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鸾院里出来,白日高升,阳光晒在身上,微微刺痛,只好沿着斑斑驳驳的树荫行走。

    小萧道:“鸾二奶奶说话真好听呀,跟唱的似的。”

    刘嬷嬷“哼”了一声,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刘嬷嬷平白无故受气,难怪很久不在府里当差了。

    小萧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叫人去外面租一辆马车吧?再不出门就到晌午了。”

    乔越桐道:“嗯,来不及了,先用自己的钱去叫一辆好的。”

    刘嬷嬷道:“外面租的马车比府里下人们的马车还脏呢,也不体面。奶奶先回屋里歇歇去,我去别处给奶奶找一辆就是了。”

    乔越桐停住脚步,抬手遮眉望了望太阳,害怕晚了,不敢再让她老人家跑腿了。

    刘嬷嬷已经瞧出乔越桐的疑虑,推着小萧:“快!带着你家少奶奶回去少歇歇,我片刻就回来。”

    乔越桐见刘嬷嬷那般有底气,也只好先回去等她,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刘嬷嬷就回来了,说车已经借到了,带着她们就往外走。

    乔越桐只见仪门处停着一架崭新的大马车,拉车的是匹七尺高的白马,刷得干干净净,打着喷鼻,很是响亮。

    上了车,乔越桐问:“这是从哪儿借的马车?”

    刘嬷嬷道:“这是从二老爷那儿借的。”

    乔越桐在家里的时候听过,说巩庆毓还有一个叔叔,“二老爷不是出家了么?”

    刘嬷嬷笑道:“将军舍不得他走,就把二老爷那片院子围起来,单独给他建了一座庙,让他在家修行了。”

    “平日里没人敢去打搅二老爷。我这张老脸他还能给我几分薄面,要不然他那马车闲着也是闲着。”

    乔越桐道:“难为你了。怪不得早起那会儿听到清幽幽的钟声,原来家里还藏了座庙。”

    许久没放风的白马心里痛快极了,马车的重量根本不够它拉的,它听着自己的马蹄声春风得意,恨不得飞到天上去。

    乔越桐趁着还没到刘参将府里,想把昨晚巩庆毓遗留给她的问题问清楚,道:“刘嬷嬷,刘参将的太太究竟为什么要闹着和离?”

    刘嬷嬷毫不避讳道:“也是因为床上那点子破事闹的,刘参将出兵前就成亲了,没来得及要孩子就上了战场,等回来的时候已经使不上劲了,婆家只怪刘太太没早些生孩子。”

    乔越桐扇起扇子来,“这也不能只怪女人,怪冤枉的,就是再娶一个又能怎样。”

    刘嬷嬷叹气,“闹了一年多了还没和离。我看咱们将军也是白操心,奶奶你去了支应几句便是了。人家家里的事儿谁能说得清。”

    乔越桐看向窗外,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心田上破土而出,此番前去劝解他人,将来不知自己落得个什么结局呢。

    刘参将的太太看起来其实才三十多岁,但两鬓之间掺杂的白发却有不少。

    她特地叫下人切了西洲蜜瓜给乔越桐吃,含泪说道:“我谢谢妹子来看我,刚成亲一天就来看我——妹妹昨晚过得怎么样啊?”

    果然如巩庆毓所料,开口就问。

    乔越桐并未按照巩庆毓的意思去说,直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一样的。”

    刘太太噗嗤笑了,吸着鼻水,低下头去,“还是妹妹可怜,我好歹有个新婚夜。”

    乔越桐没理她,开始吃丫鬟端来的蜜瓜,黄瓤的瓜熟透了都透出红来,满嗓的汁水甜如蜂蜜,这样的蜜瓜不是轻易得的,可见她日子还算过得去。

    刘太太又道:“我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们家老爷回来就和我吵,现在连家也不回了。”

    乔越桐道:“那你就打算和离了?”

    刘太太的泪又顺着鼻翼滚下来,道:“对,烦得很,妹妹你说我该不该和离?”

    乔越桐鼓励道:“那你就去和离!”

    刘太太又犯难:“嗯,是该和离……”

    乔越桐道:“太太你想想,你们闹和离一年多了,你若不想离,那就和刘参将好好过。若真的想离,就趁早,拖的越晚,对太太的名声毫无益处。”

    刘太太道:“是呀!妹妹的话是有道理,可如果真的离了我又能去哪儿呢,娘家只剩下一个兄弟,连个正经营生也没有,自己还顾不住,哪儿能顾得上我。”说着又要流泪。

    乔越桐只好陪着她长吁短叹。

    刘太太觉得乔越桐真率,没一会儿就打开了心扉,像小姐妹似的,也没有隐瞒,叽叽呱呱说个没完。

    下午临走时,刘太太还说,“我那兄弟就是没出息,要不然我早就离了。我男人能帮衬他一点也不至于此。”

    乔越桐道:“那你何不直接给你男人说呢。一家子,帮帮小舅子谁又能说什么。”

    刘太太道:“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行吗?”

    乔越桐道:“怎么不行,你自己考虑好便是了。”说着登上马车就走了。

    夜里,乔越桐想着第二天要回门,便早早的睡下了,巩庆毓一直也不见到,大概是不会再来了,第一天洞房能来就不错了。

    谁知睡到半夜,又听到男人脱衣服的声音,他黑着灯掀帐子钻了进来。

    乔越桐没说话,翻翻身子又睡了。

    巩庆毓魁梧的身躯把一多半的床占了去,只要稍微一动弹便能蹭到乔越桐的身体,天气炎热她还只穿着宽绰的素纱衣,也难免有些柔软的触感传到他的身体上。

    巩庆毓自从那里受伤后,私下里时不时会尝试唤醒它,可无论怎么努力,那东西总也没动静,所以并没把这种异样的触觉放在心上。

    巩庆毓也翻了个身,背对着乔越桐,免得再触碰到她。

    他心里盘算,我每日坚持来和妻子同房,部下的将士知道后,应该就不再担心娶了妻子之后会被耻笑了,那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娶妻成家,这样他的罪孽也会减轻一些。

    这批将士跟他受了很多苦,军营里很多四十岁的老兵都因为此病不敢成亲,四十多岁了,孤苦伶仃的,若娶个老伴,夜里有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一大早,院里就搬来乔越桐回门用的礼品,她看了看,有米有酒有布,也算是用心了。

    到上车的时候,小厮丫鬟一窝蜂地进到院里来,推推搡搡搬了好半天才把礼品搬到车上。

    乔越桐急着回娘家并未责怪他们,几位老姨娘和老嬷嬷陪着她一起回去了。

    到了娘家,父亲说:“庆毓一早就过来了,略坐了会儿就走了,军营里像是有人找他。”

    乔越桐也是没料到他竟能回门做做样子。

    她见过母亲和兄弟姐妹,一家人倒有点生分了,好多从没见过的亲戚也来了,满满一院子的人。

    母亲说:“好些都是官太太和官小姐,来打听你和将军的事呢。”

    乔越桐厌弃道:“打听什么?”

    母亲吞吞吐吐道:“都是准备嫁人的,来打听你们过得……”

    乔越桐看着母亲半张的嘴,她说不下去,脸色显得很尴尬。

    乔越桐把这些官太太和官小姐请到花厅里喝茶,她们翘首以盼,已是等不及了。

    一个身穿大红补服的妇人开始旁敲侧击:“少奶奶气色看着真好,想来巩将军待奶奶是不错的?”

    一个看起来是她女儿的帮腔:“少奶奶将来肯定是要封诰命的吧?”

    乔越桐放下茶杯:“我才刚嫁过去两天半,好不好还要以后说,能不能封诰命也要看命。”

    一盆冷水泼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满头珠翠的胖妇人笑道:“听闻巩将军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依少奶奶究竟看怎么样呢?”

    乔越桐不吝夸赞:“是很好,威气凛凛,强强壮壮的。”

    胖妇人从齿缝里挤出话来:“那……那个呢?巩将军部下的将士们是不是还不能生育?”

    乔越桐瞅了她一眼,“无可奉告。”

    胖妇人败下阵来,一个尖下巴的女孩站起来道:“大家都是要嫁人的,少奶奶既然开了先河,大家来请教你,却又扮起高贵来,这也不说那也说,生怕我们抢了你的便宜似的。”

    小萧先骂起来:“既是要嫁人,大街上好男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拉过来一个嫁?偏要打听将士们裤·裆里的事!甘蔗哪有两头甜!既要男人有本事,又要床上有本事。你也不看看你值不值。”

    乔越桐只顾喝茶,心想小萧真是的人才!

    一屋子人被骂得面带土色,那眼神像是要把小萧生吞活剥似的。

    乔越桐慢慢说道:“大家嫁女儿,自己掂量清楚便是了,那些将士们究竟怎么样你们应该请个媒人去打听。我说好,等你们嫁过去又不好,到时候赖谁呢?”

    离开娘家时,天已经黑了,有些从将军府跟来的小厮丫鬟都跑了。

    乔越桐命小萧清点一下礼品。

    小萧回说:“亏奶奶心细,这一查真少了三匹石青妆花缎,不知丢了,还是被人偷了。”

    乔越桐道:“等回去告诉王鸾,问问那些小厮丫头。”

    谁知第二日王鸾派人来回,说不过丢了三匹缎子,不值什么,库房里多的是,奶奶想要开库房去拿便是。

    乔越桐说:“我也不差这三匹缎子,只是给你们奶奶提个醒,免得以后再丢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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