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度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地方,我是花溪度最聪慧的姑娘。

    四舍五入,我就是全天下最好看最聪慧的姑娘。

    这般大言不惭的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阿娘——花溪度顶顶尊贵的王。

    所谓聪明,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反驳阿娘:“春华读书万卷,过目不忘,那才是真的聪慧。我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庸人。况今岁我已十八,阿娘不必再对我施展激将法,就此死心吧。”

    阿娘不许,“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不过多生了三分惫懒,七分反骨,就此多了十分孤傲不屑,瞧着同这花溪度格格不入罢了,但论慧根,春华这些人,与你拍马不及。”

    “阿娘说的是,可这慧根再厉害,却为世间不容,要来何用?”

    “既世间不容,那就开天辟地换了这狗屁世间。当年论颜色,本王也不算绝色,但现下,谁敢说我不如人?”

    那是自然,因为你是王。

    近来,阿娘三句不离王权,过完三十九岁生辰,她至多还能在位一年,便要去浮图山荣养。

    她想让我接任王位。

    理由很简单,她不喜欢浮图山的清冷,也不喜一把年纪重新在往届荣养的王们跟前低眉顺眼。

    若我继任,就有权在别处安置阿娘。

    但我不愿,我天生反骨,与花溪度格格不入,虽也遍览书卷,却在书香墨色间生出了散漫自由之志,最不耐烦被束缚。

    不过我也没想着抛弃阿娘。按照我的设想,待她退位后,我就把她偷出花溪度,一起去外面看看大好河山。

    这事我谁都没提,在花溪度,没人会想着离开,如我这般想法,会被视为大逆不道。

    我们自启蒙之日起,就被告知:花溪度是全天下最美的地方,是全天下最适合女子生活的地方,而我们将会是全天下最幸福,最聪慧的女子。

    读书后,我们知道花溪度外还有另一个世界,那里男子为尊,女子生如蝼蚁,甚为不公。

    课堂上,我冒昧问了一句:“我们视男子为蝼蚁,是否也是不公?”

    众所周知,花溪度女子为尊。

    史书载,百年前,先贤不甘女子生生世世卑贱于男子,遂召集数十位智谋无双的女子,筹建花溪度。

    绵延至今,花溪度已有上万子民,不过这里的法度与外界都是反的,女子读书理事,男子做工求生,人人以生女为荣。

    这里没有婚书,女子年满十八,凭智谋考核进入长老会,之后便可凭资历招选男子繁衍子嗣。

    一朝分娩,若是女儿,花溪度大办集会为其庆贺;若是男儿,便被抱到慈恩阁由专人抚育教授做工技能。

    彼时年幼,我尚不知在花溪度为男子鸣不平,堪比外界的谋逆之罪。

    若非阿娘是花溪度高高在上的王,我会被立时逐出花溪度。

    花溪度乃世外桃源,四季如春,景色如画,外围却是群兽环伺。

    没有护卫,就算是智谋无双的长老们都不能通行,何况几岁稚儿?

    当年,分明是想让我去死。

    所幸阿娘威名赫赫,提着兵符大闹长老会,方才救回我一条小命。

    不过,我也因此失了王位继承的优先权,只能如平民一般,寒窗苦读十年艰难考入长老会,成年,再参加层层王选。

    今岁我年满十八,闷头狠读了一年的书,终于一步步走进决赛圈,即将要出谷历练。

    换了旁人,这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于我,却不过是回到的人生的起点,不值一提。

    我只在心里可惜,大好时光都用来读书,实在浪费。

    却从不后悔问出当年的问题,亦从未放弃去外面的世界一探究竟。

    天生反骨嘛,我对于不明白的事情总是带了几分执拗,参加历练,本意便是光明正大出谷走一遭。

    我想知道,当年那个让我陷入生死劫的问题,为什么问不得。

    阿娘许是猜出了我的想法,不过她没有直说,我也就如常装作不知道她已经知道。

    就像,我五岁的时候就猜出了我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阿娘也知晓我猜出了,但我们谁都没提,还不是照样过了这十几年?

    聪明人做事嘛,最擅长装糊涂。

    阿娘的功力比我更深,想她平日里高贵端庄,威武霸气,在送我出谷之时,却当众哭得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她拉着我手依依惜别,“阿虎,平安回来呀,阿娘只你一个女儿,还盼你为我养老送终,若你出了什么事,阿娘就带着圣书去死。”

    这番话自然威胁不到我,但围观的长老们却是诡异地沉默了。

    阿娘只作不知,揽我入怀,抱了许久,最后她悄声说:“阿虎好好的,包袱里有信,信里所说,便是阿娘的本意。去吧。”

    待走出了山谷,绕开了外围野兽,我与众护卫挥手道别,前路漫漫,便只有我自己了。

    索性不急着走,我翻开包袱里的信,展开却只有一句话:阿虎是自由的,从心行事,不必回头。

    一瞬间,我心里沉甸甸,酸涩涩,想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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