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酥定然是印不上字的,是她用红梅碾出汁,再兑了些蜂蜜,用毛笔写在上面的一个大大的“安”字。

    似是困意慢慢涌上了头,一点点席卷她的全身,意识逐渐模糊,眼皮直打架,还强撑起精神:“张大厨说,你对花生过敏,我就没做。”

    本来还想加点花生的,结果方少骞对花生过敏,张大厨说方少骞小时候误食了花生,险些死掉。

    说着说着,相微满的头越发昏沉,身体开始左右略微摇晃,最后直直将头砸在方少骞的肩头,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方少骞身体僵硬了一瞬,未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便垂头问道:“你说什么?”

    相微满的声音细微,动了动唇:“我说……方少骞岁岁平安。”

    这次方少骞听清了,他嘴角不免轻轻勾起,带着一丝柔和,心中念着:相微满说,方少骞岁岁平安。

    似是怕吵醒面前睡过去的人,他的声音更轻了些,甚至比平时更为低沉温柔:“姩姩岁岁平安。”

    屋外烟火繁星,照亮万千房屋瓦舍,冬雪街道。

    屋内,青涩的少年垂眸看着姑娘熟睡后靠在自己身上,他有些手足无措,手僵在半空,丝毫不敢逾矩。

    偏生看向那食盒中的糕点,心脏在胸膛内格外剧烈的跳动着,寂静的屋内倒也有了烟火,悄无声息的,为之绽放。

    一扇房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

    翌日一早,相微满是在自己房内醒来的,坐起身的瞬间,头疼欲裂,醉酒后的不适尚未消散,她再次一头栽进床榻。

    她挣扎着下床,身上的衣裳尚未褪去,仍是昨日的红裙。

    相微满揉了揉额角,推门而出,一阵寒风倒灌,吹得她头更痛了。

    碧玉恰好穿过长廊走来,瞧见她,忙小跑着过来:“公主,你可算醒了,你昨日去哪儿了?奴婢找了你好久。”

    相微满的思绪混乱,她昨日应是喝醉了,只记得离宴后便回了寝宫,下意识便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听着碧玉的话,她一时间有些懵:“我……我昨日不是回了寝宫……吗?”

    这话叫她说的底气不足,毕竟瞧碧玉这神色,她就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便听碧玉道:“昨日奴婢去给拿您醒酒汤,回来您就不见了。”

    闻言,相微满的脑子空了一瞬,昨晚的记忆只剩零星片段,虽只能隐约记起什么,但昨晚醉意正浓,具体她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着实是记不清。

    但相微满想着,以自己的酒品,倒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便没再放在心上。

    相微满朝宫门口望了望,那里并没有随禾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疑惑:昨日约好的一同出宫,如今怎的还没见人?

    今日初一,宫中所有人凡是有牌子的,均可随意出入,公主自然也不例外,他们二人早就约好了今日出宫游玩。

    相微满起来时已然过了约定的时间,如今却迟迟不见随禾人影。

    见相微满向外张望,碧玉快步走过来:“公主可是在等长公主?长公主一早便遣人来传话了,说她有事要耽搁一会儿,到时便去街上寻咱们。”

    随禾既这般说了,相微满便也不等了:“那便出宫吧。”

    西禅房内……

    随禾坐在床榻边,掌心撑着下巴阖眼入睡,许是坐着睡得不舒服,她眉头还时不时轻皱,睡得并不安稳。

    她守了陆宿一夜,手边放着水盆,水盆里的水早已冷了,屋内唯一能传出些暖意的东西便是脚边未燃尽的炭盆。

    陆宿慢慢转醒,他勉强睁开眼,一双黑眸静静望着房顶,许是发热尚未完全好转,此刻头脑还有些昏沉,神智尚未清明。

    他缓缓撑起身子坐直,在看到床榻前坐着的人时,霎时间不禁愣住,眸底满是诧异,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看着随禾安然熟睡过去的脸,他动作不自觉放轻了些,一点点挪到床边,穿好鞋子轻手轻脚推门而出。

    明心正在院中洒扫,见陆宿从屋内出来,都来不及将手中的扫帚放置一边,便赶紧迎上去,惊喜道:“师兄!你醒了。”

    陆宿点点头,又下意识向屋子瞥了一眼,语气平淡:“她为何在我屋内?”

    莫说随禾是当今长公主身份尊贵,即便只是个寻常女子,也不应孤男寡女同处一夜,何况陆宿还是一介僧人,若被人知晓,说不定还要遭人戳脊梁骨。

    闻言,明心略显心虚的搔了搔头:“这……昨夜师兄你发热,我们请太医来,用药或是针灸,都不见成效,最后还是长公主来了,说来也怪,长公主来后师兄你就慢慢退热了。”

    他又赶紧补充道:“不止长公主照顾了你整夜,太医也守至深夜,直到天色微亮,长公主才让太医回去,所以其实……也不算违背男女之别。”

    陆宿这才回想起,昨夜意识混沌之际,恍惚间听见有人叫他不能死,原来不是梦……

    既事情已然发生,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摆摆手:“罢了,此事切勿外传。”

    明心猛点头:“知道知道,没人会乱说的。”

    毕竟涉及长公主,长公主的事哪个不要命的敢乱传轻易议论?那不是等着掉脑袋呢?

    陆宿推门回屋,随禾还没醒,他将一旁搁置在椅子上的披风拿起,走过去轻轻披在随禾身上。

    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醒了梦中人。

    随禾睁开眼,眸中还有未褪去的些许迷惘,待看清面前的这张脸时,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她缓缓打了个哈欠:“你醒了,还发热吗?”

    说着她便将手向陆宿的额头探去。

    手背刚刚贴上陆宿的额头,陆宿便像是被烫到了般迅速退开,他淡淡垂下眸,依旧的少言少语:“我没事了。”

    随禾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滞,她倒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收回手站起身:“退热了便好,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莫要太过劳累,太医会给你送药来,按时服用。”

    叮嘱完几句随禾便转身离去,她一晚上没怎么睡,此刻休息不好,她有些头疼,实在无心再说些什么话同陆宿调情。

    想到还和相微满约好了上街,随禾走出门看向守在门口的夜月,缓缓打了个哈欠:“走吧,出宫。”

    ……

    岁首晨曦,刺眼的日光洒满大街小巷,为繁忙的街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各家门楣上都挂着各式灯笼与彩绸,随风轻轻摇曳,与天边初升的旭日交相辉映。

    商贩们早已摆开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行人络绎不绝,或穿着华丽锦衣华服,或穿着朴素布衣麻衫,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相互拜年问好,欢笑声不绝于耳。

    街巷间隐隐传来鞭炮的噼啪声,预示着新年伊始。

    相微满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她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脚步轻快,走路一蹦一跳,显然心情颇好。

    跟在她身旁的碧玉手中也提了不少,看着这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碧玉忍不住提醒:“公主,还是少买些吧,这要是将钱花光了,日后咱们又得天天吃糠咽菜了。”

    这日子才刚刚好转起来,她是真怕公主一个不当心就将月俸全花光了,她着实是不想过从前那般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了。

    闻言,相微满偏头伸出一根手指,很有灵性的摇了摇:“才不会,过年我可是收了不少压岁钱。”

    现在她可当真是富有,以前的穷苦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碧玉好奇的将头探过来:“收了多少?”

    相微满又将手缓缓摊开,在她面前颇为得意的晃了晃,碧玉眨了眨眼:“五十两?”

    五十两,在民间也不算少了,但在宫里,显然也是不够看的。

    相微满轻啧了一声,摇摇头,平静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炫耀:“是五百两。”

    这五百两还包含相黎和相子席给的,此刻相微满无比后悔没和相思搞好关系,不然还能从相思那顺来个红封。

    相微满猛然想起,随禾给她的红封还尚未算上,那她今年收的压岁钱可不止五百两了。

    想到这儿相微满便心情舒畅,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在这古代还成了个小富婆!

    那些比相微满小的皇子公主,除了相宜,其余的相微满也不熟悉,平时也见不到面,她就只给相宜准备了红封,也破费不了多少。

    “啊?五百两?!”碧玉惊叹。

    在碧玉的印象里,她家公主何时收到过这般多的压岁钱?!这确实是不必再过苦日子了。

    大街小巷一片欢腾,行至街心,忽闻锣鼓喧天,相微满瞬间被远处的吵闹声吸引,不等碧玉说话,她兴冲冲的跑过去:“碧玉,去看看!”

    说着她就往人群里挤,离近些她才看清,原是正在进行舞狮表演。

    只见两只雄狮在欢快的鼓声起舞,身披金红相间的鬃毛,那眼如铜铃,威风凛凛,随着鼓点的节奏,时而跳跃,时而低首蜷伏,动作灵活有力,仿若真狮附体,令人叹为观止。

    特别是当金狮猛然跃起,一口咬住高悬的红绣球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相微满也被这氛围感染,忍不住喜笑颜开的拍手叫好。

    人群熙攘,不知是谁推了她一下,她整个人脚步不稳,朝身旁歪去,她几次试图站稳,奈何人群太过拥挤,险些就将她淹没。

    正当她挣扎之时,一只大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边。

    相微满站定后,这才抬头看向那人,看清他的容貌时,相微满脑中只有四个字“清风霁月”。

    他一袭白衣软袍,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的垂着,随风吹而轻摆,仿若皎月般柔和,玉带勾勒出细腰,更显清瘦欣长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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