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人天生就有一种本领,在这种人面前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一个小插曲就能打破按部就班得来的满足,从中截断想要通过炫耀,对比而反衬出的愉快。

    对于孟婉来说,谢雪砚就是这样的人。

    她为之主导的谈话,本该引向自己最喜闻乐见的环节,表率应当获得奖励,而犯下错误的人应该受到奚落。

    现在显然不是这样,谢雪砚没有按照剧本那样被四年的落差哽住喉咙。

    但孟婉没有惊讶,似乎早已料到,进而再来一局。

    "大概是某个小众设计师自己的作品吧,没量产的那种,几百万。"她家里是做珠宝的,扫一眼就能知道大概,没有宝石只是工艺讲究,最多就这样。

    "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吗?谢雪砚,现在可不比以前了。"

    孟婉对对方突然岔开的话题没有一点兴趣。

    而在这走廊上,过往的行人多了起来,于是先前步步逼迫谢雪砚走向半掩着门的露台。

    这位老同学正用动作明示她,今晚你是躲不过这一劫的。

    人的心思真的很神奇,她与孟婉之间的摩擦并不算什么,但在对方主观加工下却变得愈发恐怖。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谢雪砚留意了一下周围,从手提包里抽出根烟。

    双手搭在微冷的大理石栏杆上,细腻光滑的小臂被月色镀上了一层荧光。

    “嚓”的一声,黑夜里有火星闪动,雪砚护着摇晃的火苗,把烟给点了起来,叼在嘴边,呼吸间已是烟雾缭绕。

    "继续之前的对话吧,我看你还没明白呢。"她单手夹烟,又点了点自己的耳垂"你想要的落败如狗的感觉,从我身上是找不到的。"

    "你说你长大了许多,可我却觉得你一点都没变。"

    还是和高中时一样,将自己所认定的一切为正确,又将自己的看法观点强加在别人身上,对于稍有不同的人视为异己,讨而伐之。

    谢雪砚没有说出来,她还好歹给老同学留点面子。但她却并不是对恶劣的口头侮辱就此罢休,她想到了其他,这点不值一提的嫉妒她可以用在别的地方。

    送上门来的好法子,就差添一把柴。

    "耐心可是很重要的,但既然你没有这种东西,那就直接点吧。"

    雪砚如愿看到孟婉略带疑惑的表情。

    "我可是专门来嘲弄你的,没有嘲弄的资本我是不会来的。"她笑了起来,孟家人捧在手里的态度,造就了这般傲慢,但或许还有些什么。

    "你知道吗?我今天戴着的耳饰是哪里来的吗?"谢雪砚也嘴角翘起,并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几百万你是这样觉着吗?不不不,它就只是路边便利店里买来的手工货。"

    "这样看来,它的制作水平包装一下也是值几个钱的。可若是知道了的人来看,想必是要骂鱼目混珠的对吧。"

    谢雪砚又吸了口烟,看着院下种满花园的蓝色小花,在光线昏暗的夜晚,晕染了紫色的色调,混淆了颜色。

    "今日我来赴宴,那些珠宝带满的富太太们可没看出门道呀!就像当年,谁又知道我不是谢家的亲生女儿呢?"

    "千金小姐范儿我可是给足了,要不然哪来你这个上门叫嚣不平的人。"

    孟婉徒然一把抓住了谢雪砚的手臂,用力收紧似乎要就此掐破皮肉,好阻止些事实别道出。

    可谢雪砚只在手被攥住的那一刻闷哼了一声,随后就也用力起来,与其僵持。

    "你应该知道,那时我可比你耀眼多了。"

    是的,谢雪砚的中学时代依旧受人瞩目,就像她如今回国也是轰轰烈烈,虽然一个人坐在角落,可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被她,以及她背后巨大的谜团所吸引。

    无论是出众的外表,还是耀眼的学习成绩,还是优越的家世,就连孟婉最为讨厌的伪善都能解释为清高与矜持,更何况谢雪砚本就在与人交往上摆出和善的伪装。

    就连对上哥哥也是不遑多让的优秀,而谢霄辞的态度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妹妹是他所宠爱的对象。

    所有人都喜爱谢雪砚,即使回国后裹挟着当年的罪孽,她还是如此耀眼夺目。

    孟婉的光芒曾经就掩盖在其下,身为同班同学的悲哀,靠得太近在她眼里自己只是陪衬。

    死胡同一钻,成就了现在疯狂的模样。

    "那又怎么样?真的始终是真的,假的就算再怎么也都只是假的。"她的声音大了起来,露台虚掩的门窗,已经关不住这带有恐惧色彩近乎尖叫的声音。

    "你想借身份压我吧,就像你认为你的身份与生俱来,而我不过是享了他人的福。"孟婉的手逐渐松开,可谢雪砚在此时却反抓着不放。

    "可那就不好意思了,你虽是珍珠,可我并不是鱼目,等着看吧。"谢雪砚说完脸色沉了下来,在孟婉被惊吓到五官皱起的情况下,用力掰平对方的手掌,露出那只细皮嫩肉日日保养的手心。

    烟快烧到尾了,谢雪砚夹其末端,对准孟婉的手心,作势要摁下去,伴随着对方的尖叫,自己也放肆起来。

    可没想到,那支烟最终的落点并没有在皮肉上,而是边上垃圾桶顶上的那层细沙。

    雪砚笑着松开了手,孟婉大叫着"疯子!疯子!"跑了出去。

    她应该庆幸谢雪砚没有真的下手,不然那块皮肤可是会留下不大不小的烫伤,疼也能疼几天,折磨真正娇生惯养的末端神经

    这里的事发生了便会十传百百传千得流传开来,毕竟孟婉的嗓音可真不是盖的。也许她该去当个高音歌唱家,兴许比现在还要成功。

    月色如水,谢雪砚并没有想象中的过激情绪,相反她觉着自己很冷静,冷静到有些可怕。太阳穴紧绷着,手脚发凉可就是找不到她带来的披肩。

    哦,对了,她原先只是想来上个卫生间的,披肩还留在那个靠窗位置的椅子上。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谢雪砚一看,居然是久未出现的谢霄辞。

    简简单单一句话:你在哪?

    撒谎的话,就会被找来的兄长发现……

    但雪砚现在还不急着回复,她得先发消息给另一个人。

    又划动了屏幕,聊天记录跳到了别的地方。

    对方的头像是红底的背景上一只戴头花小老虎,底下配字“虎大王”。

    还能看见之前的聊天记录:

    【怎么回事?你个小家伙又在搞破坏?】

    就在几分钟前发的,很难想象这人既要周转在各个人群间,又要眼疾手快给她发消息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现在她并不想老老实实回复:

    【还没搞真正的破坏呢!】

    [生日快乐,洛浅姐。]

    [礼我都备齐了,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算是暗示,看对方怎么想了。

    而就在五分钟后,沉默的对方回了一句:

    [如果在我生日上胡闹就是你要的接风洗尘,我暂时原谅你了。]

    【别闹得太欢,到时候可是你自己丢人。】

    然后是一个表情包,气鼓鼓的小老虎偏着头叉腰。

    这句话里又多了些纵容与宠溺,还没开始就有人给兜底真是不错。

    谢雪砚一笑而过。捻起熄灭的烟头,再按在细沙里蹂躏了几下,丢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最后还得给自家兄长回话。谢雪砚单手打字,飞快写到:

    【左侧的露台上,顺便问一句这里是因为自信的安保水平,还是过高的地基才没有注意窗户的安全性吗?]

    楼上的一间招待室里,谢霄辞立马就收到了消息,对于最后的一长段不置可否。

    怎么看都应该是会馆人员的疏忽,不过雪砚问这个干嘛?他有点想知道,同时也意识到他这个妹妹正在乖乖等他。

    “看来是有女人找你?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被人抓住的时候。”对方的语气颇为轻佻,很是得意地调侃。

    这句话没能惊动谢霄辞,他十分自然地把手机收了回来。

    只是下一瞬眸光一冷,反驳了回去:“自己的想法不要加在别人身上,我走了。”

    这让原先后躺在沙发上的人,缓缓坐直了起来------那人又恢复到了懒散的状态,没了之前谈判的半点锋利。

    对方的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同于谢霄辞的冷峻,这人更为柔和,端得是一派风流倜傥,细看下去便会发现,他和今日生日宴上的主人有着几分相似,林洛浅有的一双桃花眼,这人也有。

    林洛宁不屑地冷哼一声,接受了谢霄辞对他的看法,但仍然想要猜出对方手机里的神秘人士。

    他转而笑得灿烂:"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人了。早就听说,她回来了。原来是真的!"

    可谢霄辞却并不理会,他站起身来,将自己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朝着门口走去。

    "雪砚既然来了,那就代我向她问好吧。"林洛宁的声音依旧在背后响起"至于我今天跟你提的事情,早做决断为好,时间可不等人,钱也不等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房间门再次关上的碰撞声给碾了个粉碎,至于听没听到只有谢霄辞自己知道了。

    "想得过于美好了,林洛宁。"谢霄辞自言自语,给这场谈话作着总结。但他现在要去找雪砚了,其他的什么之后想也无妨。

    等他下楼进了宴会厅,还没找到妹妹,却在路过窗边的时候发现了那件披肩,又被落下了,但他不介意,在需要的时候,他会为她一次次披上这件抵御一切的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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