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纽约当地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

    黎娜随着人流下飞机,拍了张夜空的照片编辑到朋友圈,犹豫了几秒,又在下面加了一个定位。

    关于辞职的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也没让辛西娅告诉黎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飞过来了,说走就走,先斩后奏,就连温琳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国内还是中午。

    她朋友圈刚发出去,温琳就点赞了,紧接着一个电话打过来。

    温琳的咆哮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我靠!娜娜你去哪里了!”

    黎娜把手机拿远了一点:“你不是给我的朋友圈点赞了吗,定位没有看到?”

    温琳:“我看到了啊,你怎么出去玩都不叫我呢,你都不爱我了,罢了罢了,毕竟咱俩都这么多年了,人都是会喜新厌旧的,呜呜呜呜呜……”

    黎娜:“……”

    黎娜:“我不是出来玩的。”

    温琳:“哈?”

    黎娜:“我要在这里画画。”

    温琳:“国内不是一样能画?”

    黎娜:“感觉不一样,在国内我画不出来,很浮躁,之前在这里上学我能画出来,所以我又回去了。”

    温琳:“那我怎么办呀,你这个渣女,难道你不要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了吗,那可是你的骨肉啊……”

    黎娜:“……”

    又发神经了。

    黎娜:“没正事我就挂了。”

    温琳:“呜呜呜呜,娜娜……”

    黎娜挂断电话。

    她之前上学在纽约待过五年,那时候黎父在曼哈顿给她安置了一处房产,自从她回国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佣人过去打扫,现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黎娜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画板放在阳台上,绿植也生机勃勃,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学生时代恍如昨日。

    窗外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全球著名企业的总部大楼几乎都在这里,这是纽约的经济中心,是最繁华的地方。

    黎娜躺在床上,把手机关机,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平缓。

    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黎娜,你要找回曾经的自己。

    看到黎娜发的那条朋友圈,沈知逸把图片放大,发现最下面有几张外国人的脸,周围的建筑上全是大写的英文,还有下面那个定位,他去上网查了一下,是在美国。

    记得除夕夜那一天,黎娜跟他说过,她要被派去国外的分公司工作了,难道是在美国,她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这念头一出,沈知逸“噌”地站起来,下意识想把午饭倒掉,赶紧去找姐姐,但转念一想,他怎么找,美国离得那么远,他什么证件都没有,要怎么去?

    现在除了干着急,他什么都做不了,一种无能为力的颓丧感瞬间包围了他,他跌坐回椅子上,给黎娜发消息。

    沈知逸【姐姐,你去美国了吗?】

    等了很久,黎娜没有回复。

    黎父发消息过来:【你姐姐怎么突然跑到美国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还辞职了。】

    沈知逸:【姐姐辞职了吗,我不知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黎父:【她之前的上司刚才过来找我了,说你姐姐要去国外画画,短时间内应该不回来了。】

    沈知逸:【那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她了,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黎父:【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小知逸,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你就给我发消息,别碰到事情不吭声,知道了吗?】

    沈知逸:【嗯,知道了。】

    还想再问一些关于姐姐的事情,但是怕引起黎叔叔的怀疑,他只能忍住。

    整个下午,沈知逸都跟丢了魂一样,打篮球的时候还被砸到脸了,鼻血瞬间喷涌出来,顺着嘴唇往下滴。

    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痛,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疼痛混合着情绪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触动了泪腺闸门,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完全控制不住,混合着鼻血流了一脸。

    陈研看他这样都觉得憋屈,拧开一瓶矿泉水朝他走过去,把水拿到他头顶上,直接地往下倒。

    沈知逸没有躲开,闭上眼睛,让水冲掉了脸上的鼻血,连着眼泪一起冲掉,要是所有的情绪也能随着水一起流走就好了,他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清醒了吗?”

    陈研将矿泉水瓶捏成一团,瞄准垃圾桶投进去。

    沈知逸睁开眼睛,湿漉漉的卷毛紧贴在脸上,睫毛上挂着水珠显得又黑又亮,鼻子里划出几缕血丝没入唇中,漫开一股咸腥的铁锈味。

    他轻声说:“我姐姐走了。”

    陈研皱眉:“走了?”

    “嗯,去美国了,离我有一万多公里。”

    陈研:“……”

    “她走了,那我怎么办……”

    陈研:“除了好好上学,你还能怎么办。”

    沈知逸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来:“她是为了躲着我吧,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扮演出不喜欢她的样子,可她还是走了,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

    “去美国了吗……”陈研喃喃自语,拍了拍沈知逸的肩膀,“去美国了又能怎么样,你可以去找她啊,咱们这个学校上完高中可以对接国外本科的,而且你不是很会弹钢琴吗,往艺术方面发展,去国外再合适不过了。”

    沈知逸眼泪顿住,用袖子擦干净脸,哭红的眼睛看着他,嘴唇有些发抖。

    “上完高中……那还要五年时间,等我过去了,我姐姐都二十九岁了,她会不会看上哪个外国人就结婚了?”

    沈知逸说到这里,忽然变得焦虑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神经质地在原地打转。

    “外国人都很漂亮的,我们这个学校里就有很多外国男生,他们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睛蓝蓝的很漂亮,长得也很高,都特别帅,姐姐肯定会喜欢上他们的……”

    “我等不及的……”

    沈知逸眼眶发红,泪光闪烁:“我该怎么办,都怪我年纪太小了,我要是能早出生几年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出生得那么晚,我要是跟姐姐年纪一样大就好了,比她小两三岁也好啊,总比十一岁好,最起码能让人有点希望……”

    陈研一巴掌拍脑门上:“沈知逸,你没救了。”

    沈知逸点头,心如死灰。

    “如果姐姐跟别人结婚了,那我就不活了。”

    陈研震惊:“我靠!你别吓我!”

    沈知逸擦掉眼泪:“我活不下去的,要我知道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与其我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去死终结这份痛苦。”

    他还没死,陈研都快被他吓死了。

    陈研摸着胸口,安抚着不安的小心脏:“别这么极端吧,结婚了也能离婚啊,而且现在很多女生都结婚很晚的,到三十多岁都不一定会结婚呢,你不要这么悲观。”

    沈知逸叹气:“我就怕万一。”

    陈研抿唇:“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都没成年,就非要跟你姐姐在一起,你考虑过如果你跟你姐姐在一起了,别人会怎么看待你姐姐吗,你不怕警察把你姐姐抓起来,给你姐姐定个引诱未成年的罪名?”

    沈知逸瞪大双眼,连忙解释:“姐姐从来没有引诱过我的,是我自己喜欢姐姐的,姐姐一直在拒绝我,凶我,不让我喜欢她,怎么可能会引诱我……”

    陈研沉默几秒:“可我总觉得你被她引诱了。”

    沈知逸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微红,闷声闷气地说:“我也想被她引诱,可是她真的没有……”

    陈研拍脑瓜。

    真的没救了,这是个病入膏肓的恋爱脑+纯爱战士!

    黎娜去以前的学校转了一圈,又去墨西哥湾的白沙滩玩了几天,期间完成了一副画作,是人物画。

    一个有着乌黑卷发的小女孩,左半边脸裂开歪斜,向左延伸出去一个截然不同的男性的人格,背景右半边是向日葵,左半边,也是男性那一边为冷兵器。

    本以为创作过程会非常难熬,没想到非常顺利,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画完了,而且一点疲惫感都没有,天一亮她就带去机构,给机构负责人看画。

    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金发老头,卷曲的胡子盖住了嘴巴,头发很长,显得有些凌乱,衣服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颜料,但并不显得脏,反而让这身衣服颇有设计感。

    负责人说:“非常抱歉,黎小姐,你的这幅画并没有感动到我,请问你画这幅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黎娜笑容一僵,极快地平复好情绪,嘴角再次上扬,面部肌肉不再那么僵硬,她用英语回答:“我非常地开心,因为一些事情,我很多年没有办法拿起画笔,但是这次我成功完成了一副画,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非常开心。”

    负责人把画推到她面前。

    “艺术创作是需要痛苦的,你从小到大一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经历过挫折,所以画出东西很美好,也很平淡,没有冲击力,不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黎娜笑而不语。

    负责人以为自己得到了认可,继续道:“我们画画的,就是要用画笔将痛苦画出来,用我们的痛苦,引起观赏者心中痛苦的共鸣,能引起痛苦共鸣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黎娜拿起自己的画,微微一笑:“我认为的好作品,是能够引发人们对美好事物的想象,而不是痛苦。艺术是有力量的,它可以由我们的画笔传播出去,疗愈观赏者在生活中的伤痛,成为他们躯体里永不枯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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