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济南公主元嫣真的挺单纯的,单纯的大方,单纯的,睚眦必报。

    而李氏的离开,更是为这场好戏添上了些许柴火。

    “为何?”

    “老太君说,烦请夫人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来者特意将声音放大了些,是恰好能让堂内诸人都听得到的音量,温惠缓缓从那方镯子上移开目光,看向李氏。

    可那侍女,分明不是卢府的衣着样式。

    崔氏......?

    李氏自是不愿,倘若没有她在这里镇场子,这群十多岁的小女郎还不知道会将这屋搅得怎样天翻地覆,刚想拒绝,忽听那元嫣轻轻‘啊’了一声,黄裳少女施施然向后仰靠着,冁然而笑:

    “夫人去忙吧,这屋里有本宫呢。”

    正是有你她才不放心呀啊喂,李氏沉吟片刻,可还没等她说出推拒之语,便见元嫣明目张胆得递给身边宫女一个眼神,朗声道:

    “将本宫给老太君的见面礼一同送去罢。”

    简直就是反客为主啊反客为主,被如此架着,李氏也只得慢慢站起身,她有意瞥了眼崔时云,很明显,让她赶紧跟着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

    身着月牙色衣裳,打扮得颇为素净的少女轻轻嗯了声,将行之迹,却不料被一道娇蛮的声音蓦得呵住:

    “崔家妹妹便不必了,留下罢,就当陪本宫说说话”

    司马昭之心太过明显,温惠和温慎交换了个眼神,后者用着口型悄悄道

    “这到底整的哪一出?”

    怎么好像个‘兴师问罪’的场景?

    温惠在心里叹息,只能绝望得希冀元嫣欺负人有个度,崔时云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无风无浪就能把这事过了。

    等到李氏领着一群仆从风风火火离了客堂,这室内立刻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众人皆待那兴致正浓的高位少女,想找哪块案板上的鱼肉开刀。

    “卢家妹子。”

    元嫣‘啊’了一声,是很做作的惊讶:

    “不喜欢吗?不试试吗?”

    默然看着跪在面前的宫女将供盘又往上举了些许,温惠明白接受了元嫣的礼物意味着什么,可眼角余光瞥见的清瘦少女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再者,于公于私,当棒打鸳鸯的帮凶,嗯.....在良心上,温惠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好在,堂中也还有位明事理的人。

    “卢家小娘子们都是尚未及笄的女郎,带甚的翡翠镯子,徒显老气,先收起来罢。”

    许久未言的元姝却在此时轻轻道,她虽声音不大,倒也吐字清晰,掷地有声。

    到底是自家的长辈,她的话元嫣再不喜,也须给其几分薄面,冷冷一笑,可她又怎会就如此善罢甘休?

    这位嫂嫂,温惠歪头,看着倒是比较好相处的,可配上自己那美其名曰‘云游四海’实则纨绔至极的三兄,想来,还真有点'美玉配瓦罐'的可惜。

    既然前戏被迫终结,那就只能,‘被迫’端上正菜了咯。

    “哎呀,本宫差点忘了正事,绛华,将给崔姑娘的礼物端上来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崔时云本想着自己忍气吞声安安分分呆到这祖宗走了倒也罢了,可没想到伸头一刀,缩头仍是一刀,也是,像她们这种人,又怎么会讲道理呢?

    她静静得瞧着端到自己面前的一副翡翠镯,它们的成色显不如刚刚给姊妹俩的那个,而且,其中一个,竟然还生生断成了两段。

    ......

    “哎哟,真是对不住”

    嘴上虽说着抱歉,可元嫣眼中尽是装都懒得装的幸灾乐祸:

    “我记得崔姑娘去年就及笄了罢,本宫这礼,送得好似,晚了些?”

    一个眼神瞟下去,那宫女都快要把供盘举到与崔时云脸齐平的位置了。意思再明显不过,给本宫,当场,接了,这烫手山芋。

    崔时云蹙紧眉,尽量稳住身形,不为所动。只因她清楚得明白,只要她的手碰到这镯子,下一秒这东西肯定会被巧然摔落到地上,

    不论碎不碎,元嫣都会立马给她扣一个不敬公主的罪名。

    这就倒也罢了,恐怕凭她的脾气根本不可能善了,从宫中带出来的亲信是做什么的?当然是‘惩戒’不懂规矩的女郎——左右开弓,受辱当场。

    戚戚然一笑,崔时云莫名觉得这走向有股悲凉的熟悉,与她的父辈一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怒降的天威总能轻而易举得打碎他们的骨头,成为市井坊间名曰‘清高’的笑话。

    可她是清河崔氏的女儿啊,她有傲气,她怎能甘心接受这囫囵般的命运!?

    一愁一喜,一哀一乐,崔时云静静听着元嫣的嗤语,感受着如尖刀剜心般的疼痛。

    “哎呀。”

    只听那公主巧笑嫣然,轻飘飘带来千钧之罚:

    “崔姑娘跟本宫客气什么?绛华——”

    “替时云姑娘带上。”

    “太过分了吧。”

    温慎脸上是强压着的愤慨,忍不住嘀咕出声,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温惠也皱着眉,这公主显然把卢府当作了其可以随意作威作福之地,可也就像她说的,这崔时云到底是她的表亲,这样咄咄逼人,不也是在打自家脸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思罢,温惠刚想站起身替两者解围,却不料,一道满含怒意的男声蓦得在堂门口响起,携来一阵慌乱的脚步。

    “且慢!”

    闭了闭眼,温惠心叹,谁把这活孙给叫来了,这不好了,火上浇油,此事恐怕根本不可能,善了。

    可叹归叹,她也不得不站起身,沉着脸招呼起侍女上前拦住往里冲的卢道虔,因这到底是女眷的内堂,由着个男子大咧咧得闯入着实不妥。

    温慎也豁得站起身,对着一行人喊道

    “四兄昏了头不成,外男不得———”

    “闭嘴!”

    卢道虔话是对着温慎说的,眼睛却恶狠狠盯着元嫣,他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脸色是不正常的闷红。

    但好歹卢府的嬷嬷也不是吃素的,堪堪将他拦在距一众女郎几米开外的地方,元嫣也刷得站起,指着男子的脸就是不客气得回道

    “你发什么疯!”

    真是稀奇,‘疯子’喊别人‘疯子’,两军叫阵,战事一触即发,夹在其中的温惠简直左右都不是人,天爷啊,倒底,倒底是谁走漏的消息.....

    “殿下有什么怨言直接冲着我来,何必为难他人!”

    卢道虔也是个犟种,梗着脖子就骂了回去,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一直低垂着头的崔时云便再也装不下去那风轻云淡的神色,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而落。

    她本就生得如竹柳般清瘦,美人落泪,让人见之更加怜惜。

    “好”

    元嫣身子又开始发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绛华刚想拦,却见她猛得拍开她的手,指着固住卢道虔的几个嬷嬷便喝:

    “放开他!”

    “殿下”

    温惠眼见着元嫣的脸色越来越白,心叫不好,忍不住唤出声。

    只见那穿着杏黄色宫装的少女跟着了魔似的,迎着众人或担心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下高位,直至站到男子的对面。

    高傲得抬头,元嫣直视着这男子,这她曾倾慕的男子,通红的眼中了无泪意,只有浓浓的怒火与不甘。

    “好,原来在你眼里本宫是这样的人,很好!”

    元姝腾得站起,她这侄女的心性成瘴,怕真是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没错,就在下一秒,她的担心就化为了现实:

    “那本宫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为难!”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崔氏—”

    卢道虔的脸也一寸寸得白了下来,他下意识得想去拉少女的袖子,却被她猛得躲开,后退几步,元嫣苍白的脸上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笑意,怆然,决然:

    “来人!将这崔氏带下去,乱棍打死!”

    “你疯了!”

    元姝和卢道虔同时开口,崔时云双腿一软,要不是温慎扶着,她很可能当场就昏死过去。

    “我没疯!”

    元嫣大喝,身子颤得如风中蒲柳,几乎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什么清河崔氏,她崔时云左不过一个罪臣之后,死了就死了!本宫堂堂公主!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公主三思!”

    温惠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率先跪在地上,高声呼喊,满屋之人就连元嫣带来的宫人皆复蹈着她的动作(除了元姝),齐声劝谏:

    满堂惶然之中,只有戏剧的两位主角立于当场,拳头被卢道虔捏得青筋暴起,他死抿着嘴,如果眼神能杀人,不,如果杀了公主不用背责的话,眼前的元嫣早就已经死了千八百回了。

    “你这样做,就不怕传到陛下的耳中,治你的罪吗!”

    “那怎样,我就算杀了人,难道父皇还会叫我偿命不成!?”

    “疯子!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我早疯了,十余年前见到你前就疯了!”

    声声凄厉,却又是那样不争的事实。

    还欲争辩,卢道虔忽觉额间一凉,是少女的冰冷的手指,在一寸寸得用力,想将他高傲的头颅彻底,彻底得给摁下去。

    丝毫没有血色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吐露出最恶毒的话语。

    “跪下,或许本宫心情好了,可以饶她一命。”

    现在的元嫣简直就像戏文中阻挡男女主爱情的邪恶反派,在生死攸关之时,恶趣味得让男主做着经典二选一的抉择。

    卢道虔的嘴唇已被其咬得出血,可他倘若此刻软了,可他倘若真依元嫣所言,那不仅仅是懦弱的屈服,更是对其世家子尊严无情的羞辱。

    元姝本欲开口,可当她余光瞥见地上已哭成泪人的崔时云时,心中蓦得就起了一股邪念。

    与其和自己这个疯疯癫癫的侄女作妯娌,还不如,选一看就好拿捏的崔时云。

    人都是有私心的,更何况她是只有金玉其外的公主。

    可此时崔时云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她跪爬到元嫣面前忏悔得痛苦,说甚的:

    “她并不喜欢道虔也无意争抢只求公主大发慈悲饶了他们俩?”

    笑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情愿就这么死了,也不愿做那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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