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惜伴着月光回来,推开房门时,手一顿,耳朵微动,看向屋内,然后反手慢慢关上门,对着空气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黑影中慢慢走出一人,摘下黑色面巾,露出清丽的面容,素净的一张脸毫无粉黛之色,棱角分明,严肃戒备,不是寻常女子。

    女子拱手行礼:“掌使,打扰。”

    “无妨,直接说正事,齐鹏怎么将你们一锅端的?”张惜收敛神色,恢复那副无情冷峻面容,双手背立向女子。

    秦月和小五来买药那日,他并非无事来北祈镇,只是想调查清楚此处发生何事,虽然齐鹏将城里的暗探几乎全部打掉,但皇锦司的暗探网又何止一层,而只有他知道全部。

    后来遇上秦月以及封城,张惜当即决定留下慢慢查。不久便用密语联系藏起来的云清,只是他并不知云清何时来找他,只能等。

    云清将这些日子调查所得告知张惜,张惜冷笑:“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蚁王中了美人计,从而将整个组都殉葬。”

    蚁王是地域暗探网的首领,经常轮换,因此不以名字称呼,统一叫做蚁王。

    “是属下监管不力。”云清低头认罪。

    张惜转身,目光清冷,严厉道:“云清,这么低端的计都能中,现在皇锦司培养杀手的门槛都这样低吗,你确实应该替他们领罪。”

    云清弯着的腰就没直起来,谦卑恭敬保持原有的姿势:“属下回京便领罚,只是属下要解释一事,这次并非都是蚁王问题。”

    张惜最讨厌解释,任务完不成再找几千理由都于事无补,所以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规矩,任务失败乖乖领罚就行,再大的委屈都无需多言:“云清,你胆子越来越大。”

    云清顶着张惜的怒火,咬着牙也要说完:“这次不是寻常的美人计,此女子曾被蚁王救过,所以感激,经常光顾酒楼,蚁王在确定对方无害后才不躲避,只是齐鹏在查到蛛丝马迹后用此女亲人要挟,让她配合他们套出许多机密之事。此女在蚁王被抓后便已自尽谢罪。根据属下目前探寻,尽管该组被抓,但并未在重刑中泄密。”

    张惜面楼冷色,决然道:“云清,你想给他们求情,留下他们一命。”

    根据皇锦司规矩,凡是被抓之人,从被抓时就会被除名,若能安然逃出需重新经过考核进司,否则一死了之,若投靠他处,则会被追杀。

    云清沉声道:“如今封城,从京中调人太过复杂,若被皇锦司知晓咱们损失这么多,圣上肯定会问责抚镇司,到时候指挥使也未必能帮您说话。而我们当下也需要用人,若能将他们从牢中弄出,大家都方便。”

    张惜走到桌前坐下,倒出一杯茶,呷一口润润嗓:“你知道的事情,齐鹏何尝不知,若救出,他必然会让京中之人知道。到时候咱们再加一条罪名,而且一个生情之人还能当一个称职的杀手吗?”

    云清眼光透着幽深的光:“告状得有证据,若人都死了,他还拿什么告?”

    张惜转头,云清满身漆黑,站在黑夜中像极鬼魅,云清有着一个合格杀手的冷血和无情,也是他放心的下属:“你别妄动,暗杀费时又费力,单靠你一人太难,他们目前可以用来迷惑齐鹏,让他少找咱们麻烦,至于人手,我先调回康元镇的几人。日后北祈镇的活动,配合我调查,没有任务之人要蛰伏,小心齐鹏。”

    云清皱眉:“康元镇不顺利吗?”

    张惜哼道:“几次刺探都失败,江帅的军营没有看到的简单,至少齐鹏这边好着手。”

    云清低声道:“就是辛苦您日日做那些脏事。”

    张惜听后眉头皱起,同死人打交道,确实晦气些。

    张惜清晨就踏着月亮出门来到救助所,已经有几人坐下等饭食,他们的饭食要比救助所其他人早,因为要早出工。

    大成递给张惜一杯水:“想喝杯水润润,今日来不及吃喝汤,只能垫些干粮。”

    张惜接过茶杯问道:“今日人多啊。”

    大成轻道:“救助站里面的,需要离远点儿。”

    张惜摸摸怀中的面巾,今日可是得用上它们。

    天空依旧蔚蓝晴朗,几人搭着马车来到一片荒地,这里是衙门新设的墓地,为了防止这些染病之人扩大感染,瘟疫中死去的人需要集中处理和统一掩埋。而救助站死人会同普通市民分开处理。

    大成几人气喘吁吁将车上之人连带破席子抬下放到地上,一旁的家属便立马围上来,呜呜咽咽哭起来,大成连忙让大家靠后:“需要处理后家属才能将尸体安葬。”

    他们这些人招进来被告诉只是做些抬药材的力气活儿,可后来居然要托运城里死人,还是病死的人。

    一个个健壮的伙子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同死人打交道这种事情里面道道很多,稍有不慎,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就麻烦。轻者走霉运,重者要丧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有惊恐有犹豫。这个差事若是公开来找人干,可能远远不是这个价,如此暗度陈仓倒是省了不少事。

    只是若拒绝干这事,应该就要直接滚蛋回家,那时候可是安全,但是只能在家抠脚,白浪费粮食。

    张惜没什么犹豫就表示他没问题。他需要呆在这儿,至于死人,五岁进入七星楼,十二成为皇锦司第一杀手,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人没什么可忌讳的。

    其他人为了生存,陆陆续续也应下来。只是答应归答应,做的时候不可能没有怨气。

    “真不知道,都是得病死,为何要分开安葬,还得让咱们再拉着他们跑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阴森森,少说点儿话。”

    众人虽有怨言,但死者为大,在几具尸体上加上石灰和水,然后等温度降下来,家属就能将尸体入葬。平时繁琐的下葬流程此时均简化,只要能保证全尸就已很好。

    只是有些尸体没有家属,他们几人就得负责挖坑埋葬。每次干完这些事,大家都沉默一路。而今日更加麻烦,他们还要换个地方处理尸体。

    两个空地之间的路周边土地都已板结,应该从未长过植物,放眼周边,一点儿炊烟都没有,一片衰败之景,张惜都不知北祈镇还有这种地方,确实十分适合做墓地。

    老人儿子早已等在一边,披麻戴孝,面容悲戚,日办葬礼的衣服一样,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师傅,同平,就是少了奏乐之人。

    张惜下车,同大成将尸体抬下,被老人儿子制止住:“衙爷,师傅说要在撒灰前作法式,可否等一下。”

    “别人家都是撒灰后做法,你们这样耽搁大家时间。”

    大爷儿子立马会意,走上前分别给几人一包钱:“衙爷,忙忘了,行个方便。”

    刚刚出言阻止之人看到那包钱,眼中冒出亮光,只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好处,不免不知所措,转头看看其他人,除了张惜,其他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以前求人之人,如今也成被求之人,自尊被抬高许多层,再加上有钱赚,不得不说很划算。

    可低处之人猛然被托举到高处,总归缺少些自信。张惜掂掂手上的重量,也就二十来个铜板,一斤米可能都买不了,但对这些做苦工之人也很有吸引力。

    张惜回去也很无聊,在这儿等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可,给不给好处不重要。平民老百姓不容易,他应该将这钱还回去,若如此,其他人日后不会给他好脸色。虽然他不怕他们,但是也不想费精力对付他们,最好就是随波逐流。

    张惜客气道:“正好刚刚干了不少活儿,我们也抽个空歇歇。”

    其他人见状也立马附和,自然地将铜板装起来。

    几人让开位置,转身走向开阔处,大成碰碰张惜,满是赞赏:“新来小子,日后若有麻烦只管找我。”

    张惜笑笑,不置可否,看向远方,那边不是墓地。

    大成游走市井多年,三教九流都见过,张惜看起来稚气未脱,嘴角总带有淡淡笑意,初看以为是哪家的流落公子,可相处久大成隐隐感觉此人并未如外表那样简单。

    目光干净而深邃,寻常人看到钱的贪恋完全在他身上看不到。看不到世俗渴望的人,这种人他还没见过。

    那边的仪式很快结束,大成安排其余的人来做尸体处理,他和张惜在前面等他们。

    一会儿,其余几人便带着桶走过来,脸上却比平时多些神采,像是发现什么大秘密:“这家人不仅讲究、有钱,关系还了得,救助所的郎中都过来祭拜。果然能进去治病的人都不是寻常人家。”

    “就你嘴快,回去别乱说,那姑娘是衙门中一人的亲戚,前两天才得罪医官,你别惹火上升。”

    “知道了,我也就同你们说说,回去就封上嘴。”

    几人就要驾车离开时,张惜突然跳下来,大成问道:“你干什么去。”

    张惜回头:“我有一重要东西掉了,回去找找。”

    “不会是你那玉佩吧!”

    张惜不语,面露难色,大成觉得猜对了,催促他回去找找,要是找不到就快回来,这地方阴气太重。

    张惜目送几人离开就收起笑意,面色铁青返回去。远远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跪在一旁,沉静看着老人儿子在一旁忙乎。

    张惜心中咒骂那个看起来顶聪明愚蠢,照顾几天的陌生人而已,找药得罪人不说,还专门跑到这儿拜祭,这是什么好地方吗,现在还有如此傻的人吗?

    可没有察觉到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因某人最近情绪波动太过频繁,坚硬的心墙有了些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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