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贰是内奸。

    秦瑶已清清楚楚告诉陈衡,经历前面那么多事,陈衡也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

    “这位潘贰兄弟。”他叫住对方,忽厉声道,“你何时得罪了我家娘子!还不道歉?”

    潘贰一脸懵,指了指自己:“我?得罪大人娘子?”

    张县令也在一旁瞪了他一眼:“到底是何事得罪的,还不快道歉!”

    “大人!”潘贰扑通跪了下去,“大人明鉴!我与你家这娘子从未见过,何来得罪一说?”

    陈衡冷眼扫过,并不多做理会,却朝县令张禾道:“不如张大人先派他人去守城门?待我问清了这潘贰,再放他过去。”

    张县令此时也急了,若把江城的人拦在城外太久,却不给个正当理由,怕是说不过去。

    “唉!你们在此!”他挥手让众人退下,“我亲自去城门!”

    县令的人马撤走,他夫人更是被女儿及一众丫鬟扶了回去。

    院子里只剩潘贰,孤零零的跪在那儿。

    “捆起来!”陈衡一个眼神,予安便得了令,拿了根粗麻绳子,将潘贰绑了个结结实实。

    世子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绑了他作甚?”

    “他是内奸。”陈衡瞥了他一眼,“还不快过来帮忙,把人先扔到柴房!”

    世子环顾四周,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站在那儿,只得亲自动手。

    他的手下全被派去保护世子妃了,陈衡这儿又只跟了几个丫鬟,着实缺人手。

    “竟然让本世子做这种事!”他骂骂咧咧,和予安一道,将人拖进柴房。

    这是县衙最偏的角落,院子里的柴房久未打开用过。

    房顶又漏雨,年久失修,里边的稻草堆湿了干,干了湿,一股子沤臭味。

    柴房门一打开,世子差点被熏晕过去。

    这让他幽幽想起京城城南年久少人照料的旧马场,少时他曾跟一群纨绔偷偷去玩,那时正值酷暑,马厩里给马吃的草淋了雨又晒干,搅着多日未清理的马尿马粪味,散发在整个马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贪玩,竟在那酸臭不已的马场玩了整晌,待到傍晚回家,那头发衣裳上的味道,将整个王府熏了整整三日……

    予安见世子一脸惨白,嘴里憋着一口气,似乎快要呕出来,于是将潘贰往那柴房里一推,忙关上门。

    两人皆抱着柱子呕了起来。

    这还用审吗?这简直就是酷刑虐待!

    不等陈衡秦瑶进去问话,里边的人便喊着要交代了。

    予安看了世子一眼,觉得指望不上他,只得自己又捏着鼻子进去,将人拉了出来。

    “我说!我说!”潘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过他到底是穷苦人家出身,闻了那味儿并不像世子反应那么大。

    他见陈衡秦瑶过来,立刻跪直了身子。

    “大人,小的只是衙门里一个跑腿的小差,真不知何时何事得罪了这位娘子……”他说的诚恳,“还望大人明示!”

    潘贰自信,他悄悄往江城递消息的事并无人知,此刻压根没往那上边想。

    秦瑶直接问他:“请问这位差爷,与秦知府是何关系?”

    潘贰愣了。

    他在脑子空白了片刻后,疯狂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露馅的。

    待仔细回想后,发觉此事他做的极为隐秘,绝无一丝风声能透出去!

    他稳了稳心神,道:“这位娘子在说什么?秦知府?是江城的那位姓秦的知府?”

    “正是江城的秦知府。”秦瑶弯下身子,盯着他那双透着精明的眸子,“我们几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往江城送消息?你与秦知府是旧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他的人!”

    “好啊,你竟敢出卖本世子?”听秦瑶说他往外递了消息,世子也不管是真是假,一脚踹了上去。

    潘贰吃痛倒地,此刻却清醒了不少,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来。

    他呲牙咧嘴道:“平白无故说我投敌?你们有证据吗?”

    世子又收回了脚,一脸茫然的看着秦瑶。

    她这两日忙得觉都没法子睡,怎么发现这差役往外递消息的?

    难道这女子真有所谓的神迹?

    他不免好奇。

    秦瑶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潘贰,并未开口。

    她本就长得脱俗,又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让人察觉到些许不似凡人之处。

    陈衡适时说道:“你可知你眼前这位,是何身份?”

    潘贰抬头,将人如此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中竟不自觉的恭敬起来:“是……是何身份?”

    “江城地龙翻身的事,听说了吧?”予安抢先说道,“在这灾祸到来的两日前,有一神女娘娘,立于广阔田间,将此事告知百姓,又于灾祸当日,劝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救了城外百姓!”

    “这事自然听过,我们方县都传遍了。”潘贰道。

    予安又道:“那你可知这神女娘娘,为何能将此事提前告知,让大伙做好准备,避免了伤亡损失?”

    这问题着实蠢笨,世子不禁抢答:“废话,都神女了,她若提前预测一下,岂不简单的很?”

    “正是!”予安立刻将衣摆一甩,跪在地上,朝秦瑶大拜,“神女娘娘!”

    这一动作看傻了潘贰,他抖抖索索的抬眼,偷偷瞟了一眼秦瑶,只觉她如今气质更加不凡,果真如神女下凡!

    这么说来,神女是什么都知道?

    “神女娘娘?”他试着唤了一声。

    “尔等凡人,做过什么事尽管从实招来!”秦瑶忍住笑意,淡淡道,“若不从实招来,将功赎过,天地因果,报应不爽啊……”

    会遭报应?潘贰又瑟缩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昨日他才递了消息出去,今日一早,他家的看门狗便突然暴毙!

    难不成,这就是因果报应?若他再不说,岂不是家人也要遭殃了?

    潘贰身子一歪,整个人如泄了气般。

    “神女娘娘,我说。”他颓废道,“我们方县虽和江城分属不同府衙管辖,可这小县离江城又近,江城那边每年少不得打点……张大人又常将小的带在身边,一来二去,我便与秦知府熟了。”

    “你和他相熟就能出卖我们?”世子瞪大双眼,“你好好瞧瞧,我们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太子近臣!你巴结我们哪一个不比去巴结姓秦的强?何况张县令又是你顶头上司!”

    潘贰苦笑道:“世子有所不知,秦知府曾与我有言在先,若我哪日助他,帮他大忙,他许我官至七品……”

    秦瑶想他上辈子坐上方县县令的位置,一定与此事有关了。

    可惜上一世她不在,不知道陈衡经历的这些危险,也不知无她捉这奸细,他是如何历经万难回到京城的。

    或许他根本没回到京城,而是半路被截杀了!

    秦瑶浑身一冷。

    她再看向潘贰时,眼中已无半点怜悯。

    “我且问你。”秦瑶冷冷开口,“若有机会将功赎过,你可愿意?”

    潘贰不迭点头:“愿意!自然愿意!”

    如今只要能换得家人平安,他当仁不让!

    众人只当是他心有愧疚,并不知他家看门狗今早死了。

    这巧合正救了大家。

    “你去信一封,告诉秦知府,这里已无世子等人,他们……他们往哪儿跑了?”秦瑶看向陈衡。

    陈衡接过话,道:“往太原去了。”

    予安将人松绑,押去书案前,备好笔墨纸砚。

    潘贰众目睽睽之下,写了一封告罪密信,向秦知府告罪,说自己大意,让人察觉了,此刻陈大人与世子已离开方县,去往太原,让秦知府别在方县城门下浪费时间,快马加鞭去追,不出两日定能追上。

    世子和予安亲自跑了一趟,到城门处说明缘由,让张县令派个心腹,将书信送去江城。

    好在江城离方县实在不远,一来一回半日路程,待夕阳西下之时,城门外那队人马终于调转方向,走了。

    张县令大松了一口气,归来便要办喜事。

    他家幺女虽要去做妾,那也是跟世子!从此以后,他也是沾上皇亲的人了!

    想那江城的张家,与世子正有些远亲,当初他还颇为妒忌。

    如今他又不得不感叹,皇家说不定与这姓张的就是有缘!

    万般皆是命啊!

    如此感叹了一番,张禾喜气盈盈的进了女儿闺房。

    而这厢几人却坐在一处,商议接下来往哪里走,气氛中毫无一丝喜气。

    “世子妃如今到哪儿了?”世子愁道,“若是她出了事,本世子也不活了!”

    陈衡正执笔画下一幅地图。

    他蹙眉,将一处城池圈了起来。

    世子妃虽比他们提前走了,按三日的路程算,怕是也才到许州。

    他抬头:“许州是谁坐镇?”

    世子张了张嘴巴。

    他忽然想起,许州那人表面上是太子门下,实际上早暗投二皇子了……

    “趁江城人马往北去了,我们得去东边许州!”世子起身就要走。

    “许州知州严笠正是我的人。”陈衡胸有成竹道,“世子不必惊慌,严兄必不会对世子妃不敬。”

    “你的人?”世子气笑,“你们东宫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眼瞎心盲!不然怎会落到这幅田地!”

    予安惊道:“你的意思是,严知州也倒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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