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木画室坐落于首都北京,校长姓栾,毕业于央美。画室因栾校长母校中央美院院前有一排栾树,因而得名。”宋清梦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上下滑动,拖动着网页。

    少年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美中不足是指腹上面附着一层薄茧。

    宋清梦用胳膊夹住画板,背上一画袋乱七八糟的铅笔画纸,将手机锁屏揣进兜里,抬头打量这个宋河女士“精心”为自己挑选的、六环之偏的、在美术机构扎堆的北京压根排不上名号的小画室。

    就算是跟栾木画室校长是老同学,宋河也不能把她亲儿子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丢吧?

    想到这,宋清梦心头便涌起一丝无奈。几经辗转来到北京,不知道这个画室他又能呆几天呢。

    微风流进窗口,打乱少年思绪,宋清梦抬头看向走廊尽头。

    八月初的北京城还泛着一抹夏天滞后的艳丽橙红色,热烈而躁动。

    如同此刻走廊尽头摇摇欲坠的夕阳。

    他突然懂为什么母亲要给他选栾木了。

    这里无车马喧,这里心远地自偏。

    罢了,小就小了。

    把要滑落的画袋往背上提了提,宋清梦抬腿往里走。

    五花八门的静物和石膏被随意堆在了走廊,宋清梦还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快要腐烂的苹果,一只石膏眼睛和一个不锈钢水壶。使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雪上加霜。

    略显局促的走廊里只有一间教室敞着门,鬼使神差的,他驻足往里看了一眼。

    还算大的教室里大概只有二三十个人,洁白的墙壁上整齐的贴满了范画和教案,中间的圆桌子上摆着几个石膏人头,坚硬而苍白,眼轮匝肌包裹的球形眼珠正目光呆滞的向某一处凝望着什么。

    视线划过的每一个人都低着头,专注而统一的摆动着手臂。  整个教室充斥着铅笔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让人觉得肃穆而庄严。

    宋清梦看的出了神,眼神从所有人身上扫过。

    直到目光对上一对儿同样肆意打量自己的双眼,宋清梦停滞在室内的视线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男孩有一头半长不短的白发,只有一边的发尾翘着,应该是睡觉压的。阳光投过玻璃窗径直撒下来,少年的头白的扎眼。

    白毛少年用淡淡的眸子撇了他一眼。

    宋清梦像被针刺了一般收回视线,他感觉自己现在活像一个在田里被手电筒照到的偷瓜猹。他继而有些尴尬从门框上移开,佯装无事发生的继续往前走了。

    直到走到走廊尽头宋清梦才顿住脚步回头望着刚刚路过的那个教室。

    那间教室门口的木牌子上,版正有力的宋体一笔一划的刻在木制班牌上,赫然几个字——央清班。

    用清华美院和中央美院拼凑出来的班级名字着什么,不言而喻。

    回想起那头白毛鄙夷的一撇,宋清梦不屑暗“切”了一声。

    牛气个什么劲儿啊。

    他的教室在走廊尽头。

    对于这个位置宋清梦还算满意,教室位置偏僻,好在向阳,门口就是一个大大的白色落地窗。  明亮的橘黄色夕阳就稀稀落落的洒进来,给空落落的白墙敷上一层暖色调。

    就是门缝里传来的嘈杂的吵闹声破坏了这份落霞孤鹜的逍遥意境。

    门上挂了个塑料牌子,绿底白字,联考班。牌子有些挂歪了,略显潦草。

    联考是指各个省份统一招生的考试,相当于高考,联考结束后考生便陆续开始校考,近些年很大一部分学校取消了校考,但往往包括八大美院在内的专业性高校都强制性的要求校考。

    宋清梦犹豫了一两秒便拉开联考班的门,对上一屋子大量他的大小眼。

    哄闹的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声音便如洪水般蜂拥而至。“村里来新人了?!”一个头上裹了个黑色花纹头巾的男生旁若无人的喊了一嗓子。

    “诶?新同学,科科没说今天来新人啊,他人呢?”

    “出门左转男厕所右排第二个坑,丢大包呢。”

    “又丢?他这是第几次了,科仔这几天肠胃不大好啊。”后排靠墙的两个人边排着线条边聊天,全然不管起歪了的形。

    “帅哥,进来坐呗,当自己家一样!”头巾男生扯着嗓子喊,带着浓郁的北京腔,耳机有些漏音,宋清梦隐隐约约听得出来是龙胆紫的某一首歌。

    真是个……热情洋溢的班级。

    宋清梦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杂乱无章的画室,画纸随意的堆在地上,光滑的瓷砖地上稀稀拉拉的糊着几抹颜料,仅有的几张教案还算整齐的在墙上贴着,但也摇摇欲坠,不算大的教室里里外外排成三列,中间留着大大小小的空隙,不出意外应该是留给老师过的,方便改画,可现在也堆着杂乱的纸和颜料盒。

    宋清梦抿着嘴没说话,自动屏蔽了周围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在众人的目光下伸出腿跨了几步找了个靠窗的空位置,画包什么的往地上一扔,随手扯了个凳子坐下,动作一气呵成。

    这下轮到旁边紧挨着的头巾男愣了。

    好家伙,还真当自己家了。

    “嘿,不好意思,咱这儿多少沾点乱哈...我这收拾收拾。”头巾男有些仓促地弯下腰捞起散落在地上的画,胡乱塞在旁边的箱子里,眼神的余光时不时的打量身旁只言未发自顾调节画架然后把画板放了上去开始贴画纸的宋清梦。

    “我叫孙白,钛白的白。”头巾男笑的憨厚,眼睛被肉挤成了一条缝。

    太白?你咋不叫金星呢。

    宋清梦抿唇点了一下头,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把冷笑话说出来。

    “宋清梦。”

    宋清梦边收拾着东西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孙白聊着天。

    谈话中他得知这个班的班主任叫李科,教素描的,当年河北省应届联考第六。当然还被迫了解了一些其他信息,像学校超市青竹流光白炭笔是假的啦,全校只有一个女助教啦,校长栾钟跟他老婆差十岁啦,食堂第二个窗口大叔抖勺抖得最厉害啦……之类的。

    “诶,你哪的?”孙白想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一般颇为认真的提问。

    “山东。”

    “哦,山东省的,那你联考考静物啊!”

    “嗯。”

    宋清梦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最讨厌画的,就是静物。死气沉沉的物体堆砌出来的画面,在他眼里像一堆遗物。

    “诶,科儿来了...”

    “行啊科仔 这次去了二十分钟,蹲坑新纪录啊”

    “去你的孙白,老大让我办点事儿来着。”李科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有两颗门牙,娃娃脸,活像个小松鼠。

    “ ...科科!咱村里来新人了!”

    孙白笑嘻嘻的招手把刚进门的李科叫住,宋清梦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有着一张娃娃脸浑身学生气的男老师。

    有点不敢相信他已经在栾树教学了5年。

    “宋清梦是吗?我是联考班班主任,我叫李科哈,以后我负责带你们素描。”李科抬眼看了一眼面前有些清冷的少年,又继而低头快速翻阅新到的临摹书。

    宋清梦礼貌性的点了点头,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低头继续削铅笔。

    “对了,宋…宋清梦是吧?”李科转身看向埋头削铅笔的宋清梦。

    “一会儿去教务你把书领一下,顺便给你挑张照片,先看看你基础怎么样。”李科看来对这次的教材很满意,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轻快。

    “好。”宋清梦削铅笔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

    一般画室都要有入学检测,测测基础让老师摸个底也好确定你的教学进度,这再正常不过。

    只是……

    他,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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