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宫的马车,崔宥眠一直掩面,强忍心口的酸痛。

    喜儿伴着她,瞧着人情绪不对,以为又被将军数落,开解道:

    “小姐别难过,这京都看着繁华似锦,也实在让人压抑,还不如咱们在云州逍遥快活,若是您实在觉得难受,喜儿陪着您回去,咱们去找老太爷,他定舍不得您受委屈!”

    喜儿的话并未起到效果,许是又念及祖父,崔宥眠心口更痛了,她的祖父也如母亲一样,只要她想的,都会想尽办法给她办到,一个小小镖局的糟老头,却总能寻些好东西送给她。

    当是费了不少心力的吧。

    这般心绪一直到宫门前都未缓过来,还是赶马的仆从掀了帘,无措地回禀说宫道前有人候着,崔宥眠才堪堪缓解过来。

    喜儿先探出脑袋,见是二皇子,禀了崔宥眠,“奴婢可到前头等小姐。”

    她想着他们或许是有话说的,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喜儿也能感觉到自家小姐与二皇子关系不一般。她如崔宥安一样,也曾暗暗替小姐担心,国师大人就够令人头疼的,又来一个二皇子,她家小姐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可是她尚未来得及细想,崔宥眠已然对候在此的人冷了态度。

    她甚至未抬眼,“不用了,直接回宫吧。”

    喜儿:......

    难道两人吵架了?她又联想到那个雨夜,小姐被二殿下抱回来时的情景...当时就觉得两人发生了什么,看来确实是吵架了。

    宫门前,一身墨色锦衣的男子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终是叹气。

    青芜带回她的话,他就知道想要弥合两人的嫌隙,非一朝一夕之事。

    谢宣旻摊开掌心,翳珀在月光下泛着光,璀璨如遗落人间的星辰。他想到那个雨夜,女子眼底的决绝,一时心口难耐,再次咳嗽起来。

    隐在暗处的阿泗现出身,“主子身体要紧,自打您替圣人挨了一剑,身体就一直没好利落,上次又淋了半夜的雨,太医嘱咐切勿劳心伤神。”

    谢宣旻:“多话!”

    当入宫的那辆马车彻底消失在甬道的尽头,谢宣旻才收拾好心情回了宫。

    **

    接下去的两日,宁雍按时来给崔宥眠授课,崔宥眠也学得十分认真,从前肆无忌惮的女子渐渐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宁雍甚觉自豪。

    芳华殿难得的宁静祥和,宫里宫外却掀起太子人选的热门话题,宫外更有甚者,在鲤跃斋设了押宝局,让大景所有饱学之士皆可畅所欲言。

    当喜儿将这些事说与崔宥眠听,崔宥眠一直临摹着手上的字帖,未置一词。

    喜儿见她对此不上心,心急道:“小姐怎么不在意呢!这可是您未来的夫婿!”

    崔宥眠执笔的手一顿,她的夫婿?若不是为了查清当年一事,她真想如喜儿所言,回到云州去,天地广阔,怎会将自己困成笼中雀!

    只盼在太子册立前将事情弄清楚,再想办法逃离。

    此刻,她又突然想到老夫人在接她回府时的话,背负凤命不代表背靠宠爱,想逃离又谈何容易。

    崔宥眠略显心烦,一旁的喜儿依旧嘀咕着,“奴婢觉得最好是二皇子,至少他对小姐是真的上心。”

    一听这话,崔宥眠微微蹙眉,想到身边耳目不少,忙道:“若可以选择,我倒希望那人是三皇子。”

    声音之大,盖过了喜儿的喋喋不休。

    崔宥眠不想给谢宣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才故意如此,本随口一句,却很快传到了他人耳中。

    昭仁殿内,皇后冷哼出声:“三皇子?她当真这么说?”

    徐嬷嬷点点头,“也不怪,徐女公子一事毕竟刚过去不久,她又差点丢了性命,自然与娘娘生分了。”

    “那也轮不到三皇子!生分了又如何!有些事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选择的!”

    “谁说不是呢。”

    ......

    丽鸣宫。

    淑妃倚在贵妃榻上,翘着修长的护甲笑出了声,“她倒是识时务,比她那个母亲有眼光多了。当年觉梦寺一事后,本宫就有意与大将军结为亲家,偏她不肯。如今倒好,她人没了,我儿倒是如愿!”

    淑妃心情不错,甚至命人取来琵琶,自弹自跳了一段。

    宫外,崔宥安亦听到了风声,只是这几日身子不爽,不能亲自入宫,府医看过后竟是有喜了。

    白翊濯板正的性子,这些日子对她倒有了些许温柔小意,崔宥眠捧着崔宥安的信,自是欢喜。上次在肃王府中,白翊许替她将那宫女约在福满楼,她打算趁机去探望一下。

    信中,崔宥安提及将军府这两日可谓动静不小,首先是崔宥琰搬回了府,老夫人很开心,据说是柳氏亲自出府去寻,亦不知说了什么,终于将人给带回来了。

    接着是圣人为表彰其军功,给了崔宥琰宫中禁军副左使的诏书。

    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宫中禁军历来都是帝王近军,一直由郡国公白擎天统领。

    崔宥安在信中提及时,明里暗里都在给她提醒,大体意思就是崔宥琰很快会入崔家宗祠,让她别再与之较劲,让父亲难做。

    崔宥眠笑着看完,怕崔宥安担心,又回了封信,只两字:明了。

    当夜,崔宥眠让喜儿提前准备了充足的银票和房契,当年母亲入宫,她不确定那个名叫卫儿的宫女是否能说出什么有用的。

    **

    秋分时节,天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下人群如梭。听着外头的吆喝声,喜儿撩起帘子,马车在街巷里拐了头,福满楼就在前面。

    刚下车,崔宥眠就察觉出不对。

    当进去了,才发现这里刚刚经过了不小的打斗,喜儿向躲在一旁的店伙计打听,才知进来一伙人闹事,而后有府兵赶来,两方打起来,遍地狼藉。

    崔宥眠狐疑,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店伙计一脸紧张,环视了四周,颤着声:“有、有的。”

    他指了指楼上,崔宥眠忙奔上楼,果真如她所想,那名叫锦儿的小丫鬟尸体横躺在地上。

    她又赶忙查看了其他地方,行至楼梯最里间,刚打开门门就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待看清人,崔宥眠脚下一顿,心里开始发慌,当巡视一圈屋内,未发现白翊许的身影便打算退出去。

    三皇子谢宣霖捻着茶杯,悠然抿了一口,“在找人?”

    崔宥眠深知今日之事暴露,但她不想与他纠缠,只道:“打扰殿下,臣女走错房间。”

    身后男子却笑出声,“怎么?白家那小子的命也不在乎?”

    崔宥眠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又默默转过身,她不打算绕弯子,“既然如此,殿下打算把他如何!”

    谢宣霖缓步来到她身前,嘴含笑意,“暂时还未想好,不过他竟敢打肃王府的主意,还意图从本王府中婢女口中探得消息,焉知不是包藏祸心!”

    男子凑得近,眸中闪了危险,似乎等待许久的猎物终于落入陷阱,崔宥眠无法逃,只得搬出郡国公,“殿下可要想好,你若动了他,白伯父可不会袖手旁观!”

    谢宣霖十分赞同,“确实,国公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他的话一向抵过旁人千句。本王也很想看看若是将今日之事呈上,父皇会不会猜忌?国公又会如何做?”

    只见男子突然欺身而上,一双大手抚上女子领如蝤蛴的雪白脖颈,崔宥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扎着:“你想干嘛!”

    谢宣霖附在她的耳边,阴森森的语气,“若没有今日一事,本王尚不敢笃定,但!”男子咬着牙,冷笑起来,“你一定会是本王的!”

    崔宥眠只想快速逃离,没有深思这句话,“你这个疯子!放手!”

    她越挣扎,谢宣霖越兴奋,眼见男子就要吻上女子红艳艳的唇,门外传出声响。

    “三皇子!”

    低沉的嗓音如溪涧流水,与记忆中第一次遇见时那句‘红颜祸水’如出一辙。

    听出是寒月的声音,谢宣霖冷了脸,不过他还是讪讪将人放开,整了整衣袍,恢复在人前那副朗俊温润的模样,目光落向涌至上楼的一群人。

    原京兆府尹被罢黜,新的府尹刚上任不过两天,手下来报,城中福满楼出了命案。当陈府尹带着人将这里围住时,又被隐在四周的王府衙役吓了一跳,他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寒月国师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当他自一辆奢华马车内下车,周遭一下就安静下来,国师之风采果如传言那般,冰山白雪只可远观,只是突然出现在此。

    陈府尹汗颜,甚觉头顶乌纱帽摇摇欲坠,忙拥着人入内。

    寒月未至二楼,只在楼梯拐角停了下来,两人楼上楼下,他对上谢宣霖探寻的目光,面上毫无波澜,只一句:“本师途径此处,倒不想打扰了殿下的好事!”

    谢宣霖笑意甚浓,意味不明,“国师出现得十分及时!”

    “是呀!不然,殿下该跪在勤政殿外了!”

    寒月在朝中虽无实权,但他是大景百姓心中近乎神明般的存在,有时他的一句话堪比帝王圣旨,大景上下无不敬之。谢宣霖虽不惧他,但也不敢轻易招惹。

    要知道他的一句话往往代表天意,更有时候能改变帝王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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