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

    “阿姊——”

    日入时分,夜色氤氲

    温慎小姑娘随意套了件外袍,就眼巴巴得等在院门口,见温惠的身影遥遥出现在树天接影处,她招着手,撒开步子,兴奋得跑上前来:

    “阿姊!你终于回来了!”

    温惠故作恼样,撇了她一眼,轻哼出声:

    “慎娘不是得了风寒出不了屋吗,这会儿怎么还吹起风来了?也不怕冻着?”

    温慎嘿嘿一笑,倒也不气,只将头伸向跟在温惠身后的两名侍女,见她们手上都捧着个一看就很有份量的精致木盒,她颇有些好奇得开口问道:

    “李家这么客气?”

    少女唇角一勾,很是“刻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哪能呢”

    温惠笑着摸了摸温慎的头,并替她拢了拢外袍:

    “外面凉,我们进屋说。”

    进了屋,那可就是温慎小霸王的天下了,只见她扑得一声坐在绳床上,将两只脚一翘,对着一同跟进来的侍女们横了横眉,下了极其明显的逐客令。

    侍女一手以袖掩面偷着笑,一手放下木盒,对着温惠福了福身,轻声道:

    “女郎,夫人唤您后日辰时去她那里一趟,有些事吩咐,莫要忘了。”

    “好”

    温惠也没急着坐,挥了挥手叫小红(实曰晓红,但是温慎嫌‘晓’字笔画多看着烦,改了)先把东西收了,一面客气得回道:

    “多谢两位阿姊了,顺道替我,和二娘问阿家安。”

    “是,女郎”

    两名侍女躬身应诺,恭敬得倒退了出去,温惠方长长呼出一口气,回眸时,却见温慎正一脸促狭得望着她。

    不免有些好笑,少女上前,捏了捏自家妹子红润润的脸:

    “笑什么?”

    “真是好一个大娘子”

    温慎哼哼唧唧着反握住温惠的手

    “要不得阿家夸你呢,瞧这行事瞧这做派,哎呦!我就要说!哼!阿家说啊——”

    温慎“不客气”地挪开温惠的手,轻咳一声坐直身,压低声音,开始模仿起李氏的模样:

    “别看你阿姊只比你大了几个月,那举止稳妥的,十个你都比不上!”

    “噗”

    许是温慎样子实在是太过唯妙唯俏,温惠忍俊不禁,一边无奈得叹‘真是反了反了’ 一边坐到椅上,有贴身侍婢奉上茶水,她轻轻抿了一口:

    “哎呦你这茶,怎的.....”

    “我叫小红她们加了点蜜进去,我不爱喝那些个,忒苦”

    温慎还在沉浸式扮演李氏呢,只见她微微侧坐,用手慢慢按着太阳穴,可语气总能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欢脱:

    “要不说长子长女都是家族的门面呢,我呀,只能指望阿姊你——”

    “净说些胡话”

    温惠佯作羞恼得打断温慎的话语,轻轻吹着茶面,可心下却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可她,到底是庶出啊,再光鲜的外表下,终究.....终究不比温慎温淑他们,更何况,她还没有嫡亲的兄弟。

    温惠神色一暗,但很快又如茶沫般在轻轻的吹拂下,消散于无形。

    可比起别家的女郎,可比起那些温饱尚且不能自足的百姓,她已经够幸运了,向上看难免庸人自扰,还是向下兼容,安安分分当只咸鱼罢。

    “你少看那些混不吝的书。”

    “嗐”

    温慎十分“豪迈”得摆了摆手,她也终究做不来李氏的样子

    “也只有阿姊你看得来那些无聊透顶的东西,对了!”

    她刷得跳到温惠面前,用手掌按住椅边的两个扶手,大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少女,嘴上却是“恶狠狠”得威逼道:

    “你今日见了谁了,都给本姑娘如实招来!”

    温惠哑然失笑,倒也配合起自家小妹,惶恐得伸出手,一个一个,掰着数起来:

    “让我想想啊,先是郑夫人,李家大娘子”

    “不熟”

    温惠白了温慎一眼,跟点账本似得继续又道:

    “李家的另外两个小娘子,一个我听人家唤她‘令妃’,一个好像排行第五,叫,叫——”

    “李媛华”

    温慎昂了昂头,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这下轮到温惠吃惊了

    “你怎么知道!?”

    敢情她才是那个耳聋眼子瞎的?

    “你呀——”

    刚刚还一口一个阿姊呢,现在就一口一个你呀我的开始,温慎小姑娘可是“变脸”如翻书:

    “彭城王内定的王妃,你都不知道?”

    啊?

    温惠豁得坐直了身

    “彭城王,他都,他都快二十五了,我瞧那媛华妹子比我还小两岁呢!”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两声,但心下仍觉着荒谬。

    “我也是偷听来的啦”

    温慎撇过脸,这家伙竟也学会了搪塞。

    “那时是在范阳,你得了风寒被关在屋子里,姑姑婶婶们不让我见你,我去寻祖母来着,便听到了他和二叔的对话。”

    “说什么,那李家小娘子捡到了彭城王的贴身玉佩啦,什么与她身上配着的那副是一啦,什么天赐的良缘啦~就,很”

    温慎说不下去了,因为这故事她自己听得都很扯。

    很假,温惠依是在心里不屑,他们总喜欢为自己政治的联姻找各种各样蹩脚的借口,她本以为李家多少能算个清流,没想到,也是那样趋炎附势的人家。

    “不说这些个有的没的,还有谁!”

    温惠回过神,又装作冥思苦想的模样,过了良久,摇了摇头。

    “你说谎!”

    “真没啦!”

    “信不信我去问你贴身的小翠(其实人家现在还在‘闭关修炼’),要是被我发现你骗我,我就——”

    说罢,温慎就要上手去挠温惠的痒,后者招架不住,一边笑着求饶一边“被逼无奈”“老实相告”:

    “还有冯家的四娘,以及,以及彭城公主”

    听到这两人,温慎横眉一挑,在温惠面前,她说话总是那么大大咧咧,丝毫不顾及。

    “冯家那一滩烂账都没理好,她倒有心情出来逛。”

    “此话怎讲?”

    温惠蓦得发现,像温慎这种明快性子倒真是不错,至少府中的管事妈妈甚的总爱将这些八卦掏给她听:

    “切,太师大人可是‘足’风流,娶了公主也不消停,颇有魏武大帝之遗风,但凡长的....咳,皆是收了房的,和我们家西苑那两个本本分分的不同,他们家啊,妻妾数量,和陛下都有得一拼。”

    “你这嘴!”

    温惠笑着作势要去撕女孩的嘴,被温慎灵活得躲了过去,她哎呦着摆手,疯狂为自己‘开脱’:

    “我又没说假,那冯家女和自家大兄住在洛阳王府,独留太师住在平城,那和土皇帝有甚的区别?”

    “你还说!”

    温惠忍不住“拍案”笑骂,可心下却不免叹道:

    公主阿家早逝,父兄又对她漠然至极,冯家还是一团糊涂账,也难怪是那个丝毫不让的桀骜性子。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话说,你知道崔家的阿姊吗?”

    “唉!你别岔开话题,还有没有人没和我说!”

    “真没了!”

    “你发誓!”

    “........我,我卢温惠对天发誓,倘若有意欺瞒,必叫我,必叫我下辈子不能和慎娘做姐妹!”

    “你!!!谁叫你发这种事了!”

    屋内只闻得一阵欢声笑语,可有人欢喜,便有人愁。

    “阿家”

    清河,崔宅内:

    天街小雨润如酥,密密匝匝得让人透不出一丝气来,是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内室,是紫檀熏香炉内冉冉而升的白烟,是跪在下首,身形清瘦的少女。

    她规规矩矩得跪着,端端正正得行了个稽首礼,再抬眸迹,泪水却忍不住潸然而落。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我的儿”

    崔母声音发颤,却也只微微扶了扶手,示意少女起身走上前来。

    “是我对不住你啊。”

    握着母亲的手,崔时云早已泣不成声,却也只能端着规矩,默默将眼泪擦干,挤出笑容,一遍遍得安慰起妇人:

    “阿家,女儿是去京城侯府享福的,听说堂姑祖母还是范阳卢氏的老太君呢,我又与他们家几位公子自幼相识,总没有人会欺负女儿的,请阿家放心”

    语罢,她抽出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得又行了一礼,可再风平浪静的外表,也掩盖不住崔时云此刻如帆行于夜海之上,迷茫中带着惊恐的内心。

    “要不是出了那件事”

    妇人心安理得得受着女儿的礼,用帕子不断拭着眼角的泪花,一谈到那件事,崔母那才是真正的痛心疾首。

    “你曾祖父当年可是堂堂司徒,三朝的元老啊,更有灭燕凉之功,那才干比今日的陇西李氏强百倍不止,可就,就这么不明不白得死了.....”

    其实也不是不明不白得死了,是被一口气夷灭了五族,族中男子一个不留(除了崔母的遗腹子),好在卢老太君和他们并非一支,才因此逃过一劫。

    一想到家族往日盛况,崔时云顿时心中大痛,可也只能乖巧起身,慢慢拍着崔母的背顺气。

    “你祖父和你爹爹,死得那么凄惨......儿呀,阿家只能靠你了......”

    忽得,崔母抓住了少女纤瘦的肩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其中,是令人窒息的期冀:

    “倘若你能嫁到李家就好了,再不行,那也必须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子,你可是要当宗妇的!知道没有!”

    “记得到时候飞黄腾达了,帮一帮你那可怜的弟弟,他还那么小,父兄却都尽无了.....”

    崔母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最终把话语提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高度:

    我们这一支啊,才不会一直这么落寞下去,听话,昂”

    “......”

    母女俩一晌无话,只闻得窗外愈来愈大的风声,雨如决河倾,帘帏飒飒,似鸣似泣。

    良久良久,才听得崔时云垂着眸,淡淡吐出一句:

    “我省得的,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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