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翃迹正在全神贯注地拧螺丝。我忍不住把椅子往他那里挪了两下。
“翃先生，哎翃先生，你有在听吗？”
“听见啦，「白发魔女」艾丽西亚不是吗？”他将玩具零件依次拆分开。“不用说那么多遍。然后呢，你要知道这个干吗？”
“我打工的地方不是贴着她的通缉令吗？她的悬赏金有这么高……”我用手画了个圈，又比了比高度。不过他没看。
“通缉令？你加入赏金猎人行列了啊？这样的小孩也招募吗，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啊。”
“哎呀……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店铺是麦尔维尔集团旗下的街机游戏店啊。她以前不是这个集团在本市分公司的总经理的妻子吗？在霍华德·麦尔维尔突发恶疾死去以后就失踪了，然后突然有一天以穿着「黑猫」铠甲的样子出现，把1号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杀光了。好像说是一名实验员在死之前给他家里人发了短信，那时她就已经满头白发了。所以现在全国都在通缉她。我想要是能抓到她，就能一跃成为这个城市的超级富人，而且还是市民拥戴的英雄……我们联手干嘛，你不是在门口牌子上写着你可以获取很稀有的情报，你不是说想做一个闲散有钱的富人吗？”
“拜托，那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像我这样的弱男子，哪里斗得过这样凶残的通缉犯，要是被她记恨了，说不定会被做成人体切片……太平点吧，我要普通地活下去。”
“怎么这样，又不需要你冲锋，只要你提供我有用的情报，我亲自去把她抓来。我会给你分钱的，你三我七，等等……你二我八，不不……你一我九……已经很多钱啦，足够让翃氏集团的那群远方亲戚对你刮目相看了。”
翃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飞速地踢了我的凳子一脚。我凳子翻了，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哎哟……”我坐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啊……”
他语气平淡地说，也没看我：“你拉倒吧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
“我是用计谋设陷阱的，还想了一个很周密的计划，你怎么能突然直接殴打我？这我怎么反应得过来……也太过分了吧，很痛的哎！”
“不要再捣乱了，还周密计划，我还要干活呢。”他把带芯片的电路板拿了出来，站起来坐到他的电脑前，双击了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软件，电脑屏的中央很快出现了一个Logo。
我从地上爬起来，又把凳子搬到他那边去。
“那场屠杀事件之后她就消失了。据说她从实验室盗走了可以完全变成别人容貌的卡片，用了这张卡片，指纹也会改变，就算获取到她的DNA机器也无法检测出来。哎，这就是地球人的科技，真是厉害呢，像魔法一样。”
“你不是挺了解的吗？还想知道什么呢？”
“这都是我从网上看来的，因为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所以也只能了解到这里。但是还有很多疑点啦，比如她为什么失踪六年都没有任何动作，却又在两年前突然以白发的面貌在城市逃亡，然后又突然消失……本来我打工的地方有她变成白发后的肖像。但是来店里的人觉得那张图太恐怖——后来她的脸上不是有很多奇怪的纹路吗，就把它撕了。你肯定知道什么细节吧，你不是本地人吗？”
“本地人也没必要什么都知道吧。我只是一般市民而已，谁关心这种没用的事情。”
“真的吗？我看你好像只是在装傻而已。”我坐在那里想了一下，“那你知道「星之砂」吗？那个据说是可以让重病痊愈，濒死之人重获新生的神秘物质。好像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需要这个的人非常多，据说它的价值比艾丽西亚赏金还要高。”
“不知道。”
“怎么可能，这很有名哎。有很多版本的传说在这个「卡城」流传不是吗？还有人因为要死了，死之前一直都念叨着这个东西，精神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而且这个东西还被写进了各种小说和戏剧……再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店，这个店真的经营得下去吗？”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喂！你再去门口仔细看一眼，我又不是搞这种情报的店，我是给人家找获取稀有卡片活动的情报。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主业。你说的那个东西本来就是传说，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还有你又不付钱，每天在我店里白嫖位置休息，吹空调，没赶你走已经很好了……去去去！”
“啊，原来你知道啊。我就知道，你在装傻。”
“知道又怎么样了，现在的小孩思想都这么复杂的吗？还做抓杀人犯赚钱这种不切实际的事。要知道有些钱就要让能赚的人去赚。我像你这种年纪的时候都在外面玩，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情。”
“我要早做准备啦，总不能到翃先生这把年纪混得跟你一样吧。”
“说的什么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不过。
我往后靠了靠。
说到出去玩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不久前我在网上结识了一个女性大学生，想让她带我了解一下这个城市，她非常有精神，热爱运动，直接把我带到了动感音乐拳击场，我跟着教练激烈地锻炼了十几分钟，趴到在地，看着她练了一个多小时——到这种场合玩根本不适合我，更重要的是……门票价太贵了！！！
“而且啊，出去玩很贵的啦。”我说，“现在的消费怎么能跟十几年前比嘛，这个城市的消费又特别高，我又不是从这里出生的，家里人给的生活费根本就不够用，所以我现在不是出去打工了吗？租房的价格也特别贵，还不好。楼下也有很难相处的邻居，我打算在这里扎根，所以总不能一直漂泊，我要买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那是你过得太奢侈了，十几年前怎么了？十几年前很多人也一样过得很艰辛。你要从平凡中找到快乐。从这里往外走两条街就有公园，小朋友们都在那里玩，还有免费的秋千和滑滑梯。”
“太寒酸了吧喂！而且那是小朋友玩的，跟他们抢不会很丢脸吗？！”
“我到这座城市来就是淘金的，”我接着认真地说道，紧握拳头举起，“怎么能让父老乡亲们失望呢？”
“反正你也不会给父老乡亲们发钱，谁在乎啊。”
“会，呃……会分的。”
“不会的。”
“会、会的……”
说完这个我沉默了。翃迹看完代码后重新打开一个窗口开始写程序，房间里都是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我想了一会儿，说。
“说起来，翃先生有没有发财以后特别想做的事？”
“免了吧，想了也没用。我都这个年龄了，哪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知道吗？不久前有个人死了，还不算年纪很大呢，以前他还想着哪一天能继承他年迈的亲戚的遗产，结果他亲戚没死，他自己去世了。”
“额。”
“就是嘛，好好享受生活吧。”
“我又不是你那个年龄，干嘛要这么悲观。我有特别想做的事。”
“哦哦，好。”
“那是什么敷衍的态度嘛……”我手托着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曼妙的身影，“我呢，最近有一个喜欢的人了。”
“啊？哎呀……啊呀。突然收到表白我是有点不好意思啊。”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竟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电脑屏幕，很难想象这是刚刚说出那种话的人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谁向你表白了啊？”
“不要害羞，我知道的。我长得帅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抱歉，我不喜欢你。我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不喜欢你这种小女孩类型的。你可以坐在一边哭一会儿，哭完就忘了吧。”
我更震惊了，嘴都变成了O型。我忍不住踢了一脚他的椅子腿。
“喂，椅子踢坏了。”
“你刚刚也踢的！”
“那是我家的椅子我爱怎么踢就怎么踢。”
“还把我踢到了地上，受了内伤，身体里血不停地流，我感觉非常虚弱，你要赔我钱。”
“谁理你啊，你去医院检查吧。你把警察叫来，看看他们会不会听你说话。”
“……”我争不过他，本来打他两下，手举到一半就放下了。
我鼓着两边的脸颊，坐在旁边，好一会儿才消下去气。
过了一会儿我说：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哦。”
“嗯……啊？”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女性。她性格很好，感觉什么都擅长，唱歌也好听……”
“嗯，哦。听起来就是一个跟你只有见一面关系的路人而已，不要悲伤，常有的事啦。我也见过。”
“哈哈，翃先生，你没算到吧，她就住在我住的小区里。”
——住在我家隔壁呢。
“哦。”
“我经常会遇到她。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
“嗯。”
“她说她欠了高额的贷款，必须偿还才行。如果我帮她还清了这些钱，我在她心目中岂不是很伟大。啊……”我看到旁边有个可爱的大号玩偶，就抓过来抱在手里，胡乱抓揉，“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女的呢？她好像单身，也不是没可能……”
“你不跟她确认一下，到了以后发现不是岂不很尴尬。”
“那个，万一被拒绝了，以后岂不是可能都没有机会了……感情要慢慢培养嘛。再说我帮她还了贷款，意义就完全不一样，她就会想，我这个人也不错……”
“你没有考虑过吗？”翃迹喝了一口水，又来破坏我的幻想。“这个女的说不定是被渣男骗了，为了帮他还钱自己也贷了款。你一帮她还了钱，那个男人就再说几句甜言蜜语把她骗回了身边，她遗憾地对你说，她不喜欢女的，然后她就跟她的心心念念的爱人私奔。你一个人呆站在那里，寒风萧瑟，几片树叶从你旁边旋转飘落，那一刻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丑。”
“喂……那都是什么啊！……”
晚上我来到了江边，旁边有几杵高高的照明灯，水的味道被风送来，使我放松了不少。这条江离我租住的地方不远，我经常来这里散步。有时候会开心地跑去看附近爵士乐队的免费演出。
不过今晚，我看着附近一对对谈情说爱的男女情侣，又想到翃迹的话，心情难免受到打击。
“唉……”
我叹了口气，又往前走了一点，走到两边都布置着地灯的地方停下了。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海伦。
她就是住在我家隔壁的，我现在一直暗恋的人。
有一天我打工刚回来，房间里怎么也没法通电，到处检查了一下后，发现总闸没有跳闸，又去楼下看了保险丝，也是完好无损，怎么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最终决定找邻居问问情况，便敲开了她家的门。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说，看着来开门的女人眨着眼睛。她长得非常漂亮，也很有气质，这使我变得有些害羞和拘束，“我就住在您家隔壁，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房间里突然没有电了，但是没有跳闸，保险丝也没烧断，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别人家也被停电了。”
那间屋子里显得很暗，但是能够看见一片昏黄的灯光，应该是开了一盏床头的小灯。
她看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员工装，又回头去看自己家里，然后说。
“我这里一切正常……你找物业了吗？”
“啊？……还没呢。”我突然想起来我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事情。
“我这里有，你等我来找一下吧。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哎？”
“嗯？进来吧。”她朝我点点头，微笑着问我，“还是说你要等你家里人回来处理？”
“不不，我一个人住。”我刚说完这句，忽然感觉有点后悔，我可能被她的美貌迷惑了，一下托出了自己的底。
“是吗？我也是。”
这让我放松了点，但还是非常拘谨的走进了她家，里面确实没有别人，这让我松了一口。她把大灯打开了，还给了我一杯市面上不太常见的纸盒包装的果汁饮料，然后开始翻找记录本，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她把那本本子递给我，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各种电话，其中就有物业的电话。
我接过本子，刚把电话号码输入手机，准备拨的时候却看到这位邻居走到了门外。我莫名的有点害怕，因为以前看过不少女生独自在家遭遇的恶性案件的网络新闻，出于不信任我赶快忍不住起身走到了门口。
女人正在我家外面驻足，看着我家门外的另外一个控制闸，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用手指拨动检查露在外面的电线，还按紧了上面的开关杆，突然间我家所有原本开着的灯都亮了，厕所里也响起了嗡嗡的换气声。
“啊。”
“空气开关坏了。”她对我说，又碰了碰开关杆，电突然又没有了。我猜测或许是这个电闸内部有磨损和松动的问题。“不用打物业电话了，直接叫供电局的人来吧。”
“哎？供电局？”我有点惊讶。
“嗯，叫他们带一个新的空气开关过来。问题不大，明天早上打吧，”她说，“电线也有点松动，我可以帮你先压紧一下。”
“……自己弄不要紧吗？毕竟这是电路方面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风险……”
“没关系的，把总闸关了就行。”
我依言照做，看她自己找出工具开始忙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所有的戒备都消失了，不仅对这位邻居产生了很多好感，甚至想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情。我想跟她继续聊天。
忽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便试探性地问道：“这个，空气开关，是吗？自己换也可以的吧。”
“嗯？”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声音里有些轻微的疑惑，“没有必要吧，自己换还要自己去买。他们都是免费更换的。”
“啊，就是说，让他们换的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你打完电话，供电局很快就会来的。”她专注干着手上的活，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最好不要自己换，要是出了什么事，追责就不方便了不是吗？他们会说这是你私自更换的，可能还要找你麻烦。这种事一眼就看出来了，毕竟自己买的电气设备品牌也和他们的不一样。”
没想到她考虑问题这么全面。我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按照我的性格，可能以后也不会想到吧，我只是不自觉地被她的成熟吸引。
事情很顺利就得到了解决，在那之后我们渐渐熟络起来，偶尔我会给她讲一些学校和打工时发生的趣闻，我也会刻意增加我们在门口的“偶遇”的机会来借机增进我们的感情。
还有几次，我在楼道的走廊上听到她独自唱歌，她唱的非常婉转动听，好像一个专业的歌手那样，使我入了迷，不过当她发现我后，歌声就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友好地招待我，我也很乐意跟她在一起——虽然她只是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现在，她独自一个人身体前倾靠着栏杆，望着江水发呆，我从侧面看过去，不知为何觉得她很寂寞，但似乎又很难接近。可能是因为身背沉重债务的原因吧，即使是会热心帮助别人的她，却有别人无法触及的脆弱的一面。
我就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向前跟她打招呼。
可能是我盯得太久了，让她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回头看向了我这边。我发觉她嘴唇在动，便走过去。
“晚上好啊，小女孩。”她对我说。
“晚上好，海伦。”
我和她并肩站着。对岸的灯光一闪一烁。华丽的高楼大厦在对面紧密地排布着。这就是这个城市最充满魅力的风景。
“海伦是刚刚下班吗？”
“嗯，到这里来走走。”
“这样吗？我也是呢。我很喜欢水边。在我的老家也有一条很宽的河流，小时候和朋友们去玩水。被急流冲走的事也有呢。”
“啊，这么危险吗？”她稍微显得有点惊讶，“后来怎么样了？”
一群人正在夜跑，他们从我们身后的塑胶跑道跑步而过，一路喊着口号，差点盖过了我们交谈的声音。
“后来被大人们捞起来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还是要当心一点啊。”
“嗯，那以后就不去了。因为被家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说完这些我感觉没话题说了，便陷入了沉默。几只江鸥飞过，运输船在漆黑的水面上缓缓地前行。
“海伦……工作很辛苦吧？”
“嘛，还好吧。”
“我之前就想问……”说这话时我还是有点犹豫，“海伦是因为什么欠了高额的贷款呢？”
“这个吗？”她眨了眨眼， “以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性命。”
——就是嘛！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翃迹这个家伙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可恶的老男人！对人家这样无辜的女性进行无端的揣测和诽谤，好像大家都是白痴一样！
但是……
“哎？后来这个病治好了吗？”
“嗯？”她看向了我，然后目光又回到了漆黑的水面上，仿佛那就象征着她黑暗的命运，“现在是没什么大碍了。”
“那么……哎？”我不禁感到震惊，“没有完全治好吗？这样还要上班吗？”
她的声音变得轻了一点：“总要努力地活下去嘛。”
难怪她这么瘦弱。我重新打量了一下她的身体，不禁为她感到伤心。
明明是这样的美人，却要承受这样坎坷的遭遇，命运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在这里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下定了的决心。
不管她怎么想的，我都会喜欢她，肯定要让她从这种不幸的命运中挣脱出来。
这是就青春的我不成熟的想法。
这是我对她的爱。
翃迹正在全神贯注地拧螺丝。我忍不住把椅子往他那里挪了两下。
“翃先生，哎翃先生，你有在听吗？”
“听见啦，「白发魔女」艾丽西亚不是吗？”他将玩具零件依次拆分开。“不用说那么多遍。然后呢，你要知道这个干吗？”
“我打工的地方不是贴着她的通缉令吗？她的悬赏金有这么高……”我用手画了个圈，又比了比高度。不过他没看。
“通缉令？你加入赏金猎人行列了啊？这样的小孩也招募吗，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啊。”
“哎呀……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店铺是麦尔维尔集团旗下的街机游戏店啊。她以前不是这个集团在本市分公司的总经理的妻子吗？在霍华德·麦尔维尔突发恶疾死去以后就失踪了，然后突然有一天以穿着「黑猫」铠甲的样子出现，把1号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杀光了。好像说是一名实验员在死之前给他家里人发了短信，那时她就已经满头白发了。所以现在全国都在通缉她。我想要是能抓到她，就能一跃成为这个城市的超级富人，而且还是市民拥戴的英雄……我们联手干嘛，你不是在门口牌子上写着你可以获取很稀有的情报，你不是说想做一个闲散有钱的富人吗？”
“拜托，那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像我这样的弱男子，哪里斗得过这样凶残的通缉犯，要是被她记恨了，说不定会被做成人体切片……太平点吧，我要普通地活下去。”
“怎么这样，又不需要你冲锋，只要你提供我有用的情报，我亲自去把她抓来。我会给你分钱的，你三我七，等等……你二我八，不不……你一我九……已经很多钱啦，足够让翃氏集团的那群远方亲戚对你刮目相看了。”
翃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飞速地踢了我的凳子一脚。我凳子翻了，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哎哟……”我坐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啊……”
他语气平淡地说，也没看我：“你拉倒吧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
“我是用计谋设陷阱的，还想了一个很周密的计划，你怎么能突然直接殴打我？这我怎么反应得过来……也太过分了吧，很痛的哎！”
“不要再捣乱了，还周密计划，我还要干活呢。”他把带芯片的电路板拿了出来，站起来坐到他的电脑前，双击了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软件，电脑屏的中央很快出现了一个Logo。
我从地上爬起来，又把凳子搬到他那边去。
“那场屠杀事件之后她就消失了。据说她从实验室盗走了可以完全变成别人容貌的卡片，用了这张卡片，指纹也会改变，就算获取到她的DNA机器也无法检测出来。哎，这就是地球人的科技，真是厉害呢，像魔法一样。”
“你不是挺了解的吗？还想知道什么呢？”
“这都是我从网上看来的，因为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所以也只能了解到这里。但是还有很多疑点啦，比如她为什么失踪六年都没有任何动作，却又在两年前突然以白发的面貌在城市逃亡，然后又突然消失……本来我打工的地方有她变成白发后的肖像。但是来店里的人觉得那张图太恐怖——后来她的脸上不是有很多奇怪的纹路吗，就把它撕了。你肯定知道什么细节吧，你不是本地人吗？”
“本地人也没必要什么都知道吧。我只是一般市民而已，谁关心这种没用的事情。”
“真的吗？我看你好像只是在装傻而已。”我坐在那里想了一下，“那你知道「星之砂」吗？那个据说是可以让重病痊愈，濒死之人重获新生的神秘物质。好像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需要这个的人非常多，据说它的价值比艾丽西亚赏金还要高。”
“不知道。”
“怎么可能，这很有名哎。有很多版本的传说在这个「卡城」流传不是吗？还有人因为要死了，死之前一直都念叨着这个东西，精神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而且这个东西还被写进了各种小说和戏剧……再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店，这个店真的经营得下去吗？”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喂！你再去门口仔细看一眼，我又不是搞这种情报的店，我是给人家找获取稀有卡片活动的情报。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主业。你说的那个东西本来就是传说，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还有你又不付钱，每天在我店里白嫖位置休息，吹空调，没赶你走已经很好了……去去去！”
“啊，原来你知道啊。我就知道，你在装傻。”
“知道又怎么样了，现在的小孩思想都这么复杂的吗？还做抓杀人犯赚钱这种不切实际的事。要知道有些钱就要让能赚的人去赚。我像你这种年纪的时候都在外面玩，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情。”
“我要早做准备啦，总不能到翃先生这把年纪混得跟你一样吧。”
“说的什么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不过。
我往后靠了靠。
说到出去玩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不久前我在网上结识了一个女性大学生，想让她带我了解一下这个城市，她非常有精神，热爱运动，直接把我带到了动感音乐拳击场，我跟着教练激烈地锻炼了十几分钟，趴到在地，看着她练了一个多小时——到这种场合玩根本不适合我，更重要的是……门票价太贵了！！！
“而且啊，出去玩很贵的啦。”我说，“现在的消费怎么能跟十几年前比嘛，这个城市的消费又特别高，我又不是从这里出生的，家里人给的生活费根本就不够用，所以我现在不是出去打工了吗？租房的价格也特别贵，还不好。楼下也有很难相处的邻居，我打算在这里扎根，所以总不能一直漂泊，我要买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那是你过得太奢侈了，十几年前怎么了？十几年前很多人也一样过得很艰辛。你要从平凡中找到快乐。从这里往外走两条街就有公园，小朋友们都在那里玩，还有免费的秋千和滑滑梯。”
“太寒酸了吧喂！而且那是小朋友玩的，跟他们抢不会很丢脸吗？！”
“我到这座城市来就是淘金的，”我接着认真地说道，紧握拳头举起，“怎么能让父老乡亲们失望呢？”
“反正你也不会给父老乡亲们发钱，谁在乎啊。”
“会，呃……会分的。”
“不会的。”
“会、会的……”
说完这个我沉默了。翃迹看完代码后重新打开一个窗口开始写程序，房间里都是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我想了一会儿，说。
“说起来，翃先生有没有发财以后特别想做的事？”
“免了吧，想了也没用。我都这个年龄了，哪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知道吗？不久前有个人死了，还不算年纪很大呢，以前他还想着哪一天能继承他年迈的亲戚的遗产，结果他亲戚没死，他自己去世了。”
“额。”
“就是嘛，好好享受生活吧。”
“我又不是你那个年龄，干嘛要这么悲观。我有特别想做的事。”
“哦哦，好。”
“那是什么敷衍的态度嘛……”我手托着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曼妙的身影，“我呢，最近有一个喜欢的人了。”
“啊？哎呀……啊呀。突然收到表白我是有点不好意思啊。”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竟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电脑屏幕，很难想象这是刚刚说出那种话的人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谁向你表白了啊？”
“不要害羞，我知道的。我长得帅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抱歉，我不喜欢你。我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不喜欢你这种小女孩类型的。你可以坐在一边哭一会儿，哭完就忘了吧。”
我更震惊了，嘴都变成了O型。我忍不住踢了一脚他的椅子腿。
“喂，椅子踢坏了。”
“你刚刚也踢的！”
“那是我家的椅子我爱怎么踢就怎么踢。”
“还把我踢到了地上，受了内伤，身体里血不停地流，我感觉非常虚弱，你要赔我钱。”
“谁理你啊，你去医院检查吧。你把警察叫来，看看他们会不会听你说话。”
“……”我争不过他，本来打他两下，手举到一半就放下了。
我鼓着两边的脸颊，坐在旁边，好一会儿才消下去气。
过了一会儿我说：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哦。”
“嗯……啊？”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女性。她性格很好，感觉什么都擅长，唱歌也好听……”
“嗯，哦。听起来就是一个跟你只有见一面关系的路人而已，不要悲伤，常有的事啦。我也见过。”
“哈哈，翃先生，你没算到吧，她就住在我住的小区里。”
——住在我家隔壁呢。
“哦。”
“我经常会遇到她。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
“嗯。”
“她说她欠了高额的贷款，必须偿还才行。如果我帮她还清了这些钱，我在她心目中岂不是很伟大。啊……”我看到旁边有个可爱的大号玩偶，就抓过来抱在手里，胡乱抓揉，“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女的呢？她好像单身，也不是没可能……”
“你不跟她确认一下，到了以后发现不是岂不很尴尬。”
“那个，万一被拒绝了，以后岂不是可能都没有机会了……感情要慢慢培养嘛。再说我帮她还了贷款，意义就完全不一样，她就会想，我这个人也不错……”
“你没有考虑过吗？”翃迹喝了一口水，又来破坏我的幻想。“这个女的说不定是被渣男骗了，为了帮他还钱自己也贷了款。你一帮她还了钱，那个男人就再说几句甜言蜜语把她骗回了身边，她遗憾地对你说，她不喜欢女的，然后她就跟她的心心念念的爱人私奔。你一个人呆站在那里，寒风萧瑟，几片树叶从你旁边旋转飘落，那一刻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丑。”
“喂……那都是什么啊！……”
晚上我来到了江边，旁边有几杵高高的照明灯，水的味道被风送来，使我放松了不少。这条江离我租住的地方不远，我经常来这里散步。有时候会开心地跑去看附近爵士乐队的免费演出。
不过今晚，我看着附近一对对谈情说爱的男女情侣，又想到翃迹的话，心情难免受到打击。
“唉……”
我叹了口气，又往前走了一点，走到两边都布置着地灯的地方停下了。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海伦。
她就是住在我家隔壁的，我现在一直暗恋的人。
有一天我打工刚回来，房间里怎么也没法通电，到处检查了一下后，发现总闸没有跳闸，又去楼下看了保险丝，也是完好无损，怎么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最终决定找邻居问问情况，便敲开了她家的门。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说，看着来开门的女人眨着眼睛。她长得非常漂亮，也很有气质，这使我变得有些害羞和拘束，“我就住在您家隔壁，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房间里突然没有电了，但是没有跳闸，保险丝也没烧断，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别人家也被停电了。”
那间屋子里显得很暗，但是能够看见一片昏黄的灯光，应该是开了一盏床头的小灯。
她看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员工装，又回头去看自己家里，然后说。
“我这里一切正常……你找物业了吗？”
“啊？……还没呢。”我突然想起来我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事情。
“我这里有，你等我来找一下吧。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哎？”
“嗯？进来吧。”她朝我点点头，微笑着问我，“还是说你要等你家里人回来处理？”
“不不，我一个人住。”我刚说完这句，忽然感觉有点后悔，我可能被她的美貌迷惑了，一下托出了自己的底。
“是吗？我也是。”
这让我放松了点，但还是非常拘谨的走进了她家，里面确实没有别人，这让我松了一口。她把大灯打开了，还给了我一杯市面上不太常见的纸盒包装的果汁饮料，然后开始翻找记录本，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她把那本本子递给我，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各种电话，其中就有物业的电话。
我接过本子，刚把电话号码输入手机，准备拨的时候却看到这位邻居走到了门外。我莫名的有点害怕，因为以前看过不少女生独自在家遭遇的恶性案件的网络新闻，出于不信任我赶快忍不住起身走到了门口。
女人正在我家外面驻足，看着我家门外的另外一个控制闸，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用手指拨动检查露在外面的电线，还按紧了上面的开关杆，突然间我家所有原本开着的灯都亮了，厕所里也响起了嗡嗡的换气声。
“啊。”
“空气开关坏了。”她对我说，又碰了碰开关杆，电突然又没有了。我猜测或许是这个电闸内部有磨损和松动的问题。“不用打物业电话了，直接叫供电局的人来吧。”
“哎？供电局？”我有点惊讶。
“嗯，叫他们带一个新的空气开关过来。问题不大，明天早上打吧，”她说，“电线也有点松动，我可以帮你先压紧一下。”
“……自己弄不要紧吗？毕竟这是电路方面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风险……”
“没关系的，把总闸关了就行。”
我依言照做，看她自己找出工具开始忙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所有的戒备都消失了，不仅对这位邻居产生了很多好感，甚至想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情。我想跟她继续聊天。
忽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便试探性地问道：“这个，空气开关，是吗？自己换也可以的吧。”
“嗯？”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声音里有些轻微的疑惑，“没有必要吧，自己换还要自己去买。他们都是免费更换的。”
“啊，就是说，让他们换的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你打完电话，供电局很快就会来的。”她专注干着手上的活，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最好不要自己换，要是出了什么事，追责就不方便了不是吗？他们会说这是你私自更换的，可能还要找你麻烦。这种事一眼就看出来了，毕竟自己买的电气设备品牌也和他们的不一样。”
没想到她考虑问题这么全面。我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按照我的性格，可能以后也不会想到吧，我只是不自觉地被她的成熟吸引。
事情很顺利就得到了解决，在那之后我们渐渐熟络起来，偶尔我会给她讲一些学校和打工时发生的趣闻，我也会刻意增加我们在门口的“偶遇”的机会来借机增进我们的感情。
还有几次，我在楼道的走廊上听到她独自唱歌，她唱的非常婉转动听，好像一个专业的歌手那样，使我入了迷，不过当她发现我后，歌声就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友好地招待我，我也很乐意跟她在一起——虽然她只是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现在，她独自一个人身体前倾靠着栏杆，望着江水发呆，我从侧面看过去，不知为何觉得她很寂寞，但似乎又很难接近。可能是因为身背沉重债务的原因吧，即使是会热心帮助别人的她，却有别人无法触及的脆弱的一面。
我就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向前跟她打招呼。
可能是我盯得太久了，让她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回头看向了我这边。我发觉她嘴唇在动，便走过去。
“晚上好啊，小女孩。”她对我说。
“晚上好，海伦。”
我和她并肩站着。对岸的灯光一闪一烁。华丽的高楼大厦在对面紧密地排布着。这就是这个城市最充满魅力的风景。
“海伦是刚刚下班吗？”
“嗯，到这里来走走。”
“这样吗？我也是呢。我很喜欢水边。在我的老家也有一条很宽的河流，小时候和朋友们去玩水。被急流冲走的事也有呢。”
“啊，这么危险吗？”她稍微显得有点惊讶，“后来怎么样了？”
一群人正在夜跑，他们从我们身后的塑胶跑道跑步而过，一路喊着口号，差点盖过了我们交谈的声音。
“后来被大人们捞起来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还是要当心一点啊。”
“嗯，那以后就不去了。因为被家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说完这些我感觉没话题说了，便陷入了沉默。几只江鸥飞过，运输船在漆黑的水面上缓缓地前行。
“海伦……工作很辛苦吧？”
“嘛，还好吧。”
“我之前就想问……”说这话时我还是有点犹豫，“海伦是因为什么欠了高额的贷款呢？”
“这个吗？”她眨了眨眼， “以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性命。”
——就是嘛！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翃迹这个家伙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可恶的老男人！对人家这样无辜的女性进行无端的揣测和诽谤，好像大家都是白痴一样！
但是……
“哎？后来这个病治好了吗？”
“嗯？”她看向了我，然后目光又回到了漆黑的水面上，仿佛那就象征着她黑暗的命运，“现在是没什么大碍了。”
“那么……哎？”我不禁感到震惊，“没有完全治好吗？这样还要上班吗？”
她的声音变得轻了一点：“总要努力地活下去嘛。”
难怪她这么瘦弱。我重新打量了一下她的身体，不禁为她感到伤心。
明明是这样的美人，却要承受这样坎坷的遭遇，命运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在这里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下定了的决心。
不管她怎么想的，我都会喜欢她，肯定要让她从这种不幸的命运中挣脱出来。
这是就青春的我不成熟的想法。
这是我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