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灌木丛在夜色中漆黑一片,完美遮挡住附近地表的小型生物,艾尔西手心捏着刀屏息凝神,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如果没听错的话,那东西要比狐狸、兔子大得多。

    砂金收声跟在她身后,耳边只有石林山体被风划过的凄厉风声。

    突然,艾尔西不小心踢中脚边一块碎石,混合着矿物质的坚硬五彩岩石就这么咕噜噜滚出去好远,发出一串突兀的声音,就是这声响动惊动了那道黑影。

    灌木丛安静了几秒,恰好就在艾尔西暗自惊慌,偏头寻找砂金时,藏匿其中的黑影倏忽一跳,朝着她们的反方向蹿了出去。

    见状,两人大惊失色,急忙拔腿追了出去,但刚跑几步艾尔西就暗自纳闷。

    前头那只山羊怎么跑起来那么不协调?更令她奇怪的还有,山羊遇到追赶竟然不沿着山体往上跑,躲到自己更熟悉安全的高处,竟然会朝山下狂奔。

    看出其中蹊跷,艾尔西刚准备挥手将短刀甩出去试试,跟在身旁一起追赶山羊的砂金早已出手。

    随着一记金光落下,她们前头那只山羊竟然发出“啊”的一声痛吟,摔了个跟头后挣扎着爬起来,用两只后蹄狂奔。

    不是山羊!

    这下艾尔西更加确定,那是个人,不是羊。

    这下糟了。她满脑子都是坏事,铁影军刚溃散不久,便有人鬼鬼祟祟,企图接近反抗军驻扎营地,却没有人及时察觉。

    她惊愕得偏头对视上砂金的视线,不敢大意,急声嘱咐:“不好了,你快回去通知阿越她们,别等夜晚临近,立马转移下山。”

    “那你呢?”砂金脚步不停,秀眉蹙起。

    “我追过去看看,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艾尔西目视前方,神情坚定。

    熟悉之后砂金也多少了解她的执拗,没有过多纠结和争执,除了相信她如今的实力足以对抗敌军以外,还考虑到了她本身的意愿。当然,他也明白她的顾虑,终究是心系反抗军营地里的安危。

    “接着。”

    砂金转头的同时,指间闪过一抹亮色,随他手指暗暗发力抛出一条优美的弧度。艾尔西应声回头,眼睛还没看清的瞬间两只手便伸了出去,差点没拿稳刀。

    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枚筹码大小的通讯器。

    由此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愫在她心里流转,不知不觉间脚步也缓慢了下来,驻足回望时,只有凛冽寒风中砂金衣袂飘摇的背影,还有那头耀眼的金发。

    浑圆冰凉的金属握在掌心,心却是暖的。

    *

    “哎呀美男误事,差点给跟丢了。”

    几分钟后,艾尔西半蹲在靠近山脚的一大片灌木丛后缓气,一边喘着气一边感慨。

    灌木丛外,不到巴掌大小的一片山羊兽皮挂在枝桠上,随风摇曳。

    要不是早就听士兵提起过西侧那边的冰川湖苦涩难饮,多数生物难以生存,她还不敢径直往南追,这下找到那人用来伪装的山羊兽皮,上面卷曲的绒毛还沾着新鲜的血色,再看山脚下那座废墟,她心下了然。

    看那废墟外观破旧不堪,周围设置像是一所学校,大约只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小学校,还地处如此偏僻,想必战争来临前就早已废弃,无人活动。

    她正观察附近动静,忽然一个想法划过脑海,眼前一亮。

    这学校若是也有地下室,那岂不是第二个据点的绝佳位置。正这样盘算着,她暗自窃喜,从制服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播出信号。

    这番欢喜的程度不亚于意外猎中一头肥美的山羊,只是她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竟忘了细想为什么兽皮上沾染的不是独属于铁影军的淡黄色液体,而是鲜艳红色。

    另一边迅速接通后,艾尔西雀跃地说:“砂金,你快把通讯器给阿越,我找到了……”

    “你还在生气吗?”

    他清越的嗓音沉沉响起,兀自打断了她的欢喜,问得没头没脑。

    “什么?”

    “我说,你要和金越说话,而不是告诉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声音的末尾尤为清晰,仿佛从她背后传来。凭直觉回头,他果真在她身后,拨开灌木与荆棘,像只身手灵巧的狐狸一样走近,带着质问和淡淡忧伤的眼神。

    是哀怨吗?

    不确定。

    艾尔西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话,却因为过于惊讶而差点破音:“你怎么跟来的?”

    “我可不是跟踪你。”他好看的眸色颇为得意,眉尾上扬,仿佛邀功似地说,“我一路追踪血迹才找到这里的。”

    “你不是回去通知阿越她们,撤离下山了吗?”

    “我通知她们了。”他仍是有些委屈的模样,“看着她们收拾下山才折回来找你的。”

    艾尔西此时精神高度紧张,频频回头,警惕敌人动向。砂金见她一心多用,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在听自己说话,索性伸手扣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腕。

    “你还没回答我。”他固执追问。

    说起来他原本没料想到,杀了亚瑟会让艾尔西有如此不快,可当时情况危急,他不得不出手。

    当时他刚跑过去帮忙制住亚瑟,艾尔西在另一侧神色稍松,刚放开刀柄就被亚瑟顺势揽住脖颈。那冷硬的钢铁之躯不愧改造之物,一刀利刃都刺入胸膛了,还有力气挣开他去挟持艾尔西。

    或许是创造他的人给的设定,他不服所有能将他打倒的人,生来就是要一决高下至死的,自然不肯放过屡次对战的艾尔西。但面对她的盘问,他还能自信应对,这份过于自大的态度也不失为一个败笔。

    只是他的答案多少戳中了艾尔西的痛楚,此时再被砂金提起,免不得又让她陷入了沉思。

    因为她当时说的是:“你都落在我们手里了,还不快让士兵投降。”

    亚瑟的回答是一份轻蔑的冷笑,还有隔着盔甲的沙哑声音,他说:“没有坦桑女王的命令,谁也不会投降。”

    这回答不由得令人钦佩,是个可敬的对手,只可惜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为最高军事将领,输了自然只会有一种结局,更何况他身上还有砂金觊觎的某样东西,更不能留。

    但手刃他之前,她当然还想解开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侵犯我们?还有之前被你们抓走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回收’是在回收什么?”

    那时脖颈被他冷硬的手臂箍住,还能呼吸的空气十分微薄,之前消耗的力气还有护盾隔空给她身体带来的损伤,对她来说已经不堪重负,无法抽身反击,只得借着握住之前插在亚瑟身上的刀柄,给自己腾出一丝喘息之力。

    两厢对峙下,急得砂金在一旁干看着,还不敢轻举妄动,随时注意二人头顶会不会被落下的冰块、巨石砸中。

    而亚瑟给的回答更是让她心中一凉。

    他冷笑道:“自熔芯中诞生,当然要回到熔芯中去,他们都……”

    艾尔西只觉得她离真相越来越近,离成功也越来越近,过去的人和事再度浮现,耳边什么痛吟和哀嚎也听不到的,没有岩石崩裂也没有坚冰清脆,她只听得见亚瑟的声音。

    但就是在离妹妹最近的那一刻,幸福再度戛然而止。随着扑过来的砂金用身体护住她,视野温暖黑暗的瞬间,亚瑟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停在空中落下的巨石底。

    她不可置信地从砂金怀中探出头,愤怒的声音因为不可置信而略微颤抖:“她们都怎么啦?说话啊!你说话啊!”

    当时她什么也顾不得,奋力撇开砂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拾起从亚瑟胸前穿透而过的刀将他挖出来,最后力气耗尽,只能看着金黄色的液体蜿蜒流到脚边,濡湿裤脚,却无能为力。

    砂金问,她还在为这件事生气吗?

    她也不知道。

    就像那位企图拿石头从背后偷袭她,以此来为自己和孩子的遭遇泄愤的女人一样,她知道这当然怪不到砂金身上,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

    可她找不到能责怪的人,如今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结果,可那个结果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天人永隔,那谁能为这场战争的惨烈背下累累血债,供她有个情绪的出口。

    话到嘴边,却只有冷涩的一句:“我没有。”

    没有生气,可能也是一句气话。

    砂金撇撇嘴,将她脸上一切细小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只是也顺着她这句没有,将过去的事放下。尤其在他看到亚瑟的遗骸后,他才开始转变想法,[能量石或许就是熔芯,那要想找到能量石就还得先找到幕后真正的操控者,也就是亚瑟口中的坦桑女王]。

    回头盯着学校废墟的艾尔西听见时,神色一变,顿时分了心,直到被砂金一只手晃过眼前,才拉回思绪。

    “啊?”她心虚地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问你在等什么?”

    她指着山脚下那座早已坍塌破败的教学楼说:“我在观察,那人似乎进了这里再也没出来过。他受了伤,还对这附近地形路线十分熟悉,差点逃脱,这说明……”

    砂金抢先接过她的话说:“说明他有可能一直躲在这里面,还有可能有药品食物。”

    “对。”

    “那还等什么,直接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砂金毫无忌惮地牵起艾尔西的手,就要起身跳下去,而她却心有顾忌,担心对方还有后手的话,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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