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婚书做不得数,陈母是知道的。

    只听她大吼一声:“逆子你敢!若你今日将婚书拿出来,别怪你娘我大义灭亲,把你伪造文书一事告至京兆府!”

    此等家丑,陈家兄嫂是断然不允许发生的。

    也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大舅母梁氏急忙对小姑子转了态度,笑盈盈走下台阶,到陈母身边挽住她的手。

    她劝道:“孩子不懂事,咱们做大人的悉心教导便是,也不至于闹到官府。”

    陈恭也道:“衡儿不是那出格的公子哥,他办事可靠,人又沉稳,不然东宫也不会如此看重他,想必那什么婚书也是一时情急,当不得真。”

    “衡儿,你说是不是啊?”二舅陈衍朝外甥挤眉弄眼。

    谁料一向懂得变通的陈衡此时却固执起来。

    他向几位长辈郑重弯腰拱手,道:“让舅父与母亲失望了,婚书的确是真的,梁家小姐我不会娶,兵部尚书家也绝无可能!”

    “你——”陈恭气的结巴,“你、你真在江城沈家成亲了?”

    不等陈衡回话,秦瑶先打断了他:“没想到陈公子也有攀附权势的时候,莫不是方才听到我已被认作侯府的小姐,所以想假戏真做,与侯府结亲?”

    她冷笑着,目光扫过众人,“毕竟侯爷此刻正在边关带兵,与侯府结亲可比什么梁家武将、兵部尚书强多了!”

    她此话不假,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侯府人丁不旺,多少人想与其结亲,却苦于没有机会。

    长房倒是有三位小姐,两位都已到了适婚年纪,可惜婚事早已被暗中定下,大姐儿是进宫的命,二姐儿则是未来的王妃。

    这高枝不好攀啊!

    如今突然跳出来个老太君亲认的干女儿,有老太君作保,这身世一定清白。

    况且干女儿又不是嫡亲的,皇室自然看不上。

    想与侯府结亲的人家机会来了!

    只是这梁家还在等着呢,陈恭看了看正妻梁氏,欲言又止。

    陈衍则毫无顾忌,劝道:“我看既然事情已成了这幅样子,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不如就将错就错!至于成婚的流程,大不了再来一遍,明天我就亲自到侯府去为外甥提亲!”

    “不成!”陈母伸手护住陈衡,道,“你们都失心疯了?她只是一个侯府干亲,凭什么让我儿娶她?我那侄子们个个不争气,连个仕途都混不上,如今咱陈家的将来可全指望我儿!你们做舅舅的,不说给他找个皇室的公主、郡主,就是世家女儿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娶个侯府干亲算个什么事!”

    “妹妹!”陈衍对她这个妹子颇为头疼,“那些个未嫁的公主郡主最大的还不过十岁,哪有合适人选?世家,你说得轻巧,他们全是圣上的眼中钉,你若敢让衡儿娶世家女子为妻,我们陈家就选了圣上的对立面,你这是在断送陈家的前程!”

    “那……那就找个清流小官家的女儿!”陈母自有她的打算,低娶的儿媳妇必不敢在婆婆面前造次,更好拿捏。

    “得,妇人之见!”陈衍不耐烦看向外甥,“衡儿你自己拿主意!”

    陈衡听他们说自己的婚事,像在谈一场交易,无论如何都得有利可得才肯罢休,不由心烦意乱。

    他看向秦瑶,又见她正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似有一抹讥笑。

    “我已多次表明心意,你们全当看不到?”他当即下了决心,“母亲明鉴,儿愿与侯府结亲!”

    她笑他攀附权势又如何?总比在陈家受人控制得好。

    “你要忤逆母亲?”陈母不敢置信。

    她儿子一向在她面前懂事孝顺!

    “好好好!”她忍住怒气,“娘知道你喜欢她,娘也不是那棒打鸳鸯之人!你把她安生收在身边,或养在外边都成!娘以后绝不反对!只要你好好找个正室娘子,成吗?娘这儿就有个不错的人选……”

    她已物色了几年,好不容易挑中了李御史家的女儿。

    此女她在宴席上见过几次,是众多姑娘中最恭顺温柔,话最少的一位,这样的姑娘若娶回了家,想必侍奉公婆不在话下,更不会时时忤逆,让自己三天两头难受生气。

    不等陈母说完,身边正挽着她胳膊的梁氏一把甩开手,打断道:“好啊,原来你心中早有人选,放眼京城我们梁家女儿比谁差了?你放着亲上加亲不选,非要选个外人做你儿媳妇!”

    陈恭也跟着娘子道:“妹妹愚蠢!你敢让侯府的人做小,岂不是更把侯府得罪死死的!若是如此,干脆别和侯府扯上一丁点关系!就选梁家!”

    陈母瞥了梁氏一眼,嘲讽起哥哥:“武将家的女儿都威风,这么多年你吃了多少亏?再让我儿娶一个,这陈家岂不闹翻天了!”

    “你再说一遍!”梁氏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陈母忙退后两步,“你瞧瞧我二嫂,规规矩矩的站了这么久,多说过一句话?那才是大家闺秀!难怪我二哥二嫂恩爱,不像长房三天两头吵闹!”

    这番话正戳梁氏的心窝子,她一想到动手就坐实了陈母的话,索性硬生生收回了拳头。

    陈恭一言不发,陈衍更是尴尬的拉住自己娘子,往远处退了退。

    终于众人是吵不下去了。

    陈衡站出来冷笑道:“我就先告辞了,等你们论出个结果来,再通知我也不迟!”

    “你去哪儿?”陈母伸手抓他袖子,却扑了个空。

    陈衡扯了秦瑶转身就走:“不劳母亲费心,怎么,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那语气已是极克制了。

    陈母头一回见儿子如此,心里害怕,也不敢再逼迫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黑夜笼罩着这座府邸,出了大门,秦瑶回头望去,只觉得它像一个沉默的怪物,将所有人都吞噬了进去。

    整个玉带巷连绵起伏的高檐屋顶,在黑暗中庄严肃穆,每家门前昏暗的红灯笼映得巷子里影影绰绰,平添一份不可言说的悲壮。

    若这里的妇人都是如此过活,她宁可孤独终老。

    走出玉带巷,街上又是一番轻松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孩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十分快活。

    两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陈衡望着秦瑶,她的侧脸被街边灯笼照得发红,整个人瞬间生动起来,原本那股怒气仿佛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小心翼翼道:“今日之事,你觉得如何?”

    秦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事?要我做你外室?”

    “……我以为我们一直以来配合的不错。”他顿了顿,“你也见到了,我在陈府实则身不由己,舅父仁厚,这几年并未亏待我们母子,若要我报恩为陈家效力,我自是义不容辞……”

    “只是如今你舅父们想用你的婚事,去换取陈家未来的前程,你不愿意。”秦瑶替他道出实情。

    “正是。”陈衡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可否请阿瑶再助我一臂之力?”

    秦瑶往前走,将所有抛诸脑后。

    事到如今她亦不愿再委屈自己,与他有所牵扯。

    江城之事已远去,剩下的该是他们朝堂上的事,两人从此以后做个朋友,或形同陌路,都好。

    她走着走着,忽闻路边摊一阵桂花香直窜入鼻,原来是摊主正在蒸桂花糕。

    她驻足不前,看着摊主掀开蒸笼盖子,那冒着热气的糕点呈现在眼前,是浅黄色的花朵状,表皮亮晶晶的。

    “老板来一份!”有个孩童伸手将几文钱递出。

    “我也要一份!”摊前的人纷纷出钱购买。

    陈衡看她眼睛发亮,也向老板喊道:“我也来一份。”

    老板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三文钱六只!”

    说罢已将六只糕点包进油纸包里,递给秦瑶。

    陈衡往腰间摸去,才发现自己的钱袋早已在之前连同袋子扔给了车夫,替秦瑶付了马车钱。

    他一时尴尬愣在原地。

    秦瑶见他也有如此狼狈之时,不由“扑哧”笑了出来,把钱付了。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什么也不缺,自己能养活自己。”她忍住笑,“说说吧,这次若帮了你有什么好处?若好处不大,我可懒得费劲。”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脚步放慢。

    陈衡听她松了口,便知事情有戏,于是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只要阿瑶想要,我必想尽办法满足。”

    她摇了摇头:“我对这些没兴趣。”

    重活一世,当人生中那些不甘、后悔被一步步修正后,这世间所有都变得索然无味。

    正如此想着,她抱着油纸包的臂弯一空,桂花糕瞬间到了陈衡手里。

    “你抢我吃的做什么!”她恼怒道,伸手就要抢回来,手中却突然被他塞进一块凉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他腰间的玉牌。

    “今日我就以这玉牌为誓。”街上吵嚷,给了陈衡莫大的勇气,“今生我必娶阿瑶为妻。”

    几个孩童从她身后大笑着跑过,掩盖了他的声音。

    她只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瞬间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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