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血云压得很低，司徒道清执剑挡下黑雾的攻击，眉头紧锁，瞥向揽金宗的众人，眼底隐含几分压抑的怒意。
“师妹，热闹凑够了吗？还不走？”
楚宁回应得很积极：“待会儿就走。”
“想哪去？”银发孩童舔了舔唇，森白的獠牙露在外面，“我看上的食物，只能留下来填饱我的肚子。”
黑发孩童看了眼楚宁，在她的视线盲区里，微一颔首。
食物……必须留来吃。
“哎呦。”一道娇媚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声音魅惑如丝，“奴家在这等了半晌，怎就没个人看奴家一眼。”
面容妖艳的女子从黑雾中走出，衣摆随步伐飘动，长发如瀑，曼妙的身段若隐若现。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司徒道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瞬间闪现至司徒道清身前，仿若降落人世的妖孽。
“这个人是我的了，其他随你们怎么分。”
又一道人影在黑雾里攒动，围着司徒道清转，语调温雅：“美味的灵魂，该焚香沐浴细细品味才是。”
“你们有何资格与我争抢！”泰山般的男人降临，眼睛泛着野兽的凶光。
黑雾中，有人轻轻一笑，笑声清脆，“好生嚣张，我看谁敢碰他，此人我要定了！”
“你们都抢他，那我也要他！”银发孩童目光灼灼地凝视司徒道清，躬身便要冲过去，抢先吃掉。
黑发孩童伸出手，针线缝合得乱七八糟的手指弯曲，扯住银发孩童的衣摆，脚尖对着楚宁的方位。
银发孩童扒掉祂的手，任性道：“我不管！他们都喜欢的，定然好吃！”
余昌明等人看着十方狱主为了争夺司徒道清，在祭坛上空大打出手，既讶异又费解。
“这是为何？司徒道友是有什么特殊体质吗？”
楚宁吐出一口气，缓声道：“等会儿打起来，你们就知道了。”
黑雾翻滚如潮，遮天蔽日，连血光都被吞噬殆尽，刀光剑影间，大地撕裂，山岳颤抖。
余昌明手臂被黑色剑气划破，鲜血顺着胳膊流下。二长老被掌风扫中，踉跄后退，撞在石柱上，其余人更是黑雾缠身，面色发青。
但他们依然咬牙坚持，将楚宁护在中央。
黑雾弥漫，周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楚宁施法挡开黑雾，余光一刻都不曾离开黑发孩童，灵力覆盖的双目清晰看着一切。
黑发孩童松开手，重瞳陡然转动，朝她看了过来。
楚宁呼吸一窒，双手飞快结印，手指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浅白色的冰芒从指尖迸发，如同月光般清冷。
“盾来！”冰芒所过之处，黑雾被冻结成霜，形成半透明的护罩，拦住黑发孩童的脚步。
祂身形顿了顿，翻开手掌，掌心亮起微弱的火光，便继续朝前走，冰霜结成的防护罩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十方狱主的攻势为之一滞，全部转过头，盯着黑发孩童手中流转的油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银发孩童“咯咯”地笑着，身体变成一条巨大的银蟒，丑陋的鳞片在暗淡的天光下阴森而可怖。
祂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楚宁猛扑下来。
众人连忙补上新的护盾，在黑发孩童面前，护盾连半息都没有支撑住，只有楚宁的盾还在苦苦坚持，但上面的裂痕也越来越多。
一名元婴长老飞到楚宁身边，擦掉嘴角的血渍。
“恩人，我叫余元。若恩人能够出鬼域，可否给我儿子带句话，告诉他，我不怨他了。”
说完，他立即御剑而起，手中掐诀，一道金光直射银蟒七寸。
银蟒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巨口，将余元连同那道金光一并吞入腹中。
“余元！”余昌明长老目眦欲裂，杀意滔天，手中砚台浮起，宝光如虹，直冲银蟒攻击而去。
银蟒一口吞掉砚台，口中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再来点，再来点！”
“我杀了你们！”余昌明单手捏诀，便要御剑上空，却被一根捆仙索拽回了地面。
“别过去。”
楚宁从储物袋里取出符箓，右手掐诀，随着咒语声响起，符箓上的符文乍亮，刺目的金光耀眼夺目，堪比烈日。
符箓抛向天空，携着金光刺破黑暗，所过之处，黑雾仿佛遇到天敌，迅速消散。
眼前明亮如昼，黑发孩童眯起眼睛，阖了阖重瞳，步子停在原地。
“多么光辉的一幕啊。”黑雾中有声音说道，“把鬼域弄得都不像鬼域了。”
妖媚女子咬了下唇，“主人的眼睛畏光，她是如何发现的？”
“管他呢，主人又不会死，诸位各吃各的，乱抢者必遭天道劈！”
语调温雅的人影无辜道：“自古都有先来后到的规矩，此人是我先看中的，都莫要与我抢了。那里还有一个祖龙血脉觉醒成功的，够你们分。”
“劈死你这个贱人！主人看上的，也敢拿出来说，想害死谁！”
司徒道清拧了拧眉，没费什么力气，就从祂们的争论中，找到了十方狱主之首。
擒贼先擒王。司徒道清召出佩剑。
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银色碎片组成的剑体摇摇晃晃，欲掉不掉，被无数根青丝紧紧粘连，维持着剑身形态。
司徒道清凝视黑发孩童，手指微微收紧，猛地挥剑，剑锋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凌厉的罡风。
黑发孩童的身体以一种怪诞的方式分散撕裂。
四周的景象变得遥不可及，树木、山石、大地，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似乎是被虚空里某种无形的、能够扭曲时空的力量破坏着。
众人只觉得耳中一阵尖锐的耳鸣，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耳膜，头晕目眩。
黑发孩童的身影再次显现，那股令人战栗的威压几乎要将长老们的意志碾碎。
武器掉落在地，发出一阵滚动的声响，余昌明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缓缓握起掌心。
“众人听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祂们靠近地下丹房，若无力为继着，可自爆丹……”
身边的楚宁双手还在结印，余昌明这才发现耳边陷入了一片死寂，他分明看见楚宁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刺目的白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揽金宗笼罩其中。
余昌明眼前一花，待视线恢复时，黑雾退散，十方狱主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天空中的血云淡去，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
余昌明双腿发软，踉跄着靠在石柱上，仰视澄澈的天空，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我们……从鬼域逃出来了？”
“多亏了大师兄。”楚宁虚弱道，“方才险些就要死在十方狱主手里了，还好大师兄出剑，斩杀了十方狱主之首。”
余昌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若非当时离得近，他怕是就要信了楚道友的话。
为何要把功劳都让出去？
其他长老也想不明白，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最后很默契地，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楚道友不想暴露实力，也不想要那些虚名，那他们就把真相埋在心里。
他们记得自己真正的恩人是谁，总能图到报恩的一天。
司徒道清走过来，伸手扶她，见她站稳了不晃了，便收回手，冷嗤道：“瞎逞能！还不是要人护着，不过是受了些威压，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死都要保护你。”再多的好处也抵不过命重要，司徒道清亲眼看见余元长老怎么死的，“莫不是……用师尊的名义威胁他们了？”
楚宁若是死在揽金宗，师尊没准儿会给楚宁报仇。
“你真看得起我。”
楚宁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体内灵力全无，虚弱得很，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管怎样，”司徒道清不着痕迹地低声道，“别在外面招蜂引蝶，师尊知道，有你好受的。”
楚宁闭上的眼睛刷地睁开，他说——什么？
她听见了什么？
招蜂引蝶？
谁？她吗？这是该对母胎solo说的话吗？
什么叫别在外面招蜂引蝶，什么叫有她好受的。且不说她还没有碰到蜜蜂蝴蝶，就算招了惹了，关戚寻什么事。
说出来可能不信，她和戚寻一点暧昧关系都没有！
她不去找戚寻，戚寻也不会找她。
是她不开窍吗？不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戚寻的男女之情。
戚寻对她有对后辈的疼爱，有对朋友的喜欢，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唯独没有男欢女爱。
楚宁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单身狗的六月飞雪也不过如此。
苍凉的心在痛，透支灵力的经脉也在隐痛，实在没精力应付司徒道清，她看了看天色，思考在这里搭一个帐篷的可能性。
接收到她的目光，余昌明动了动腿，艰难地站起身，“楚道友，可是有话和我说？”
楚宁看他的腿抖得比她还厉害，“你坐下休息吧。”
下一刻，一道白影出现在楚宁身边，他默默地站着，执起她的手，源源不断输入灵力。
冰冷的火灵夹杂着令人舒适的冰属性灵力，持续填充枯竭的灵脉，身体里的疼痛随之也减轻不少。
“感谢充电宝。”楚宁轻声喟叹，眼睛一闭，倒头就睡。
洛尘冰扶住楚宁，盯住她苍白的脸庞，幽黑的眼珠安静地睁着，指尖掐进掌心，眼睛里看起来失去光了。
司徒道清持剑走过来，“发什么呆，带你师父回去休息。”
他看了看洛尘冰，“你身上如何有师妹的灵力？”
想到什么，司徒道清突然厌恶地蹙起眉，抬手去抱楚宁，被洛尘冰警惕地避开。
白发少年拦腰抱起人，护在怀里，护得很紧，没有看司徒道清愈发怪异的眼神，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
「视线被湖水模糊，楚宁强忍着不适睁开眼，隐约看见一道黑影。
对方的长发拂过脸颊，露出精致的脸庞，被湖水映蓝的眼睫半睁开，迷蒙的双眸在水下如美玉莹光。
楚宁凑近看了看，那人的睫毛颤动，一只眼宛如透明的玻璃球，干净纯粹，一只眼黑沉如夜，浓墨重彩中散发出浓郁的煞气。
楚宁心头危险的警灯亮起，扭头就往水面游。
少年抓住她的脚踝，冰冷的双手攀上她的腰，一块块撕碎她身上的法衣，寒玉一样的身躯贴上来，一点缝隙都不留，像一条吸干人精血的八爪鱼。
她快要窒息了。」
楚宁突然从睡梦中睁开眼，被八爪鱼锁住的感觉还在，腰间挂着一条白皙的手臂，凉凉的触感直达毛孔。
看见洛尘冰的脸，楚宁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深吸一口气，洛尘冰的身体抵着她，即便穿着法衣，也能感受到异样，强烈的不适感直冲头顶，令人头皮发麻。
她拎起少年的衣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下去，少年的手脱离身体，骨节动了动，又落了回去，紧紧搂住楚宁的腰。
洛尘冰怎么和她睡在一起？
该不会是习惯了吧？
虽然洛尘冰只是抱着她睡着了，但是一男一女睡在一起没有奸.情，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坏习惯一定要让他改回来。
楚宁实在受不了了，拍了拍洛尘冰，想把人叫醒，连拍了三下，也不见人醒过来。
少年手腕冒着寒气，身体里的灵力好像也凝滞了。
再反观她自己，耗尽的灵力全都恢复，修为松动，境界还隐隐有提升，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个半年左右，就能突破元婴中期。
实在是……
太不正常。楚宁麻木地躺着，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她好像又吸走了洛尘冰的灵力。
为什么说又呢，除了真正双修过的那次，但凡洛尘冰整个人贴着她，都会有股灵力反哺过来，也可能是她强行吸过来的。
修士的警惕性都很高，洛尘冰这样都不醒，莫非身体上的问题变严重了？
她低头看了眼白发少年，总觉得这个问题是她引起的。
她转动脚尖，想要从洛尘冰双臂中钻出去，抱着她的少年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
白发少年扣紧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近，指尖嵌入她的衣料，腰部微微用力，贴着她的腰动，本来就够近的，他还一直往她这里靠。
“洛尘冰？”楚宁黑着一张脸。
他再不醒，就别怪她动用武力了。
洛尘冰寒冷的身体出现一丝热度，带动着她的身体轻轻晃动，腰肢柔韧而纤细，每一次的贴近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啊啊啊啊！
不是，他什么人啊，怎么做梦都在做那种事情？
楚宁在心里尖叫了一会，最后一点情面也不想给了，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掀了下去。
见人还不醒，楚宁皱起眉，捏住他的脸。
“喂，洛尘冰，去找医修看看。”
刚收回手，少年鹤羽般的睫毛刷地一下睁开，漂亮的眼瞳充斥着浓重的血色。
“看医修？”嗓音哑得不像话。
洛尘冰被楚宁拉起来，苍白的唇抿了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转头倒了回去，翻过身，背对楚宁，“不去。”
“你生病了。”楚宁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在冰窖关了十年的死鱼，又冷又硬，还冒寒气。
“我没有生病。”洛尘冰背对她，语气肯定地说道，“不是生病。”
“不去便不去，我把人请过来，随便看两眼，你觉得可以吗？”
楚宁也没想到，有一日她会跟在别的修士屁股后面，催着人去看病。
洛尘冰坐起身，仰着头看她，沉默了半晌，拉住楚宁的手腕，往外走去。
楚宁被关在门外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揽金宗内峰灵气浓郁，楚宁回到自己房间，沉浸到修炼当中，等睁开眼，已是第二日正午。
洛尘冰不见踪影，塌上的模样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她给的那些丹药原封不动地摆在桌子上。
又来？楚宁冷着脸，想起洛尘冰离开长留静院、搬去乱云涧的那一天，也是把她给的东西都摆出来，还给她。
洛尘冰不去看病，她还能逼着他去看？
楚宁觉得自己应该深度开发“不强求”的可动性，总不能一直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效果不好也就罢了，还糟心。
楚宁掏出追踪符，把追踪符揉烂了，丢在地上。
谁爱管谁管去。
不伺候了。
“师尊。”洛尘冰靠着门扉，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手指勾着一张鲜红的请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抬起、落下。
他抬手吸走追踪符，放在指尖展开，细细捻着上面的折痕，将另一只手上的请柬递了过去。
楚宁不用看内容，仅凭请柬的样式，便判断出是极乐宫的邀约。
“给谁的？”
“万剑宗。”
楚宁展开请柬，一边说道：“那不该送到万剑宗吗？送揽金宗来，是什么意思？”
“上面说，这是最后一次仙盟大比。段巍即将闭关突破，极乐大典提前举办，不参加的宗门一律视为魔宗。”
“呵。”楚宁都忍不住冷笑一声，“极乐宫如今都是天下第一魔宗了，还好意思给外宗按上魔宗的罪名。”
“极乐大典与仙盟大比同时举办，万剑宗若是不去，便要被仙盟除名，成为众矢之的了。”
“寄到我们手中，说明揽金宗有段巍的眼线。又是在十狱绝杀阵的事情过去后才寄到的，他是在警告我们，若不去，今日揽金宗的危机，来日会降临到万剑宗。”
“十狱绝杀阵是极乐宫的手笔。”洛尘冰敛眸道，“之前的幻阵也是？”
楚宁颔首，“他在逼我们去。”
“我们？”洛尘冰抬眼看她，“极乐宫要的人是谁？”
前几世，楚宁是一个人收到一个人去的，她没有说得太绝对，估摸着说道：“大约是你、我，还有司徒道清。”
楚宁把请柬丢在桌子上，转移话题道：“你去哪拿到的请柬？”
少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去附近灵斋买灵食的时候。”
楚宁就没见过他进食，修士筑基之后便开始辟谷，鲜少有人还在意口腹之欲，灵斋也难找，美味的灵食千金难求。
洛尘冰从储物袋里取出食盒，拿起一块鲜花饼放在眼前看，指尖一转，便塞到了楚宁嘴里。
茫然、疑惑、奇怪的表情同时出现在楚宁的脸上，“买给我吃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刚咬一口，洛尘冰便缩回了手，把糕点含进嘴里，轻轻抿了一下唇，缓慢地把手里的大半块塞入口中。
楚宁也不在意那点吃的，可洛尘冰让她尝到了甜味，又把东西拿走，便多少有些过分了，她还没仔细感受一番甜点的味道。
“吃吗？”纤白的手指捏着鲜花饼，慢悠悠地在楚宁眼前晃。
钓鱼执法？楚宁撑着下巴摇头，兴致缺缺，“你喜欢吃这些？”
“不喜欢。”洛尘冰又拿了一块，故技重施先塞到她嘴里。
楚宁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形状漂亮的鲜花饼，“不喜欢吃你还吃？还有你这是什么毛病，我咬一口，你才肯吃，拿我试毒呢。”
“不知道。”少年嗓音依然清冷，“这样吃，身体会舒服一点。”
“当真？”洛尘冰的病来得蹊跷，楚宁还是怀疑和她有关，作为试验，她把所有鲜花饼都咬了一口，然后看着洛尘冰含住半块被咬过的鲜花饼，喉结轻轻滑动。
他的睫毛是纯白色的，每当他微微眯起眼睛，黑色瞳孔便会变得深邃，像是看透了世间一切，神秘而颇具疏离感。
在山洞里的时候，洛尘冰的吻起初是热烈的，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尝到的东西都吃下去。
再后来，他的动作变得缠.绵，唇齿间的温度升高，手从她的脸颊滑下。
楚宁心里一梗，抬手挡在额头前。
她真是堕落了，看洛尘冰吃个糕点，居然都能想起山洞里的吻。
“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
楚宁的脚才踏出房门，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云密布。
长廊的角落里站着一道黑影，幽森的重瞳定定地望着她。
楚宁伸长手，带上身后的房门，快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可是想想那些人撑不了几息的修为，她又停住脚步，去了老地方——祭坛。
她走到哪，黑发孩童便跟到哪，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楚宁的手指碰到储物袋，还是放下了手，回头看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的黑发孩童。
“你跟着我做什么？”
黑发孩童没有开口，他的嘴巴被封了起来，清晰的声音却在楚宁耳边响起。
——寒酥。
——我很乖，你保护我。
乖不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吃不吃人。随便安抚的两句话，还能把十方狱主勾搭出鬼域？
十方狱主不是指有十个狱主，而是指寒酥，祂便是十方狱主，剩下九个都是他的从属。
楚宁心里也有点犯怵，就像去副本打boss，开预知挂走捷径击退了boss，却被boss找上门的那种感受。
“你那么强，还需要我保护吗？”
黑发孩童低头揪自己的手指，黑色雾气在身边蔓延。
——输了。弱。
他输了，他实力很弱。楚宁的脑海自发地完成了一道完形填空。
他弱？那她过去被虐打的经历算什么？有一次还把她的心脏掏出来了，若不是她反应快，装死装的像，就真栽在那里了。
“右手，抬起来，张开。”
寒酥依言照做，重瞳直直盯着楚宁，对于楚宁知道他的弱点，他一点不疑惑，不关心，也不好奇。
拼接而成的掌心嵌着一只迷你版的油灯，油灯破损，里面浅金色的油液只剩底端一层。
——灯芯，不见了。
楚宁这才抱着满怀的戒心，走过去，手指点在他的手掌中间，见他没有反抗，迅速拿走了油灯。
“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修好。”她心里却在想，找个机会熔了，害人的玩意。
寒酥睁着大眼睛，重瞳全部露出来的模样，更加恐怖了。
——不能熔，爆炸，你会死。
还会读心？楚宁把油灯放进储物袋，盯着他的重瞳看了一会，取出一条绷布，系在他的眼睛上。
她在心里蛐蛐了十方狱主几句，见寒酥没有反应，逐渐放下心来。
果然是用重瞳读的心。
“你离开鬼域，十狱绝杀阵还能用吗？”
寒酥摇头。
好事啊。楚宁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办些事情，不准跟着我。”
获得十方狱主的帮助，诱惑力就大到难以想象，若非亲眼看过祂杀人，楚宁几乎要心动了。
楚宁转身就去买橘子了，不回头的那种。
楚宁没走几步，看到了洛尘冰。
少年的眼神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黑色的眼珠深处匿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师尊，遇到这种事情，可以叫上我。”
楚宁不是没有考虑过找人帮忙，可是揽金宗没有能对付十方狱主的帮手。
司徒道清基本不在揽金宗客房，就算找到人，请他出手，也不一定能解决。而牵扯多了，以后刀剑相向的时候，她怕自己手下留情。
洛尘冰的灵力和灵根都有问题，楚宁借机说道：“我今日都叫不醒你，遇到危险怎么敢叫上你。我一个人还可以逃走，你若是中途灵力出了问题怎么办？为何不去看医修？”
“原来如此。”洛尘冰面无表情道，“师尊是嫌我修为低，帮不上忙，还会给师尊添麻烦。让我来揽金宗当帮手的那些话，都是托词。”
“师妹，热闹凑够了吗？还不走？”
楚宁回应得很积极：“待会儿就走。”
“想哪去？”银发孩童舔了舔唇，森白的獠牙露在外面，“我看上的食物，只能留下来填饱我的肚子。”
黑发孩童看了眼楚宁，在她的视线盲区里，微一颔首。
食物……必须留来吃。
“哎呦。”一道娇媚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声音魅惑如丝，“奴家在这等了半晌，怎就没个人看奴家一眼。”
面容妖艳的女子从黑雾中走出，衣摆随步伐飘动，长发如瀑，曼妙的身段若隐若现。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司徒道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瞬间闪现至司徒道清身前，仿若降落人世的妖孽。
“这个人是我的了，其他随你们怎么分。”
又一道人影在黑雾里攒动，围着司徒道清转，语调温雅：“美味的灵魂，该焚香沐浴细细品味才是。”
“你们有何资格与我争抢！”泰山般的男人降临，眼睛泛着野兽的凶光。
黑雾中，有人轻轻一笑，笑声清脆，“好生嚣张，我看谁敢碰他，此人我要定了！”
“你们都抢他，那我也要他！”银发孩童目光灼灼地凝视司徒道清，躬身便要冲过去，抢先吃掉。
黑发孩童伸出手，针线缝合得乱七八糟的手指弯曲，扯住银发孩童的衣摆，脚尖对着楚宁的方位。
银发孩童扒掉祂的手，任性道：“我不管！他们都喜欢的，定然好吃！”
余昌明等人看着十方狱主为了争夺司徒道清，在祭坛上空大打出手，既讶异又费解。
“这是为何？司徒道友是有什么特殊体质吗？”
楚宁吐出一口气，缓声道：“等会儿打起来，你们就知道了。”
黑雾翻滚如潮，遮天蔽日，连血光都被吞噬殆尽，刀光剑影间，大地撕裂，山岳颤抖。
余昌明手臂被黑色剑气划破，鲜血顺着胳膊流下。二长老被掌风扫中，踉跄后退，撞在石柱上，其余人更是黑雾缠身，面色发青。
但他们依然咬牙坚持，将楚宁护在中央。
黑雾弥漫，周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楚宁施法挡开黑雾，余光一刻都不曾离开黑发孩童，灵力覆盖的双目清晰看着一切。
黑发孩童松开手，重瞳陡然转动，朝她看了过来。
楚宁呼吸一窒，双手飞快结印，手指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浅白色的冰芒从指尖迸发，如同月光般清冷。
“盾来！”冰芒所过之处，黑雾被冻结成霜，形成半透明的护罩，拦住黑发孩童的脚步。
祂身形顿了顿，翻开手掌，掌心亮起微弱的火光，便继续朝前走，冰霜结成的防护罩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十方狱主的攻势为之一滞，全部转过头，盯着黑发孩童手中流转的油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银发孩童“咯咯”地笑着，身体变成一条巨大的银蟒，丑陋的鳞片在暗淡的天光下阴森而可怖。
祂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楚宁猛扑下来。
众人连忙补上新的护盾，在黑发孩童面前，护盾连半息都没有支撑住，只有楚宁的盾还在苦苦坚持，但上面的裂痕也越来越多。
一名元婴长老飞到楚宁身边，擦掉嘴角的血渍。
“恩人，我叫余元。若恩人能够出鬼域，可否给我儿子带句话，告诉他，我不怨他了。”
说完，他立即御剑而起，手中掐诀，一道金光直射银蟒七寸。
银蟒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巨口，将余元连同那道金光一并吞入腹中。
“余元！”余昌明长老目眦欲裂，杀意滔天，手中砚台浮起，宝光如虹，直冲银蟒攻击而去。
银蟒一口吞掉砚台，口中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再来点，再来点！”
“我杀了你们！”余昌明单手捏诀，便要御剑上空，却被一根捆仙索拽回了地面。
“别过去。”
楚宁从储物袋里取出符箓，右手掐诀，随着咒语声响起，符箓上的符文乍亮，刺目的金光耀眼夺目，堪比烈日。
符箓抛向天空，携着金光刺破黑暗，所过之处，黑雾仿佛遇到天敌，迅速消散。
眼前明亮如昼，黑发孩童眯起眼睛，阖了阖重瞳，步子停在原地。
“多么光辉的一幕啊。”黑雾中有声音说道，“把鬼域弄得都不像鬼域了。”
妖媚女子咬了下唇，“主人的眼睛畏光，她是如何发现的？”
“管他呢，主人又不会死，诸位各吃各的，乱抢者必遭天道劈！”
语调温雅的人影无辜道：“自古都有先来后到的规矩，此人是我先看中的，都莫要与我抢了。那里还有一个祖龙血脉觉醒成功的，够你们分。”
“劈死你这个贱人！主人看上的，也敢拿出来说，想害死谁！”
司徒道清拧了拧眉，没费什么力气，就从祂们的争论中，找到了十方狱主之首。
擒贼先擒王。司徒道清召出佩剑。
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银色碎片组成的剑体摇摇晃晃，欲掉不掉，被无数根青丝紧紧粘连，维持着剑身形态。
司徒道清凝视黑发孩童，手指微微收紧，猛地挥剑，剑锋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凌厉的罡风。
黑发孩童的身体以一种怪诞的方式分散撕裂。
四周的景象变得遥不可及，树木、山石、大地，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似乎是被虚空里某种无形的、能够扭曲时空的力量破坏着。
众人只觉得耳中一阵尖锐的耳鸣，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耳膜，头晕目眩。
黑发孩童的身影再次显现，那股令人战栗的威压几乎要将长老们的意志碾碎。
武器掉落在地，发出一阵滚动的声响，余昌明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缓缓握起掌心。
“众人听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祂们靠近地下丹房，若无力为继着，可自爆丹……”
身边的楚宁双手还在结印，余昌明这才发现耳边陷入了一片死寂，他分明看见楚宁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刺目的白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揽金宗笼罩其中。
余昌明眼前一花，待视线恢复时，黑雾退散，十方狱主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天空中的血云淡去，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
余昌明双腿发软，踉跄着靠在石柱上，仰视澄澈的天空，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我们……从鬼域逃出来了？”
“多亏了大师兄。”楚宁虚弱道，“方才险些就要死在十方狱主手里了，还好大师兄出剑，斩杀了十方狱主之首。”
余昌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若非当时离得近，他怕是就要信了楚道友的话。
为何要把功劳都让出去？
其他长老也想不明白，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最后很默契地，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楚道友不想暴露实力，也不想要那些虚名，那他们就把真相埋在心里。
他们记得自己真正的恩人是谁，总能图到报恩的一天。
司徒道清走过来，伸手扶她，见她站稳了不晃了，便收回手，冷嗤道：“瞎逞能！还不是要人护着，不过是受了些威压，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死都要保护你。”再多的好处也抵不过命重要，司徒道清亲眼看见余元长老怎么死的，“莫不是……用师尊的名义威胁他们了？”
楚宁若是死在揽金宗，师尊没准儿会给楚宁报仇。
“你真看得起我。”
楚宁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体内灵力全无，虚弱得很，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管怎样，”司徒道清不着痕迹地低声道，“别在外面招蜂引蝶，师尊知道，有你好受的。”
楚宁闭上的眼睛刷地睁开，他说——什么？
她听见了什么？
招蜂引蝶？
谁？她吗？这是该对母胎solo说的话吗？
什么叫别在外面招蜂引蝶，什么叫有她好受的。且不说她还没有碰到蜜蜂蝴蝶，就算招了惹了，关戚寻什么事。
说出来可能不信，她和戚寻一点暧昧关系都没有！
她不去找戚寻，戚寻也不会找她。
是她不开窍吗？不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戚寻的男女之情。
戚寻对她有对后辈的疼爱，有对朋友的喜欢，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唯独没有男欢女爱。
楚宁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单身狗的六月飞雪也不过如此。
苍凉的心在痛，透支灵力的经脉也在隐痛，实在没精力应付司徒道清，她看了看天色，思考在这里搭一个帐篷的可能性。
接收到她的目光，余昌明动了动腿，艰难地站起身，“楚道友，可是有话和我说？”
楚宁看他的腿抖得比她还厉害，“你坐下休息吧。”
下一刻，一道白影出现在楚宁身边，他默默地站着，执起她的手，源源不断输入灵力。
冰冷的火灵夹杂着令人舒适的冰属性灵力，持续填充枯竭的灵脉，身体里的疼痛随之也减轻不少。
“感谢充电宝。”楚宁轻声喟叹，眼睛一闭，倒头就睡。
洛尘冰扶住楚宁，盯住她苍白的脸庞，幽黑的眼珠安静地睁着，指尖掐进掌心，眼睛里看起来失去光了。
司徒道清持剑走过来，“发什么呆，带你师父回去休息。”
他看了看洛尘冰，“你身上如何有师妹的灵力？”
想到什么，司徒道清突然厌恶地蹙起眉，抬手去抱楚宁，被洛尘冰警惕地避开。
白发少年拦腰抱起人，护在怀里，护得很紧，没有看司徒道清愈发怪异的眼神，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
「视线被湖水模糊，楚宁强忍着不适睁开眼，隐约看见一道黑影。
对方的长发拂过脸颊，露出精致的脸庞，被湖水映蓝的眼睫半睁开，迷蒙的双眸在水下如美玉莹光。
楚宁凑近看了看，那人的睫毛颤动，一只眼宛如透明的玻璃球，干净纯粹，一只眼黑沉如夜，浓墨重彩中散发出浓郁的煞气。
楚宁心头危险的警灯亮起，扭头就往水面游。
少年抓住她的脚踝，冰冷的双手攀上她的腰，一块块撕碎她身上的法衣，寒玉一样的身躯贴上来，一点缝隙都不留，像一条吸干人精血的八爪鱼。
她快要窒息了。」
楚宁突然从睡梦中睁开眼，被八爪鱼锁住的感觉还在，腰间挂着一条白皙的手臂，凉凉的触感直达毛孔。
看见洛尘冰的脸，楚宁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深吸一口气，洛尘冰的身体抵着她，即便穿着法衣，也能感受到异样，强烈的不适感直冲头顶，令人头皮发麻。
她拎起少年的衣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下去，少年的手脱离身体，骨节动了动，又落了回去，紧紧搂住楚宁的腰。
洛尘冰怎么和她睡在一起？
该不会是习惯了吧？
虽然洛尘冰只是抱着她睡着了，但是一男一女睡在一起没有奸.情，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坏习惯一定要让他改回来。
楚宁实在受不了了，拍了拍洛尘冰，想把人叫醒，连拍了三下，也不见人醒过来。
少年手腕冒着寒气，身体里的灵力好像也凝滞了。
再反观她自己，耗尽的灵力全都恢复，修为松动，境界还隐隐有提升，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个半年左右，就能突破元婴中期。
实在是……
太不正常。楚宁麻木地躺着，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她好像又吸走了洛尘冰的灵力。
为什么说又呢，除了真正双修过的那次，但凡洛尘冰整个人贴着她，都会有股灵力反哺过来，也可能是她强行吸过来的。
修士的警惕性都很高，洛尘冰这样都不醒，莫非身体上的问题变严重了？
她低头看了眼白发少年，总觉得这个问题是她引起的。
她转动脚尖，想要从洛尘冰双臂中钻出去，抱着她的少年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
白发少年扣紧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近，指尖嵌入她的衣料，腰部微微用力，贴着她的腰动，本来就够近的，他还一直往她这里靠。
“洛尘冰？”楚宁黑着一张脸。
他再不醒，就别怪她动用武力了。
洛尘冰寒冷的身体出现一丝热度，带动着她的身体轻轻晃动，腰肢柔韧而纤细，每一次的贴近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啊啊啊啊！
不是，他什么人啊，怎么做梦都在做那种事情？
楚宁在心里尖叫了一会，最后一点情面也不想给了，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掀了下去。
见人还不醒，楚宁皱起眉，捏住他的脸。
“喂，洛尘冰，去找医修看看。”
刚收回手，少年鹤羽般的睫毛刷地一下睁开，漂亮的眼瞳充斥着浓重的血色。
“看医修？”嗓音哑得不像话。
洛尘冰被楚宁拉起来，苍白的唇抿了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转头倒了回去，翻过身，背对楚宁，“不去。”
“你生病了。”楚宁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在冰窖关了十年的死鱼，又冷又硬，还冒寒气。
“我没有生病。”洛尘冰背对她，语气肯定地说道，“不是生病。”
“不去便不去，我把人请过来，随便看两眼，你觉得可以吗？”
楚宁也没想到，有一日她会跟在别的修士屁股后面，催着人去看病。
洛尘冰坐起身，仰着头看她，沉默了半晌，拉住楚宁的手腕，往外走去。
楚宁被关在门外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揽金宗内峰灵气浓郁，楚宁回到自己房间，沉浸到修炼当中，等睁开眼，已是第二日正午。
洛尘冰不见踪影，塌上的模样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她给的那些丹药原封不动地摆在桌子上。
又来？楚宁冷着脸，想起洛尘冰离开长留静院、搬去乱云涧的那一天，也是把她给的东西都摆出来，还给她。
洛尘冰不去看病，她还能逼着他去看？
楚宁觉得自己应该深度开发“不强求”的可动性，总不能一直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效果不好也就罢了，还糟心。
楚宁掏出追踪符，把追踪符揉烂了，丢在地上。
谁爱管谁管去。
不伺候了。
“师尊。”洛尘冰靠着门扉，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手指勾着一张鲜红的请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抬起、落下。
他抬手吸走追踪符，放在指尖展开，细细捻着上面的折痕，将另一只手上的请柬递了过去。
楚宁不用看内容，仅凭请柬的样式，便判断出是极乐宫的邀约。
“给谁的？”
“万剑宗。”
楚宁展开请柬，一边说道：“那不该送到万剑宗吗？送揽金宗来，是什么意思？”
“上面说，这是最后一次仙盟大比。段巍即将闭关突破，极乐大典提前举办，不参加的宗门一律视为魔宗。”
“呵。”楚宁都忍不住冷笑一声，“极乐宫如今都是天下第一魔宗了，还好意思给外宗按上魔宗的罪名。”
“极乐大典与仙盟大比同时举办，万剑宗若是不去，便要被仙盟除名，成为众矢之的了。”
“寄到我们手中，说明揽金宗有段巍的眼线。又是在十狱绝杀阵的事情过去后才寄到的，他是在警告我们，若不去，今日揽金宗的危机，来日会降临到万剑宗。”
“十狱绝杀阵是极乐宫的手笔。”洛尘冰敛眸道，“之前的幻阵也是？”
楚宁颔首，“他在逼我们去。”
“我们？”洛尘冰抬眼看她，“极乐宫要的人是谁？”
前几世，楚宁是一个人收到一个人去的，她没有说得太绝对，估摸着说道：“大约是你、我，还有司徒道清。”
楚宁把请柬丢在桌子上，转移话题道：“你去哪拿到的请柬？”
少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去附近灵斋买灵食的时候。”
楚宁就没见过他进食，修士筑基之后便开始辟谷，鲜少有人还在意口腹之欲，灵斋也难找，美味的灵食千金难求。
洛尘冰从储物袋里取出食盒，拿起一块鲜花饼放在眼前看，指尖一转，便塞到了楚宁嘴里。
茫然、疑惑、奇怪的表情同时出现在楚宁的脸上，“买给我吃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刚咬一口，洛尘冰便缩回了手，把糕点含进嘴里，轻轻抿了一下唇，缓慢地把手里的大半块塞入口中。
楚宁也不在意那点吃的，可洛尘冰让她尝到了甜味，又把东西拿走，便多少有些过分了，她还没仔细感受一番甜点的味道。
“吃吗？”纤白的手指捏着鲜花饼，慢悠悠地在楚宁眼前晃。
钓鱼执法？楚宁撑着下巴摇头，兴致缺缺，“你喜欢吃这些？”
“不喜欢。”洛尘冰又拿了一块，故技重施先塞到她嘴里。
楚宁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形状漂亮的鲜花饼，“不喜欢吃你还吃？还有你这是什么毛病，我咬一口，你才肯吃，拿我试毒呢。”
“不知道。”少年嗓音依然清冷，“这样吃，身体会舒服一点。”
“当真？”洛尘冰的病来得蹊跷，楚宁还是怀疑和她有关，作为试验，她把所有鲜花饼都咬了一口，然后看着洛尘冰含住半块被咬过的鲜花饼，喉结轻轻滑动。
他的睫毛是纯白色的，每当他微微眯起眼睛，黑色瞳孔便会变得深邃，像是看透了世间一切，神秘而颇具疏离感。
在山洞里的时候，洛尘冰的吻起初是热烈的，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尝到的东西都吃下去。
再后来，他的动作变得缠.绵，唇齿间的温度升高，手从她的脸颊滑下。
楚宁心里一梗，抬手挡在额头前。
她真是堕落了，看洛尘冰吃个糕点，居然都能想起山洞里的吻。
“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
楚宁的脚才踏出房门，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云密布。
长廊的角落里站着一道黑影，幽森的重瞳定定地望着她。
楚宁伸长手，带上身后的房门，快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可是想想那些人撑不了几息的修为，她又停住脚步，去了老地方——祭坛。
她走到哪，黑发孩童便跟到哪，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楚宁的手指碰到储物袋，还是放下了手，回头看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的黑发孩童。
“你跟着我做什么？”
黑发孩童没有开口，他的嘴巴被封了起来，清晰的声音却在楚宁耳边响起。
——寒酥。
——我很乖，你保护我。
乖不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吃不吃人。随便安抚的两句话，还能把十方狱主勾搭出鬼域？
十方狱主不是指有十个狱主，而是指寒酥，祂便是十方狱主，剩下九个都是他的从属。
楚宁心里也有点犯怵，就像去副本打boss，开预知挂走捷径击退了boss，却被boss找上门的那种感受。
“你那么强，还需要我保护吗？”
黑发孩童低头揪自己的手指，黑色雾气在身边蔓延。
——输了。弱。
他输了，他实力很弱。楚宁的脑海自发地完成了一道完形填空。
他弱？那她过去被虐打的经历算什么？有一次还把她的心脏掏出来了，若不是她反应快，装死装的像，就真栽在那里了。
“右手，抬起来，张开。”
寒酥依言照做，重瞳直直盯着楚宁，对于楚宁知道他的弱点，他一点不疑惑，不关心，也不好奇。
拼接而成的掌心嵌着一只迷你版的油灯，油灯破损，里面浅金色的油液只剩底端一层。
——灯芯，不见了。
楚宁这才抱着满怀的戒心，走过去，手指点在他的手掌中间，见他没有反抗，迅速拿走了油灯。
“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修好。”她心里却在想，找个机会熔了，害人的玩意。
寒酥睁着大眼睛，重瞳全部露出来的模样，更加恐怖了。
——不能熔，爆炸，你会死。
还会读心？楚宁把油灯放进储物袋，盯着他的重瞳看了一会，取出一条绷布，系在他的眼睛上。
她在心里蛐蛐了十方狱主几句，见寒酥没有反应，逐渐放下心来。
果然是用重瞳读的心。
“你离开鬼域，十狱绝杀阵还能用吗？”
寒酥摇头。
好事啊。楚宁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办些事情，不准跟着我。”
获得十方狱主的帮助，诱惑力就大到难以想象，若非亲眼看过祂杀人，楚宁几乎要心动了。
楚宁转身就去买橘子了，不回头的那种。
楚宁没走几步，看到了洛尘冰。
少年的眼神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黑色的眼珠深处匿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师尊，遇到这种事情，可以叫上我。”
楚宁不是没有考虑过找人帮忙，可是揽金宗没有能对付十方狱主的帮手。
司徒道清基本不在揽金宗客房，就算找到人，请他出手，也不一定能解决。而牵扯多了，以后刀剑相向的时候，她怕自己手下留情。
洛尘冰的灵力和灵根都有问题，楚宁借机说道：“我今日都叫不醒你，遇到危险怎么敢叫上你。我一个人还可以逃走，你若是中途灵力出了问题怎么办？为何不去看医修？”
“原来如此。”洛尘冰面无表情道，“师尊是嫌我修为低，帮不上忙，还会给师尊添麻烦。让我来揽金宗当帮手的那些话，都是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