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大海吗?

    如果有人这么问微生,微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她喜欢大海。

    南方的海是细碎的。海滩的沙子绵密,夹杂一些细细碎碎的小石子。海水汇聚成一条白线从远处向岸边奔赴而来,碰到岸边的岩石,一拍一拍,永无休止。然后迸溅着云朵一样晶莹剔透的泡沫,湮灭在沙石之间,但这还不算完,后面又有一排紧接其后,直到卷走你在沙上留下的记忆。

    暮色四合时,最好的就是在海边。阳光逐渐融化在潋滟的光波里,跳动着鳞比的火焰,此时的海太安静了,涟波也变得细微,在熔解了的细沙上呢喃,亲切地朝着你的脚边缓缓爬过。

    微生曾经差点死在海里。

    只是因为忙着笑闹,一个不小心踩空了脚,微生就从礁石上掉进海里。

    微生不会游泳。入水的一瞬间,她看见白色的细浪在蔚蓝色的海水里奔腾,像天一样。她快要分不清海和天了。

    礁石不高,朋友很快就把她捞了起来,好在入水时间不长,微生只是有些难受。

    微生后来再也没有亲近过海了。

    她喜欢大海,可是大海不喜欢她。

    D市旅程的最后一天,天气终于舍得晴朗起来。微生和夏天定好在这天下午去棒棰岛,看看北方的海。

    离开的前天夜里开着电视,慢吞吞地收拾着行李。舒尘打来了电话,问微生在做什么。

    网络上有句话:“如果有人想你千千万万遍,最终也只会落成一句你在做什么。”那时候的舒尘是会这么问她的。

    微生说自己在收拾行李,可是有点饿了。舒尘让她点个外卖,不要饿到自己了。

    “快去,饿瘦了跟你急。我也在吃夜宵。”随之而来的信息还有一张图片,直男式拍照让夜宵看起来毫无食欲。

    但无妨,本来这个时候的拍照也不是为了看起来好看。

    你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似乎就能连接两个相隔千里的人。

    微生问舒尘要不要一起睡觉了,明天是个晴天,她想早点起来看看日出。

    舒尘说好,他说晚安啊宝贝,看到日出了要发给我啊。

    爱是什么,爱是千里共婵娟。

    可微生第二天终究还是没能看到日出,云层太厚了,D市的阳光那么柔和,怎么努力也穿不透那层层叠叠的柔软。

    微生有些失望,她给舒尘发消息:“我还是没有看到日出。”

    她重新躺回床上,玩了半天手机,没能睡着,就起来洗漱收拾了。大概是因为时间留得充裕,所以时间反而花费得更多了些。

    等到整理好,夏天也到了。她带来了一束花和一些可可爱爱的小道具。两个人坐在一起盘算着还需要带什么。微生点披萨,夏天点水果,微生点奶茶,夏天准备食盒和零食。

    和女孩子在一起就是很快乐的一件事。

    那天夏天的爸爸刚好休假,就开车帮忙送到景区门口,路上夏天的妈妈细细交代两个女孩子注意安全。

    微生很喜欢夏天,也很喜欢夏天的爸爸妈妈,跟夏天一样,都是温温柔柔的人。

    那天的天气也是一样,温温柔柔。但北方的海却有些不一样。

    还未完全靠近海边,就能闻到海风送来的浓烈的属于海的气息,混着人声鼎沸,在空气里酝酿。

    北方的海是倔强的。海岸边只看得到漫天铺地的卵石,干涸的海带散落之间,牡蛎密布在岩石上。海水的颜色要比南方更加深重,仿佛上帝将蓝色的油画颜料盘打翻掉在人间,浓重,热烈。连那浪花似乎也要更加纯白一些,用力一些,像地球的脉搏在有力地跳动着,生机勃勃。天和海相接处停留着红白小船,揉在漫天漫地的蓝色里,只有海鸥停留在船头,评判着这人世。

    北方的海带不走海滩上的记忆,它一遍又一遍奔腾而来,一遍又一遍空手而归。

    所以北方的海,最好是在午后暖阳时。

    阳光张开大网在海面上撒开,被深海吞没,难分你我。海岸上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帐篷,像是蜗牛背着重重的壳,里面装着一个又一个两脚生物,在大海面前,什么都显得渺小。

    微生和夏天在海滩边也租借了一个帐篷,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位置,铺好阿姨附赠的地毯,把带过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好,披萨是主食,荔枝、哈密瓜、西瓜、葡萄等颜色丰富的水果是点缀,还有各式棒棒糖和夏天带来的花。摆好以后,选择合适的拍照角度是重中之重,从上面俯拍需要注意不要拍进自己的脚丫子,从里向外拍要抓住时机,不要拍到行走的游客。

    想要拍到好看的照片,总要付出一些努力。

    经常有人用性别来区分拍照技术,但微生一直觉得,拍照技术的好坏在于是否热爱生活。因为热爱生活,才会想要把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都记录下来。只要用真心去做的事,有什么做不好呢?

    有些时候,食物只要拍完照就好像完成了它的任务,但微生和夏天这天都尚未进食过,所以带来的这些还是发挥了它本有的作用。

    微生坐在帐篷门口,把脚伸在外面淋浴着暖阳,她回头对夏天说:“南方的海滩不是这样的。走在海滩上穿着鞋子没走一会儿鞋子里就会溜进许多沙子,如果脱了鞋,脚趾与脚趾之间就会粘满细细的沙。”

    夏天笑道:“在这边你可不要拖鞋哦,石头里有贝类风蚀后的壳,会划伤你的。”

    微生点点头:“知道的。北方的海滩也是海。”而她看海,但不会亲近海。

    微生把照片发给舒尘:“你看,北方的海和南方的海是不一样的。”

    但是舒尘似乎不能意会到微生的倔强,他只是吐槽道:“有的人在哼哧哼哧上班,有的人还在享受阳光。”

    微生想了想,问舒尘:“你喜欢海吗?下次我们一起去看海好不好?”

    有这么多的不一样也没关系,那我们就一起制造更多的一样好了。

    舒尘回她好。

    微生满足地靠在书包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今天天气真的太好了。选在今天来海边太明智了。”

    夏天也学着微生,靠在另一个书包上:“这样好的天气,还有纯天然的白噪声,真想就这么躺下睡一觉啊。”

    微生转头看向夏天:“夏天你快来南方玩吧,我带你去南方的海看看。”

    “一定要去的。疫情要早点结束啊。”夏天叹息道。

    微生也叹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很快,太阳开始移动,风似乎有些猛烈起来。两个人收拾好东西,退了地毯和帐篷的押金,等夏天爸爸来接她们。

    微生抱着夏天,轻轻说道:“明年还要再见啊。还有德哥、花花和言爸,也要一起啊。”

    夏天伸手回抱微生,语气坚定:“一定要的。”

    北方的海和南方的海是不一样的,但如果看的人是一样的,那心情也会一样的吧。如果和舒尘一起看海,微生想,也许她会学着勇敢一点,再一次相信海,亲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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