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为了以防姜可宁想着去挤夜班公交,宋枝年提前叫好了车,揽着她往路口那走,脚步不自主地快了些。

    姜可宁也感受到了,“怎么突然走那么快呀?”

    宋枝年眨了眨眼,然后自己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想到要把你带回家了,有点太开心了。”他说。

    姜可宁瞬间就躲开了他的眼神,不讲话了。像一只一遇到刺激就立刻把头缩回壳里面的小乌龟。

    他突然想起从前有一次,姜可宁在手机朋友圈里刷到同事养的乌龟,在他旁边很无厘头地说了一句,下辈子想当一只没有烦恼,行动缓慢的乌龟。

    她总是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宋枝年当时还在洗咖啡机,非常自然地就接了一句:“好啊,那我也当乌龟,然后跟你做朋友。”

    宋枝年眼神没从她身上挪走过,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念头。好想亲。

    但是他没亲。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对姜可宁说:“怎么啊?你不能允许有人毕生的愿望就是想跟你有个家吗?”宋枝年的语气理直气壮得像在说太阳就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也许是宋枝年的上一世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所以他并没有说谎,他不清楚这个时候的姜可宁会不会真正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跨越两个时空,再找不到一个人比宋枝年更爱她的了。

    想到这里宋枝年扯了扯嘴角,姜可宁不会相信的,她对宋枝年从来就是有所隐瞒,隐瞒自己的心情,隐瞒自己不愿提起但仍耿耿于怀的过去,隐瞒任何想死的计划。

    就算她真的相信了又能怎样呢,她只会失望地认为被爱是没有用的东西,爱不能让她的生活越过越好,似乎还把她拉进了深渊。

    姜可宁才是铁石心肠的人,跟只养不熟的野猫似的,有很多次宋枝年真的很生气,她死的时候他有种自己好像也快死了的实感。但宋枝年又有什么办法呢,再来一次他不但做不到全身而退,反而会更早地来到她身边,话里话外地盼望着——

    姜可宁啊,麻烦你也爱我很久很久吧。

    64.

    姜可宁或许有些感触,或许是在不好意思,又或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宋枝年跟她一起坐在后座上,一路上,她抱着书包,稍微侧着身子,一直在看他。

    姜可宁的注视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不是欣赏或是爱慕之类感情浓烈的眼神,也不是观察着打量的眼神,而是一种接近艺术家对能激发自己灵感的缪斯的一种几乎虔诚的注视。

    没有带任何的情绪,只是单纯地看着你,像是害怕下一秒就看不见了一样。

    这种眼神宋枝年并不算陌生,上辈子初遇她时在嘈杂的火车车厢,姜可宁打瞌睡被他撞见的时候;她从酒局里被宋枝年带出来,酒劲还没过的时候;还有很多个姜可宁失眠的夜晚,很多个姜可宁以为他睡着了的夜晚,她都是这么看着他的。

    宋枝年知道她不是在发呆,但还是抬起手,在姜可宁眼睛前面晃了晃。因为他并不希望姜可宁只是一直看着他,这让宋枝年觉得有些远。

    过了高峰期后的大路很空旷,夜风透过轿车窗缝若有似无地吹进来,好像把呼吸都吹得很乱,把宋枝年吹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好像从没意识到自己也不太有安全感,他有很多事情不能确定,从前他潜意识里认为被喜欢并不算新奇的事情,所以并不知道姜可宁具体是因为哪个细节、因为哪一天才开始注意到他的。

    重回高三之后老婆还会喜欢我吗?宋枝年心里有这个疑问。

    外面好像有一小撮不知名的棉絮从车窗飘进来,又落在暗处。雨过后的世界好像更清晰了些,云层慷慨散去为皎洁的明月让出空间,城市的霓虹灯光并没有十年后那样璀璨夺目,明明灭灭照在姜可宁身上,像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宋枝年的手在她面前摆了几下,她就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宋枝年看见她双手又抱紧了一点怀里的书包。

    然后姜可宁往前凑了一些,宋枝年的手还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大半个脸。

    飘进车里的棉絮好像又被一小缕风吹起来,挠了一下宋枝年的心。

    姜可宁拽着书包带子,有些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宋枝年在她面前晃悠的手,准确来说是用唇瓣很轻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宋枝年愣了几秒,手还僵在她面前,心里像是倒进了气泡水,咕噜咕噜冒着泡。

    姜可宁是被动得你不找她她能一直忍着一条信息都不发的那种人,两人没在一起之前,几乎没有过特别暧昧的阶段,姜可宁对待感情比别的事情还要一板一眼,她爱你的程度跟她主动的程度几乎成反相关。

    宋枝年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保护机制,像是有某种程序,宋枝年投一个币进去,就给她一点点往前的勇气,再投一个进去,就能解锁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姜可宁,但如果一段时间不投,程序就会被锁定,投一个币两个币已经没有用了,要更多的币才能解锁了。

    所以现在是,十七岁的、还什么都不懂的、从来不会主动的老婆亲了他一下。哦不对,是蹭了他一下。

    宋枝年手心被碰到的地方还很痒,他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的眼睛很亮,黑色瞳仁里有一个小小的光圈。

    宋枝年说到底也当过姜可宁好几年的男朋友,熟悉她的表情和情绪。

    “好啦,警告你一下,不要一直在心里面跟我说谢谢哦。”他对姜可宁说。

    姜可宁明显怔住了,又有些被戳穿的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的呀?”她说。

    宋枝年刮了刮她的鼻尖,“嗯……因为我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很多很多啊。”

    65.

    宋枝年那间公寓并不算是在最繁华的路段,十年后价格飙升主要是因为旁边将新建一个公办的重点中学,以后就变成学区房了。

    宋枝年没让司机开进去,而是在小区后门一段路的地方停下了,他想和姜可宁一起走着进去,因为他记得前几天看见后门有一个大爷在摆摊卖冰糖葫芦。

    姜可宁曾经跟他说过,有一回冬天,看见路上有对年轻夫妇牵着女儿,三个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走在路上好像还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就很开心。宋枝年当时也认真听了,隔天下班的时候找了一条街才看见卖糖葫芦的,给她买了很多回去。

    只不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曾经姜可宁就是会羡慕别人身边热闹的景象,甚至记得那个场景很久,在想起来的时候当成小故事说给宋枝年听。

    倒不是说一根糖葫芦就怎么样,宋枝年就是想着,万一哪天姜可宁一个人的时候,又看见了一家三口一块儿吃糖葫芦的画面,她能想起来,自己也有一个能给她买糖葫芦的人,不用去羡慕别人,也不用觉得自己很孤单没有人疼了。

    66.

    宋枝年果然还是很了解姜可宁,进入拐角那个小摊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了,不过很快便移开,好像只是短暂停留了一下又因为与自己无关所以就不看了。

    这个反应跟长大后的她不太一样,也许小时候的姜可宁还是有点馋糖葫芦的,但是因为一直没有人给她买,慢慢地她就没那么喜欢了。

    姜可宁的初高中阶段,除了必要的一日三餐,几乎没有吃过什么爱吃的东西,贫穷是一种具像化的痛苦,口腹之欲就成了困窘时最不重要的东西。

    但哪怕是宋枝年这种不挑食的人,偶尔都会想吃个冰糕搓顿火锅什么的。

    就像是明明喜欢吃的糖葫芦,太久吃不到,就不会喜欢了。

    “想吃吗?我们去买糖葫芦吧。”宋枝年低了点头说。

    姜可宁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立马摇头,“不用了。”可眼睛又朝那个小摊瞟。

    他俩其实来得有点不巧,时间有点晚,大爷收拾桌面这架势看着是要收摊了。

    “算了吧。”姜可宁又说。

    “算了”,这句话让宋枝年有些应激,姜可宁病重的时候,很经常说算了。他说要不要出国玩一下,姜可宁说算了;他说今天跟我回家见见父母吧,姜可宁说算了。当时的姜可宁只有一件事情不会说算了,就是分手,她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很久了,不过宋枝年一直明确表态绝对不可能,后面她知道劝不动,就不说了。

    好像姜可宁的人生里,有很多次都是这么算了,想买裙子的那次,后面因为钱交了班费就这么算了;想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因为囊中羞涩也这么算了;被抢了竞赛名额的时候,因为对方父母强势而自己身后空空如也,就这么算了。

    就是这么多个“算了”,所以当她与吞噬自己的病魔抗争的时候,明明有宋枝年拼命想拽着她,但她还是先对自己说“算了”。

    “怎么能算了,想吃的东西一天不吃到我就难受得慌。”宋枝年故作轻松地说。

    距离那个摊还有几米,宋枝年朝前喊:“叔,等会儿!这儿还有个小姑娘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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