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紧裹棉服，将一顶棉帽子盖到秦月头上：“你忙晕了吧，已经交班了，这么冷的天都不带帽子。就发了这些东西，还不好好利用。”
秦月弯下腰伸过头。
“你啊，真是个小孩子。”楚瑜原本只是将帽子给她，秦月摆明就是不想动手，楚瑜只好伸出手细心将帽子给她带严实，防止风钻进去。棉帽带来的暖意让刚刚碰壁的她秦月心中好受些，她操起唱戏的腔调夸赞道：“楚姑娘人美心善，日后一定能找个好夫婿。”
楚瑜轻点秦月鼻头：“小小年纪，说话如此不知羞。赶快走吧，冻死了。你怎么跑这么远？”
秦月：“我跑这么远还不是被你找到了？”
“我可没有那个本事，问了煮药的师傅才拐到这边。你找医官何事？”
秦月将刚刚之事说了个大概，楚瑜不可思议看向秦月：“董姑娘若从军定是巾帼不输须眉。”
秦月摇头：“兵部不招女子。”
楚瑜哈哈笑起来：“董姑娘真可爱，我是夸你勇气佳。居然敢同衙门的人提要求。”
秦月：“可医官不就是应该为病人着想吗？”
楚瑜眼神定定看向她：“你说的对，可许多人来此处各有所求。那些病人无非希望得到免费的救治和汤药，衙门需要展示圣上的仁慈，我们无非寻些口粮。做事尽力即可，所有人获得所求就是最好的结果。”
秦月明白楚瑜所言，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也需要为了几斤米不辞辛苦。可若为郎中，她就需要尽力为病人减轻他们的痛苦，直到她无力可尽，可蒋医官对她的警告提醒她，她不能给董力添麻烦：“那我就要坐视不理吗？”
楚瑜笑笑：“命已天定，徒劳无益，若能挺过来，这些药足以，若命不济，即使时刻照看恐怕也无用。”
秦月联想她的重生，难道也是天定：“天能定吗？”
楚瑜：“只要你信。”
秦月心想：她可从不信，她若信，现在就不会站到这儿。秦月第二日还写找到账房先生，写了一纸文书，作为秦月，她内心无愧，可作为董氏：这是最后一次放肆，若失败，她乖乖做她的董氏。
只是许多时日过去，依然没有音讯，老人每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少，他儿子都在暗自准备身后事。
再这样耽搁下去，她都不知道即使艾草拿来是否还有用。秦月再次找到账房师傅：“大叔，我写的那个文书，县令还没有回复吗？”
大叔停下拨弄珠子，将旁边算好的单子捆起来放到一边，慢悠悠站起来，将面巾重新绑地严丝合缝，双眼眯起，面巾下对秦月露出慈爱的笑容：“姑娘，不要急，县令勤政爱民，肯定会看的，只是每日公务繁忙，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多给他些时日。”
秦月满脸急色：“可....大爷的病情很重，他等不了那么久！”
大叔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从旁边的斗柜上取出一包酥糖，塞到秦月怀里：“董姑娘，有些事情找不了急，吃点儿糖，日子就过得快了。”
秦月哪有心思吃糖，只瞟了一眼，是秦记的袋子，老字号的店铺，大叔转身又拿起一摞单子开始巴拉算盘，秦月低垂双眸：“多谢大叔，若有消息一定要找我，我会一直等着。”
大叔微微叹气，待到秦月离开后才感叹：这丫头可真倔。
秦月今日已经换班，回到房间看到刘云正在吃面，旁边还有一份肉饼、酱萝卜、白菜冬瓜，沁方斋的食盒显眼地放在秦月床前的凳子上，救助所内的人不得外出，这饭食想必是家里人送进来的。
而放食盒的凳子是她在这个地方为数不多的所属物之一。秦月平日在房间，除了睡觉时上床，其他时间都坐在那张凳子上。
刘云自那日大闹后，便接下救助所采办一份保管的差事，虽然还同秦月他们住在一起，但因时间不同，所以很多时候都碰不上，今日却刚好见到。
秦月站到她的凳子旁，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食盒，好似它是刘云。
片刻后，吸溜面条的声音才停下来：“你要吃点儿吗？”
秦月转头，刘云将手里的肉饼伸向她问：“那个，多买了一个饼，你想吃吗？”
“吃过了，不饿，这个...凳子。”秦月指指旁边的凳子。
刘云像没听见一般喃喃道：“可惜了沁方斋的肉饼，这个可是他们店的特色，花了不少银子，哎，只能扔掉了。”
她站起来，将碗一个个端起然后放到食盒里，来来回回好几趟，秦月像看白痴一样斜着眼睛看她奔波，难道将碗摞起来再拿过来不是更省事吗。
刘云再次端着面碗过来时，一张竹纸晃晃悠悠飘下来，上面沾染上面汤的汤汁，她毫无觉察地踩上去，留下一个大脚印。
秦月这些日子早已看清，刘云平日的整洁全靠牺牲房间的邋遢。若这张纸她不捡起，它会永远在这儿。
只是秦月弯腰拾起后却傻住。
刘云转身没注意秦月站到路中间，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差点儿掉下来，不免生气道：“你杵在这儿作何，我差点儿撞上。”
秦月声音颤抖道：“这纸从哪来的。”
刘云捻起一个角，生怕上面的汤渍沾到手上：“哦，好像是搬药材的师傅掂药材留下的，我拿回来当废纸用。”
秦月面容悲戚问道：“废纸？”
秦月的表情有些吓人，这是刘云从未看到过的样子，她虽然平时嚣张，但前些日子她阿爹警告让她收敛些，不要惹被逼到绝境的穷人，否则她的名声也会差，耽误日后找婆家。
刘云就想家境官宦之家，从而摆脱商贾之女的名声，因此这些日子安生些：“怎么了，不能当废纸？”
“哼！”秦月轻笑：“居然只是废纸，居然只是废纸。”身体轻晃，似笑似悲，如同疯子一般，目光转换时看到床上的酥糖，一把掀翻在地。
刘云后退几步，惊恐道：“董氏，你发什么疯。”
秦月向她走上几步，面容狰狞，目含火光，双手环抱在胸前，彻底不见平日中温和谦卑之感，轻问：“发疯，论疯还要拜你为师，我可不及你十分之一。”
刘云平日的骄纵也就对一些软柿子，真碰上硬茬，她就怂，后退几步，可依然抻着脖子反驳，不想在秦月面前丢了面子：“我又不是将好纸当废纸，那上面已经写了字，又被人拿来垫粮食，肯定是废纸，我拿来垫碗有何不妥。”
那一个个废字牵动秦月本已脆弱的神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秦月踢翻那个食盒，连带着凳子在地上晃了几圈。
叮呤咣啷的声音让刘云节节后退，嘴里念叨疯子，出门后大喊：“救命啊，有人发疯了。”
秦月蹲在地上，呆呆望着那张竹纸，泪珠一滴一滴滴下去，浸湿薄纸，形成一个个圈圈，原来的墨汁也晕开，字已经看不出形状。为些这个文书，她找账房大叔要到原来文书参考，内容修改许多遍，参照固有格式，工整地写好交上去，可却连衙门的大门都没进。
“董姑娘，你还好吗？”楚瑜远远地听到刘云的声音，立觉不好，喘着气跑进来，看到秦月魂不守舍的模样，小心翼翼问。
秦月突然站起来，猛地向外冲，被楚瑜一把抓住：“你要去哪？”
秦月红着眼睛，满是哭腔：“我要找他们问清楚，为什么不交上去。”
楚瑜正色道：“有用吗，随便找一个理由就能让你哑口无言。”
秦月擦擦泪水，倔强问道：“那就只能这样吗？”
楚瑜转头，略过秦月的视线，恨铁不成钢道：“记得我之前同你所说的吗，尽力就好。为何你就是不听呢，非要以卵击石，摔得浑身是伤才能罢手。”
秦月一把鼻涕一把泪，言词锐利问道：“若生病那人是你的亲人呢，你还能说地这样轻松吗？”
楚瑜低头苦笑，沉默许久后看向秦月：“艰难地在这世上活着的人并非比死去的人要幸福，还是那句话，命由天定，徒劳无益。”
秦月满脸迷茫地看向楚瑜明明同她差不了几岁，可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年岁尚小却将“命由天定”挂在嘴上，可十几岁的人谁又能相信命由天定。
楚瑜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然转身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混杂着酥糖和破烂盘子的地面，秦月感到一阵羞愧，她同刘云有何不同，都是垃圾的制造者。
秦月上前就想拿过扫把，楚瑜避开，提醒她：“刘云将事情搞得人尽皆知，衙门许多人都知道，你先去看看情况，该道歉就道歉，一个月还没到，若被他们赶走，一点儿粮食也拿不到。”
秦月还沉浸在文书被忽视的悲伤，同楚瑜争辩的无措中，像个呆鸡站在原地。
楚瑜抬头，一边呵斥，一边将她推搡出大门：“快去啊！”
“哦！”秦月不明所以答应下来，朝向门口边一排小房走去，衙门的人都在那里。
只是还没到走到那里，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点头哈腰站在神气的医官面前，旁边还有一个满眼愤怒的刘云。
秦月停下脚步，脑袋空白呆在原地。
秦月弯下腰伸过头。
“你啊，真是个小孩子。”楚瑜原本只是将帽子给她，秦月摆明就是不想动手，楚瑜只好伸出手细心将帽子给她带严实，防止风钻进去。棉帽带来的暖意让刚刚碰壁的她秦月心中好受些，她操起唱戏的腔调夸赞道：“楚姑娘人美心善，日后一定能找个好夫婿。”
楚瑜轻点秦月鼻头：“小小年纪，说话如此不知羞。赶快走吧，冻死了。你怎么跑这么远？”
秦月：“我跑这么远还不是被你找到了？”
“我可没有那个本事，问了煮药的师傅才拐到这边。你找医官何事？”
秦月将刚刚之事说了个大概，楚瑜不可思议看向秦月：“董姑娘若从军定是巾帼不输须眉。”
秦月摇头：“兵部不招女子。”
楚瑜哈哈笑起来：“董姑娘真可爱，我是夸你勇气佳。居然敢同衙门的人提要求。”
秦月：“可医官不就是应该为病人着想吗？”
楚瑜眼神定定看向她：“你说的对，可许多人来此处各有所求。那些病人无非希望得到免费的救治和汤药，衙门需要展示圣上的仁慈，我们无非寻些口粮。做事尽力即可，所有人获得所求就是最好的结果。”
秦月明白楚瑜所言，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也需要为了几斤米不辞辛苦。可若为郎中，她就需要尽力为病人减轻他们的痛苦，直到她无力可尽，可蒋医官对她的警告提醒她，她不能给董力添麻烦：“那我就要坐视不理吗？”
楚瑜笑笑：“命已天定，徒劳无益，若能挺过来，这些药足以，若命不济，即使时刻照看恐怕也无用。”
秦月联想她的重生，难道也是天定：“天能定吗？”
楚瑜：“只要你信。”
秦月心想：她可从不信，她若信，现在就不会站到这儿。秦月第二日还写找到账房先生，写了一纸文书，作为秦月，她内心无愧，可作为董氏：这是最后一次放肆，若失败，她乖乖做她的董氏。
只是许多时日过去，依然没有音讯，老人每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少，他儿子都在暗自准备身后事。
再这样耽搁下去，她都不知道即使艾草拿来是否还有用。秦月再次找到账房师傅：“大叔，我写的那个文书，县令还没有回复吗？”
大叔停下拨弄珠子，将旁边算好的单子捆起来放到一边，慢悠悠站起来，将面巾重新绑地严丝合缝，双眼眯起，面巾下对秦月露出慈爱的笑容：“姑娘，不要急，县令勤政爱民，肯定会看的，只是每日公务繁忙，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多给他些时日。”
秦月满脸急色：“可....大爷的病情很重，他等不了那么久！”
大叔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从旁边的斗柜上取出一包酥糖，塞到秦月怀里：“董姑娘，有些事情找不了急，吃点儿糖，日子就过得快了。”
秦月哪有心思吃糖，只瞟了一眼，是秦记的袋子，老字号的店铺，大叔转身又拿起一摞单子开始巴拉算盘，秦月低垂双眸：“多谢大叔，若有消息一定要找我，我会一直等着。”
大叔微微叹气，待到秦月离开后才感叹：这丫头可真倔。
秦月今日已经换班，回到房间看到刘云正在吃面，旁边还有一份肉饼、酱萝卜、白菜冬瓜，沁方斋的食盒显眼地放在秦月床前的凳子上，救助所内的人不得外出，这饭食想必是家里人送进来的。
而放食盒的凳子是她在这个地方为数不多的所属物之一。秦月平日在房间，除了睡觉时上床，其他时间都坐在那张凳子上。
刘云自那日大闹后，便接下救助所采办一份保管的差事，虽然还同秦月他们住在一起，但因时间不同，所以很多时候都碰不上，今日却刚好见到。
秦月站到她的凳子旁，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食盒，好似它是刘云。
片刻后，吸溜面条的声音才停下来：“你要吃点儿吗？”
秦月转头，刘云将手里的肉饼伸向她问：“那个，多买了一个饼，你想吃吗？”
“吃过了，不饿，这个...凳子。”秦月指指旁边的凳子。
刘云像没听见一般喃喃道：“可惜了沁方斋的肉饼，这个可是他们店的特色，花了不少银子，哎，只能扔掉了。”
她站起来，将碗一个个端起然后放到食盒里，来来回回好几趟，秦月像看白痴一样斜着眼睛看她奔波，难道将碗摞起来再拿过来不是更省事吗。
刘云再次端着面碗过来时，一张竹纸晃晃悠悠飘下来，上面沾染上面汤的汤汁，她毫无觉察地踩上去，留下一个大脚印。
秦月这些日子早已看清，刘云平日的整洁全靠牺牲房间的邋遢。若这张纸她不捡起，它会永远在这儿。
只是秦月弯腰拾起后却傻住。
刘云转身没注意秦月站到路中间，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差点儿掉下来，不免生气道：“你杵在这儿作何，我差点儿撞上。”
秦月声音颤抖道：“这纸从哪来的。”
刘云捻起一个角，生怕上面的汤渍沾到手上：“哦，好像是搬药材的师傅掂药材留下的，我拿回来当废纸用。”
秦月面容悲戚问道：“废纸？”
秦月的表情有些吓人，这是刘云从未看到过的样子，她虽然平时嚣张，但前些日子她阿爹警告让她收敛些，不要惹被逼到绝境的穷人，否则她的名声也会差，耽误日后找婆家。
刘云就想家境官宦之家，从而摆脱商贾之女的名声，因此这些日子安生些：“怎么了，不能当废纸？”
“哼！”秦月轻笑：“居然只是废纸，居然只是废纸。”身体轻晃，似笑似悲，如同疯子一般，目光转换时看到床上的酥糖，一把掀翻在地。
刘云后退几步，惊恐道：“董氏，你发什么疯。”
秦月向她走上几步，面容狰狞，目含火光，双手环抱在胸前，彻底不见平日中温和谦卑之感，轻问：“发疯，论疯还要拜你为师，我可不及你十分之一。”
刘云平日的骄纵也就对一些软柿子，真碰上硬茬，她就怂，后退几步，可依然抻着脖子反驳，不想在秦月面前丢了面子：“我又不是将好纸当废纸，那上面已经写了字，又被人拿来垫粮食，肯定是废纸，我拿来垫碗有何不妥。”
那一个个废字牵动秦月本已脆弱的神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秦月踢翻那个食盒，连带着凳子在地上晃了几圈。
叮呤咣啷的声音让刘云节节后退，嘴里念叨疯子，出门后大喊：“救命啊，有人发疯了。”
秦月蹲在地上，呆呆望着那张竹纸，泪珠一滴一滴滴下去，浸湿薄纸，形成一个个圈圈，原来的墨汁也晕开，字已经看不出形状。为些这个文书，她找账房大叔要到原来文书参考，内容修改许多遍，参照固有格式，工整地写好交上去，可却连衙门的大门都没进。
“董姑娘，你还好吗？”楚瑜远远地听到刘云的声音，立觉不好，喘着气跑进来，看到秦月魂不守舍的模样，小心翼翼问。
秦月突然站起来，猛地向外冲，被楚瑜一把抓住：“你要去哪？”
秦月红着眼睛，满是哭腔：“我要找他们问清楚，为什么不交上去。”
楚瑜正色道：“有用吗，随便找一个理由就能让你哑口无言。”
秦月擦擦泪水，倔强问道：“那就只能这样吗？”
楚瑜转头，略过秦月的视线，恨铁不成钢道：“记得我之前同你所说的吗，尽力就好。为何你就是不听呢，非要以卵击石，摔得浑身是伤才能罢手。”
秦月一把鼻涕一把泪，言词锐利问道：“若生病那人是你的亲人呢，你还能说地这样轻松吗？”
楚瑜低头苦笑，沉默许久后看向秦月：“艰难地在这世上活着的人并非比死去的人要幸福，还是那句话，命由天定，徒劳无益。”
秦月满脸迷茫地看向楚瑜明明同她差不了几岁，可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年岁尚小却将“命由天定”挂在嘴上，可十几岁的人谁又能相信命由天定。
楚瑜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然转身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混杂着酥糖和破烂盘子的地面，秦月感到一阵羞愧，她同刘云有何不同，都是垃圾的制造者。
秦月上前就想拿过扫把，楚瑜避开，提醒她：“刘云将事情搞得人尽皆知，衙门许多人都知道，你先去看看情况，该道歉就道歉，一个月还没到，若被他们赶走，一点儿粮食也拿不到。”
秦月还沉浸在文书被忽视的悲伤，同楚瑜争辩的无措中，像个呆鸡站在原地。
楚瑜抬头，一边呵斥，一边将她推搡出大门：“快去啊！”
“哦！”秦月不明所以答应下来，朝向门口边一排小房走去，衙门的人都在那里。
只是还没到走到那里，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点头哈腰站在神气的医官面前，旁边还有一个满眼愤怒的刘云。
秦月停下脚步，脑袋空白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