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过午饭,乔越桐就叫小萧烧水。

    差点忘了吃药的大事,她找了一根药杵子,把娘娘送的丸药化开。

    亲自提了食盒,到书房去找巩庆毓。

    巩庆毓正在书房同幕僚们说话,一屋子男人正坐着。

    那些男人见少夫人出来,慌忙四散,临走又忍不住偷瞄乔越桐的容貌。

    巩庆毓峨冠博带,儒生打扮,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乔越桐问:“有什么要紧事,叫小厮传就是了,你怎么自己出来?”

    乔越桐端出药碗,道:“喝了吧!”

    巩庆毓望着那碗黑汤,皱眉道:“这是什么?”

    乔越桐道:“这是娘娘送的药。”

    “药!”巩庆毓往后躲了躲,“什么药?我又没……没病。”

    乔越桐的视线挪到巩庆毓的腹部,“说是对你那个地方好。”

    巩庆毓怔住了。

    乔越桐道:“快喝吧,凉了就没药劲儿了。”

    巩庆毓道:“行,先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喝。”

    乔越桐道:“娘娘叮嘱我,让我盯着你把药喝了。”

    苦涩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巩庆毓很抵触这种味道。

    他很怕喝药,小时候每次生病喝药都是他姐姐哄他他才喝,现在生病宁肯忍着也不敢喝药。

    难怪娘娘要派乔越桐监督他吃药。

    巩庆毓还在发怵。

    乔越桐没了耐心,“怎么啦?你怕我给你下毒吗?你不信,那我给你试一口行了吧!”

    她端起药碗,咕咚一口,仿佛喝水。

    巩庆毓被她这么一逼,更不敢退缩,怎么能输给别人。

    他端起药碗,张开喉咙,屏住呼吸,尽量不去看那黑色的药汤,咕咕地往喉咙里灌,一股热流流进肚内。

    喝完后,他紧闭嘴巴,嗓子眼里往外涌出酸苦的味道,很想吐出来。

    乔越桐再粗心也能看出巩庆毓窘样。

    她笑问:“怎么样?”

    巩庆毓不想回答,但的确觉得丹田处热烘烘的,他说:“这应该是晚上吃的药,以后晚上吃吧。”

    乔越桐不解其言,收走了药碗。

    巩庆毓问:“娘娘给了多少药?”

    乔越桐道:“一箱子呢。”

    ……

    巩庆毓瞪了瞪眼,“一箱?!”

    他不可思议地摇头,脖子上粗壮的韧带跟着扭动,他说:“拿出一半,我要分给其他受伤的将士。”

    乔越桐道:“这可是娘娘给的。”

    巩庆毓道:“娘娘给的就是我们的。我和将士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拿药给他们,也不会辜负娘娘的好意。”

    乔越桐回到房里,让小萧拿了一半丸药给巩庆毓送了过去,看他吃药那个费劲样,也懒得和他争,这药也不一定有什么大用,随便吃去吧。

    第二日一早,巩庆毓拿了丸药就出门了,到晌午就回来了,回到家中,雷霆大怒。

    他派人去叫小萧。

    乔越桐刚歇午觉,小萧正在院里收衣裳。

    巩庆毓的小厮急匆匆过来,叫小萧去书房见巩庆毓。

    小萧也不知道什么事儿,只好跟小厮去见将军。

    从书房回来后,小萧二话不说,顶着大太阳,直挺挺跪在院中间。

    乔越桐屋里的丫头见小萧跪在院里,都来问她怎么回事。

    小萧只跪着,也不答话。

    丫头们见事情不妙,也不敢劝,又不敢去惊动刚刚睡着的乔越桐。

    小萧在太阳下汗流雨下,丫鬟们看的干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乔越桐被天边朦胧的雷声惊醒,她醒来后见屋里暗黢黢的,准是要下雨了。

    乔越桐拿起扇子走出屋门,让丫头们去收衣裳,只见丫头们都在游廊上站着,院里似乎还跪着一个。

    乔越桐心里咯噔一下,仔细一瞧,只见是小萧跪在院中央。

    乔越桐跑了过去,见小萧那粉团似的脸上红乎乎的,细细的眉毛攒促着,腮边流满了汗水,看起来跪了很久了。

    乔越桐急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叫你跪这儿的?”

    小萧不答。

    乔越桐问旁边的丫头。

    她们也不清楚,只说:“小萧姐姐晌午那会儿被将军叫了过去,回来就在这儿跪着了。”

    乔越桐问:“跪了多久了?”

    丫头们道:“也有一个时辰了。”

    乔越桐看小萧裙子都脏了,就拉她起来,“你站起来!给我说怎么回事?”

    小萧眼直愣愣的,哑着嗓子道:“我不起!”

    乔越桐愈加觉得奇怪,“你先起来!有什么委屈对我说,我去找他去!”

    小萧见小姐护着她,心里更痛,眼里含着泪,犟嘴道:“我就不起!”

    乔越桐是知道小萧的,是个可靠心细的女孩,绝不会做出格儿的事儿,跟着她嫁过来以后到哪儿都是规规矩矩的,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过错。

    那巩庆毓为何这般羞辱她?

    乔越桐也不再问了,直接往前院走。

    乌云越压越低,银色的闪电穿透厚厚的云层发出轰隆轰隆的雷声,一阵狂风卷下来把前院墙角的三株芭蕉直接撕成两半。

    乔越桐推开书房的门,直接进去,问道:“小萧犯了什么错了,你叫她跪到现在?”

    巩庆毓见乔越桐松垮着头发就来了,他还在气头上,说:“你该问问她自己说过什么话?多大的胆子!”

    乔越桐道:“她说什么了?”

    巩庆毓道:“你去问她吧,别来问我!”

    乔越桐道:“这是我的丫鬟,既然罚她,你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巩庆毓紧闭着嘴,侧着头,腮骨突出,像冷硬的石头一样。

    乔越桐走到他面前。

    他瞅了乔越桐一眼,又转向另一边。

    乔越桐跟着他转,“你说啊!你不说那就是冤枉她。”

    巩庆毓很是生气:“我冤枉她?你们回门那天她都说了什么话,你也知道吧。”

    乔越桐道:“回门?她哪句话得罪了你?”

    巩庆毓悲凉地说:“她得罪的不是我,她寒得是众将士的心——什么甘蔗哪有两头甜,既要男人有本事,又要床上有本事。

    这话能说么,我们瞒还瞒不住,她倒好,当场揭短,说了这话还有人嫁给将士们么!”

    乔越桐冷静下来,回忆回门当天,小萧确实对前来拜访的官宦小姐说过类似的话。

    外面雨声渐大,噼里啪啦的,雨点坠落如迅箭之猛。

    乔越桐不服气:“说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要骗那些女孩,就算骗了她们,等嫁过去再闹和离就好么?我觉得小萧说的好,丑话说在前头,这才能选出真心想嫁的。”

    巩庆毓激动之极,眼圈泛红,突然自己掴着自己的耳光,“你们逞英雄了,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他打得自己嘴角流血,唇色红极。

    乔越桐骂道:“你个疯子!”

    她转身出去。

    小厮跟了出来,小声道:“少奶奶消消气,早起将军出去给将士们送药,这才知道小萧姑娘说的那些话都传遍了,弄得将士们都很丢脸。所以将军回来的时候才叫小萧姑娘罚跪,也没让她跪那么久。少奶奶别跟着治气了,不值当的。”

    乔越桐一甩头,道:“别说了,回去吧。”

    小厮灰溜溜走回书房。

    巩庆毓也没消气,脸上那股狠劲像是要杀人一样。

    小厮本想躲出书房,谁知又被巩庆毓叫住。

    巩庆毓那只大手拍着桌子,道:“我说的有错么!她们主子两个在外面胡言乱语,最后擦屁股的是我。一个丫头,我说她两句怎么了。”

    小厮拼命点头:“是是是!”

    巩庆毓心烦得很,说:“去去去!叫刘嬷嬷进来,去劝劝她们。”

    小厮一溜烟儿地跑了。

    刘嬷嬷听说了,急忙打着雨伞进来了。

    一进屋见巩庆毓嘴角还流着血,脸都打肿了,就哭道:“哎哟!皇天菩萨!我的爷啊!这要是叫你娘和你爹见了不得心疼死了!夫人……老爷啊……你们怎么就走得那么早……”

    巩庆毓眨眨眼,心里也很难受,“行了,你老人家别再哭了,赶快去后院劝劝她们吧。”

    刘嬷嬷拿袖子抹着泪,说道:“爷啊!你就是不爱听,我也要再啰嗦两句。那小萧姑娘是陪嫁过来的丫鬟,那就是半个娘家人,我们都拿她当半个小姐看待呢,何况少奶奶又倚重她,她又有志气。她就是再不是,也要给先少奶奶说,让少奶奶去管教她才是啊。”

    巩庆毓扶着额头,已无脸见人,道:“知道了。”

    刘嬷嬷只好撑着伞,蹒蹒跚跚地往后院来,天色见晚,只见小萧跪在院里,乔越桐在旁边劝她。

    周围人给她们打着伞,挑着灯笼。

    小萧衣服已经湿透,乔越桐半个膀子也都湿了。

    乔越桐道:“起来吧!这事儿绝不能怪你,你在这儿跪也白跪,没人管的。”

    小萧已哭成泪人。

    乔越桐也泣道:“你在这里干哭也没用。还不如回老爷太太那里去,留我一个在这里也就罢了,何苦两个人在这里受气。”

    小萧一听乔越桐赶她回乔家,哭得更痛:“我不回去!”

    刘嬷嬷一听,心想哪能这么劝啊,她提起裙子走到院里。

    刘嬷嬷道:“小萧姑娘,我知道你有骨气,受冤枉了……将军气头上说你几句,你也还要跟自家主子过不去啊,再说你少奶奶也过去骂了,快起来吧,你奶奶陪着你淋雨可受得了。”

    小萧推着乔越桐:“奶奶你回去吧,别管我。”

    刘嬷嬷道:“你瞧你瞧,难不成还教将军过来给你赔不是?你这么跪着,岂不是害了你少奶奶,你少奶奶到时候因为你冷落了将军,害他们夫妻不和可怎么好!”

    小萧醒悟过来,如果因为她害的少奶奶被冷落,那便是大错。

    小萧“哇”地哭了一声,自己跑回房里了。

    乔越桐喘了一口气,扶着丫头们回房。

    乔越桐一边脱下湿鞋,一边道:“得亏你老人家来劝,这丫头死倔死倔的。”

    刘嬷嬷笑道:“到底年轻,面子薄,像我们这老骨头,随他怎么打骂,也不往心里去。”

    乔越桐也笑了,说道:“这丫头从小跟着我,嫁来这边的时候,本来说另买个丫头做陪嫁。她死活要跟过来,到底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舍不得。”

    刘嬷嬷道:“奶奶有福气,小萧姑娘怎么出息怎么中用,我们都看的到。”

    乔越桐道:“你是过来人,你替我再劝劝她吧,淋了一阵子冷雨,又受了气,别激在内里生出病来。”

    刘嬷嬷点点头,又去下房劝小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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