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

    “我想复活大家。”艾尔西说,“那些因为战火、饥饿和压迫而失去生命的人们,我希望他们都能拥有完整且幸福的一生。”

    她站在石林之巅眺望,眼前的世界被鼻息间的一团雾气遮挡,路克斯42号的这片土地广袤、辽阔,一眼就能望到天际,仿佛空无一物,却又包揽万象。

    无数人教会了她正义、勇敢、责任……

    此刻又回到她身边。

    “艾尔西——”

    “姐姐!”

    “长官——”

    再睁眼,山脚下围着众多熟悉的面孔,一一挥着手朝她打招呼,等她下山。

    迎上来的人不少,艾尔西一眼就能看到提花阿姨,她急吼吼地冲在前面,爸爸妈妈和妹妹手牵手跟在后面,走得稍慢一些,被阿越和伊森轻松超过。

    后面围上来的人们她都叫不上名字了,只知道人群中有些孩子被大人们举过头顶,抱着坐在脖子上起哄欢呼。

    “我们赢咯——哦——”

    艾尔西只顾跟着人海沸腾,不觉间脚下一轻,整个人顿时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抱住手脚给举了起来,他们高喊着“艾尔西长官”和“胜利万岁”的字眼,将她有节奏地抛到半空,又缓缓接住。

    风划过发梢,丝丝缕缕缠绕在耳边,就像层层海浪一样将她包裹。

    太阳落山后,人们终于复归平静,在靠近石林山脚的反抗军根据地南方升起巨大的篝火,熊熊火光映亮夜晚。

    女人和孩子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其他人在一旁几堆小火堆上架起树枝,烤制落日前打好的山羊,一边忙活,一边七嘴八舌地闲话未来。

    “果然是受神庇佑,莱瑟河又活过来了,我们也终于把那群家伙赶跑了。”

    “是啊,这还得多亏了艾尔西长官。”金越掠过几人,飞快地跑到艾尔西身边揽住她的脖颈,笑得美眼飞扬。

    “哎小艾尔西长官,咱们之后要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说出来听听。”

    提花阿姨手里拿着一只羊腿,狠狠撕下来一块边嚼边问,全然不顾嘴角沾染上的油光,只看一眼便让人不自觉咽下口水。

    艾尔西笑得畅快,却总觉得内心不安,侧目瞧了瞧妹妹一眼才开始认真盘算。

    “先修好房子,能住人就行,大家齐力开采石林的矿石,争取早日再富起来,每个人都能过上想过的生活,不用再为任何人卖命,被任何人欺压。”

    众人安静听完,又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烤架上的山羊透出肉质的香气,场面一度热闹起来。

    “好一个都能过上想过的生活。”

    “我赞成!哈哈哈哈都跟着长官干,肯定没错。”

    “可是石林不是不能动嘛。”

    “那是以前了。”艾尔西说,“里面地势凶险,又常有野兽出没,以前夜路难行,复杂难测。现在山脚下被炸开几个口子,我看有宝石光泽,还有很多玉化的骨头,就顺着这个挖,还能更省事一些。”

    “好!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试试。命都救回来了,钱还能赚不回来嘛!”

    这段话让热闹的人群再度升温,星火与浓烟,随着夜风一簇簇燃起,烧得越来越旺。

    艾尔西看着眼前景象,只知道笑,笑得脸都要僵了也不舍得睡去,总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到有些不敢相信。

    美好到不现实。

    她捋过额前被吹乱的碎发,转头问金越:“怎么没看见伊森和砂金?他们人呢?”

    白天光顾着为死而复生的亲人欢喜,前来感谢的素未谋面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应接不暇,此刻好不容易静下来了,这才想起伊森,那个好像前不久还危在旦夕的战友,还有那个故意露出奴隶印记却在战争一胜利便隐于人群里的爱人。

    金越忙着分羊肉,扭头朝远处一努嘴:“喏,伊森说要去见老校长,有很多话想说,我就没跟过去。不过砂金嘛……这我还真没注意。”

    仰面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凑近艾尔西眼前,神秘兮兮地笑道:“哎你说,他该不会见咱们赢了,已经悄悄溜回公司了吧。”

    这么一说艾尔西顿时明白,阿越应该是没有放下对砂金的成见,只是情义为先,在战争中暂且搁置了。

    现在要是真的面对面,她一定瞧不上任何一个公司的人。

    但她不行,砂金对她来说不一样,艾尔西当时甚至想过,要是为了买下砂金后半生摆脱公司、为自己工作,哪怕是要得罪公司,她都愿意付出代价。

    “别这么说,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也功不可没。”

    晚风虽然寒凉,但人心是热的。

    她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暖流,似乎是直达心底的,下意识摸到别在腰后的刀柄,血红色的日光石依旧晶莹透亮,手心握紧,转头就跑。

    想起砂金在流放地时的纵身一跃,想到后来在乱石堆上对着福玻斯花种的怅然,再到他那双眼睛……她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不能让他无处心安。

    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她就这么一直跑,沿着废墟跑,沿着砂石跑,她打算就这么一直跑下去,跑到乱石堆面前,他突然出现,翘着二郎腿,用双臂从两侧撑着身体朝自己淸泠泠地笑。

    等那时候,他会告诉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会好好活下去,和她一起。

    但是路上突然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琥珀瞳仁看着她问:“姐姐,你跑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去?爸爸妈妈还在那边等你。”

    “对。”艾尔西蹲下身喘着粗气,捧起妹妹的小脸嘱咐说,“你先回去告诉爸爸妈妈,我要带他们见一个人,一个世界上最最张扬大胆却也会不自信的好人。”

    一只可爱狡猾的小狐狸。

    想到砂金,艾尔西嘴角不自觉浮起微笑,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但前路坎坷,没过多远她就心急摔了一跤,正要双手撑地爬起来,无意间目光凝滞,盯上眼前落在地上的一枚金色筹码。也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她仰头看了看天空,拍拍袖口的沙土后捡起来一看才发现,这不是筹码。

    “哎呀,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我啊。”

    一个清越的嗓音从中传出,语气颇为哀怨。

    不用两秒艾尔西便识别出对面是谁,眉心的小山顷刻平坦,神色惊喜。

    “砂金!”

    “你去哪儿了,我正找你来……”

    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声音陡然换了一个人,似乎是金越迫不及待地抢过了通讯器:“艾尔西,你站着傻笑什么呢,快醒醒,不要被那个女人给骗了,她要杀……”

    金越的语气很急,就像身后正被洪水猛兽追赶一样,可听到艾尔西耳朵里,却像是没头没脑的梦话一样混乱。再说,金越不是刚才还在分羊肉嘛,她什么时候又和砂金在一起了。

    笑意退却,冻红的鼻尖透着楚楚可爱,艾尔西怔怔回头看向来路,那里火光冲天,隐隐还有歌声。

    不是真的吗?

    都是假的吗?

    正愣神之际,砂金又打断金越的话,正经道:“艾尔西你听好,告别逝去的才能迎接未来新生的,这是你教我的。我不管你现在看见了什么,都不要相信。问问你自己,你真正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问问自己……”艾尔西双手捧着通讯器,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细碎的沙土黏在掌心里,随着握紧通讯器的力道越来越大,咯着皮肤,却浑然不觉疼痛。

    “艾尔西!”一声声呼唤从背后响起,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一一浮现,最后用一种充满期待和欣慰的笑意消失。

    人往往最后不是靠千千万万个念头被拉住的,只要一个,只要一个锚点就够了。足够停泊。

    她望着这一幕幕,眼皮一跳,飞快地站起身拔刀。

    “出来!”

    这是幻觉,是那个银色长发蓝色眼眸的女孩的阴谋,她和她一样,都能知晓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正因如此,她正被她用自己幻想过的美梦蒙蔽双眼,忘却现实。

    那不是来路。

    那是,坟墓。

    一串癫狂的笑声从远处铺天盖地笼罩过来,辨不清方向。

    “真不愧是处处跟我作对的人啊,还挺聪明的。”坦桑拍着手说,“没想到我比你还聪明吧。”

    黑暗的天空被一道火光划过,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从中倾泻,漫天洒落,将那条细长的口子撕裂得更大,所有幻象如浮色般被洗去,留下一片漆黑,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和一个女孩的身影。

    那头闪着银光的长发如流光缎布,随着坦桑站起身的动作,柔顺地滑落曳地。

    艾尔西知道这是砂金和阿越在帮自己,外面还有其他人在等她。

    持刀做进攻状,眉目凛然,“少自大了,亚瑟都被我杀了,再也不可能复活,你也别想拿这种把戏哄骗我。”

    “别提亚瑟!”坦桑气急,愤怒地一撇裙摆,“那是我呕心沥血的作品,都被你们给毁了!我好心好意让你和家人团聚,你也不知道感激我,真是恶劣至极!”

    “那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都死了,她们都被你给害死了。”艾尔西面无表情地陈述这一段记忆,内心坚定,“我要做的,就是打败你,结束这场不义的战争。”

    “打败我?”坦桑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然后呢?你不就是想要你爱的和爱你的人都回到身边嘛,假的又怎样?她们不一样还是爱你、拥护你吗?这样多好啊,醒了就再也没有了。别挣扎了。”

    虚假就是虚假,如梦幻泡影,永远不可能成真。

    这是陷阱,艾尔西深知,要是她继续做着这样的美梦,最后只会沉沦,变成对方的刀下亡魂。

    手腕转动,刀刃上宝石的光芒愈加璀璨,破开的风声铮铮作响。

    她要赢,要获胜,要斩尽天下虚无。

    与此同时,坦桑的身后站起千军万马,黑压压一片铁影军,朝她奔袭而来。

    没过多久,就成为她脚下一摞一摞的阶梯,成千上百的尸骸堆起来像座小山,每摞起来一个,金属的盔甲都会碰撞出一阵响声,令人热血封腾。

    “诶——”抛掷起最后一个尸骸,艾尔西筋疲力竭,终于单膝跪在地上,只能用刀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不能泄了最后一口力气。

    但是坦桑闲适地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漠淡然,与艾尔西凌乱的衣衫和嘴角的血渍相比,她就像个无事的看客,冷眼旁观。

    艾尔西眼皮一掀,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摇摇晃晃起身,用尽力气地往前挪动,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异常辛苦。

    抹掉嘴角溢出的血渍,她虚弱地念道:“我们要一个崭新的世界,就需要付出代价,你想要困住我?”

    “那不可能!”

    随声而振,刀刃没有砍到坦桑,反而被一个硬物挡下,用尽力气的艾尔西抬眼瞬间惊愕。

    眼前又是幻想,但自己谁也不认识。

    一个巨大的圆筒,上下连通管道,内里装着一个女孩。女孩没有头发,双眼紧闭,五官倒与那个自称女王的人有些神似,可她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质朴、简单。

    身后传来两个人的声音,正看得出神的艾尔西突然浑身一颤,吓了一跳。

    等想起来要躲藏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到自己,换句话说,他们俩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

    那个率先走近的男人一直低头看着文件夹,身后跟着他的男人左眼戴着一块镜片厚厚的眼镜,说起话来喋喋不休,聒噪非常。

    “试验又失败了,这个样品根本就提取不出来我们想要达到的参数,要不还是销毁吧。”

    “达不到预期参数,也可以用来做别的实验,还轮不到要销毁的地步吧。”那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抬过眼,却熟练地绕开了实验室里所经之处所有的障碍物。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这个样品本来就是违规操作留下的,已经植入了实验芯片,还用了老师那么多资源和材料,要是他知道这就是个废品,到现在都没出数据,肯定会骂我的,我可不想被发配到不毛之地做考察。”

    艾尔西四下张望,冰冷的钢铁实验室里好像除了试剂柜和试验台,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圆筒里这个女孩子了,该不会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实验样品吧。

    “既然浪费了不少资源还是失败了,”那个男人终于抬起头,声音也随之更加清晰,“那不如找个二手销售渠道,你卖了还能赚点实验经费,老师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网站上找找。”

    那个聒噪的男人一拍大腿,转身跑了出去,剩下另一个男人慢慢走近女孩身边,踩下了圆筒连在地上的某个按钮,女孩瞬间睁开眼睛,再次吓艾尔西一个激灵。

    这就是那个女王吧。真漂亮啊。

    “一个不完美的实验耗材送出去,总算收回点材料钱,但是和公司比起来,还是他们给的更多啊。”那个左眼睛戴着厚厚镜片的男人对着电脑喜悦大笑,电脑屏幕映在他脸上的冷光却异常幽暗。

    “一个实验废品还这么贵,真是不值!你会干什么啊?”大胡子商人斜眼睨着身旁乖巧的白头发女孩,双手交叉在胸前,趾高气昂说,“算了算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今晚天黑之前,把这些货都给我卖出去,别想白用我的燃料,听见了没!”

    艾尔西眼前的人不断变换,场景一幕幕重现,唯独那个被抛弃的异能少女一直矗立在眼前,不远不近,无声无泪。

    “你们看她长得真是奇怪啊。”

    “对啊,我前几天路过,被她盯得后背冷汗直冒,那眼神太渗人了。”

    “要我说她肯定是犯了大罪过才变成奴隶。”

    “真是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心思深沉。”

    “我看不是什么坏人吧,只是个傻子。那天我路过,远远地就见她捧着她们家老板的货往我手里塞,你说卖东西的哪有她那么蠢的。”

    “太坏了。”艾尔西自言自语,“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别人。”

    这些人太坏了,真该死啊。

    是啊,真该死啊,那就去死吧。

    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

    像从前某些场景下一样,那些愚昧的、恶毒的、枉顾他人性命的,咒骂也罢,诋毁也罢。全都一股脑地在她耳边回荡。

    “还不动手吗?你不是要和平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想要一个和平友爱的新世界吗?”

    坦桑的声音传出来,还是没能打断那些嘈杂的喧嚣声。

    艾尔西只觉得耳朵痛,头也痛,快要炸开一样地痛,她捂着耳朵,痛到五官扭曲一团,蹲在地上。

    可她就是不握刀。

    “这不对!”艾尔西从喉咙中挤出嘶吼,“我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

    “我不能因为恶意,”她痛苦地大口喘息,“杀人……”

    艾尔西从小就被父母要求,不能轻易向人透露自己有感知他人心声的能力,起初她并不懂,后来才慢慢发现,只是想要亲近他人,都有可能遭受到无端的恶意和揣测,更遑论变成一个别人眼里异于常人的怪胎。

    她和坦桑不一样,她愿意穿过一层层非议,坚守本心,好的坏的都有存在的道理,她都愿意容纳。

    容纳那些并不完美,但是活生生的存在。即使疼痛,也甘之如饴。

    日光穿透宝石,万道金色的光芒耀眼夺目,笔直地刺进血肉里,腥甜弥漫。

    艾尔西掌心的疼痛时时提醒着她清醒,而坦桑却惊叫着捂住眼睛,挡住刺眼光芒。

    不远处石林乱石堆的反抗军们时刻关切战局,探头望向破碎的亚瑟机甲,一片安静中有个从前小批量倒卖矿石的懂行商人不确定地念叨着:“这是?砂金、效应!”

    石林的天被映得亮如白昼,砂金和金越冲进火堆里,看到艾尔西揽住坦桑的脖颈,远远看去,就像是将她抱在怀里一样。

    艾尔西贴近坦桑精致美丽的脸庞,只有她听得清的音量说道:“你很可怜,但是这不是理由。对不起。”

    你不死,我们,不能活。

    锋利尖锐的刀刃一横,噗嗤一声,轻松划破了坦桑白皙的脖颈,随着艾尔西手中力道加深,狠狠嵌了进去。一滴热泪滚落,砸在她缓缓垂落的眼皮上,又顺着脸颊坠下。

    能发动如此声势浩大的战争,还有那么多精密的战斗武器,或许坦桑并不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她拥有天赋异禀的能力,却受恶念蛊惑,厌弃不完美、厌恶人类、讨厌思考……

    太懦弱了啊……

    艾尔西这么想着,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永远坚守住自己的本心。

    意识混沌前,艾尔西视线中一个金色的身影奔向自己,在她视线之外,更多人奔向她身边。

    *

    战后的重建并不算顺利,但好在被坦桑无意炸开的石林缺口中,真的发现了矿脉所在,靠着这一笔巨大的财富,人们很快就从战争的阴霾中挣脱出来,迈向新的生活。

    艾尔西也顺利在山脚建了一处办公地,时常去学校看望阿玛拉校长和战后托付在那里的孤儿,从前被坦桑和铁影军占领的高塔办公楼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当初熔芯炸毁,连通到高塔地底下的回收池也因芯水泛滥,变得一片狼藉。

    修复还需要从长计议,索性大家把精力都花在了更重要的事里。

    某个工作日,她正埋头处理看不完的OA审批,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听昂贵的皮鞋敲击地板发出的声音,还有沉缓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谁。

    “这福玻斯花还没结果,怎么我一发开花的照片,你就让我带过来。”

    蓝绿色的衣料映入眼帘之前,那熟悉的香水味就飘过来了,勾得艾尔西读完审批里的下一句,就忘记上一句,只能无奈地蹙紧眉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可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自觉,直接站到她椅子旁俯身:“还是说,你就是单纯想见我啊?”

    她退一点,他就再靠近一点,直到她上半身都快要和椅子上的屁股分家了,脖子酸涩不已才败下阵来。

    猛地一下站起身,逃出“束缚”。

    “何止我想啊,阿玛拉学校里的孩子们也都很想你。”

    她端起桌上那盆砂金成天发来消息,报备生长进度和养护记录的福玻斯花,率先走出门,纯白的花瓣在空气中盈盈颤动,惹人喜爱。

    砂金在她背后偷笑,快步追了出去。

    “我早就说以我的名义给公司写封推荐信,就算你想坐到我那个位置上都有可能实现,那样我们天天见面不是更好嘛。”

    当初艾尔西手刃坦桑,昏迷之后砂金在坦桑尸体中找到能量石,坦言她连同熔芯的特殊能力一样,都是来自于此,是公司的疏忽导致。

    在艾尔西坚决的协商之下,砂金轻松答应了她所有的条件,答应用低于市场价格一半的成交价收购石林那批矿脉的第一期矿石,并且还要帮忙对外宣传这批宝石,打响路克斯42号的美名。

    她还答应他,第二期的矿石也优先销售给公司,除却需要用正常实时价格来算之外,还要一批最新型的武器来代替信用点。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工作!”艾尔西突然止步,猛一回头差点和砂金撞个正好,随即声音就小了不少,“万一有矛盾怎么办。”

    砂金正疑惑不解,就听远处两人争执。

    “我说你昨天的日报就应该提交进度,为什么不和团队同步共识。”

    “快走。”艾尔西一手抱着花盆,一手拽着砂金滑溜溜的衣服面料,将人拖出去几十米也不回头。

    砂金则顺势一抽手,袖口的料子就从她指间滑脱,变成温热的肌肤。

    俯身靠近,故意贴着她耳边放轻声音:“太快了吧。”

    一听这轻快笑意,还有那极具诱惑性的语气,艾尔西从耳边到全身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痒得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才刚来,你就一刻也不想工作啦?”他坏笑着问。

    “想什么呢!”她一气之下将花盆塞回他怀里,“我是不想被刚才那人看到,又要被抓去开会了。”

    砂金则很喜欢逗她似的,也不气恼,就乖乖跟在艾尔西身后,一齐往莱瑟河走去。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你都那么怕她,怎么不见金越出来替你摆平。”

    他边问,边低头抚摸着花盆中厚实的叶片,还没察觉到艾尔西的情绪。

    说到阿越,战后负责过一小段时间的开采工作,但是因为太有活力,经常遭到群众抗议工作量大,艾尔西正为难给阿越出面解决,还是问问她的想法换个工作。

    没想到阿越先发制人,说要离开,继续去当巡海游侠,逍遥寰宇了。

    “好啦不要难过啦,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啊。不过伊森就在这里,我想他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可别忘了我是谁就好哦。”

    这是金越偷偷离开前留给大家的话。她说,她最讨厌道别。

    好像不会再见面似的。

    想起她,艾尔西总会想起没有见过的月亮,总在书里看到的仙舟联盟。艾尔西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她更想,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好。

    “既然她都走了,那你家里平时应该冷清不少,”砂金悠悠地说,“上次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来着。”

    “什么话?”艾尔西牵着他的手被狠狠捏了捏,瞬间笑出声。

    “你不会真的忘了吧。”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就是在提醒自己,之前说要买他不再给公司卖命,花多少钱都要留在身边。打那之后砂金就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暗示,艾尔西也不是不愿意,钱她出得起,也没有舍不得。

    可是……

    她还没想好怎样和他手牵手站在一起。

    除了在战场上并肩杀敌之外,她还没和他体验过那种生活。

    因为手被捏得太紧,挣脱不出来,艾尔西只好主动求饶般地摇晃起手臂:“我投降,我投降,等过完这阵子,第三期矿石的矿洞施工完毕,我有段一个月的假期可以出去走走。不知道……”

    “我知道好玩的地方,我和你一起去吧。”

    “恩……”艾尔西故意拖着长长鼻音,“贵不贵呀?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

    “所以你是觉得我会狮子大开口吗?”砂金有点懊恼,“花不了多少的,不用你花钱。”

    [而且我也不贵呀,还很好养。]

    真是没有清晰的自我认知。艾尔西笑着摇摇头,没有回应。毕竟在她心里,砂金还是挺值钱的,价值连城。只是看起来不太好养,需要好多她都舍不得买的贵价香水、包包、鞋子、衣服……

    “快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两人快走到河边,一大片大片的红色福玻斯花开得正娇艳,战火消失,莱瑟河奔涌,人们开始新的生活,这里的花却没有恢复如常。

    莉亚娜正从河里揪出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小男孩,满脸愤怒地教训他又带同学们来冲浪游泳,不知道这里危险。

    “那不是特里同嘛。”砂金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但总觉得当下不是个好时机,于是偏头看向身旁的人,“莉亚娜还是不让他接触水吗?”

    “也不是,她就是担心孩子们的安危,而且……”艾尔西声音一顿,略显犹豫,“听说她很讨厌红色,因为像血一样,所以很讨厌这片花海。”

    所以艾尔西打算问砂金借来花种,在这里培育新的花海。

    几个孩子被莉亚娜催促着穿好衣服,个个欢脱如猴子般叫着、跑着,欢快地甩开莉亚娜,向学校跑去。

    打头阵的两个孩子途经艾尔西和砂金,脚步不停,从不远处就开始挥着手大声喊叫,熟稔地叫着两人名字,直到跑过去还在呐喊,又指指莱瑟河下游的方向。

    砂金循声望去,那里是战后不久,他离开以前和艾尔西一起,为战争中牺牲的人们建的英雄冢,用来寄托哀思,激励人们向前。

    艾尔西眼前红色的发丝在风中跳跃,隐约看见一道黑影。

    “那是谁?”砂金眯着眼睛问。

    “阿玛拉校长。”艾尔西回答,“归来的反抗军中,没有她的儿子。她每周都会有个固定时间前去祭拜。”

    无论墓碑上有没有名字,她都一一祭拜。

    望着河流下游淡淡绿茵,长风略过,无声静谧。

    艾尔西心里想,或许有的生命就是那么短暂,有的短到还没能睁开眼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更没有机会为改变世界做出过努力,就如石林上空转瞬而逝的曳星那般不复存在了。

    这些短暂到经不起回忆的人们,也许转眼就会被活着的人抛之脑后。

    可是,在仙舟人定义的短生种艾尔西看来,她的人生,她整个浩荡的生命轨道滚滚向前,而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擦肩,其实每一次都撞进了双眸。

    那样一个崭新的艾尔西,用她自己的眼睛,供他们呼吸。

    这么想着,扣在一起的两只手又贴得更紧了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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