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让。”

    艾尔西嘴角抽动,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刚才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濡湿了鬓边两卷细软的红发,震惊之余执刀防御的姿势未有松动。

    “有本事你站出来啊,告诉她我说得没错。你就是石心十人之一,砂金。”金越轻蔑地嗤笑一声,与她面对而立,手中寒芒对准她身后的砂金,随着手腕一颤,长刃振出点点火星。

    艾尔西稚气的脸上写满认真,眉睫沉沉,侧目回头瞧了砂金一眼,却也只是瞥见他垂眸揩拭血迹,那是一种满不在乎的[坦然]。

    “但你不能动他。”她的语气一如眉眼坚定,“星际和平公司与帕克斯人有过盟约,我们绝不背弃盟友。”

    “别傻了艾尔西,盟友会放任你们的家园被入侵,三年都不伸出援手吗?盟友会眼看帕克斯人被斩杀驱逐,却无动于衷吗?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罢了,连主星都放弃你们了,还是赶紧认清现实,放弃维护你口中所谓的盟友吧。”

    金越说得绘声绘色,英气的眉心微微蹙起,显得她越发愤怒,“说不定,说不定,那些可怕的铁影军还有这场战争,就是他们这些家伙一手操作出来的。”

    “你错了,阿越。我不知道这场战争和公司到底有没有关系,哪怕即使有,也不妨碍我站在这里维护砂金先生。主星永远不会放弃她的卫星,永远不会抛弃帕克斯人,这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共识,靠得不是盲从而是信仰。我们信仰绝对的感知和联结,断不会因为表面一时的现状就动摇。”

    说到此处,她视线微微偏移,瞥向身后。

    “砂金先生曾救过许多帕克斯人,我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我们从来不祈求得到别人的救助,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度过这次考验,将铁影军统统打败。”

    话毕,忽然肩膀上搭下一只手,手上还凌乱缠着的纱布渗出血色,血腥气和她之前给他用过的浓浓药味掺杂在一起,说不上来的难闻。

    “没错,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不良资产清算业务,很高兴认识你金越小姐,有合作我可以给你优先折扣。”

    他拨开艾尔西,站至身侧,指尖划过她在热浪中飞扬而起的红发,抬眸时果决凌厉没有留恋,似是不经意捻过。

    “呸,谁稀罕。”金越飞扬的眉眼更加凌厉,写着挡也挡不住的怒意,“从我第一面看见你的时候就在怀疑你了,当我看见诡弈砂金的基石,就更加确定,你就是害了钱船长还有还好几个水手的那个骗子。”

    “血口喷人谁不会,三个人当中又不是只有我骗了人,难道金越小姐就够坦荡吗?”

    他眉梢轻挑,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言语间透露的挑衅再次点燃了金越满腔怒火,挥剑便是一束火光。

    “小心!”艾尔西紧张地对砂金喊道,伸手拦在他身前却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火热的灼痛感并未如预料中那样袭来,再睁眼,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被挡在一道崭新的金色屏障之外。

    她不可思议地低头反复审视双手,片刻,忽然恍然大悟,从牢营铁笼中遇见砂金的那时候开始,所有她察觉或未曾察觉过的金色光芒,全都来自于他。

    包括散发金光的黑色筹码,也包括陷入流沙前没被子弹射穿腿骨的薄盾,全都是因为砂金。

    金越眼神慌乱,执剑的手腕不自觉缓缓垂下,神情里掩不住的[恼羞成怒],“我,我哪里不够坦荡?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仙舟联盟金越是也。你呢?”

    “你的身份没有问题,可真正在仙舟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丹鼎司的龙女不开药方,只开食谱,金疮药这种制作技艺早已成熟的小事,都是交给专门的人制作和分发。可你听了竟然没有反驳纠正我的说法,而是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砂金蓝粉色的眸子闪烁着,再出口的话语如恶魔低语般骇人,甚至不带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你其实一直都在利用艾尔西。”

    金越脸色一变,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艾尔西看过去的时候瞬间了然,不多追问。

    相比于金越的伪装,她又何尝不是呢?

    细想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还是知之甚少的外乡人,既没有参与过她和砂金被铁影军围捕的现场,更没有前因后果,两人就这么被困在了一处,艾尔西最初刚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怀疑过她别有居心。只是很快打消了而已,并不比阿越好多少。

    此时不知为何,竟然能生出一丝快慰,仿佛互相欺瞒就不算一种罪过。

    与其说金越需要得到她的原谅,不如说她刚好找到借口原谅了自己。

    原谅自己的不真诚纯粹,原谅自己因天生富有的敏感而多疑。再转念一想,如果当时一见面金越就开诚布公,她会不会爽快答应帮她。

    “是,我的确不想出这座矿洞,但是我没有说过谎,我是仙舟长生种,只是从小就跟着父母漂泊在外,对仙舟内的人事细节不了解而已,你凭什么质疑、否定我的种族。”

    “我在这片秘密的流放地已经十几天了,她打乱了我的计划,难道不该帮我继续挖通地道救人吗?我要救的又不是别人,是他们帕克斯人自己的反抗军。而且你怎么不说,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及时取出子弹,她早就伤口溃烂,疼痛难忍,需要截肢保命了。”

    似乎是看出艾尔西相信了砂金所说的一切,没有丝毫辩解和开脱,金越和她深深地对视着,将一切大方承认了。

    最后说完唇边却泛起一抹苦笑,转而冲着砂金指指点点,“倒是你。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埃维金人吧,人们口中的骗子、小偷、交际花,口蜜腹剑,说的就是你吧。”

    闻言砂金良久没有接话,不置可否也看不出喜怒。直到艾尔西忍不住好奇,偏头看去,仍是表面波澜不惊的微笑,仿佛近乎[麻木]的[平淡]。

    她收回视线,暗自叹了口气。

    原来他是埃维金人,曾经寰宇中最富商业头脑的种族,却被外族在短时间内以各种极其暴虐残忍的手段赶尽杀绝,而面前这个男人就是茨冈尼亚的唯一幸存者,卡卡瓦夏。

    她再次偏头去打量,琢磨他究竟强在何处,因何逃出升天,又因何逆风翻盘。

    毕竟无论人在什么阶段,都会乐衷于欣赏强者的成就,即使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也试图从中挖取一些爽感,幻想自己亦当如此,至于过程中的风雨跌宕,好像都不重要了,也或许都被善于观赏的人给刻意忽略了。

    艾尔西认真琢磨了许久,视线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越过他右耳下飘飘荡荡的孔雀绿耳羽,最终落在那耳羽之后若隐若现的奴隶编码上。

    不知道场面寂静了多久,也或许只是她思绪荡漾出去后的一瞬间。

    砂金轻声哼笑,仿佛自嘲般眯着眼睛说:“我还以为路克斯42号落后到没人能认出我呢。”

    “废话,印着你穿睡衣照片的三流杂志扔的满宇宙到处都是,随便一处垃圾桶都能看到,想认不出来都难。”

    金越吐槽的越是嫌弃,艾尔西就越是困惑,一时又陷入沉思。

    为何自己从前没留意过家门口的垃圾桶,只肯在战争发生以后,才成天忙着翻越一座座废墟山,在每个落日前细数自己的拾荒成果。

    那些自幼她习以为常、从来不会多留心的吃食和用品都不再熟悉,不再可有可无,转而代替的尽是些残破的、变质的亦或是需要抢夺的必需品,在战争的三年中逐渐腐烂成她的日常,变得极为重要。

    人只有失去才能品味其中的价值,这好像是个永远不能打破的真理。

    “那是《星穹美学期刊》,很难登上的。”

    耳边再次响起砂金笑吟吟的声音时,艾尔西瞬间警醒,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感觉到不妙。

    从远处熟悉的脚步声中辨别,那一定是铁影军金属盔甲摩擦出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正迅速朝他们靠近。

    她下意识转身往回跑,却被砂金拽住手腕。

    “那边是死路。”他看了一眼面前三岔口的右侧通道,“我知道你腿很疼,但是得忍一会儿。”

    来不及反应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情感,艾尔西人已经被带出去好几米,她咬牙紧跟,因为剧烈动作带起的疼痛,浑身都起了一层热汗,可她愣是一声不吭。

    这种时候,只能选择坚信砂金。

    金越紧随其后,没过太久,他们身后出现十几个铁影兵的追击身影,看数量像是一支巡逻小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三人刚才争吵和打架的声音吸引而来,总之,紧追不舍。

    眼看是甩也甩不掉了,金越最为落在最后的那个,时不时停下来挥出火团,但似乎对周身被特制盔甲保护的铁影兵来说没有太大威胁,仍是步步紧逼。

    砂金频频回头,孔雀绿耳羽在金色发丝间翩然翻飞,偶然间看清这一幕,突然轻笑,“你怎么不拿出刚才打我时用的功力。”

    “废话,”金越边挥剑斩向追在最前面的铁影兵,边回头恨恨瞅了砂金一眼,“我是巡猎,对单当然比对群有优势。”

    艾尔西偶然回头,急得大喊:“对了,我来找你们就是想说,我发现那些盔甲和他们的身体是连在一起的,好像那就是他们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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