细得像根黄瓜似的,居然碰一下就断了……”

    钱浅简直气炸了:“你跟踪我、在我家里、把我胳膊打断,怎么好意思说得这么无辜?!你脸皮是城墙吗?!”

    吕佐斜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谁让你不好好呆在京都城,非要乱跑。就这点儿能耐还四处游历,能活到现在都是你命大!”

    钱浅怒火上涌,气得脑瓜子嗡嗡的,抬手就把桌子掀了:“我爱去哪去哪!关你什么事!关沈望尘什么事!你们算老几?凭什么干涉我!”

    房间一片狼藉,碗盘碎了满地。

    吕佐第一次见她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模样,看着她吊着的手臂,终究忍下怒火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钱浅转身回了房间,恨自己没学点脏话,不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通!

    她靠在床上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压抑情绪这件事,她早已十分娴熟了。可不知为何这次怎么也控制不住,愤怒值爆表,恨不能跟他拼个鱼死网破,撞个粉身碎骨。

    吕佐沉默地收拾好屋里的狼藉,一头钻进厨房煎药,心情烦躁不已。

    真是不知好歹!若她胳膊没断,他真想就此一走了之,对沈望尘说跟丢了就是。可她现在这副模样,就这样扔下她,他又实在做不到。

    钱浅拿着脏衣服走出里屋,外屋的桌子已回归了原位。

    吕佐在院里晾药,依旧是那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臭脸。钱浅看他不顺眼,可又没能力赶人,二人心里都有气,谁也不理谁。

    水缸是满的,钱浅把水舀到盆里,浸湿衣物,单手在搓衣板上一点一点洗好一件,又费力地一寸寸攥干。

    吕佐见她宁愿一点点攥,也不肯向他张口,突然就体会到了沈望尘为何总是对她无可奈何。

    他走到她身边弯腰拎起衣裳,没好气地说:“让开!我帮你洗。”

    钱浅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噌地又冒出来,一把夺回湿衣服摔回盆里,“用不着!”

    水溅了吕佐一脸,他怒气上头,扯着她左胳膊将人拽进屋,推到屋里椅子上,端着药碗吼道:“把药喝了!”

    钱浅抬手就想打翻,饶是吕佐及时撤手,却还是因为动作太大撒出去不少。

    吕佐气坏了,张开手大力地捏住她的两颊,“喝不喝?!”

    钱浅梗着脖子,抬脚就踹:“不喝!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吕佐不得不抬腿压住她胡乱踢腾的小腿,任由她仅剩的小拳头落到身上,沉声威喝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没有戚河的好脾气!再闹腾我有的是办法给你灌下去,到时候难受狼狈的还是你!不想丢脸吃苦头,就给我老实点儿!”

    钱浅气得浑身直发抖,内心被一股深深的绝望淹没,任由吕佐将药倒进她嘴里,没再反抗。

    她没有再反抗,吕佐也就没有太粗鲁,而是观察着她吞咽的速度,慢慢倒进她的嘴里。他眼见着她目光中滔天的愤恨,逐渐化作了点点水光,在泛红的眸子里漫起。

    那些恨意不知怎得就变成了绝望,那快要兜不住的一汪水,竟沉重得让他感觉完全承受不住。

    吕佐仓惶地松开手后撤两步,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躲避开她的眼睛,拿着空碗赶紧出去了。

    钱浅抹掉差点掉落的泪水,心里空茫茫的,满是荒芜。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太激烈,小腹突然升腾起熟悉的剧烈绞痛。她赶紧回屋找出了月事带,来到浴室想带上。

    这个时代的月事带是用布缝制的,需要把两端的绳带系在腰上打结。

    钱浅废了好半天的力气,可这左手的手指笨得好像残疾一样,死活也系不上。最后她只能蹲在地上,把一根绳子搭在板凳上,左手拉着一根绳子绕,总算凑合将就系上了。

    蹲得太久,起身时眼前一黑,她哐当就栽倒了。

    额头磕到了浴盆边儿上,还碰到了右手的断臂。她又气又痛,既愤怒,又觉得悲凉,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汹涌而出。

    她只想体面的等死而已,却为何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折磨她?

    “怎么了?!”吕佐用满是水的湿手一把推开门,看到钱浅摔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心一下子就慌了。

    他蹲下身看到她额角的红肿,一把抱起她:“我带你去看医士!”

    钱浅哭着伸手推他:“你滚!我不去!你放开我!”

    吕佐再也气不起来,连连答应:“好好好!不去不去,我抱你回房。”

    吕佐三步并作两步,把钱浅放到床上,皱着眉头去看她的额头:“让我看看……”

    钱浅却揪住他的衣领,哭骂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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