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十三年，雪虐风饕。
武宣五万国军已攻至西周，千万铁骑缁衣银甲，行如破风，所到之处纵铁甲如山，亦能开山裂石，无人可阻。
北冥险关要隘：
凉北城内，瞬息间卷起一阵凛冽冷风，犀利拂过残垣断壁上红艳似血的山茶，摇曳出一番落寞之色。
花枝下有条斑驳小道，葱绿枝丫从青石缝隙中挣扎而出，正冒出绿尖，就被几双马蹄压弯了腰。
“驾，驾！”
几人骑着战马，奔驰掠过小道。
铮铮铁蹄扬起沙土，灰尘与弥漫硝烟交织一处，将马背上人闪着幽光的银盔衬得灰暗不堪。
“将军，烽火台已燃！”
副将冰冷吊腿夹住马腹，奔至将军旁侧。
“如将军所料，养马墙已被攻破，但观土河上痕迹，老虎谭兵力应去支援养马墙了。”
“若我等此刻拼死一搏，定能从老虎谭杀出重围！”
土河，放置于必经路，横断道，凿阔两丈，深两尺，以细沙散土填平。
只需每日检行，扫令净平，人马入境时，观望土河痕迹，即知足迹多少。
将军一顿，带领众人朝东方奔去，冲进一片密林里。
奔驰中，忽风声渐起，幽暗天空鸟群呼啸掠过，又在霎时安静。
“不对。”将军见状，脸色微变，勒住缰绳：“有诈！”
高耸柏树空隙处，恍惚有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暗处透出几道利刃反射的光泽。
不消片刻便围住了将军等人。
将几人困于此处，黑影分开，一男人驾马缓步上前，眼眸犀利投向将军。
一字一顿的道：“北冥镇西将军，久仰大名。”
将军从喉处挤出清脆一笑，瞬息，便明白此刻局势：“在隐蔽土河上动手脚，造出主攻养马墙势头。”
“后又携一支精兵从老虎谭夹击，杀我等措手不及，如此勇烈，想必，你便是武宣一品高手名将，申霁吧？”
申霁低头：“正是在下。”
“申霁，本将军正想夸你聪慧，此刻看来，亦不过如此。”
将军勒马，赤红战马身姿矫捷，马蹄重重坠地，地面都“颤了三颤”。
“单凭你这二十余人，定不能拦住本将出路。”
“行与不行，一试便知。”
申霁举手，其余人便抽出轻巧秀春刃，压低身位，将军一行人则抽出□□，以将军为圆心，延展出一道圆阵，蓄势待发。
弓已上铉，只待一个契机，就划破长空直取首级。
申霁堵塞铜泡钉靴在地上一踏，火光中，黄金肩吞一动，手便落下来了。
“杀。”
将军提刀，声如洪钟：“战士们，杀！”
鼟声大作，刀光剑影，将军抢先凌空砍出一片，与副将对视一眼。
两人配合多年，副将已了然他意，手握长枪，与他共同厮扯一处。
饶是两人齐力，也打了一炷香时间才抓住一个断口。
“将军！可从这突围！”
将军置若罔闻：“马儿，送他走！”
副将猛觉一阵拉力，身快被疾驰马儿甩下，慌扯缰绳，回神时，竟已快从断口处脱离而出。
将军眼看聪慧战马带副将逃出，敛息抚上剑柄。
“副将，若国亡，你与孩子便是最后的召禹血脉，莫回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语罢，他抬手，双眼猩红，刺目刃光破开浓烟，浑身涌出肃杀气：
“其余人，跟本将一同护送副将突围！”
申霁眼看副将即将出逃，杀意乍现。
衣袂翻飞间，腾空飞起砍杀一人，翻手又夺去那人□□。
刀指横眉，直冲副将拦去。
副将回眸暗骂一声，不待转首迎战，锋刃就已破开腹吞胷甲，直插入心口旁两厘米，副将只觉一股腥味扑鼻，便呕出血来。
生死攸关，申霁却劲一松，在除两人无人看清的角度，将刃尖拔出，紧接着一掌拍于副将马后。
副将口似灌浆，含糊开口：“怎…”
话未完，战马已上劲，带他直朝关口冲。
恍惚，他回头。
申霁仍傲然立在原地，身后是无尽翻滚的浓烟。
将军声音幽幽在背后响起：
“文死谏，武死战，亘古不变，我为将，自当为守护黎明百姓，战死沙场，以命护我国国宝，一展北冥人雄风，未有遗憾，反倒是你。”
“本将军与你交战不过一次，却与你国二皇子战了足足一载有余，你身边之人，大多皆是二皇子死侍，如今交手，才觉他们功力已然大增。”
“今日我大势已去，你又尚能全身而退？”
………
是夜。
武宣城夜市内，老角梁早早挂上一盏盏珠子灯，映得夜景亮如白昼。
略低的梁，则用走马灯点缀，人影跃于灯罩，别有一番风味。
而青翠阁仔角梁，却独独挂了一盏料丝灯。
料丝灯流光溢彩，玛瑙紫石英制成的玻璃投射出黄色迷离光线，四角红绸随风摇曳，平添了一分华贵风采。
灯下，青翠阁的舞妓娥娜翩跹，顾盼流转，光光坐着，便能引来无数鹰隼。
不过，大家今晚对这番事似乎性质缺缺，路人只在此驻足几分，就离开了。
“姐姐，你觉得三殿下今日还会来吗？我们两个还未曾一睹三殿下尊容呢！”
正值金钗的姑娘沉不住气，忍不住嘀嘀咕咕。
比她稍大几岁的姑娘低着头，往香炉里添了几味香，氤氲香味缓慢“撑”满了整座外院：
“路人看而止步不前，想必应是会的，三殿下一贯不喜来时店内留有旁客。”
顿顿，她又言：“就算来，也应去见柳姑娘而已，与我们何干？”
小姑娘话语间难掩倾慕：“听闻这三殿下貌似冠玉，状若仙君，身世又尤为凄惨，本就是宫不受宠的美人所生。少时府中又莫名失火，就他一人存活，官府并未调查出什么端倪。”
“真可怜，让人好生好奇，虽与我们无关但跟着瞧上一眼也总是好的。”
大姑娘淡然：“可怜？妹妹，你切莫看错了，我瞧这三殿下分明是心无家国心术不正之人。”
“身为皇子，西周战事要紧，他亏国库，享风流，前几日还强抢民妻，做尽奸如鬼蜮的勾当，自是犬而不自知，你怎可被表面所迷惑？”
“姐姐，你低声些！我们出身低贱，若让三殿下听到了，我们姐妹性命不保！”
“性命不保？原来你知晓啊。”
话音未落，小姑娘话头就被接过了。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少年从紫檀木屏风后走出。
身型修长，面如美玉，玄色长袍在料丝灯照耀下映出金色暗花，举手投足间散发神秘香气。
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像是沁在水里的琉璃，眨眼间漾开潋滟波光。
此刻一望两人，那眼里涌上一丝嘲弄。
“公然破坏天家威严，实属大不敬，应当处以极刑。”
“你是…”小姑娘回头，正叹看穿着气质超然，应是位贵客，就被大姑娘拉着一并跪下了。
大姑娘垂首：“三殿下！”
她握紧衣摆，又闻到那少年身上的异香，那是皇室才能用的龙涎香。
此少年，应就是臭名昭彰的武宣三皇子：
林璟珺。
林璟珺！小姑娘惊慌失措，抬头不敢看，玉指握卷袖口心悸不止。
林璟珺飞扬跋扈，薄唇挤出一声讥讽笑声：“为何不继续编排于我了？”
大姑娘晃过神来，为求保命只能说一些违心话：“三殿下！方才奴家与小妹所言，皆是听信他人谗言，一时是非不分，竟冒犯了您。”
“不求三殿下宽恕奴家，但求殿下留下奴家与小妹性命！”
“可。”
未想到，林璟珺竟轻易应允了，并拂袖，让一旁老鸨止步不前。
待跪地两人互相搀扶站起，弱柳扶风般红了双眼，猝然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掌嘴一个时辰，给我狠狠的打。”
语罢，林璟珺神情匆匆，甩下一句，便带着侍从与老鸨拾阶而上，直奔二楼客房。
丝竹之音，巴掌翠响，压抑哭声，混杂着冲入耳畔，老鸨饶是见惯世面，也忍不住回头望去。
掌捆的两位下人并未怜香惜玉，掌风犀利，不过一刻钟，姑娘们便鼻青脸肿，哀嚎不止。
一个时辰后，应以破相，再也无法在此谋生了。
此等刑法对青楼女子来说，不如一头撞死。
这三殿下，真如传闻般人面兽心，狼心狗肺。
“柳姑娘在哪个客房？”林璟珺语气不善，打断老鸨思绪。
老鸨忙挂上谄媚笑容：“三殿下且随我来。”
……
客房内。
柳姑娘轻拂“独幽”名琴，指尖起落，如泣如诉琴声似凉风灌耳。
歌正到高潮，红檀木门传来清脆一声。
林璟珺一面踏进，一面徐徐诉说：“那柳姑娘，果真是头牌，前几日一见，真是让人容光焕发恋恋不忘…乃是上品…”
最后两个字，他痴念，语调上扬。
话语间并无半分尊重。
柳姑娘举目，杏眸一亮，琴声猝然如催促般响起。
林璟珺了然她意，笑谈：“春宵一刻值千金。”独留贴身侍卫在旁，便屏退了他人。
众人退却，闺房逐渐冷清。
林璟珺喃喃了两声：“莫名失火？可笑至极。”
霎那间敛了笑容，浑身气场骤然一变，低声吩咐侍卫上前：“周围可查妥当了？”
“已然妥当，没有异样。”侍卫服身。
望林璟珺点头，柳姑娘起身，玉指轻捻，将金丝篾帘拂开。
帘后，中年男子身穿黑袍，身姿挺拔，眉眼浓烈棱角清晰，浑身散发着威严气息。
他弯腰做辑：
“臣甲远贞，参见三殿下！”
“左相，快快请起。”林璟珺拱手，虚扶甲远贞，句句真切：“你我莫讲这些虚礼罢！将相见之地定于此处，实属情非得已。”
“臣明白，三殿下思虑周全。”甲远贞：“在这武宣国内，太子与二殿下权利滔天，若非三殿下大智若愚养精蓄锐，恐怕难以存活至今。”
林璟珺点头，做出请的手势。
两人一同端坐嵌青白色玉瓷面案桌旁，提起白瓷菊瓣壶柄，乘了一杯茶。
放在温茶小炉上一热，悠悠焚香参杂茶香，好闻极了。
待两人入坐，柳姑娘起身，在窗外瞧了瞧。
见并无异样，将小轩窗关严实。
林璟珺摆手：“甲相，今日求见，可有急事？”
甲远真沉叹一口，将信呈于林璟珺手上。
信纸应是上乘水纹纸，上的字却浮躁急促，白纸黑字格外清晰：
……
前方战事告捷，北冥镇西将军卒，副将重伤逃出下落不明。
不过，待我等前来增援时，申霁竟莫名暴毙而亡，依二皇子所言，申霁之死是亚贝罗人下毒所致，并已捉拿此人。
我总觉不对，护送尸首前往关口时暗中调查，惊觉：
申霁逝去前，应全身筋脉寸断，内力紊乱才可，但方才粗略一探，申霁体内内力竟莫名全失。
知事有蹊跷，遂报之。
另，洛阳城耳目不知为何了无音讯，应是被掩人耳目除掉罢，已另派人前往调查。
……
字句瞧完，林璟珺沉吟片刻：“此信是…”
甲远真知晓他所言：“犬子所寄。”
信交与侍从放琉璃风灯处点燃，林璟珺眼眸黯淡：“这等好时机，二哥定不会错过，除去大哥一党的申霁，倒也在意料之内，不过…”
“亚贝罗怎又参合进来了？”
甲远真思虑片刻，踌躇开口：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依老臣所见，北冥被灭亦已是时间问题。”
“二殿下所举，应是为了在今后以此为借，向亚贝罗开战，夺取两国国宝，一石二鸟，野心可见一斑。”
林璟珺：“人心如沟壑，后土难填…传闻将三国秘宝凑齐，便可得道升仙，父皇为此努力多时了，他倒是有远见…”
话落，两人陷入思绪中，一时无人言。
柳姑娘打破僵局：“姑娘有一问，陛下治国有方如此聪慧，怎会不知二殿下做事素来心狠手辣？”
“将太子一党的申霁安排与二殿下同行，等同于亲手将申霁推至火坑，可陛下又与申霁一同长大，契若金兰，为何如此…”
“功高盖主，不可不除。”林璟珺冷笑一声：“听闻那申霁大义凛然，才德兼备，单单名号，便可骇退敌寇三百里，副将是他放走的也未尝不可。”
“毕竟谁人不知，那副将是为召禹人，召禹人血液可敌天下良药，以父皇凶性，在攻下北冥后，必将召禹人占为己有。而副将，应会成为最后逃亡在外的召禹后人，不至于灭族。”
“只可惜，契若金兰又如何？不闻战马嘶鸣，唯闻歌舞升平。王座是冷的，坐上去的人，心要比它更冷才可。”
将玉盏狠放，林璟珺星眸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狠意，默念一声：“柳姑娘，麻烦将此伤药跟盘缠以你的名义，赠与楼下那二位姑娘，静养几日，红肿便可消退。”
柳姑娘接过，发现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疗愈宝物，想起几日前，他强抢他人妻，实则是将被夫君日夜殴打的可怜女子送出城，心念不由一动。
抬头看去，林璟珺仍面无表情：“眼下毫无头绪，得找个机会去调查一番才可。”
柳姑娘柔声细语：“去哪？”
林璟珺：“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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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内，东曦即驾。
“阿春，这洛阳城，明是武宣国边境，怎比我们国都附近城还热闹一些，才到城门外，就已望见商铺了…”
“回公主，此城建于商路旁侧，各国商人齐聚，再加比武大赛举办，自然就更热闹了几分。”
洛阳城门外，亚贝罗的几辆马车挟着商品缓缓驶过小道，随着动作，銮铃铮铮作响。
今日难得出了冬日之阳，果东依在车轼上，轻捻起木帘，往外瞧，只见各色商铺坐落在街头，玉石斋，罗裳坊…还有百酿楼！
“阿春，你看，有酒！不知有没有咱们亚贝罗独酿的桑落！”
果东大声嚷嚷，看着看着，一旁侍女阿春猛地把帘掩上了。
“月鲁公主，您且低调些，王上吩咐过，来到这宣武国，一定要少露面才好。”
“阿春，不都说了，到了这城，就不许唤我亚贝罗名字啦，要唤我果东！”
“公主，虽需隐瞒身份，奴婢也断不能越俎代庖直呼公主名讳。既然不能唤公主，奴婢便唤您小姐了。”
“阿春，你就是被父皇带偏了，咱们亚贝罗人尽是直性子，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罢了罢了，你爱怎么叫怎么的叫吧，咱们姐妹间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果东不知想到什么，猝然软了性子，嘟囔：“求了阿爹好久，好不容易让阿爹松口，让我随商队一同来此处凑大赛热闹，可不能搞砸了…”
“王上只是不放心，如今沧海横流，武宣与北冥战火不绝，若我们掺合进去，就不单单只是你我之事了，原想着叫几位殿下陪公主随行，公主又死活不肯。”
“哥哥们功法还未有我成功呢，叫来也只是累赘一个！”
“那是因公主天生神力充沛，才磨练几月便有了三品水平，世间从未有人有公主这般天赋，殿下他们自然比不上了。”
语罢，阿春又补充了几句：
“公主可莫要再提了，措辞如此粗鄙，幸而祧师不在此处，若是在，都不知被公主气死几回了！”
阿春眼眸流转，望见果东颓着身子，从裥缂花毛织袋内寻出一个手镯。
朝珠映日曦，金圈轻围素腕弯，羊脂玉洁白细腻，在光下透亮，成色及佳。
“公主，你看，这不是寻常镯子，这是王上寻来的秘宝。”字字句句念着，阿春把袋绳系严实，揣进兜中，才拾镯轻轻套过果东纤细玉腕：“名为水火白真镯。”
“水火白真镯，可幻化物品形态，危难时救人与水火！”果东小心翼翼接过手镯，眼眸星光闪烁：“阿爹当真给我了？”
“什么叫给你了，王上是为了保护你才借与你用，白真镯使用的次数有限，回亚贝罗时还要还回去咧。”
阿春抃笑。
果东欲言又止，不禁赧赧一瞬，嘟囔：“那，那也不错。”
正闹着，忽闻窗外百两彭彭，銮铃锵锵，浩浩荡荡直冲马侧来，阿春拉开木帘：
一队太平车紧靠驰道边缘，缓步走来，携带着一股浓烈的恶臭。
从远看，只望见被马蹄卷起的风尘，待车走近了，果东才瞅清楚马车上装的是何物…
具具皆是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尸首，“盛”满了整个车舆。
“这是！”阿春惊叫一声。
果东睫翼一颤，将木帘猛的拉下，深吸几口凉气。
回头，颤抖着声线：“阿春，我莫不是看错了？怎会有一车的尸首？”
刚那一眼，恍惚只见周围人熟视无睹，并未有异样，反倒衬得她们一行人有些大惊小怪了。
“公…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车身一震，从辕处传来一声吆喝，马夫侧过半边脸，关切问了几声。
果东缩缩脖子，闷声盘问：“马夫，你未曾见到刚刚那太平车上盛着什么吗？”
马夫并未回答，一时间，车舆里只闻犀利鞭声。
待车进城，马夫才悠悠开口。
“公主，他们应是饿死的。”
果东直言：“饿死？为何不吃饭？”
马夫回话：“公主尚且不知，此洛阳城并不向外人所诉那般太平，本是商贸重镇，水路交通便利，又位于武宣边境，四面环山，不知何时引来一群难缠的山匪，盗取民粮。”
“此时武宣与北冥战事要紧，官府又照常收取官粮，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马夫，你可别与我道这诗词歌赋，我听不懂。”果东出言打断。
马夫踌躇片刻：“简单来说，洛阳城山匪肆虐，民不聊生。”
“那，她们为什么一直跟着？”
果东又拉开帘，发现那马车后面零零星星跟了些人，都穿着破烂脸颊瘦弱，一步一颤，应是饿得走不动了，却仍不肯止步。
马夫沉叹：“这些尸首一贯都是拖到郊外集体焚烧的，她们，应是这些尸首的亲人吧，若凑了些钱，可以到那处买回骨灰安葬，没钱的…就只能现在多看几眼尸首，以后见不到了。”
果冻脸沉下来：“活不让人好活，死不让人好死，都这样了为何武宣国皇帝不作为？”
“并不是不作为，听闻，好像是派了一位殿下来剿匪…估摸着，应是快了。”
武宣五万国军已攻至西周，千万铁骑缁衣银甲，行如破风，所到之处纵铁甲如山，亦能开山裂石，无人可阻。
北冥险关要隘：
凉北城内，瞬息间卷起一阵凛冽冷风，犀利拂过残垣断壁上红艳似血的山茶，摇曳出一番落寞之色。
花枝下有条斑驳小道，葱绿枝丫从青石缝隙中挣扎而出，正冒出绿尖，就被几双马蹄压弯了腰。
“驾，驾！”
几人骑着战马，奔驰掠过小道。
铮铮铁蹄扬起沙土，灰尘与弥漫硝烟交织一处，将马背上人闪着幽光的银盔衬得灰暗不堪。
“将军，烽火台已燃！”
副将冰冷吊腿夹住马腹，奔至将军旁侧。
“如将军所料，养马墙已被攻破，但观土河上痕迹，老虎谭兵力应去支援养马墙了。”
“若我等此刻拼死一搏，定能从老虎谭杀出重围！”
土河，放置于必经路，横断道，凿阔两丈，深两尺，以细沙散土填平。
只需每日检行，扫令净平，人马入境时，观望土河痕迹，即知足迹多少。
将军一顿，带领众人朝东方奔去，冲进一片密林里。
奔驰中，忽风声渐起，幽暗天空鸟群呼啸掠过，又在霎时安静。
“不对。”将军见状，脸色微变，勒住缰绳：“有诈！”
高耸柏树空隙处，恍惚有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暗处透出几道利刃反射的光泽。
不消片刻便围住了将军等人。
将几人困于此处，黑影分开，一男人驾马缓步上前，眼眸犀利投向将军。
一字一顿的道：“北冥镇西将军，久仰大名。”
将军从喉处挤出清脆一笑，瞬息，便明白此刻局势：“在隐蔽土河上动手脚，造出主攻养马墙势头。”
“后又携一支精兵从老虎谭夹击，杀我等措手不及，如此勇烈，想必，你便是武宣一品高手名将，申霁吧？”
申霁低头：“正是在下。”
“申霁，本将军正想夸你聪慧，此刻看来，亦不过如此。”
将军勒马，赤红战马身姿矫捷，马蹄重重坠地，地面都“颤了三颤”。
“单凭你这二十余人，定不能拦住本将出路。”
“行与不行，一试便知。”
申霁举手，其余人便抽出轻巧秀春刃，压低身位，将军一行人则抽出□□，以将军为圆心，延展出一道圆阵，蓄势待发。
弓已上铉，只待一个契机，就划破长空直取首级。
申霁堵塞铜泡钉靴在地上一踏，火光中，黄金肩吞一动，手便落下来了。
“杀。”
将军提刀，声如洪钟：“战士们，杀！”
鼟声大作，刀光剑影，将军抢先凌空砍出一片，与副将对视一眼。
两人配合多年，副将已了然他意，手握长枪，与他共同厮扯一处。
饶是两人齐力，也打了一炷香时间才抓住一个断口。
“将军！可从这突围！”
将军置若罔闻：“马儿，送他走！”
副将猛觉一阵拉力，身快被疾驰马儿甩下，慌扯缰绳，回神时，竟已快从断口处脱离而出。
将军眼看聪慧战马带副将逃出，敛息抚上剑柄。
“副将，若国亡，你与孩子便是最后的召禹血脉，莫回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语罢，他抬手，双眼猩红，刺目刃光破开浓烟，浑身涌出肃杀气：
“其余人，跟本将一同护送副将突围！”
申霁眼看副将即将出逃，杀意乍现。
衣袂翻飞间，腾空飞起砍杀一人，翻手又夺去那人□□。
刀指横眉，直冲副将拦去。
副将回眸暗骂一声，不待转首迎战，锋刃就已破开腹吞胷甲，直插入心口旁两厘米，副将只觉一股腥味扑鼻，便呕出血来。
生死攸关，申霁却劲一松，在除两人无人看清的角度，将刃尖拔出，紧接着一掌拍于副将马后。
副将口似灌浆，含糊开口：“怎…”
话未完，战马已上劲，带他直朝关口冲。
恍惚，他回头。
申霁仍傲然立在原地，身后是无尽翻滚的浓烟。
将军声音幽幽在背后响起：
“文死谏，武死战，亘古不变，我为将，自当为守护黎明百姓，战死沙场，以命护我国国宝，一展北冥人雄风，未有遗憾，反倒是你。”
“本将军与你交战不过一次，却与你国二皇子战了足足一载有余，你身边之人，大多皆是二皇子死侍，如今交手，才觉他们功力已然大增。”
“今日我大势已去，你又尚能全身而退？”
………
是夜。
武宣城夜市内，老角梁早早挂上一盏盏珠子灯，映得夜景亮如白昼。
略低的梁，则用走马灯点缀，人影跃于灯罩，别有一番风味。
而青翠阁仔角梁，却独独挂了一盏料丝灯。
料丝灯流光溢彩，玛瑙紫石英制成的玻璃投射出黄色迷离光线，四角红绸随风摇曳，平添了一分华贵风采。
灯下，青翠阁的舞妓娥娜翩跹，顾盼流转，光光坐着，便能引来无数鹰隼。
不过，大家今晚对这番事似乎性质缺缺，路人只在此驻足几分，就离开了。
“姐姐，你觉得三殿下今日还会来吗？我们两个还未曾一睹三殿下尊容呢！”
正值金钗的姑娘沉不住气，忍不住嘀嘀咕咕。
比她稍大几岁的姑娘低着头，往香炉里添了几味香，氤氲香味缓慢“撑”满了整座外院：
“路人看而止步不前，想必应是会的，三殿下一贯不喜来时店内留有旁客。”
顿顿，她又言：“就算来，也应去见柳姑娘而已，与我们何干？”
小姑娘话语间难掩倾慕：“听闻这三殿下貌似冠玉，状若仙君，身世又尤为凄惨，本就是宫不受宠的美人所生。少时府中又莫名失火，就他一人存活，官府并未调查出什么端倪。”
“真可怜，让人好生好奇，虽与我们无关但跟着瞧上一眼也总是好的。”
大姑娘淡然：“可怜？妹妹，你切莫看错了，我瞧这三殿下分明是心无家国心术不正之人。”
“身为皇子，西周战事要紧，他亏国库，享风流，前几日还强抢民妻，做尽奸如鬼蜮的勾当，自是犬而不自知，你怎可被表面所迷惑？”
“姐姐，你低声些！我们出身低贱，若让三殿下听到了，我们姐妹性命不保！”
“性命不保？原来你知晓啊。”
话音未落，小姑娘话头就被接过了。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少年从紫檀木屏风后走出。
身型修长，面如美玉，玄色长袍在料丝灯照耀下映出金色暗花，举手投足间散发神秘香气。
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像是沁在水里的琉璃，眨眼间漾开潋滟波光。
此刻一望两人，那眼里涌上一丝嘲弄。
“公然破坏天家威严，实属大不敬，应当处以极刑。”
“你是…”小姑娘回头，正叹看穿着气质超然，应是位贵客，就被大姑娘拉着一并跪下了。
大姑娘垂首：“三殿下！”
她握紧衣摆，又闻到那少年身上的异香，那是皇室才能用的龙涎香。
此少年，应就是臭名昭彰的武宣三皇子：
林璟珺。
林璟珺！小姑娘惊慌失措，抬头不敢看，玉指握卷袖口心悸不止。
林璟珺飞扬跋扈，薄唇挤出一声讥讽笑声：“为何不继续编排于我了？”
大姑娘晃过神来，为求保命只能说一些违心话：“三殿下！方才奴家与小妹所言，皆是听信他人谗言，一时是非不分，竟冒犯了您。”
“不求三殿下宽恕奴家，但求殿下留下奴家与小妹性命！”
“可。”
未想到，林璟珺竟轻易应允了，并拂袖，让一旁老鸨止步不前。
待跪地两人互相搀扶站起，弱柳扶风般红了双眼，猝然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掌嘴一个时辰，给我狠狠的打。”
语罢，林璟珺神情匆匆，甩下一句，便带着侍从与老鸨拾阶而上，直奔二楼客房。
丝竹之音，巴掌翠响，压抑哭声，混杂着冲入耳畔，老鸨饶是见惯世面，也忍不住回头望去。
掌捆的两位下人并未怜香惜玉，掌风犀利，不过一刻钟，姑娘们便鼻青脸肿，哀嚎不止。
一个时辰后，应以破相，再也无法在此谋生了。
此等刑法对青楼女子来说，不如一头撞死。
这三殿下，真如传闻般人面兽心，狼心狗肺。
“柳姑娘在哪个客房？”林璟珺语气不善，打断老鸨思绪。
老鸨忙挂上谄媚笑容：“三殿下且随我来。”
……
客房内。
柳姑娘轻拂“独幽”名琴，指尖起落，如泣如诉琴声似凉风灌耳。
歌正到高潮，红檀木门传来清脆一声。
林璟珺一面踏进，一面徐徐诉说：“那柳姑娘，果真是头牌，前几日一见，真是让人容光焕发恋恋不忘…乃是上品…”
最后两个字，他痴念，语调上扬。
话语间并无半分尊重。
柳姑娘举目，杏眸一亮，琴声猝然如催促般响起。
林璟珺了然她意，笑谈：“春宵一刻值千金。”独留贴身侍卫在旁，便屏退了他人。
众人退却，闺房逐渐冷清。
林璟珺喃喃了两声：“莫名失火？可笑至极。”
霎那间敛了笑容，浑身气场骤然一变，低声吩咐侍卫上前：“周围可查妥当了？”
“已然妥当，没有异样。”侍卫服身。
望林璟珺点头，柳姑娘起身，玉指轻捻，将金丝篾帘拂开。
帘后，中年男子身穿黑袍，身姿挺拔，眉眼浓烈棱角清晰，浑身散发着威严气息。
他弯腰做辑：
“臣甲远贞，参见三殿下！”
“左相，快快请起。”林璟珺拱手，虚扶甲远贞，句句真切：“你我莫讲这些虚礼罢！将相见之地定于此处，实属情非得已。”
“臣明白，三殿下思虑周全。”甲远贞：“在这武宣国内，太子与二殿下权利滔天，若非三殿下大智若愚养精蓄锐，恐怕难以存活至今。”
林璟珺点头，做出请的手势。
两人一同端坐嵌青白色玉瓷面案桌旁，提起白瓷菊瓣壶柄，乘了一杯茶。
放在温茶小炉上一热，悠悠焚香参杂茶香，好闻极了。
待两人入坐，柳姑娘起身，在窗外瞧了瞧。
见并无异样，将小轩窗关严实。
林璟珺摆手：“甲相，今日求见，可有急事？”
甲远真沉叹一口，将信呈于林璟珺手上。
信纸应是上乘水纹纸，上的字却浮躁急促，白纸黑字格外清晰：
……
前方战事告捷，北冥镇西将军卒，副将重伤逃出下落不明。
不过，待我等前来增援时，申霁竟莫名暴毙而亡，依二皇子所言，申霁之死是亚贝罗人下毒所致，并已捉拿此人。
我总觉不对，护送尸首前往关口时暗中调查，惊觉：
申霁逝去前，应全身筋脉寸断，内力紊乱才可，但方才粗略一探，申霁体内内力竟莫名全失。
知事有蹊跷，遂报之。
另，洛阳城耳目不知为何了无音讯，应是被掩人耳目除掉罢，已另派人前往调查。
……
字句瞧完，林璟珺沉吟片刻：“此信是…”
甲远真知晓他所言：“犬子所寄。”
信交与侍从放琉璃风灯处点燃，林璟珺眼眸黯淡：“这等好时机，二哥定不会错过，除去大哥一党的申霁，倒也在意料之内，不过…”
“亚贝罗怎又参合进来了？”
甲远真思虑片刻，踌躇开口：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依老臣所见，北冥被灭亦已是时间问题。”
“二殿下所举，应是为了在今后以此为借，向亚贝罗开战，夺取两国国宝，一石二鸟，野心可见一斑。”
林璟珺：“人心如沟壑，后土难填…传闻将三国秘宝凑齐，便可得道升仙，父皇为此努力多时了，他倒是有远见…”
话落，两人陷入思绪中，一时无人言。
柳姑娘打破僵局：“姑娘有一问，陛下治国有方如此聪慧，怎会不知二殿下做事素来心狠手辣？”
“将太子一党的申霁安排与二殿下同行，等同于亲手将申霁推至火坑，可陛下又与申霁一同长大，契若金兰，为何如此…”
“功高盖主，不可不除。”林璟珺冷笑一声：“听闻那申霁大义凛然，才德兼备，单单名号，便可骇退敌寇三百里，副将是他放走的也未尝不可。”
“毕竟谁人不知，那副将是为召禹人，召禹人血液可敌天下良药，以父皇凶性，在攻下北冥后，必将召禹人占为己有。而副将，应会成为最后逃亡在外的召禹后人，不至于灭族。”
“只可惜，契若金兰又如何？不闻战马嘶鸣，唯闻歌舞升平。王座是冷的，坐上去的人，心要比它更冷才可。”
将玉盏狠放，林璟珺星眸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狠意，默念一声：“柳姑娘，麻烦将此伤药跟盘缠以你的名义，赠与楼下那二位姑娘，静养几日，红肿便可消退。”
柳姑娘接过，发现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疗愈宝物，想起几日前，他强抢他人妻，实则是将被夫君日夜殴打的可怜女子送出城，心念不由一动。
抬头看去，林璟珺仍面无表情：“眼下毫无头绪，得找个机会去调查一番才可。”
柳姑娘柔声细语：“去哪？”
林璟珺：“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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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内，东曦即驾。
“阿春，这洛阳城，明是武宣国边境，怎比我们国都附近城还热闹一些，才到城门外，就已望见商铺了…”
“回公主，此城建于商路旁侧，各国商人齐聚，再加比武大赛举办，自然就更热闹了几分。”
洛阳城门外，亚贝罗的几辆马车挟着商品缓缓驶过小道，随着动作，銮铃铮铮作响。
今日难得出了冬日之阳，果东依在车轼上，轻捻起木帘，往外瞧，只见各色商铺坐落在街头，玉石斋，罗裳坊…还有百酿楼！
“阿春，你看，有酒！不知有没有咱们亚贝罗独酿的桑落！”
果东大声嚷嚷，看着看着，一旁侍女阿春猛地把帘掩上了。
“月鲁公主，您且低调些，王上吩咐过，来到这宣武国，一定要少露面才好。”
“阿春，不都说了，到了这城，就不许唤我亚贝罗名字啦，要唤我果东！”
“公主，虽需隐瞒身份，奴婢也断不能越俎代庖直呼公主名讳。既然不能唤公主，奴婢便唤您小姐了。”
“阿春，你就是被父皇带偏了，咱们亚贝罗人尽是直性子，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罢了罢了，你爱怎么叫怎么的叫吧，咱们姐妹间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果东不知想到什么，猝然软了性子，嘟囔：“求了阿爹好久，好不容易让阿爹松口，让我随商队一同来此处凑大赛热闹，可不能搞砸了…”
“王上只是不放心，如今沧海横流，武宣与北冥战火不绝，若我们掺合进去，就不单单只是你我之事了，原想着叫几位殿下陪公主随行，公主又死活不肯。”
“哥哥们功法还未有我成功呢，叫来也只是累赘一个！”
“那是因公主天生神力充沛，才磨练几月便有了三品水平，世间从未有人有公主这般天赋，殿下他们自然比不上了。”
语罢，阿春又补充了几句：
“公主可莫要再提了，措辞如此粗鄙，幸而祧师不在此处，若是在，都不知被公主气死几回了！”
阿春眼眸流转，望见果东颓着身子，从裥缂花毛织袋内寻出一个手镯。
朝珠映日曦，金圈轻围素腕弯，羊脂玉洁白细腻，在光下透亮，成色及佳。
“公主，你看，这不是寻常镯子，这是王上寻来的秘宝。”字字句句念着，阿春把袋绳系严实，揣进兜中，才拾镯轻轻套过果东纤细玉腕：“名为水火白真镯。”
“水火白真镯，可幻化物品形态，危难时救人与水火！”果东小心翼翼接过手镯，眼眸星光闪烁：“阿爹当真给我了？”
“什么叫给你了，王上是为了保护你才借与你用，白真镯使用的次数有限，回亚贝罗时还要还回去咧。”
阿春抃笑。
果东欲言又止，不禁赧赧一瞬，嘟囔：“那，那也不错。”
正闹着，忽闻窗外百两彭彭，銮铃锵锵，浩浩荡荡直冲马侧来，阿春拉开木帘：
一队太平车紧靠驰道边缘，缓步走来，携带着一股浓烈的恶臭。
从远看，只望见被马蹄卷起的风尘，待车走近了，果东才瞅清楚马车上装的是何物…
具具皆是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尸首，“盛”满了整个车舆。
“这是！”阿春惊叫一声。
果东睫翼一颤，将木帘猛的拉下，深吸几口凉气。
回头，颤抖着声线：“阿春，我莫不是看错了？怎会有一车的尸首？”
刚那一眼，恍惚只见周围人熟视无睹，并未有异样，反倒衬得她们一行人有些大惊小怪了。
“公…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车身一震，从辕处传来一声吆喝，马夫侧过半边脸，关切问了几声。
果东缩缩脖子，闷声盘问：“马夫，你未曾见到刚刚那太平车上盛着什么吗？”
马夫并未回答，一时间，车舆里只闻犀利鞭声。
待车进城，马夫才悠悠开口。
“公主，他们应是饿死的。”
果东直言：“饿死？为何不吃饭？”
马夫回话：“公主尚且不知，此洛阳城并不向外人所诉那般太平，本是商贸重镇，水路交通便利，又位于武宣边境，四面环山，不知何时引来一群难缠的山匪，盗取民粮。”
“此时武宣与北冥战事要紧，官府又照常收取官粮，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马夫，你可别与我道这诗词歌赋，我听不懂。”果东出言打断。
马夫踌躇片刻：“简单来说，洛阳城山匪肆虐，民不聊生。”
“那，她们为什么一直跟着？”
果东又拉开帘，发现那马车后面零零星星跟了些人，都穿着破烂脸颊瘦弱，一步一颤，应是饿得走不动了，却仍不肯止步。
马夫沉叹：“这些尸首一贯都是拖到郊外集体焚烧的，她们，应是这些尸首的亲人吧，若凑了些钱，可以到那处买回骨灰安葬，没钱的…就只能现在多看几眼尸首，以后见不到了。”
果冻脸沉下来：“活不让人好活，死不让人好死，都这样了为何武宣国皇帝不作为？”
“并不是不作为，听闻，好像是派了一位殿下来剿匪…估摸着，应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