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应该是谢忱了。

    这世上想要谢忱命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够让谢忱死的却没有几个。

    桑莞听完不知为何,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她来不及想谢忱的事,因为接踵而至的就是父亲的处境——被关在陇县的大牢里,即便是不死,恐怕也活不久。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她现在从那两人话中已经可以确定,父亲还没死。

    桑莞不想再在这危险的地方继续待下去,本想转身欲走,却没想到十七在她身后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这一刻,桑莞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来不及思考的捂住了十七的嘴巴,将他拽着蹲了下去。

    “谁!谁在那?”

    一道警惕的声响起,树林中的两人互换了下眼色后,周围的树叶便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间,无数的黑衣人手持弓箭朝两人的位置射过来。

    桑莞和十七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这些人显然早就埋伏在附近了,她们是误打误撞进了贼窝了。

    桑莞拼命的往前冲,身后传来利箭落地的声响。

    就在此时,身体忽然腾空,两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飞速的向前掠去,待落了地,拐进了另一处树林,那些黑衣人终于失去了踪影。

    桑莞回眸,看清了男子脸上冰冷的表情,不由惊呼出声:“谢忱?!”

    谢忱与莫风兵分两路后,就早已混进了陇县,一直跟着那乌苏头领进了此地,也未曾想会在这碰见桑莞。

    他原本是想要弄清楚与乌苏首领私下见面之人究竟是谁的,可桑莞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谢忱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桑莞撇撇嘴,语气带了丝委屈:“我是来寻父亲的,误打误撞进了此地。”

    说完,她又想起刚才偷听到林子中两人的谈话又急切地道:“我刚才听得那两人说,父亲被俘虏,应该是关进了陇县的大牢,我担心……”

    “我知道。”

    谢忱淡淡的打断了她,随后目光深邃的看了两人一眼,“跟我走吧。”

    说罢,谢忱转身便向外走。

    桑莞怔然。

    她没想到谢忱居然会帮她。

    这么反常让她反而开始怀疑起来这男人的动机。

    身后的十七见来了个厉害人物,自然要赶紧抱紧大腿,见桑莞仍旧立在原地,心下顿时心生一计,随将脚下的石头踢向了桑莞的方向。

    猝不及防下,刚要跟上去的桑莞被石头绊了个正着,整个人都摔坐在地上。

    十七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然后装作焦急的模样朝着谢忱的方向故意喊了一嗓子:“姐姐,你没事吧。”

    这一声喊,让谢忱停住脚步,回过了头。

    这么一摔,桑莞膝盖疼痛难忍。

    谢忱无奈退了回去,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柔软,伸手拉起了桑莞。

    桑莞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不禁暗暗腹诽了句: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还能走吗。”

    谢忱看了眼桑莞膝盖上的淤青,眉峰微蹙。

    桑莞摇了摇头,抬眸,却见谢忱似乎在犹豫什么。

    还未等她反应,谢忱突然背对着她蹲到了地上,宽厚挺括的脊梁骨像一棵苍劲笔直的松柏。

    桑莞愣了一瞬,不解其意。

    “难不成,你想让我抱你?”谢忱低喝了一句。

    桑莞抿了抿唇,终于没再犹豫的趴到了谢忱背上。

    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温度,而不是从前那般的寒凉。

    十七跟着二人出了西山,找了家驿馆安顿下来。

    眼下城中纷乱,能找处安全的地方歇息实属不易,桑莞虽心有余悸,但还是心系父亲。

    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谢忱找了大夫替桑莞诊治后,她便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谢忱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你若是不想活,只管去送死,别连累旁人。”

    桑莞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选择闭了嘴。

    果真谢忱还是那个谢忱,一出口依然那么恶毒。

    谢忱让十七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去给桑莞抓药,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坐在椅子里,指节泛白。

    看着手中的信件,眼底神色阴晴不明。

    直到桑莞发现他的异常,询问开口才立即收敛了脸上的所有情绪。

    “你怎么自己出现在陇县,莫风他们呢?”

    桑莞知道谢忱奉旨攻城的事,看到他独自来往,心中很是吃惊。

    谢忱将信收起,淡漠道:“我先进城打探敌情,已经让莫风他们在营地待命了。”

    桑莞闻言心中稍安,随后又想到父亲被困大牢一事,又不禁忧虑了起来。

    “也不知父亲怎么样了,那些乌苏人对待俘虏一般不会好相与的。”

    谢忱闻言,目光微凝,随后道:“你放心,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桑莞狐疑的看向谢忱。

    “昨日那二人的谈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桑大人是他们的手中的把柄,不会轻易让他死的。”

    谢忱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润喉。

    桑莞拧眉沉默了下来,半晌后,又突然抬头看向谢忱道:“以谢大人的聪慧,以为他们二人是谁?”

    谢忱放下杯盏,目光幽深如墨:“其中一人被称作二皇子,那便是乌苏的王族,至于另一人......”

    他顿了顿,似在思索,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宁威。”

    他猜测那人应当是宁威无疑。

    毕竟,能被称作国公大人的,满朝上下除了宁威也再找不出第二人。

    桑莞闻言恍惚间回想着昨夜听到的话,不禁脱口而出:“不可能,宁家被流放,宁伯伯和宁锦淮还在西北,怎么可能在陇县与乌苏人勾结!”

    宁家忠心耿耿、忠肝义胆,绝不会做出卖主求荣的行径来。

    她更不愿意相信,宁威竟会是那种谋逆的叛党!

    不可能?”谢忱眯了眯眸子,“你不要以为你与宁家交好,就能确定宁家是否忠臣,你非宁家的人,怎得知他人无谋逆之心?”

    桑莞猛地抬起头来,对上谢忱毫无波澜的黑眸,她心中陡然涌入一股愤怒。

    谢忱洞察人心、善于揣摩他人心思,可她却偏生不喜欢他这副高高在上、清贵逼人的姿态。

    见谢忱这样,桑莞咬了咬牙,不服气的反驳道:“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人人皆知二十年前是宁家把那存有谋逆之心的沈氏皇后等人剿灭,才有了如今大晋朝纲安定,宁伯伯为官多年,为百姓鞠躬尽瘁,锦淮哥哥更是恣意鲜活,不屑于权势富贵,若说叛党,怕是以谢大人的本事和为人,才更像叛党吧。”

    桑莞此番话一落,空气倏然变得压抑了起来。

    谢忱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双眸猩红,连手中的茶杯也被捏碎。

    他盯着桑莞,面无表情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忱的目光太骇人,桑莞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本想该是自己说的有些过分,想要认错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儿,却被突然的笑声打断。

    谢忱觉得有些可笑,这世间甚有许多愚昧无知且愚蠢的人。

    比如这个桑莞。

    在她的眼中,或许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佞小人。

    不过也好,他也没想当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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