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夜陡然被凄厉叫声划破,街头灯光正忽亮忽暗地闪着。

    第五十二号星球经济衰落,连小区的狗都耷拉着脑袋睡在路边。

    可此时却闻声而动,汪汪吼叫着。

    而后似乎看到什么惊悚的东西,猛地转头一路狂奔!

    街巷深处,被暴力撕破的衣服散落满地,地上躺着名女孩,脸色苍白神情破碎,浑身不住地颤抖。

    两个男人强硬地摁着她,啐了口唾沫,显得恶狠狠的。

    “想让我帮你修补灵物?你当我们灵物缝补人这行都做义工的?不拿出点什么,你觉得合适吗!”

    刀疤脸笑着就要去撕她剩下的衣服。

    本就昏暗的街巷更看不清,只剩几条歪扭的电线,挂在黑乎乎的柱子上,冷风吹来,电线缓缓晃动着,发出细碎声响。

    身后小弟却僵住身子,有些结巴地开口,“大……大哥,你有有……没有听到啥声音?”

    “……什么声?”

    他这才注意到有液体滴落的声音,像是水摊在地上,而后似乎有什么活物悉悉卒卒地挪动。

    ……

    像是压抑克制的痛苦,又像是骨肉被撑着猛地窜高,压得血液被迫喷出。

    树影摇曳了一下,晃得冷风更瘆人,刀疤脸不自在地冷哼一声,转头白了他一眼,“滚!鼠胆!”

    那血肉压迫声越来越近,小弟只觉全身一凉,血气冲脑,冷得嘴唇打哆嗦。

    忽然不受控制地用手扶了扶身后的“墙”,却惊觉手感不对。

    身后的东西矮了很多,不像墙,触手冰凉,倒像是……石碑!

    他猛地收回手,手上一片滑腻濡湿,却让他一阵心惊肉跳。

    血,是血!

    脖子被猛地扼住。

    随后一股强硬的窒息感突然袭来,那只手力度极大,激得他心头极端恐惧。

    只听身后一道极其森冷的声音传来,“你刚才说,你们是缝补人?”

    刀疤脸猛地回头,却见小弟已经吓晕过去。

    面前这人身形瘦弱,一身黑,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像把刀子,仿佛要把人肉都剜出来。

    最骇人的是……这“人”竟然是半透明的!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刀疤脸撒开那女孩,转身后退拉开距离,右手藏在后面,左手作防御状。

    对面那“人”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他的小动作,却并不放在心上似的。

    又随意用右手蘸了点血,凭空连起一个简单的符文,“我不知你是哪家后人,想来你师父应该也跟你说过,”

    “灵物缝补人以灵物为饵胡作非为,会被灵物找上,吃掉——”

    随后猛地把那符文一推,顷刻间打散刀疤脸所有动作。

    怪人手段极其暴力,出手极快。

    那血诀强硬地冲击着他的双手,几乎是瞬间,他只觉五脏俱裂,昏死过去。

    最后一抹意识消散前,他无意识地抓了抓腰间什么东西。

    那怪“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勾了勾手,他周身的血竟然迸溅起来,将那透明的瓶子托起。

    怪人捏着瓶子,眯着眼看了一会,忽而冷笑一声。

    地上的女孩似乎清醒了些,看到这浑身是血的怪人,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啊!鬼啊!”

    随后转身一瘸一拐地就要跑。

    谁知身后那冷得不像活人的声音又响起,“回去后记得报警,以后晚上少出来。”

    女孩一愣,转身却空无一人。

    风还在吹,而且更冷了。

    不知走了多久,那“人”捻了捻手上的牌子,将那若隐若现的“章序”二字隐去。

    顷刻间周身的血已消失大半,身体也不再那么透明。

    只是她脸色异常地苍白,拐进间房子,抬眸见那大大的管理局三字神情微动,迎面撞上个人。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见状,立刻迎上来想扶住这“人”,叹了口气,“序姐,你出去给人缝补灵物怎么不说一声?你忘了今天你——”

    章序拒绝他的搀扶,“不用,没事。”

    回屋里,那青年又关上门,打开灯,从冰箱里拿出一袋血递过来。

    章序抬头时,那张憔悴的脸已经白得可怕,接过袋子把血喝下去,才堪堪恢复些活气儿。

    章序留着半长发,用这个时代的人的话说,就是狼尾头,透着两分不羁性子似的。

    活动时,张庭眼尖地发现那发上黏了些血,此刻已经干了。

    和黑发已融为一体,硬邦邦的。

    几缕碎发落在颈间的奇异狰狞的骷髅项链上,章序皱了皱眉,抬手拂去。

    突然,章序只觉心脏处遽然间一痛,猝不及防地从喉咙中涌上一口血,白瓷地板上顿时绽放大片红梅。

    随后她惊惧地发现她的手触感逐渐硬了起来。

    ……!

    再这样下去,恐怕她都维持不住人形。

    她眸中划过一丝坚定,凌乱的碎发被鲜血打湿贴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横截住那血脉流动,青筋暴露出来,隐隐露出几分狰狞。

    寻找灵物缓解她身体状况一事,刻不容缓了。

    青年见状也一屁股坐下来,“序姐,姐!您老能不能别这么冒险,我知道灵物缝补人靠修补灵物来修炼,可你也太过了吧?你现在极度缺血,要是再……你恐怕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章序抬起眼帘,缓缓放下碗,抬手摸了摸嘴角的血迹,阖了阖眼,“我都这么大岁——”顿了顿,“我没事,你去睡吧。”

    后面的话章序没说,戛然而止之下,倒让少年忽然又想起那件事来。

    他是序姐收养的,有记忆起就留在管理局分局了,一直以来他都十分尊敬序姐,但这姐姐年岁……他也不知多大。

    只知这人总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似乎总不会变老,但每过几年,都会有几天格外虚弱,要去山里闭门几天,回来后总浑身是血。

    他少时不懂也悄悄问过以前的管家张叔,可张叔只是笑着,说章序绝对不会害自己,明里暗里暗示序姐不是普通人。

    张叔怎么说的来着?

    “她啊……从前是做缝补人的,本事挺大的,缝补人知道吧?这世上不光人有思想,一些开了灵智的物也是活的。”

    开了灵智的灵物,或能影响人的情绪,或可操控自然元素,但都有其局限性和弱点。

    比如,一个能操控火的灵物,在潮湿的环境中能力会大打折扣。

    老人接着说:“它们有了灵智,一旦破损难免滋生怨气,缝补人就是靠感知情绪入灵物的灵域,来解其怨气、修补灵物致完好无初的,只是——”

    张叔顿了顿,神色陷入幽深。

    小张庭不解地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灵物会被人利用炼化,从而助长坏人修为,到时候可就不是善事了……”

    可小张庭毕竟太小,当年这番话怎么也不明白,总还是喜欢探究序姐身上的秘密,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序姐难不成是几百岁的老神仙不成?

    但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张庭吓出了病来,就再也不肯和章序亲近了。

    那时候他曾意外闯进章序房里,他只记得这个从不跟他说话的姐姐那天半跪在地上。

    周遭全是血,窗户紧闭着,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像是突然受惊一般,那血人动了动,转身看向张庭。

    年幼的张庭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

    只见章序的眼眸几近疯魔,猩红得十分骇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张庭捂住嘴。

    却见章序手里握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死灵怪物,脖颈折断,毛发上全是血污,像是被活活掐死!

    张庭魂飞魄散,那天回去后就病了。

    对缝补人和恶灵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恐惧症就这么来的。

    虽说多年的刻意遗忘确实让他轻松不少,可今天见章序回来满身血污的模样,似乎深藏在心底里的恐惧又被刮开来。

    序姐不凶也不冷,甚至有时候会对他温和相对,可他就是莫名地害怕。

    不知从哪冷不丁地吹来一阵风,张庭打了个哆嗦,终于回神。

    巨大恐惧下,张庭终于鼓起勇气。

    “序姐,我……想跟你说件事。”张庭神色有些犹豫,还带着一丝小心。

    闻言,章序抬起头,“你说。”

    “现在行情实在太差,咱们分局资金快转圜不过来了,我想出去看看——”张庭这话说得毫无停顿,似乎早就想好了似的。

    “但你要是有事,也可以随时打电话叫我回来!”

    空气似乎沉了下来,章序眼帘纹丝未动,但漆黑的眸微动。

    许久,她才开口,“好。”

    “序姐……你不生气?”张庭试探着问道。

    “生气?”章序有些莫名其妙,只道年纪大了有些搞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了。

    “本是你的自由,我生什么气?”章序神色不动,依然是那般不在意的模样,只盯着张庭,又道,“想去就去。”

    张庭闻言长舒一口气,他举了举手机,“不过你别担心,我发了招聘信息,给你找合伙人融资,可能会有点用!”

    “……合伙人?”章序疑惑。

    “嗯……有什么不对么?”张庭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确定我现在的状态不会把他吓死?”

    张庭短暂地‘啊’了一声,“可来应聘的都是缝补人啊……”

    似乎空气凝滞了一瞬,许久,章序摁了摁额头。

    张庭:……?

    “……行吧,你看着联系。”章序敛了敛思绪,忽而道。

    她懒得再探寻这什么合伙人了——今天放血太多,困了。

    刚想起身去睡觉,只觉口袋一松,似乎随后有东西掉落到地板,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是那个透明瓶子。

    这瓶子不像刚才一般平静,里面竟有团青色的火焰在跳动,倒无端添了几分诡异。

    她面不改色地拾起来,张庭却疑惑着开口,“序……序姐,这不会……”

    章序见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是被做成恶灵的灵物,那混混身上掉下来的。”

    “我找个时间查一查,恐怕是哪家的动了歪心思,背后偷偷豢养这些东西突破修为。”

    “哦……那既然这样,序姐你为什么不取那流氓……”

    似乎听懂了张庭的言下之意,章序长叹一口气,有点不想搭理这个大傻子,“我是缝补人,不会杀人,取那流氓的血做什么?你真当我是茹毛饮血的无情怪物了?”

    “哦……那就好。”张庭干笑两声,而后挪动着脚步,飞快地跑了。

    “那序姐你也注意自己身体,冰箱里存了很多血,够你用一段时间了,你记得喝!”

    目送他离开后,章序的神色幽深起来。

    她是缝补人,可也不是人。

    或者说,她现在不是正常的活人,只能靠喝血来维持人形。

    她是个碑灵,还是个修血术的碑灵。

    碑灵不像普通缝补人那样有充沛的血,她身上的血根本不足以令她维持住血术。

    可当年她既然不顾众人反对创了这门法术,就是要传承下来的。

    这一点,章序比任何人都固执。

    就连古书上都载:初代血术师章序,为人离经叛道、睚眦必报,甚至有些笑里藏刀。

    不顾众人反对创出这么一门血腥暴力的术法,以活人鲜血为引,说什么寻常的法子进入灵物的灵域过于慢了,血术以自身气血为引,更简单粗暴,效果也更快,俗称血术。

    这本不同于当时的缝补人正道,可奈何她当年实力强悍,又有两位先祖道人相护,也便没人敢置喙什么。

    可她这性子却箍不住她。

    相传当年有人仅仅只是得罪过她,她便追着人打到人家老家去,一点情面都不留。

    最后揭发又那人私自豢养恶灵犯下大罪,直接将人送入大牢。

    即便恶名昭著如此,她却也不失为一代人物。

    但是,当年风光不再,章序不知为何记忆缺失,就像游走在这世间的半缕残魂一般,隔年沉睡跟个活死人一样,总也归不了西。

    就只能靠杀恶灵和喝血来维持人形,连章序自己都极度厌恶现在的自己。

    章序只觉好笑,可却终究笑不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玻璃瓶子,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青色火焰还在跳动,章序的心却已经沉了下去。

    她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老祖宗诈尸这种事,说出来鬼都不信,可今天他打伤的那两个混混身上却带着几分她自己的气息,尤其发现他们还带着些恶灵……简直就像特意引她出手似的。

    恶灵……章序摸索着瓶子,似乎在想些什么。

    只是,恶灵归根结底也是灵物,不过被人用手段强行催化了。

    这东西如果被人炼化,暴增修为是肯定的。

    不过……章序眯了眯眼,到底是谁在暗中操控这一切,要费尽心思地收集恶灵?又为什么会有她的气息?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隐隐的关联。

    这疑问一直到第二天依然存在,章序起来时,就见桌子上摆着两份饭菜,鼻腔涌入一股饭香。

    可是,她只喝血。

    张庭刚好出来,“序姐,要不……尝尝?”

    章序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耳边突然一震,屋子里连地面都仿佛震了三震。

    “这是怎么了?!”张庭没见过这场面,登时有些慌神地望向章序。

    却见他这平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序姐竟然微微蹙起眉尖,“张庭,到我身后来别乱动!”

    张庭颤抖着点点头,飞快地躲到章序身后。

    只见地面那白瓷砖登时软了下去,形成个漩涡,黑压压的一片,活像恐怖片里的深渊。

    而事实果不其然,瓷砖被撕裂开来,底下的东西叫嚣着伸出青色的、血管暴露的“手”,一点一点往上爬。

    章序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反手给张庭设了个屏障。

    而后把手指放在牙齿下狠心一咬,顿时鲜血直流。

    怪物低低地嘶吼着爬了上来,张庭险些晕过去。

    只见这东西一米多高,青面獠牙,爪子上布满红血丝。

    嘴巴睁得大大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吃人。

    章序手指间的血顿时连成复杂的梵文,而后神色一凛,符文顿时散开,猛地拍在怪物身上。

    怪物受惊大力拍着地面,不顾符文所贴之处的烧灼刺痛,径直扑上来。

    可章序早有预料,侧身一闪,直接摁住那东西的后颈,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只见一团血光乍现。

    章序眉头紧蹙,而后那怪物就化为一团黑雾。

    屋子里又陷入平静,张庭惊魂未定,连忙冲出屏障查看章序的状态。

    只见章序摁着眉心,没什么表情的回房了。

    但张庭从小跟着她,自是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性情。

    ——她方才眸中分明藏了几分疲态。

    而章序再出来时,张庭惊恐地发现她身上又沾了很多血。

    见张庭吓破了胆的样子,章序动手把血隐去,“是刚才抓住的恶灵。”

    闻言,张庭立刻明白过来,一旦喝血不管用时,就意味着序姐只能靠除恶灵来维持修为。

    可局里储存的恶灵不过几十只,到底还能撑多久?

    他缓缓看向章序,却发现章序没什么表情,只摁了摁胸口,转身回屋了。

    夜色更深,窗外乌压压一片黑,偶尔有路灯闪两下,路上已没多少行人。

    章序至夜半总会醒一次,店里的灯都关着,寂寂无声,只有拖鞋缓慢的走路声。

    她走到冰箱面前立定,而后取出一袋血来。

    刚打开盖子,那细微的味道就钻入鼻腔,那血入口冰凉,也愈发清醒了起来。

    夜星还在闪着,时不时传来咕咕的鸟叫声,一只猫头鹰站在窗外的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店里。

    “谁?!”

    店里悉悉卒卒地发出极缓慢的挪动声。

    章序猛地回头,店里异常昏暗,她尝试去摁灯,却发现灯坏了。

    “听说……你们在招人?”

    来人声音极其低沉有磁性,可却仿佛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似的。

    章序抬眸,却见那人凭空出现在门框旁,静静地望着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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