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打开画,看了一眼。

    那画布已有年头,被人打开又卷上多次,有些地方有了折痕。

    布上的纸也不似新纸般有光泽。

    唯见画中松柏挺拔,山水像在流动般,栩栩如生。

    为免夜长梦多,她直接到了城中近月楼。

    此时众人已纷纷得了消息,把这最大的酒楼围的水泄不通。

    凡是家里有些值钱物件的,都想来碰碰运气。

    秦娘抱着长长的画盒子,吃力的往里挤。

    “这位小娘子,你带的这是?”接待的几人远远望见,忙问。

    “一幅画!”秦娘高喊。

    几个伙计摇了摇头:“你来晚了!刚才有人献画,已经被那位看中了!”

    “我这幅更好!”她道。

    看着她笃定的神情,伙计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开了一条道,请秦娘进去。

    大堂里也已围了一圈人,只有中间全部空出了一个圆。

    正中间的案几上正放了一幅画,秦娘一眼看出和自己手里的画一模一样。

    只是不见那贵人踪影。

    两人把画竖了起来,站至一旁,立刻有人请她把手里那幅画打开。

    秦娘不慌不忙的将画在案上展开,引得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

    “和刚才那幅一样!”

    “怎么会有两幅?其中一幅一定是赝品!”

    周围议论纷纷。

    秦娘对着众人说道:“我这幅一定是真!”

    一人急匆匆从楼梯上下来:“明明我这幅才是真的!”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幅赝品旁,上下打量起了秦娘,不多时便笑了。

    “这哪里来的农妇,还敢说自己的画是真的,瞧你这样子,也不像能买得起画的人!”

    秦娘仔细对比着两幅画,不慌不忙道:“我也没说我这画是买的。怎么,阁下的画是买来的?哪家店?这江城就那一两家字画店,后堂可全是临摹的名家。”

    “你……好你个伶牙俐齿的!”那人不服,“你倒说说,有什么证据?”

    不得不说那画师的工夫果真了得,两幅画几乎分毫不差,连下角的印章歪斜角度都一模一样。

    不过秦娘深知,这世界上还没有完全一样的树叶子。

    她冷笑道:“我这画是祖传,自是出自家中长辈之手。”

    “祖传?”

    “这位姑娘是谢公后人?”

    “那可不得了,这谢公后人如今竟沦落到这步田地?”

    “谁知道是真是假,她骗人没有。”

    听闻众人的议论,那人脸色凝重,盯着秦娘半天。

    突然有人碰了他的胳膊,在他身边耳语了一番。

    那人恍然大悟,大笑道:“你说你是谢公后人?这画明明是在姓叶的手里……”

    说到这儿话音戛然而止。

    “是,的确在叶家手里,而我正从叶家而来。”秦娘笑道,“既然你心知肚明,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诈我!”那人青筋暴起。

    秦娘见势头不对,忙朝着店里伙计喊:“有人卖假画!快报官!”

    周围乱作一团。

    已有人眼明手快的把那幅真迹收起,带着秦娘上了二楼。

    她这才知道,原来买家一直在二楼雅间,关注着楼下的一切。

    “姑娘稍等。”

    这次的接引人礼貌了许多。

    秦娘透过雅间的雕花镂空木门,隐隐看到里边一抹高大的紫色身影。

    她从未在江城见过这种颜色,此刻只觉得这抹颜色虽暗暗的,却把周围的一切都比的黯然失色。

    不多时,接引人请她进去。

    她屏住呼吸,连步子都不敢迈大,轻轻走了进去。

    只见画已被挂在墙上,那抹身影正在画前立足沉思。

    秦娘不敢开口,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陪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对方沉声开口:“叶家人?”

    他转过身来。

    秦娘只看了一眼,便慌忙低下了头。

    那是一张生的极好看的脸。

    上一世她见过的男子大多是凡夫俗子,只有当初左家来接娇娇回京时,她远远瞥见过这样的贵人。

    如同面前的人一样,只站在那儿就已让人大气不敢喘。

    她愣愣回答道:“秦,我姓秦。”

    紧接着她看到对方挑了下眉。

    那眉毛生的极整齐,就像画出来的一样,直直插入鬓边。

    “你不姓叶?”他开口,上下唇不薄不厚的挨在一起,这几个字便轻轻出来。

    秦娘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声音也紧涩起来:“嗯,不过这画的确是我从叶家拿来的。”

    对方的眼睛亮了亮。

    秦娘看到他眼角细长,偶然垂下的眼帘,盖住了眼神里所有的情绪心思,不怒自威。

    “在下陈衡。”他终于对着秦娘双手作揖一礼,整个人放松了警惕,“此画是恩师年轻时所作,赠给了一位姓叶的童生,今日幸得再见到此画,多谢秦娘子。”

    他说话文邹邹的,完全不同市井,秦娘听得愣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陈衡见状便挥了挥手,让人拿了个钱袋过来。

    “若姑娘愿忍痛割爱,疗慰在下感念恩师之心,在下将献上百金做报酬,感谢秦娘子。”

    ……秦娘这回听明白了,他是要买下这画。

    她忙不迭点头:“这是自然,我今日来此就是要将这幅画卖予……献予……阁下。”

    她磕磕绊绊的学着陈衡说话的样子。

    不料竟把陈衡逗笑了。

    “你要把画献给我?”他假装惊讶,忙把那一袋钱拿至身后,“此事甚好,这画本就是我恩师所作,这也算物归原主了!”

    “不是……”秦娘傻眼,辩解道,“我卖,我卖!”

    “哦?”陈衡敛起笑容,“秦娘子说你是从叶家来,可有证据证明这画是叶家托你来的?”

    “自然是有。”她从怀中掏出那份契约,“他们把画卖给我,我还欠着他们银子呢,大人您高抬贵手,若是真没了钱,我一介小女子实在还不起他们。”

    陈衡看完字据,抬眼瞄了她一眼。

    “你若不信,可到叶家瞧瞧,另一份契约在他们手里。”秦娘被他这一眼唬了一跳,慌忙道。

    “我自然相信。”陈衡不紧不慢的将契约还给秦娘,“秦娘子倒是好手段,低价买了这幅画,转头就来拆穿那些骗子……你,知道我想要这幅画?”

    秦娘感受到他恢复了那份警惕疏离。

    她定了定心神,退后几步,对着对方作揖回礼。

    “在下不巧,曾在字画店做过散工,也是今日偶然在店里听人说起大人这里正在寻宝。”她不急不徐,“店里的画师和叶家认识,曾在叶家赏过此画,于是便想临摹一幅拿来试试。”

    “为何要临摹?”陈衡不解,“直接像秦娘子一样,从叶家低价买入不也正好?”

    秦娘摇了摇头:“您不懂我们市井小民的难处,临摹只是费点工夫,而买画要的是真金白银。若是能白得来骗您一回,谁还真拿钱去买真迹。”

    陈衡听了若有所思。

    “我不想您被人骗了去,便到叶家将画买下,他家也是不识货的,为了些钱就把这幅画卖了。”

    “那若我不要这幅画,而是看上别的宝物,你欠了这许多银钱买下这画,以后该作何打算?”他问。

    秦娘心中“咯噔”一下。

    这贵人果真不好骗。

    她只得神秘兮兮道:“我会算卦……算准了阁下要寻的就是这幅画!”

    陈衡面上毫无波澜。

    他缓缓开口:“劳烦秦娘子算算在下来这江城要做什么。”

    秦娘自然不知道,上一世的她和此人毫无交集。

    不过近日要发生的一些事她还是记得的。

    “算人太复杂,我只算事。”她请陈衡移步,驻足窗边,“你看窗外,今日我出门时算了一卦,等会儿这条街上就会有人女扮男装、私会情郎,被家人抓回去。”

    果然,不多时便有两名男子被一些家仆围住,其中一个被拆穿是女子。

    “这不能作数。”陈衡道,“万一你知晓此事,先跑去告密,让那些人来抓呢?”

    秦娘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是她曾经做工的酒馆里的小二,只见他正提着两瓶酒,匆匆往店里赶。

    她记得上一世这天那小二在街上摔倒,酒瓶摔破,酒也洒了一身。

    回到店里他还抱怨了一晚上,所以秦娘印象深刻。

    此地离她当初做工的酒馆只隔了一条街,这酒却还未撒。

    “请您再瞧。”她指着小二的背影,“今日街坊酒气太过,此人正拎着酒,我断定一会儿他就会摔倒,酒瓶摔破,酒洒在街上。”

    话音刚落,那小二突然绊住了一块突出的台阶,只听“咣当”一声,酒瓶应声而破。

    陈衡这才转头,认真打量起秦娘。

    他面前这女子,虽娇小瘦弱,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聪慧。

    稍想了一下,他开口道:“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请秦娘子帮在下一个忙?”

    秦娘见他买账,满口答应:“只要钱到位,一切好说。”

    他让跟着他的仆从拿来一套衣裳首饰。

    “不瞒秦娘子,在下此次回江城,除了寻找此画,还有一件要事。”他缓缓道,“在下将回本家处理一些事情,暂需一位贤内助帮衬,然而在下这把年纪还未说亲,所以……可否请秦娘子助在下一臂之力?”

    秦娘闻言一惊,却又不敢置信,讷讷问:“你是要我假装做你夫人?”

    “我知此举冒昧,看秦娘子梳了妇人发髻,可是已有了夫君?”他解释道,“如此再好不过,此事若找了清白姑娘,怕是日后传出去毁了对方名声。”

    他将那衣裳和刚才的钱袋一起送上来,“这里有买画的百金,我另添百金及这些绫罗首饰,秦娘子若需回去同夫君商量,在下等着便是,若你那夫君不愿你涉足此事,这些一并送你无需退还。”

    “我自然愿意。”秦娘盯着她从未穿戴过的精致衣裳首饰,移不开眼,“我是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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