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办理退房，出发前往阿里。
看着镜子里暗黑的两条眼圈，子清忍不住多拍了点粉底，凌晨醒过来两三次，感觉浑浑噩噩的，脖颈后的大筋也隐隐作痛，大概昨天有些造过头，开始高反了。
跟民宿小哥告别完，楠哥从门外匆匆而来，他径直接手行李，拉出巷子口，这人怎么如此简单粗暴？子清默默跟在其后，又看着他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喊她上车时，子清才迷迷糊糊恍过神：“去哪里啊？”
他对子清的问题置若罔闻，打开后座车门，催促到：“先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车子很快发动，上面还坐着两名女生，年纪与她相仿。子清这才开始后怕，懊悔自己怎么稀里糊涂上了车。
这时，先前联系好的领队打电话来，解释自己因为突发状况不能走行程，只好把她转给别的师傅。
“楠哥经验比我丰富，西藏新疆，他走得都不爱走了！而且楠哥的民宿就在那，你都别担心他能跑了！”对方是这般大打包票。
他是领队？好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都上车了还能咋办？她只好要来楠哥的驾驶证、行驶证、身份证等信息，发给堂姐报备。
车子是藏AL的牌，能合法承接旅游业务。
姜楠，他的名字，竟然南方人。
“这下放心了？还要查什么？”子清从后视镜里瞄到他的神情里充满戏谑，决意先不搭理他，转头跟车内的两个小姐姐打招呼。
短发小姐姐叫阿佳，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长发小姐姐秋，是英制幼儿园的老师。
“子清，你的名字好文艺。”秋的这句客套话说完，车厢里重新归于沉寂。
出发没多远，车却堵了一路。西藏高速都是免费的，其实本身也没几条高速路，不像她们在的城市，跨个区也得被收高速费。
这条高速两年前才通车，也是前往贡嘎机场唯一的高速，拉萨城区太堵了，楠哥让她们珍惜现在，因为很快路上就看不到几个人了，听完她们更是期待赶紧走到“看不到几个人”那样的时刻。
第一站奔赴羊卓雍措，羊湖，三大圣湖之一。阿佳打趣到今天的行程很符合众人口中的西藏——洗涤心灵之旅。
羊卓雍措在藏语中意为碧玉湖，有人说它是仙女遗失的绿松石耳坠，可子清怎么看都觉得羊湖是蓝色的，不绿，反倒湛蓝湛蓝的，不起一丝波澜，像片明镜。子清直愣愣地盯着湖面陷入深思。
羊湖大部分在浪卡子县的境内，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你都不能窥探到它的全貌，也许这也是它的神圣之处，藏民还赋予了它一段缠绵悱恻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远古时代，念青唐古拉与纳木措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夫妻。
相传念青唐古拉身披铠甲，一手执利剑，一手捻念珠，是英俊挺拔的灵应草原神，在诸神中最具权力。纳木措右手持禅杖，左手掌佛镜，是帝释天风华绝代的女儿，是藏民们推崇的天湖女神。
一切自那场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暴风雪而变幻。
冬神玄冥因夫妇俩忘记给它献祭勃然大怒，抬手召来漫天风雪侵袭大地，霎时间生灵涂炭，草原上的动物们四下流窜。帐篷被吹打地摇曳欲坠，念青唐古拉掀开帘幔走出去，却始终点不燃火把。
无奈的他只好回到帐篷里，此时的纳木措正在漆黑的夜里默默哭泣，耳边尽是寒风怒号与动物们悲戚的嘶喊声。
念青走到纳木措身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柔声说道“天亮时一切就会好起来的！”隆冬里的两个恋人就这般相偎取暖。
东方既白，太阳神不愿掺和这场恩怨，九天之上光芒万丈，照亮了大地却不肯给予人间一丝的温暖。念青唐古拉坐不住了，纳木措含泪为丈夫斟上临别酒。
暴风雪一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地冻三尺，草原上的生灵无一幸免地枉死在冬神的震怒之下，再也见不到一只牦牛的念青唐古拉执剑向天：“汝既要祭献，何不当面来取，既寻我之仇，何要殃及无辜，为人为神汝都愧对天地！今日我定要让汝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冬神冷笑一声猖獗出现，两人大战三天三夜，斩断山壑，劈落了星辰，念青唐古拉因长途跋涉处于下风，最终力竭而败，冬神无情地将他从乃钦康桑峰的山顶打入万仞之下，以为至此间消灭了他。
正是这一天，美丽的少女羊卓雍措看见一颗璀璨的星从天上落入凡间，忍不住追上前去，只见一位俊朗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
善良的羊卓雍措将念青唐古拉背回家中，悉心照料，天寒时为他燃起温暖的柴火，梦呓时为他拭去额间的汗水。
念青唐古拉苏醒时，昔日的记忆皆烟消云散，依稀印象只有羊卓雍措替他喂水送饭的一幕幕，只一眼，他便爱上面前的这位姑娘，他们结为夫妻，过起了逐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欢歌笑语洒满整个草原。
他们很幸福，但念青唐古拉始终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日他满怀心事地登上乃钦康桑峰，俯瞰着山下的一切，一片碧若宝玉的湖扣动他的心弦，遗失的记忆翻涌上他的心间。
顷刻，纳木措的面庞浮现在他的眼前。半生辜负，半生错爱，念青唐古拉泪流满面。
他将过往悉数告诉羊卓雍措，虽说错付，朝夕相处的妻子却早已通晓他的心意，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不肯他离去。
念青狠下心拂袖而去，星夜兼程赶往纳木措的身边，妻子却早已随着眼泪消融，化作痴情的湖水诉说无尽的等待与思念。
悲痛欲绝的念青扑倒在地，将自己化作巍峨延绵的山脉，怀抱着挚爱的纳木措，势要守护她直至地老天荒。
痴情的羊卓雍措在念青唐古拉走后，每每都会登上乃钦康桑峰，他们相遇的地方，哀思回忆。直至她看到昔日的丈夫为着别的姑娘化成山，心灰意冷，一跃而下，化作一汪胜似纳木措般的清澈湖水，守候在乃钦康桑峰下。
所以羊卓雍措才不愿世人看清她的全貌吧，故事说到这不免引人哀思。
初到羊湖时，晴空万里，湖水蓝得纯粹，是子清从未见过的蓝。阿佳跟秋往挂满经幡的山坡上走去，她舍不得这湛蓝的湖水，不随她们前往。
半个多小时后，天色渐变，阴云避日，雾气弥漫而来，羊湖也褪去了它的蓝色。
可叹湖水是没有颜色的呀，它的色彩大半靠天色。
等了许久，没有转晴的迹象，温度越来越低，众人从短袖变成冲锋衣加身，围巾包头，毫无形象可言。可叹这正是盛夏七月呐，这下更加深刻体会到以前历史书中的藏袍为什么得穿一半露一半胸膛。
“出来玩了还要什么讲究。”旁边一位小姐姐如是劝说她姐妹，子清暗暗点头，她帽衫的抽绳已经拉到最紧，牢牢扎在下巴底，是很抗寒，但也充满喜剧人的既视感。
登车前，子清被镜子中敦实的自己逗得捧腹大笑。
几个人很快便熟稔起来，毕竟年纪相仿，志趣也相同，音响里五月天的歌一放，脑袋都不自主跟着旋律摇晃起来，她们眼神一对，相视而笑。
子清双手皆摇摆起来，见状，姜楠劝诫她们安静一些，接下来的卡若拉冰川海拔不低。
“噢！”闻言，子清即刻停下动作，乖巧端坐，仿佛刚才嗨歌之人并不是自己。
左侧脖颈处的大筋总一阵阵的疼痛，呼吸倒是顺畅的，血氧含量维持在80几，面对卡若拉冰川的观景台，子清倒没把握登顶。
阿佳说想上观景台，楠哥哂笑:“你以为多久能爬上去？”他还穿着早上的防晒衣，跟包裹严实的几个小姑娘形成鲜明对比。
“要多久？”
“快的话两个多小时吧。”
他的模样太过于吊儿郎当，观景台是高，但微微抬头就能看见，以至于阿佳严重怀疑“两个多小时”这个预判。
天似乎离她们很近了，能清晰地看见凉凉的雾气从头顶压下来，楠哥回到驾驶座，车门半开，双脚一跷，示意她们玩去吧。
冰川就在公路旁，停下车就得被迫收费，根本没给你表演“我只是路过”的机会。抬头就能看到大冰川，它更像是奶黄色的，隐隐透出一道道黑褐色的山体，爬到观景台肯定是能看得更清晰些。
有一波人马在写着“卡若拉冰川”蓝色大字的石头前排队打卡，子清想穿过他们直接通往观景台的口，走到哪算哪。
跟在最后头的金发男生，明眸皓齿，俊秀白皙，左眼下还有颗勾人的泪痣。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他正缩紧脖子拉住前面的队友，瘾君子般催促道：“快让我吸两口，头疼死了。”
子清低下头，差点没憋住笑，这才注意到他们队伍中拎了不少便携式氧气瓶。反观她们仨，两袖清风，默契地啥也没准备。不对，子清在三个人中还是略胜一筹的，怀里至少揣上了保温杯。
日喀则都还没到，老年人的保温三件套倒是全沾染上了。
最先说要爬观景台的阿佳的第一个放弃的。半小时后，秋跟子清也灰溜溜地往停车场走，落雨了，毕竟高海拔地区，谁也不敢患上感冒的风险。
子清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不是走得慢，而是她爬得最高，回头自然更远。高原爬山就是如此，谁也没办法等谁，趁体力足就多走两步，喘不上气了你就得多停一会儿。
车上开好了暖气，寒气逐渐消散，楠哥端起教育她们的架势来：“其实这个冰川看一眼就得了，没必要爬上去。附近有个40号冰川，那才叫冰川，有蓝冰。我头像就那拍的。”
闻言，她们仨不约而同掏手机，点他头像，拉大，阡陌纵横晶莹剔透的蓝色冰川下，是一个穿着白背心身形魁梧的男子背影。
“这是你？还以为网上下载的。”坐副驾的秋抬眼反复打量一番，立马情绪高涨：“那快给我们安排上呀楠哥！”
“那海拔高，5300。”
“卡若拉海拔多少？”
“5400。”
“这不是比卡若拉海拔低吗？”子清忙不迭插话，“嘿，哥？你在开玩笑？”
楠哥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解释：“那里要冬天才能走进去，这个月份进去不安全。去那得有边防证。”
“我有边防证！”子清整个人快扒到前排了，她真的很想去40号冰川瞅上一眼。
“你有？”秋跟阿佳同步追问。
得，不用问，她们没有。子清只好黯然打消念头。行吧，旅途总有遗憾，都圆满了又怎会耐人寻味？
午饭到三点多才吃上，楠哥不跟她们同桌吃，他似乎遇到了朋友，来人往他肩头一勾，大大咧咧地嚷嚷：“小楠，你小子竟然重出江湖了？”随即楠哥的耳根肉眼可见的红了。
西藏向来没美食，青稞糌粑随处见。曾经走318在理塘的时候，米饭都还是夹生的。三个人草草吃完就出门遛弯去了。
楠哥来消息说出发的时候，子清正折回餐馆洗手，随着“叭”地一声脆响，旁侧突然传出中年男人洪钟般振聋发聩的呵斥：“你已经十八岁是个大人了，没有脑子吗？”
循声望去，年轻小伙子的脸上挂着五指印，他啜涕着：“我有我的理由。”
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中年男人随即又是几个巴掌抽打在小伙子身上，小伙子立刻双臂环绕护头，嘶哑着呐喊：“我有理由。”
他们的汉话里夹杂着藏语，并听不真切，似乎是父亲正在教训自己的儿子，如此粗暴的场面实在用不上“教育”二字。
儿子接连挨打，叫人于心不忍，子清犹疑着迈开步子准备上前劝阻的时候，手腕被人一把拉住。
是楠哥，他正低头皱眉审视着她。
姜楠的眼神迅速横扫过她的脸，似是读取她的想法，子清昂着头直视面前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半晌，姜楠松开手幽幽开口：“别多事！”
也是，踩在人家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家务事，得有几分胆量？
见她踟蹰不前，姜楠的口吻变得不容置疑，推搡一把她的手臂：“你先上车。”大概是误会她仍想管闲事，子清只得轻轻应了一声好，转身离开。
才走出没多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楠哥正跟那对父子说着话，孩子颓败地坐在椅子上，父亲的怒色缓和了些。莫不是他自己去当说客了？
看着镜子里暗黑的两条眼圈，子清忍不住多拍了点粉底，凌晨醒过来两三次，感觉浑浑噩噩的，脖颈后的大筋也隐隐作痛，大概昨天有些造过头，开始高反了。
跟民宿小哥告别完，楠哥从门外匆匆而来，他径直接手行李，拉出巷子口，这人怎么如此简单粗暴？子清默默跟在其后，又看着他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喊她上车时，子清才迷迷糊糊恍过神：“去哪里啊？”
他对子清的问题置若罔闻，打开后座车门，催促到：“先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车子很快发动，上面还坐着两名女生，年纪与她相仿。子清这才开始后怕，懊悔自己怎么稀里糊涂上了车。
这时，先前联系好的领队打电话来，解释自己因为突发状况不能走行程，只好把她转给别的师傅。
“楠哥经验比我丰富，西藏新疆，他走得都不爱走了！而且楠哥的民宿就在那，你都别担心他能跑了！”对方是这般大打包票。
他是领队？好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都上车了还能咋办？她只好要来楠哥的驾驶证、行驶证、身份证等信息，发给堂姐报备。
车子是藏AL的牌，能合法承接旅游业务。
姜楠，他的名字，竟然南方人。
“这下放心了？还要查什么？”子清从后视镜里瞄到他的神情里充满戏谑，决意先不搭理他，转头跟车内的两个小姐姐打招呼。
短发小姐姐叫阿佳，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长发小姐姐秋，是英制幼儿园的老师。
“子清，你的名字好文艺。”秋的这句客套话说完，车厢里重新归于沉寂。
出发没多远，车却堵了一路。西藏高速都是免费的，其实本身也没几条高速路，不像她们在的城市，跨个区也得被收高速费。
这条高速两年前才通车，也是前往贡嘎机场唯一的高速，拉萨城区太堵了，楠哥让她们珍惜现在，因为很快路上就看不到几个人了，听完她们更是期待赶紧走到“看不到几个人”那样的时刻。
第一站奔赴羊卓雍措，羊湖，三大圣湖之一。阿佳打趣到今天的行程很符合众人口中的西藏——洗涤心灵之旅。
羊卓雍措在藏语中意为碧玉湖，有人说它是仙女遗失的绿松石耳坠，可子清怎么看都觉得羊湖是蓝色的，不绿，反倒湛蓝湛蓝的，不起一丝波澜，像片明镜。子清直愣愣地盯着湖面陷入深思。
羊湖大部分在浪卡子县的境内，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你都不能窥探到它的全貌，也许这也是它的神圣之处，藏民还赋予了它一段缠绵悱恻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远古时代，念青唐古拉与纳木措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夫妻。
相传念青唐古拉身披铠甲，一手执利剑，一手捻念珠，是英俊挺拔的灵应草原神，在诸神中最具权力。纳木措右手持禅杖，左手掌佛镜，是帝释天风华绝代的女儿，是藏民们推崇的天湖女神。
一切自那场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暴风雪而变幻。
冬神玄冥因夫妇俩忘记给它献祭勃然大怒，抬手召来漫天风雪侵袭大地，霎时间生灵涂炭，草原上的动物们四下流窜。帐篷被吹打地摇曳欲坠，念青唐古拉掀开帘幔走出去，却始终点不燃火把。
无奈的他只好回到帐篷里，此时的纳木措正在漆黑的夜里默默哭泣，耳边尽是寒风怒号与动物们悲戚的嘶喊声。
念青走到纳木措身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柔声说道“天亮时一切就会好起来的！”隆冬里的两个恋人就这般相偎取暖。
东方既白，太阳神不愿掺和这场恩怨，九天之上光芒万丈，照亮了大地却不肯给予人间一丝的温暖。念青唐古拉坐不住了，纳木措含泪为丈夫斟上临别酒。
暴风雪一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地冻三尺，草原上的生灵无一幸免地枉死在冬神的震怒之下，再也见不到一只牦牛的念青唐古拉执剑向天：“汝既要祭献，何不当面来取，既寻我之仇，何要殃及无辜，为人为神汝都愧对天地！今日我定要让汝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冬神冷笑一声猖獗出现，两人大战三天三夜，斩断山壑，劈落了星辰，念青唐古拉因长途跋涉处于下风，最终力竭而败，冬神无情地将他从乃钦康桑峰的山顶打入万仞之下，以为至此间消灭了他。
正是这一天，美丽的少女羊卓雍措看见一颗璀璨的星从天上落入凡间，忍不住追上前去，只见一位俊朗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
善良的羊卓雍措将念青唐古拉背回家中，悉心照料，天寒时为他燃起温暖的柴火，梦呓时为他拭去额间的汗水。
念青唐古拉苏醒时，昔日的记忆皆烟消云散，依稀印象只有羊卓雍措替他喂水送饭的一幕幕，只一眼，他便爱上面前的这位姑娘，他们结为夫妻，过起了逐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欢歌笑语洒满整个草原。
他们很幸福，但念青唐古拉始终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日他满怀心事地登上乃钦康桑峰，俯瞰着山下的一切，一片碧若宝玉的湖扣动他的心弦，遗失的记忆翻涌上他的心间。
顷刻，纳木措的面庞浮现在他的眼前。半生辜负，半生错爱，念青唐古拉泪流满面。
他将过往悉数告诉羊卓雍措，虽说错付，朝夕相处的妻子却早已通晓他的心意，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不肯他离去。
念青狠下心拂袖而去，星夜兼程赶往纳木措的身边，妻子却早已随着眼泪消融，化作痴情的湖水诉说无尽的等待与思念。
悲痛欲绝的念青扑倒在地，将自己化作巍峨延绵的山脉，怀抱着挚爱的纳木措，势要守护她直至地老天荒。
痴情的羊卓雍措在念青唐古拉走后，每每都会登上乃钦康桑峰，他们相遇的地方，哀思回忆。直至她看到昔日的丈夫为着别的姑娘化成山，心灰意冷，一跃而下，化作一汪胜似纳木措般的清澈湖水，守候在乃钦康桑峰下。
所以羊卓雍措才不愿世人看清她的全貌吧，故事说到这不免引人哀思。
初到羊湖时，晴空万里，湖水蓝得纯粹，是子清从未见过的蓝。阿佳跟秋往挂满经幡的山坡上走去，她舍不得这湛蓝的湖水，不随她们前往。
半个多小时后，天色渐变，阴云避日，雾气弥漫而来，羊湖也褪去了它的蓝色。
可叹湖水是没有颜色的呀，它的色彩大半靠天色。
等了许久，没有转晴的迹象，温度越来越低，众人从短袖变成冲锋衣加身，围巾包头，毫无形象可言。可叹这正是盛夏七月呐，这下更加深刻体会到以前历史书中的藏袍为什么得穿一半露一半胸膛。
“出来玩了还要什么讲究。”旁边一位小姐姐如是劝说她姐妹，子清暗暗点头，她帽衫的抽绳已经拉到最紧，牢牢扎在下巴底，是很抗寒，但也充满喜剧人的既视感。
登车前，子清被镜子中敦实的自己逗得捧腹大笑。
几个人很快便熟稔起来，毕竟年纪相仿，志趣也相同，音响里五月天的歌一放，脑袋都不自主跟着旋律摇晃起来，她们眼神一对，相视而笑。
子清双手皆摇摆起来，见状，姜楠劝诫她们安静一些，接下来的卡若拉冰川海拔不低。
“噢！”闻言，子清即刻停下动作，乖巧端坐，仿佛刚才嗨歌之人并不是自己。
左侧脖颈处的大筋总一阵阵的疼痛，呼吸倒是顺畅的，血氧含量维持在80几，面对卡若拉冰川的观景台，子清倒没把握登顶。
阿佳说想上观景台，楠哥哂笑:“你以为多久能爬上去？”他还穿着早上的防晒衣，跟包裹严实的几个小姑娘形成鲜明对比。
“要多久？”
“快的话两个多小时吧。”
他的模样太过于吊儿郎当，观景台是高，但微微抬头就能看见，以至于阿佳严重怀疑“两个多小时”这个预判。
天似乎离她们很近了，能清晰地看见凉凉的雾气从头顶压下来，楠哥回到驾驶座，车门半开，双脚一跷，示意她们玩去吧。
冰川就在公路旁，停下车就得被迫收费，根本没给你表演“我只是路过”的机会。抬头就能看到大冰川，它更像是奶黄色的，隐隐透出一道道黑褐色的山体，爬到观景台肯定是能看得更清晰些。
有一波人马在写着“卡若拉冰川”蓝色大字的石头前排队打卡，子清想穿过他们直接通往观景台的口，走到哪算哪。
跟在最后头的金发男生，明眸皓齿，俊秀白皙，左眼下还有颗勾人的泪痣。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他正缩紧脖子拉住前面的队友，瘾君子般催促道：“快让我吸两口，头疼死了。”
子清低下头，差点没憋住笑，这才注意到他们队伍中拎了不少便携式氧气瓶。反观她们仨，两袖清风，默契地啥也没准备。不对，子清在三个人中还是略胜一筹的，怀里至少揣上了保温杯。
日喀则都还没到，老年人的保温三件套倒是全沾染上了。
最先说要爬观景台的阿佳的第一个放弃的。半小时后，秋跟子清也灰溜溜地往停车场走，落雨了，毕竟高海拔地区，谁也不敢患上感冒的风险。
子清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不是走得慢，而是她爬得最高，回头自然更远。高原爬山就是如此，谁也没办法等谁，趁体力足就多走两步，喘不上气了你就得多停一会儿。
车上开好了暖气，寒气逐渐消散，楠哥端起教育她们的架势来：“其实这个冰川看一眼就得了，没必要爬上去。附近有个40号冰川，那才叫冰川，有蓝冰。我头像就那拍的。”
闻言，她们仨不约而同掏手机，点他头像，拉大，阡陌纵横晶莹剔透的蓝色冰川下，是一个穿着白背心身形魁梧的男子背影。
“这是你？还以为网上下载的。”坐副驾的秋抬眼反复打量一番，立马情绪高涨：“那快给我们安排上呀楠哥！”
“那海拔高，5300。”
“卡若拉海拔多少？”
“5400。”
“这不是比卡若拉海拔低吗？”子清忙不迭插话，“嘿，哥？你在开玩笑？”
楠哥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解释：“那里要冬天才能走进去，这个月份进去不安全。去那得有边防证。”
“我有边防证！”子清整个人快扒到前排了，她真的很想去40号冰川瞅上一眼。
“你有？”秋跟阿佳同步追问。
得，不用问，她们没有。子清只好黯然打消念头。行吧，旅途总有遗憾，都圆满了又怎会耐人寻味？
午饭到三点多才吃上，楠哥不跟她们同桌吃，他似乎遇到了朋友，来人往他肩头一勾，大大咧咧地嚷嚷：“小楠，你小子竟然重出江湖了？”随即楠哥的耳根肉眼可见的红了。
西藏向来没美食，青稞糌粑随处见。曾经走318在理塘的时候，米饭都还是夹生的。三个人草草吃完就出门遛弯去了。
楠哥来消息说出发的时候，子清正折回餐馆洗手，随着“叭”地一声脆响，旁侧突然传出中年男人洪钟般振聋发聩的呵斥：“你已经十八岁是个大人了，没有脑子吗？”
循声望去，年轻小伙子的脸上挂着五指印，他啜涕着：“我有我的理由。”
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中年男人随即又是几个巴掌抽打在小伙子身上，小伙子立刻双臂环绕护头，嘶哑着呐喊：“我有理由。”
他们的汉话里夹杂着藏语，并听不真切，似乎是父亲正在教训自己的儿子，如此粗暴的场面实在用不上“教育”二字。
儿子接连挨打，叫人于心不忍，子清犹疑着迈开步子准备上前劝阻的时候，手腕被人一把拉住。
是楠哥，他正低头皱眉审视着她。
姜楠的眼神迅速横扫过她的脸，似是读取她的想法，子清昂着头直视面前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半晌，姜楠松开手幽幽开口：“别多事！”
也是，踩在人家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家务事，得有几分胆量？
见她踟蹰不前，姜楠的口吻变得不容置疑，推搡一把她的手臂：“你先上车。”大概是误会她仍想管闲事，子清只得轻轻应了一声好，转身离开。
才走出没多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楠哥正跟那对父子说着话，孩子颓败地坐在椅子上，父亲的怒色缓和了些。莫不是他自己去当说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