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在几日后得知张郎中在主事劝说后留下,她随即以为可以结束独自坐诊的饱和工作,可日后工作时并未见到他。

    秦月向小四打听才知道张郎中被调去出诊,细问之下才明白,药铺还有一项为熟识客人上门问诊,张郎中之前申请过被否决,这次柳管事居然同意。

    其中缘由,众说纷纭,但也只是瞎猜而已。

    秦月认命地当驴,辛苦地拉磨。

    今日一个年轻姑娘早早就排队拿到第一个号,从秦月开始出现时目光就跟随着。

    秦月一时被看得不好意思。开诊后,小姑娘甜甜笑道:“女郎中姐姐真好,娘咱们以后就来这儿看病。”

    妇人嗔怪道:“你啊,来到喜欢的郎中这儿,就别乱动让郎中好好看看。”

    秦月笑道:“有何症状?”

    妇人正要说,姑娘忙制止她,然后走到秦月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姐,我的癸水时间不固定、每次的量也不多,还色暗,小腹还特别疼。”

    秦月看到小姑娘红着脸,明白她害羞:“阿妹,姐姐给你号号脉好不好!”

    小姑娘乖巧点头,回到位置坐好,伸出手,秦月看后发现其身体寒气重,气血不足,同时还血瘀。只要一个温经活血的方子便可。

    妇人趁着秦月写药方的功夫,看向旁边稚嫩的女儿,满怀憧憬:“将她这点儿小毛病治好,开春就能开始说媒了,避免去到婆家每次疼地死去活来。”

    秦月见姑娘年岁尚小,疑惑道:“这么小就要说亲了。”

    妇人眸子充满不舍:“女孩儿迟早是别人家的,早早说亲能挑,找个好人家比跟我们在一起好。”

    秦月笔尖一顿,母女二人进门之时她就发现两人衣服上都是补丁,她想着这两人能否负担地起诊金,果然交钱时都是散着铜板,想必攒了许久,给号的伙计看到有些不悦。

    母女二人身上柔性的感觉却让秦月倍感亲切,这位珍爱女儿的母亲想让女儿通过嫁人让其过得好一些,不惜用对她来说一笔大钱带女儿看她喜欢的郎中,好让嫁人后的她好过些。

    秦月将写下的阿胶划去,这样的家庭负担不起阿胶这种价格的补药。只是今日没有当归,白芍虽然也能补气血,但当归还有散寒的功效,同这个姑娘的病症对应,白芍不及它广泛。

    秦月也只能无奈写下白芍。

    秦月将药方递给抓药的小二,让母女二人去那边等。

    妇人突然转身局促走到秦月面前,秦月猜到她要问什么,但妇人干笑两声就紧张地走开。

    秦月有些意外,心里默道:那个方子你们应该可以负担。

    秦月随后进入到日常忙碌中,遇到病人复诊时说道症状减轻时,秦月感到莫名高兴。

    今日腊八,病人少些,秦月下工也早,店铺其他伙计早早就准备好到点儿就跑。

    秦月离开时却被小四拦住:“秦姑娘,今日腊八,我请你吃饭吧。”

    其他经过的伙计目光中透着揶揄,还发出起哄的声音。

    如果细看,小四今日换了件干净衣服,鬓角也打理过,输了个时髦的发髻,一点儿凌乱的碎发都没有,比平时收拾地还精致。

    比起其他伙计,小四特别注意外表,常说若穿差些,对不起那副皮囊。在秦月看来除了瘦高,五官端正外,并无其他特点,也就正常人长相,但他自认为比常人好看不少。

    除此之外,他太瘦,又高,看起来像个竹竿似得,衣服宽宽松松,再名贵的衣服穿其身上也会打个折。

    秦月脸微微泛红。

    小四平日开朗,同谁都能说两句,虽然挺八卦,可掌握着药铺内在消息,俗称百事通。秦月能迅速熟悉医馆中的伙计,多亏小四时不时同她透露些消息,其实她应该表达一下感谢。只是她怕他多想。

    秦月虽只有十几岁,但抄家前已有未婚夫,男女情爱之事并非不知,她能看出小四眼中的炙热,可她对他除感激外并无其他想法。既然如此这次说清楚也挺好。

    秦月略显羞涩:“初来药铺,感谢小四帮扶,今日腊八,我请客如何。”

    小四满眼冒光,看来小月对他也有情意,这段时间努力真没白费,小四乐呵呵答应:“姑娘言重,下次一定给个机会让我请姑娘。对了,姑娘等一下,我回去拿上午时买的点心,咱们一会儿可以吃。”

    因为过节,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大厅空荡荡,秦月坐了一天腰酸背痛,四处走动时碰到外出看诊回来的张郎中。

    秦月茫然作揖同对方打招呼,对方简单回礼便进到里面的房间。那是接待预约病人的地方,很少会开着,无人时必然锁上。

    秦月思绪飘到那个小房间中,她在京城也见过有些医馆会为尊贵的病人设置单独看诊的地方,同时也会有昂贵的珍贵药材放于此处。这些人喜欢用它们来进补身体。

    秦月想知道这个医馆中有那些珍贵的药材。只是她也就想想,柳管事第一天就告诉她不能随意进入这里。

    张郎中将看诊箱放下后就匆匆离开,并没有同不远处秦月打招呼,想来刚刚是正面遇上不得不做。

    秦月撇撇嘴,当她不存在吗,算了,她日后见了他也当没看见,她再也不要主动朝他打招呼。

    秦月等得有些烦,抬头看向内堂,为何小四还不来,四处张望眸子撇向一处突然停住。她发现那个小屋的门虚掩着,没关上。秦月觉得她应该帮忙把门关上,晃晃悠悠移过去,在门口时小声问了一句:“有人吗?”

    没人回复后就找锁将它插上,抬头看到它在里面的柜子上,于是秦月就走进去。

    小四出来时大厅空无一人,他心里一紧,难道小月已经离开。随即觉得不可能,小月不是一个随意之人,他还记得当日有人托小月吃饭回来带一饼子,小月快到医馆才想起来,她立马飞快跑去买上,回来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四来到门外张望,转头时刚好看到秦月。

    小四拍了一下大腿:“小月,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已离开呢。”

    小月笑嘻嘻道:“你要再不出来,我可真要走了。”

    小四不好意思道:“点心有些凉,我让阿婆上锅热温,费了些时间。对了你刚刚在哪啊,我都没看到。”

    小月无所谓摆摆手,向外走时指了指手上的银镯子:“刚刚它掉到一个角落中,我废了好些劲才将它取出。”

    小四注意力都在秦月手上,没看到秦月脸上忽闪而过的慌张:“那你应该找我,无聊时做过一个长长的钩子,取这些东西太方便。”

    小月兴奋道:“真的吗,那日后可真会麻烦你了。”

    两人来到夜市,腊八节的夜市比往日更加热闹,随处可见腊八粥的摊子。秦月想吃一碗,旧时腊八节,阿孃会亲自给他们兄弟姐妹熬制腊八粥,可却被小四拽进一间烤肉饭店。

    这店为应景也有腊八粥,可用料少,就是一碗稀稀的汤粥。

    秦月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小四点了壶酒,还朝老板要两斤羊肉,秦月据上次吃烤肉的经历,知道两斤肉有多少,及时制止小四一下子点这么多,先点一斤吃吃,吃完再点。

    小四碍于姑娘要求,讪讪答应,烤肉上来后,他礼貌地让秦月先吃,秦月拿起一小串,随后小四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斤羊肉转眼见底,小四又让老板上一盘。

    秦月觉得这肉有些腻,远不及上次所食,放下签子,端起茶杯,抿一口便放下,这茶也比上次差些。

    她还记得张惜之前嫌弃烤肉店中茶的样子,当时瞅见还觉得他矫情,至少那茶还有茶味儿,就是缺少些香气。

    今日的茶根本喝不出茶味儿,说是白水也无错。

    小四一顿狼吞虎咽后,速度缓下来。

    小四时不时还让秦月快吃,开玩笑再不吃就被他吃完了。秦月礼貌笑笑,心中却别有番滋味。

    秦月终于明白小时教礼仪婆婆所言:从一个人仪态中可看出人的家教和成长环境。那时觉得婆婆言过其实,不过就是一个个动作,哪能看出那么多东西。

    现在,她信了。若张惜坐对面,即使饥饿难耐,也不会如此不顾形象。吃饭细嚼慢咽,咀嚼和餐具都不会发出响声,完全符合婆婆所言餐桌礼仪要求。

    这点她都做不到,抄家前一日同阿爷一桌吃饭时,因筷子同碟子碰撞出声响,被阿爷批评礼仪都白学,她羞愧地低下头。

    有些人和事,相形见绌。秦月微叹,为何又想起这个混蛋,他就算千好万好,他骗她那件事也会记一辈子。

    小四吃得油光满面,打了个饱嗝,那股子烧烤味让秦月恶心,但依然保持微笑:“看你吃得真香。”

    小四自豪地说:“别看我瘦,我娘自小就说我饭量大,从不挑食,好养活。”

    秦月笑意不达眼底,不想让气氛冷下来,随口问道:“小四哪里人啊?”

    小四擦擦嘴:“旁边的县城,离这儿不远,不到一天脚程也就到。小月哪里人啊?”

    秦月眼波微动,一副难以启齿模样:“我是孤儿,长于尼姑庵,庵里师傅会些医术,教给我些。”

    小四喃喃道:“孤儿也挺好。”

    小四兄弟四个,小时候邻居都羡慕男孩子多,人丁兴旺。到娶媳妇年纪爹妈犯起愁,聘礼、酒席哪个不要花钱,虽说女方家也会有陪嫁,可普通家极少有陪银子的,那些被子、家具花不了多少钱。而男方家的彩礼却是真金白银。

    他们家给三哥取了媳妇之后,家里已然欠了一屁股债,无力再为他操持婚事。已经快三十的人每次回家都被邻居笑话,小四发誓他一定要娶个漂亮媳妇堵上这些人的嘴。

    只是一直有心无力,别说漂亮姑娘,就算长相一般姑娘听闻他们家有四个男孩儿也被吓跑了。

    小四自尊心受伤,自此自暴自弃,把找媒婆的银子留着和花酒,那些女子虽说不干净,但温柔体贴,随叫随到,让他男人自尊放大不少,每次完事儿,他都觉得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一场战争打破他原来生活节奏,因社会动荡,他银子少了,好多姑娘都联系不上,再找已经不是他能承担的价钱。小四的心如同淋了场雨,失去所有的热情,直到他看到秦月,充满生机的面容唤起他的欲望。

    秦月这姑娘会些医术,容貌漂亮,据他观察也非沾花惹草之辈,今日又知其为孤儿,彩礼基本等于零。若能拿下她,不仅能怀抱美人,还能省钱,此等好事儿,百年难遇。

    小四心中乐开花,表面关切地安慰:“出身不是可以选的,我们只要把余生过好也不错。”

    秦月想到现在的日子,虽然很辛苦,但也简单:“过好确实不容易,尤其看到那么多人被疾病折磨得痛苦就更加觉得生活不易。”

    小四十分赞同:“好在咱们都在医馆,郎中伙计都十分熟稔,小病小痛抓点儿药也就过去。不过秦姑娘医术比许多老郎中都厉害,好多病人都夸你开的药效果好。”

    秦月笑道:“我也就会一些,大家可能就是觉得一个女子做郎中比较新鲜,想鼓励鼓励我。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比如张郎中,每次看到我都黑着脸,可他对别人都挺亲切。”

    小四笑得别有深意:“这恰好说明你是个好郎中。”

    秦月不是很明白。

    这姑娘真单纯,小四越看秦月觉得他的眼光好。

    他突然想到那包点心:“差点儿忘了,这个点心许多人都喜欢,也很独特,就像你一样,所以想买给你尝尝,这家点心店的掌柜应节气而做不同含药材的糕点,一段时日只卖一种,这次是柿梨酥。”

    秦月被许多人夸过聪明,但阿爹又会用更多的“她还差着远”来回应这些夸奖。因此秦月今日听到这样多的夸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只是别人的善意,而她还差地很远。

    秦月拿出一块抿了一块:“很好吃,告诉我在哪,我下次去买。”

    小四故意卖关子:“只是一个不起眼小店,下次我带你去。”

    秦月笑笑,又将那一块吃完。其实她更愿一个人去,这种点心酥皮有些软,不是很精致,但胜在内馅果香味浓,柿和梨都是冬日滋阴的好东西。想必掌柜也精通些药理,她想请教一下这些点心做法。

    秦月喜欢吃甜点,厨房中有专门给她做点心的师傅,他也喜欢加一些药材平衡食性。

    只是此时没有别人给她做,她需要依靠自己才能时常吃上软软的点心。

    小四转头看向外边的街道:“其实往年腊八节都会有灯会,今年因为战乱,萧条了许多。”

    秦月看过去,小贩比逛街的人都多,难以想象那些日子这座城的人都经历了什么:“战乱那段日子,医馆很忙吧。”

    小四想起那段时日心有余悸:“对啊,每日病人像洪水一样涌来,有些难受的病人也不管有号还是没号,直接冲进来,我们拦都拦不住。”

    秦月想到那张缺药表:“药材也紧缺吧。”

    小四摸着脑袋回想:“封城那几日是真缺,后面倒还好,这里毕竟是全夏国的药材基地,怎么会缺药。”

    秦月疑惑道:“每日都有许多药材不能开,你应该知道那张缺药表吧?”

    小四笑笑:“那只是不让给挂号的病人开而已,每日药材一车车的拉到后院,处理药材的伙计忙地四脚朝天,怎么会缺。就算全城缺,咱们医馆也不会缺,掌柜人脉多,你呆得日子久了就知道其中的门道。”

    秦月眸子深了几分,同她今日在小屋中看到的差不多。小屋中的药屉基本有所有日常药材,甚至一些只能在特殊渠道购买的名贵药材这里也有不少。

    秦月不明白既然不缺药,为何不能卖给挂号的病人,难道他们卖给富裕的病人会贵一些?

    可她记得越富的人不是越抠,会任他们宰吗?

    小四看到秦月发呆,以为她为生计发愁。瞅准机会,轻轻地挪动手过去,刚要放到秦月手上时,秦月手突然移到前面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小四若无其事将手抽回。他自认略女无数,这种正经女子比烟花女子木讷些,需要步骤多些,毕竟日后要带出去给人看的,麻烦些也值得。他需要有耐心,不能让这到嘴边的鸭子飞掉。

    秦月被店里的烧烤味儿熏得头疼:“咱们走吧。”

    小四点点头。

    秦月走至掌柜处准备结账,却被小四抢先一步付款。

    秦月责怪小四:“不是我请客吗?”

    秦月这带着些嗲的腔调让小四一激灵,心花怒放,喜滋滋掏钱:“怎么能让姑娘请客。”

    中年老板上了年纪,最喜欢看年轻人嬉笑怒骂:“两位真甜蜜。”

    秦月见旁人误会,连忙解释:“我们不是啊!”

    秦月旧时说话语调粗,虽然知书达理,温顺恭让,但缺少些温婉,阿孃总让她说话慢些,搞得秦月每次说话还要调整些语调。

    好在魂迁的寄主是个软妹子,语言自然软化,秦月自此说话放松许多,但也容易让人误会她在发嗲,其实真没有。

    小四对周围人作揖笑道:“姑娘脸皮薄,大家别闹她。”

    秦月盯着张红彤彤的脸出了大门,被冷风一吹降了些温,这顿饭让秦月吃得极为不舒心,本来是想还人情,结果旧债未还,又添新债,还没吃饱。

    小四追出来,仔细观察秦月神色。还好,除微微发红外,并无异色:“小月,今日腊八节,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事情破坏心情。你好像没吃多少,街上这些小吃里想吃什么,我请客。”

    秦月没有逛街的心情,摇摇头:“我想回家。”

    小四知道这事需要循序渐进便在路口分手。当然还说了许多关心的话,秦月一直在想药的事,基本没听进去。

    此时,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站在方记药铺门口露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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