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人和他说?他就不在一会儿而已,随禾便烧伤了?

    简封知道,随禾最是爱美,最是爱她这张脸,如今这张脸毁了,怪不得哭得梨花带雨,怪叫人心疼。

    随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在和微满在一起,不小心踢翻了炭盆,火炭烫伤了脸。”说着她轻轻拉着简封的胳膊,“简封,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她知道这说辞有些扯,但她知道,简封会信。

    她不知道是何时喜欢上简封的,但如今,好像都有些,晚了。

    简封心疼的看着她,墨色的眸子沉了又沉:“没有,不丑。”

    随禾在他心中,那便是天上下凡的仙女般的存在,是遥不可及的,简封哪里会觉得她丑?

    随禾哭的更凶了,泪坠下来,砸在他手背,烫得人心尖发颤:“就是很丑,没人会喜欢我了……”

    见状,简封慌忙捧住她的脸,粗粝的指腹轻轻替她擦去泪水,轻声安抚:“怎么会,不就是烫伤,我带你去寻医问药,这世间总有办法的。”

    随禾抽噎着,垂头看着他,鬓边碎发扫过他腕骨,痒意顺着血液直抵心尖:“那你呢?还会喜欢我么?”

    此话一出,叫简封的心狠狠颤了颤,可不等他说话,随禾继续道:“简封,我刁蛮任性,嚣张跋扈,还总对你不耐烦,也没什么耐心,可你为何喜欢我呢?”

    她自认为自己与相随禾不同,可渐渐的,她却发觉其实自己也与相随禾有诸多相似之处,她任性也会乱发脾气,相随禾只是比她更恶劣些,可她……好像在慢慢趋近于相随禾。

    意识到这一点时,内心的暴躁却更甚,可她无力改变。

    回想过去,随禾对简封算不上多好,没耐心,不在意,一直将简封当做身边的一个麻烦,可有可无。她自觉自己的冷漠会让简封知难而退,可简封却像个火炉,好似势必要将她这块冷硬的顽石暖化。

    简封怔怔看着她,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唯有胸腔内剧烈的心跳震耳欲聋,简封知道,这是他的心跳。

    他参不透随禾是何意,却想起初见那日,长公主的鸾轿碾碎满地桂花,相随禾就坐在其中,垂眸望着他。

    简封认真回道:“随禾,外界说你跋扈,从前我也这么认为,当时初次见你,我就在想——”他喉间溢出低笑,“这长公主长得真漂亮,这般美人,便是被折了傲骨也甘愿啊。届时若她待我不好,我溜回山寨便是。”他语气慵懒随意,似在重现当时的语气,话落,还忍不住轻笑一声。

    说着,他嘴角的笑意敛了些,轻叹一声:“后来,我日日盼着能见你,可你将我带回宫中后就再也没找过我了。”

    “当时我就在想,难不成有人生得比我俊俏,拦了你来找我的路?我便没等你找我,直接去找了你。”简封抿了抿唇,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声音轻得像檐角融化的雪水,“可后来我发现,你并非跋扈,你愿意为了朋友涉险,待下人很好,也从不怨天尤人,这一路上,也从未喊苦喊累。”

    随禾怔怔的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可我待你不好。”

    她待他不好,那简封为何不回去?

    简封垂了垂眸,忽的扯出一抹苦笑,抬头看着她时,眸光微动:“你只是……”

    后面的话简封说不下去,他以为能释怀,但到头来,只是一句话还如此难以启齿。

    “只是不喜欢你。”随禾的声音很轻,轻得拂过简封的心,却能在上面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口子,向外汩汩冒血。

    简封呼吸一滞,眼尾也有些酸,笑了笑:“嗯,你只是不喜欢我……”他声音很低,很轻,似乎是怕声音大些便能将随禾震碎,“随禾,不喜欢我并非过错,我的喜欢,也是单向的。”

    他眼睫颤了颤:“你总说我像团火,可知晓火是如何看石头的?”窗外骤起夜风,吹散了伤感,将简封脸上的笑吹得格外柔和,他声音沙哑,“火焰不怕石头的凉意,坚硬,只怕石头不让他靠近。”

    闻言,随禾的心猛地颤了颤,她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似是下定了决心,认真的垂眸看着简封:“不是的,简封,我喜欢你。”

    回想起半炷香前……

    相微满终是见不得随禾伤心,她叹道:“若你当真心悦他,那便去罢,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匆匆一晃便过去了,陆宿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她们都明白,她们不会留在这里,相微满在现代没有家人无依无靠,随禾便是她唯一的朋友,可随禾有家人,她不能舍弃自己的家人。

    若随禾喜欢简封,那可以与简封共度几十年,若哪天不喜欢了,再去攻略陆宿也未尝不可,或是陪在简封身边的同时,攻略陆宿,随禾到底是长公主的身份,这么做亦可。

    随禾与相微满认识十多年,怎会不知她是如何想?随禾怔了怔:“可这对他们不公平。”

    这么做,既伤害了简封又惹得陆宿心寒……

    “如今身处这里,对谁又是公平的?难不成对你我就公平么?”相微满拧着眉劝道,“随禾,心狠些,才能活下去。”

    她们被强行带入这个世界攻略别人,对她们不公,方少骞和陆宿一旦攻略度到一百便要痛失所爱,对他们不公,随禾和简封明明彼此喜欢,简封却要眼睁睁看着随禾去喜欢别人,对简封不公……

    这里哪有绝对的公平?

    若当真要说出个公平,便是他们几个都在互相折磨,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相微满亦是如此,她本就打算攻略到一百回到现代,她想着:本也不是自愿的,她总不会对方少骞产生感情羁绊。

    可造化弄人,她失忆了。

    在她毫无防备时,方少骞又出现了,毫无征兆的,予她一切的一切,她内心深处所缺失的一切,方少骞在她不设防时都给了她。

    感情这种东西最是难解,不论是为什么,一旦滋生,便再难割舍。

    随禾犹豫了。

    见状,相微满随手拿起桌上严惜君留下的纱布,贴在随禾脸上,正当随禾不解,便听相微满道:“最后一次,去试试,若你毁容,简封还爱不爱你。”

    相微满认真看着她:“若他不接受,那便不值得你的喜欢,日后便别再想他,若他接受,选择权便在你手上。”

    闻言,随禾终是接受了:“嗯。”

    这正是她所在意的,从前她便讨厌那些人因为她的脸,便说出轻浮的一句喜欢,她想要的,是全身心的爱。

    人这一生,无非是一身皮囊,二百零六骨,到最后,终归一捧黄土,什么都留不下了。

    ……

    简封的话着实戳到了她心窝子,她想,若当真有人愿意接纳她的所有,不只是皮囊,她也愿意舍弃些东西,拥抱过去。

    简封听了她的话,愣怔了一瞬,指尖还残留着随禾泪水的咸涩:“你……说什么?”

    他想是自己听错了,可心中却还是止不住的狂跳。

    随禾轻轻将脸上的纱布解下,带起细微的风惊动了案头将熄的烛火,那道光在她完好的脸颊上跳跃,那里没有半分被烧伤的痕迹。

    她紧紧握着简封的手,似是怕他离开:“简封,我……有自己的不得已,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我想让你来选。”

    她不会留在这个世界,就算如今和简封短暂的在一起,可最后,他们还是会分开,届时简封看着她去爱别人,那只会徒增痛苦。

    怎么选,都是死局。

    她不想欺骗简封,不想辜负任何人,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让简封来选。

    随禾知道简封爱她,但爱并不代表妥协,并不意味着,随禾做了多过分的事简封都会选择接纳。

    联想到随禾从前说的,简封自然明白了随禾的不得已,他木讷的一瞬,眼眸也逐渐黯淡下去。

    随禾的眼睛就那般直视着他,看得他心颤了颤。

    简封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他轻轻挣脱了随禾的手,温声道:“我去给你拿枇杷。”说着便起身朝外走去,他的背影孤寂,又有些决绝。

    随禾怔怔的看着简封离去的方向,泪珠滚滚落下来,她慢慢蜷在一起,苦涩的笑着,低低哭泣着,却带着几分撕心累肺。

    相微满说得对,乱世洪流里哪有什么周全法,不过是抓住眼前星火,在永夜降临前痛快的燃烧。

    她知道,简封不会回来了。

    原来有些情愫早已生根,在每一次故作冷漠的转身后,在每回刻意回避的身影里,在无数个欲言又止的黄昏中。

    ……

    相微满本就有些不放心,贴在木门上的耳廓发凉,可也只能听着屋内两个人在说话,说些什么她怎么也听不清。

    正巧方少骞路过,他远远便瞧见相微满趴在门上偷听的模样,脚步放轻缓缓走过去,悄悄凑到她身后,凑到她耳边:“听什么呢?”

    他这声音顿时吓了相微满一跳,转身看清是方少骞后,她眸中的惊恐才慢慢褪去,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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