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风和日丽晴朗无云是个好天气,适合结婚的好天气。

    许一言起了个大早梳洗化妆,平时再怎么不喜欢穿衣打扮,今天这种场合也要得体才行。

    墨黑亮泽的发如瀑倾泻,微微卷曲披在背后,她嫌弃太碍事儿了,伸手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水墨宽吊带H型连衣裙,从胸口延伸到腰部的包布小扣蜿蜒下来,步步收紧,腰线显露无遗,垂顺的裙摆随动作如水波般微微荡开,举手投足尽显内敛温静的中式之美。

    宛如江南烟雨里走出的矜贵美人。

    邹成拥的眼光自然毋庸置疑,除了些日常的衣物,其余一概被她压了箱底,气得邹成拥给她翻了一个星期的白眼。

    许一言下楼走到车旁,敬工众人都怔愣在原地。她径自走过去,瞥到周源身后的卿殷眼里噙着笑,她心道果然是被点名当伴郎的人,白衫黑裤,帅得跟周围几个有壁。

    周源:“Who are you?”

    许总:“I'm fine,thank you.”

    周源:“你什么散装工地英语?”

    路远:“许工你看看我还有机会吗?”

    许总:“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

    路远:“……”

    丁总:“许总只要你愿意,今天也可以是咱俩的婚礼。”

    许总:“婉拒了哈。”

    丁总:“好吧。”

    邹成拥去楼上了,没看到这一幕,不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令他心肌梗塞的画面。

    “合着我们在楼下倒车累死累活的,你在这儿衣服都还没穿好?”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是,哥们,到底是谁娶老婆啊?

    包缎的青果领泛着丝丝绸光,翻领一段漂亮弧度更显挺拔,黎敬正一丝不苟地整理西装,对身旁人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给插花眼里插上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邹成拥见他这副矜贵模样,对其嗤之以鼻:“做人可不能忘本,记住你是搞机械的不是陆家嘴搞金融的!”

    “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要是你嘴巴还不收敛……”黎敬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瞥了一眼靠在墙边的人,继续道:“你结婚我让你没得穿。”

    邹成拥“切”了一声,浑不在意:“我结婚?那你得先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总不能自己跟自己结吧?

    “估计连许一言都结婚了你还打光棍呢。”整理完毕,黎敬抬步往外走,勾了嘴角,嘲讽全开:“放弃吧,没人看得上你。”

    “……”

    要不是看在今天你是新郎官儿的份儿上,指定有一个得进医院。

    本是清晨,原想着宾客应该还未到,可楼下却是热闹非凡。大喜之日,他甫一露面就夺去了众人的目光。

    男人裤腿的烫迹线随着他下楼的步伐时隐时现,冲淡着正装的沉闷乏味。

    此时相熟的不相熟的都看向他,一阵道贺,他都拱手笑着回应,举手投足间皆是精致优雅。

    一群人分散开来各自寻找着婚车,待黎敬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许一言才堪堪回了神,视线从挡风玻璃上收回。

    她发动车子在前面领路,后面车辆也逐一跟上,瞥了眼副驾上的人调侃道:“今天这么帅?”整个人喜上眉梢,比平时更斯文更收敛。

    “我什么时候不帅了?”手机上不断跳出来的消息,他也没回。

    太多了,回不过来。回了一个,另一个没回,也不好,索性全都不回。

    “扣了我大半年工资的时候。”许一言对此耿耿于怀。

    黎敬将座椅往下放,终于坐得舒适些了,如实以告:“是你先骂人的。”恶人先告状在他这里行不通。

    “难道不该骂?”

    “耽误一天扣五十万,三天总共一百五十万,扣你半年工资已经是很讲情面了,你算算一百五十万够你给我打多少年白工了?”

    “后面是师父骂的。”许一言卖队友毫无心理负担。

    毕竟师父那淬了毒的小嘴儿直接将事情捅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在大会上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人家不识好歹,当时她睁大了眼睛,下巴好久才合上。

    “所以他扣了一年。”

    “……”

    好吧,平衡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邹成拥嫌弃他们在前面开得太慢,直接一脚油门超了车,发动机声浪轰得人精神一震。

    “他怎么比你还着急?”许一言看着那车牌号,是师父没错。

    “光棍儿看别人娶亲能不着急吗?”黎敬回复了些重要消息,淡淡开口:“我开婚车很贵,你以后结婚记得给我包个大点的红包,不少于十万。”

    许一言没想到话题翻转得这么快,作深呼吸放弃与他交流认真开车。

    我看你长得像十万。

    环山公路的风景不错,黎敬拍了两张发了出去,我来接你了。

    车辆排着长队在路口等ETC,黎敬打开车窗对着旁边那辆车的关正兰吹了声口哨,热气猛地涌进来令他头面一懵,又赶紧关上了。

    正夏,他穿着全套西装,全靠车里的空调保命。

    周边等待拿卡的车纷纷侧目,刚刚开窗的是新郎吗?捏嘛的,长这么帅?

    关正兰连眼神都没给新郎官儿,花杆一升就一脚油门驶上高速。

    “怎么一个两个的比我还急?”黎敬纳闷。

    “急着去看小嫂子吧。”

    黎敬看着人工窗口的长队,耐不住了:“跑不过邹成拥那个癫子就算了竟然还能让冉星他们超了车?”

    “谁让你弄车队要用这车的?”开不习惯,她平时开轿车居多。

    “……”

    见黎敬这副恨不得自己上手的模样,许一言嘴角上扬,急不死你!

    拿上卡后她一脚油门驶上高速,堪堪卡着最高限速在跑。耽误的十分钟,开得快的那几个估计已经进特长隧道了,她必须赶在计划的时间里抵达指定地点整顿车队。

    这辆是头车,要排头开往新娘家的。

    黎敬一路上电话接个不停,有打来贺喜的,有问他们到哪的,也有询问婚礼事宜的。

    见散漫随性惯了的人都快把脸笑僵了,许一言轻飘飘说了句:“结婚听起来好累。”

    “所以往后的日子才要更加珍惜。”黎敬低头不经意说着。

    再累再麻烦,他都甘之如饴。

    许一言闻言不再打扰他,中途遇上了路远,邹成拥应该是赶不上了,他开车向来疯得很。

    26楼那群人个个都是玩车好手,几个副总停在公司的好车经常被开去兜风,有时候出差也会开,都成当公车在用。

    其中属冉星的车最贵最多,小路他们开车刮到了,维修的时候,冉星竟然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辆车,当即被众人痛骂穷奢极侈,放在旧时就该给他搜刮充公。

    敲定车队那天,黎敬也被痛批黎扒皮,他只笑,人生就这么一次还不能让他奢侈一把了?

    何意思低头查看和新娘那边交接的清单,突然发现身旁的人正在加速,“卫老师?”

    “前面那辆货车装的东西容易脱落,不能走它后面。”卫善弈解释说。

    偏头见正和大货车擦肩而过,她不由笑:“我还以为您终于发现我们是最慢的在赶时间嘞。”

    卫善弈也笑了,“环山公路那段我不太熟,进了市区我可以开到头车后面,方便你下车和接亲的人接洽。”

    何意思心中感激,就怕待会儿顶着大太阳穿梭在人群里找人,想想就头大。

    随着卫善弈的车抵达,车队正式到齐。开过繁华地段时,引得路边的群众纷纷侧目。

    一楼小院人头攒动。

    关正兰一眼就看见蒲歆曼身着长礼裙踩着细高跟拦在门前,干干净净的淡妆,只一眼就让他移不开眼了。

    “你来解决这位。”黎敬碰了碰关正兰的手肘,指了指眼前的女孩。

    关正兰望着女孩,摇头道:“我解决不了。”

    黎敬心中嗤笑,颇为嫌弃,我还治不了你?遂大喊一声:“成拥你来……”

    他话音未落,关正兰就上前抓住女孩的手,将她拉近身,抿唇看她,眼底笑意盈盈:“手下留情。”

    蒲歆曼被他看得心底直颤,黎敬那厮使阴招专门坑你呢!

    可这招的确管用,没了她这个头头挡在前,剩下的几个伴娘太斯文了,面对冉星他们这群插科打诨的好手竟不知所措起来,防线步步倒退,直至上了二楼,新娘的卧室。

    黎敬笑得肆意,红包接得手软还有打不开的门?

    关正兰捏捏女孩柔软的小手,趁着小孩儿们缠着黎敬要红包之际,悄悄在她耳边说:“想不想要最大的红包?”

    “有多大?”蒲歆曼笑嘻嘻地仰头,“少了我可不会开门。”

    “在黎敬那里,你去套路他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蒲歆曼一听见数字双眼立马直了,两步并一步冲着正发红包的人去了。

    那眼冒金光的财迷样儿看得关正兰心中好笑,刚刚还士气高涨扬言要把他们好好折腾一番的人,这会儿什么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么好骗怎么行?

    这招不仅解了伴郎团的围,履行了身为伴郎的职责,又顺带让黎敬出点血以消心头之恨,一箭双雕,这也就关正兰一人了。

    目睹全程的邹成拥啧啧:“老关你好黑,我好爱。”

    “我们没结果。”

    “……”

    余光瞥见那个索要红包的忙碌身影,邹成拥微不可闻地笑了声。

    门终是开了,黎敬拦在众人身前让他们小声点,吵吵闹闹的,温医生该皱眉了。

    玉骨冰肌的清冷美人端坐在铺满喜字的床上,见到来人有片刻的愣神又恢复如常,而后只是看着他,静静的,一言不发。

    那笑容很淡,一闪而过,可还是被黎敬捕捉到。他的新娘子真是淡定,自己心中如雷鸣般轰隆隆一片,她倒好竟好整以暇就这么看着。

    许多年后黎敬日常翻旧账批评温医生喜怒不形于色,连婚礼上见到帅得惨绝人寰的新郎都能那么淡定。

    温医生闻言难得低头笑笑,那时手心全是汗,几乎用了毕生涵养才堪堪忍住,没在众人面前上前拥抱他,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整个房间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人,在她眼中。

    黎敬贴在她的耳边告诉她,牵起她的手时他就已知晓,他的新娘眼中只有他。

    此时冉星碰了碰怔愣中的黎敬,提醒道:“你别笑得合不拢嘴了,赶紧找鞋吧。”

    “友情提示下?”邹成拥转向身旁的伴娘,眼带询问。

    许是他笑得太晃眼,那位伴娘差点脱口而出,幸亏蒲歆曼眼疾手快拉过她,才没让邹成拥的计谋得逞。

    他无奈摇头,合着当年对她没使成,今天对别人依旧使不成?

    蒲歆曼挥了挥手上的一叠纸,扬声道:“数理化生政史地各一题,每人一次答题机会不可重复答题,答错需要进行才艺表演,全答完就能找到鞋子带走新娘啦!”

    “什么?政史地?老卫呢?”黎敬朝身后喊了一声,他们这一群人全是理科生,会做政史地就稀了奇了,又对着蒲歆曼微笑:“你结婚的时候小心我让新郎官儿吃尽苦头。”

    蒲歆曼笑意盈盈,不为所动:“第一题数学:线性规划。”看向人群,寻找着解题者。

    许一言踊跃举手打头阵,众人见她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多会儿就做完了一题。

    蒲歆曼拿过与参考答案一对,不由得叹:“言言你好厉害!”

    她粲然一笑,还行,这么多年没忘干净了。

    “第二题物理:请画出图上的受力点。”

    “我自己来!”黎敬扫了一眼,刷刷两下画完了,开玩笑,好歹当年他可是拿过物理竞赛金牌的人!

    蒲歆曼拿过来对比后直道失算,没想到对于他来说是个送分题。她不再纠结继续出题:“化学:背出元素周期表,谁来?现在不准掏手机了,我盯着你们呢!”

    关正兰:“百来个都要背吗?”

    蒲歆曼:“那……前五十个吧?”

    黎敬笑:“你怎么就知道给他放水?”

    关正兰:“你还想不想接人了?”

    黎敬怒:“你赶紧背!”

    众人哄堂大笑,黎敬摆摆手,真想把秀恩爱的拉出去枪毙一百次。

    关正兰:“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钪钛钒铬锰铁钴镍铜锌镓锗砷硒溴氪铷锶钇锆铌钼锝钌铑钯银镉铟锡……”

    “好了打住,你为什么记这么清楚?”蒲歆曼一时间瞠目结舌,不仅记得,还都不带停顿的。

    许一言只笑:“小嫂子你不知道吗?兰哥从初中到高中年年数理化榜上有名哦。”元素周期表而已,小儿科了。

    蒲歆曼错愕,这种初高中知识你一个医学博士后还记得?不应该高考完就还给老师了吗?后面的题她顿时也不想问了,学霸和学渣之间隔着一条认知天堑。

    正值热夏不宜做什么体力类的游戏,又不想让他们这么轻易接走新娘,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原本以为难易皆有,可是现在看来对于这群往日学霸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关正兰看女孩一脸受挫,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慰:“没事,准备了就问完。”

    “小嫂子问吧,兴许我后边儿这几个答不上来呢?”许一言眨眨眼,笑得有些许幸灾乐祸。

    “真的吗?”

    许一言郑重点头,反正她是答不上来政史地,周源他们几个估计也够呛。

    这群人以前是学霸,现在除了精通本专业外基本算是文盲,不上网搜就是两眼一抹黑,而且也没看到卫老师的人影儿。

    果然,政治地理题把一群理科生给难到了,冉星路远等人纷纷上了才艺表演,被众人直呼辣眼。

    “最后一道历史题,请问‘近代’的含义是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议论,‘近代’不就是个时间段吗?还能有什么具体含义?

    一道温润声线飞越攒动的人头,游刃有余地回答了这个难到一众理科生的问题:“近代指‘机器大生产’,近代化即开始资本主义化。”

    蒲歆曼顿时欲哭无泪,不是说没有文科生嘛!

    何意思回头见找了两圈都没看见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眼底噙着笑。

    “是不是在找这个?”卫善弈低头看她,他手上拿着一个充电宝,她下车时遗落在车里的。

    何意思接过由衷道谢,核对完清单才想起来充电宝没拿,怕太阳底下车里温度过高给晒爆了,奈何没他的联系方式。

    黎敬看蒲歆曼吃瘪很是开心,快笑成了花儿:“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姐,喏,给你个红包让我接人好吧?”

    蒲歆曼攥着红包捏了捏,很薄几乎没有厚度,遂望向关正兰,见他轻笑着点头,瞬间明了爽快给了鞋子线索。

    果然是财迷心窍了,卖姐姐卖得真干脆。关正兰失笑摇摇头。

    伴郎团迅速行动找出了鞋子,黎敬在床尾单膝跪地,轻轻握住温医生的脚给她穿鞋,在众人起哄声中打横抱起她向楼下走去。

    热闹声渐远,卫善弈等人走在后面,偏头见何意思正好奇地望着自己,他迟疑问道:“怎么了?”

    “卫老师你到底是学什么的?”有时候像个百事通。

    “军事历史学。”卫善弈说完与她并肩往外走去。

    宁立罗菁蒲原三人站在门外,见蒲歆曼提着包出来了,纷纷摇头,好心提醒:“叫你以前不好好学习,以后被智商碾压可怎么办哟?”

    找死(╰_╯)#?

    ——

    郁郁葱葱的林间洒下斑驳光影,风吹便跳跃生姿,小道旁停着一辆车牌号520的出租车,颜色很是喜庆。

    黎敬捧着温会慈的婚纱上了车,出发前扭头叮嘱:“冉星他们要拦车你小心点。”

    许一言点头应下,在原地看着那辆出租车载着新人离去。林间霎时吹来一阵风,拂起她的裙边和散落的发丝,树叶在耳边簌簌作响,听起来就很凉爽。

    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中,她却迟迟没有回神。

    即便当时年幼,有些事她也是不会遗忘的。比如她刚上小学时,第一次蒸饭带了米却忘了掺水。

    午饭时盒子里的生米未能煮成熟饭,在她做好挨饿的准备时,黎敬走进教室来到她的桌前,嘴上说着:“知道你笨,没想到笨成这样!”手上却打开了他的铝制餐盒,放在她面前。

    一年级的孩子总是喜欢打小报告,跨级都要去打小报告。来的人却偏偏是黎敬,明明她的亲哥与他同班。

    后来年少的她跪在母亲灵前,瞥到来人的鞋子,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他说:“许一言,过了今天就不许再哭了。”

    她闻言闭上眼,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从那以后的十多年里,她也真的再没有哭过。只在后来当掉那只想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的表时红了眼。

    那天她知道他要逆行援鄂,去找那位温医生。

    有人曾问他黎敬凭什么?许一言愣了愣,凭什么?

    凭他能在亲哥都不耐烦的时候,公然旷课下楼带她回家买药加衣够吗?

    凭他在她成为孤儿的时候,连夜赶回彻夜守候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够吗?

    凭他以一己之力肃清所有觊觎遗产的亲戚,让她能够安心完成学业够吗?

    凭他能在质疑唾骂中将她最后的依仗打理好,在她毕业时,递给她让她此生都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敬工股权书和各项不动产所有权够吗?

    凭他让自己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嫩头青迅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够吗?

    够了,从小到大他从来不说漂亮话,却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将她惯坏,以至于她存了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南墙要撞了才知道疼不疼。

    邹成拥告诉她,黎敬没让他把当那只表的钱还给她,而是直接和公司善款一起捐了出去。

    她笑了笑,挺好的,总好过躺在盒子里受冷落。

    当初邹成拥带她时,还说这性格在工作上绝对是百利。她像极了当年初出茅庐的黎敬,力求完美细致,性格也复刻了他,对于所坚持的事一定要看到结果,无论好坏。

    可不曾想在生活里,她也是如此性格。

    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跟在黎敬身后,追随他的脚步,企愿把所有的事都做到完美,让他回头望时她都不曾让他失望。

    后来,她终于明白这道南墙是无形的,根本无法触碰,他从来不准她逾线。他会为她许一言保驾护航,可他却情愿与那人共赴生死。

    买那块表时,就知道他不会收。

    那些年少就深藏,不曾显露半分的情意已然藏不住,全都冲了出来,汇成汹涌澎湃的孤勇让她开始盲目,失了智一般想要个结果。

    哪怕还没有迈出那一步就知道会落空,她也想孤注一掷,不想再泥足深陷,不想再企望他的背影,不想再因他一句话而倾尽全力,那些创口愈合结痂而后再次撕裂的苦痛让她心生惧怕。

    她曾想像过被黎敬所爱是种什么体验,却没能想像出来。太辛苦了,喜欢黎敬是一件令人无比欢喜,又令人无比辛苦的事。

    他爱着别人,她曾心痛,曾遗憾,却没有为此哭过。如今他得偿所愿,她反而高兴。毕竟这条路上,他吃的苦是有目共睹的,他值得这一切。

    就到此为止吧,这是最后一次望着他的背影了,她想。

    愿你们此去白首不分离。

    本市的婚嫁风俗是遇桥要拦婚车,前面还有几道桥,许一言只能拖延着时间,心中只盼着那辆出租车能快点抵达目的地。

    从另一条岔路出来时,被一辆扎着鲜花的婚车超了车,万幸那是关正兰,他对拦车这种事不感兴趣。

    后视镜里好几辆车跟在后面,且距离越来越近,如果现在就被拦住的话,邹成拥他们大概率的还是能追得上那辆出租车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样想着,许一言脚上不由自主地踩了油门。

    一群人穷追不舍,幸亏她心理素质和车技都挺硬,不然这警察追歹徒似的场面,铁定要刮蹭一番的。

    在一群人的围追堵截下,为了安全着想,许一言不得不靠边停车。

    刚一停下冉星就带头扒窗来了,一看里面根本就没人,心知被耍,立刻大骂许一言是个叛徒。

    “他们往哪跑了?”

    众人扒拉她想套话,被她侧身轻巧躲过,她忍了笑意说:“这我就不知道了。”表情十分欠揍。

    冉星闻言大骂:“邹成拥你看你教的好徒弟!”追了这么久错过发财的好机会不说,好不容易能整蛊黎敬让他们期待了好久,奈何又被涮了,可不气得他肝区抽痛?

    邹成拥本就烦躁,突然被点名更是大为光火:“放屁!”这不是黎敬那只老狐狸教的吗?

    “他们还没跑远,快追!”一群人纷纷上车上演乡村版速度与激情。

    许一言靠着车暗忖,这会儿怕是连尾气都闻不到了。

    吊车尾的卫善弈缓缓停下车,何意思趴在窗户上向她招手:“你干嘛呢?欸?你车上的新郎新娘呢?”

    许一言粲然一笑,甩上车门,“出发!”

    卫善弈也启动车子,解释道:“新人换车跑了。”那辆520的出租车是他去找的。

    娶个亲跟拍间谍片一样,不愧是你们。

    一行人抵达婚礼现场时,黎敬已经带着温会慈站在地毯上了,他正在给她整理头纱和妆容,眼神温柔得丝毫不顾旁人死活。

    这几道桥一道都没堵成,一块钱也没捞到!冉星等人捏拳笑骂,想把此刻春风满面笑容灿烂的人给套上麻袋洗劫了,让他洞房花烛一场空!

    路过那群人时,许一言差点被拉住批/斗,幸好她拉着何意思溜得快,不然怕是要被当众判处斩立决了。

    奇珍花卉种满了庭院,花团锦簇的花架下的两人长身玉立,似乎有些眼熟。

    待看清是何人后,何意思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低声惊呼:“果然,男人要么军装,要么西装,要么脱光!”

    许一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花架下的两人正朝这边走来,何意思还在耳边说着:“这哥俩今天怎么一个禁欲系一个纯欲系呢?”

    众所周知,禁欲系的衣服不是用来穿的,而是用来扒的。

    “你说谁禁欲系?”许一言眸光微闪,有些迟疑。

    “你讲什么废话!”难道是余惟肖那细胳膊细腿儿?如果没有窄腰,那宽肩将毫无意义,“长成那样想想都爽,你看余霁那肩那腿那腰,哪个颜控能忍得住不把他拖上床……”

    何意思一脸兴味地碰了碰许一言的肩膀,“你说,这辈子得做些啥才能谈一个这样的?”

    “做梦。”这女人向来荤素不忌,也不看看正主都快走到面前了。

    “……”你丫的。

    许一言偏头看去,那人头发刚修剪过,微分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耳朵。

    确实,女娲娘娘的精致手办,绝无代餐的容貌与气质,换了谁长成这样都是畅爽到底。

    浅卡其色的西装恰到好处地贴合身形,相邻色系的内搭短袖,外套脱下了,搭在手臂上,随性又慵懒。脚上是一双同色系拼色板鞋,鞋带系得很好看。

    他肯定不喜欢打领带,没见过他穿适合打领带的衬衫。

    不过参加别人的婚礼嘛,太隆重倒显得喧宾夺主了。

    至于那个隔着老远就在招手,笑容清澈又愚蠢的傻弟弟,久病原因略显单薄,但比例优秀,站在哥哥身边也没有逊色太多。

    直至人在身旁坐下,长腿交叠靠在椅子上,许一言才脸不红心不跳地收起杂念,平静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温会慈以前是余惟肖的主治医生,两人关系匪浅,加上黎敬与余霁的关系,他们今天会来参加婚礼不足为奇。

    “刚到。”答话的是余霁。

    因为,余惟肖没顾得上,正兴奋地凑在何意思耳边,作满眼星星状:“姐姐你今天好好看!”

    何意思闻言眼角快起鱼尾纹了,臭小子怪有眼光的。

    裙子是蒲歆曼的原创品牌,黎敬大手一挥让她置办的。一袭淡紫色绸面垂顺吊带长裙,外面套着薄衫,堪堪遮住白皙的肩头,水钻吊带链条露了出来,与脖子上那条银色锁骨链一道称得她更加白皙。

    开口夹挽住头发,耳朵干干净净的,没戴饰品,只有些许挽不上去的碎发飘落在修长颈侧,远远看去一颦一笑温柔又美丽。

    “余惟肖我都听到了,为什么不夸我?”许一言哼了一声。

    余惟肖捂嘴惊呼:“是你吗?我的姐!”

    进园时他的确是没认出许一言,还是哥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才反应过来,差点被惊掉下巴。

    许一言淡定回过眼,这么玩是吧?

    一声低笑传入耳中,她微眯了眼看去,身旁的人早已敛起笑容,无波无澜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这人是真爱看她笑话,难道余惟肖将她们背后说他的坏话都告诉他了?

    许一言再三告诫自己不能与这些弟弟计较,不然显得自己很没有风度。

    卫善弈将卫欣明安排好后在余霁身旁坐下,靠着椅背静静听他们聊天。

    周源曾说何医生此人只适合远观,靠近了就会发现和许一言一样是个女土匪,这俩人能厮混二十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果不其然,何医生淑女形象没装多久就原形毕露。

    “肿瘤科女医生的日常就是活检穿刺化疗方案临终关怀,什么口红不够用了?根本都用不着那玩意儿了,刚回来上班还顾着形象,时间一长,忙起来我能天天换衣服上班都算顶呱呱了。”

    “你在医院就没遇见个合适的?”许一言挑眉。

    “你指哪方面合适?相貌、家境、身材还是学识学历?通常是大佬问我哪里毕业的,我磕磕巴巴不敢说本科学校,人家实习生的本科学校都比我研究生学校高了几个台阶,我就一凑数的人间气氛组。”说起这个就很心塞,现在年轻人越来越卷了,她被迫卷,还卷不动。

    余惟肖懵懵懂懂接着问:“那就…患者?不对,患者家属!”

    何意思当即一个暴栗赏过去,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深刻教育不谙世事的小弟:“所谓医患双方,就包括了医护人员,患者及患者家属,医患扯上关系乃是医疗过程中的大忌,好弟弟你别害我好吗?”

    余惟肖摸摸脑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亲朋满座,婚礼开始了。

    新娘踏上地毯,挽着父亲的臂弯缓缓走向台上的新郎,她身后有个穿小西装打着小领结的小男孩正提着装满鲜花花瓣的篮子边走边撒,还时不时跳起来往新娘头上撒,动作笨拙童稚满满,惹得台下众人笑声不断。

    那小孩儿脸上肉嘟嘟的,模样可爱很是抢镜。

    何意思偏头问:“卫老师,那个花童就是你儿子吗?”她在流程单上看到的。

    卫善弈正看着台上,眼里闪过笑意,“是。”

    “几岁了?叫什么啊?”

    “卫欣明,欣赏的欣,明天的明,马上七岁了。”

    何意思眼中顿时闪过诧异,之前黎敬说卫善弈七年前就离婚了,这样算来岂不是小孩儿一出生就离婚了?

    不过她也不好打听什么,遂按下疑惑看新人去了。

    婚礼是在黎敬老家举行的,庭院前后种满了温会慈喜爱的花,铺上了洁白的地毯,架起鲜花簇拥的花环,站在花环下一瞬像误入了传说中的童话仙境。

    台上司仪关正兰拿着词卡照本宣科,非常不专业但十分养眼。

    等到院门打开,周遭安静了下来,黎敬笑着,满眼只有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他的妻子没有往日的清冷孤寂,一脸希冀与珍惜。

    ……

    “祝新人意笃情深,真心永恒!”

    宴席上,一道道按照本市婚嫁习俗制作的特色菜从后厨传上来,用料考究份量十足,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新人来敬酒时,许一言站起来主动碰上新娘的手上的杯,说完吉祥话后一仰而尽。

    温会慈见此也饮尽了杯中的酒,黎敬自然夫唱妇随一饮而尽,走之前提出批评:“牛饮,喝白开水呢?”浪费他这么好的酒。

    何意思瞥了眼怔愣中的人,不会一杯就倒了吧?

    许一言又倒了一杯,又一饮而尽。

    何意思压低声音,温馨提醒:“你喝醉了是个什么模样你心里没点AC数吗?”

    许一言环顾这一桌,余惟肖余霁和几个不认识的,除了余惟肖其他人皆不知内情,就算喝多了旁人也不会想多。

    不过,她不会喝多搞砸就是了。

    “师父说吃完饭去二楼打麻将,咱俩一起喂猪轮流来?”许一言放下酒杯,碰了碰何意思。

    “不行,你师父打太大了,输了我这个月就别想吃饭了。”何意思没给她继续的机会,“闭嘴!别说赢了都是我的输了都是你的话,你那牌技只能说人菜瘾大。”

    “……”

    余惟肖一听到她们说要打牌,一拍手,这不是过河遇见摆渡人——巧得很嘛!

    于是鼎力推荐:“我哥麻将扑克花切上大人什么都会,还没人能在牌桌上让他掏钱呢!”

    许一言闻言看向余霁,后者淡定喝着果汁吃着菜,对余惟肖的话并未否认,于是询问他:“玩两把?”

    “赢了我的输了你的?”他挑了眉,对上她的视线。

    许一言有一丝愕然,不知道他这笑是什么意思,跟他打着商量:“五五开?”见他不置可否,又说:“四六!我四你六!”

    余霁放下筷子,略思忖道:“三七。”

    许一言看他这没有商量的架势是笃定了会赢?与虎谋皮不出点血也确实不太可能,于是她咬咬牙应下。

    他可能血赚,但她永远不亏,毕竟掏的可是那几个资本家的口袋。

    雀神还是烂赌棍,试试就知道了。

    ——

    “七对,胡。”

    “清龙,胡。”

    “字一色,胡。”

    邹成拥,丁伟,冉星还有余霁四人各占一方,路远周源等人也站在麻将桌边看热闹,随着余霁又一次胡牌,欢呼声惊呼声此起彼伏,连楼下的人都在张望这边。

    “你不打这张就‘下轿’了啊!”周源扶额,冉星手可太快了,他都来不及制止。

    “不懂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吗?”冉星脑溢血想掐人了。

    “这是麻将。”周源微笑,我给你提示你好心当狗肺,等着掏钱吧你!

    “清一色,胡。”

    余霁又又又又胡了!

    许一言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愕,以她的牌技真是连怎么赢的都不知道。

    桌上众人也扒着他的牌一个个看过去,看完只想哀嚎,妈的这人是财神爷上身了吗?这牌拿头输啊?

    “卫老师你也会打麻将?”何意思回头见卫善弈站在身后也看着牌局,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

    卫善弈摇摇头:“看个热闹。”

    何意思点头轻笑,学霸的求知欲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不同于余霁神情自若等待麻将机洗牌,对面三位一脸焦灼紧蹙着眉。

    这人上场不过半个小时,不仅把许一言头几把输的都赢了回来,而且很多胡牌的牌型众人都是第一次见。

    打牌不止靠运气也是需要天赋的,怪不得老是被邹成拥几人坑钱。许一言想。

    冉星被碰被杠被胡,他抽屉里换的现金已经快见底了。邹成拥则是在余霁又一次胡牌后要求和冉星调换位置,不想再坐冉星的下家了,猪队友没带脑子出门。

    几人轮换了几次位置,许一言一直坐在余霁身后数钱。

    对面三位输红了眼的老总看着这画面十分刺激,扬言要把这两人的兜给掏干净,分币不留。

    余霁抿着浅淡笑意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牌桌上,对对面几人滔滔不绝的狠话充耳不闻。

    许一言仗着己方势头正足,嘴上毫不留情:“等会别连苦茶子都拿来输了。”

    其实证明放狠话也是需要实力加持的,几轮下来,邹成拥三人输多赢少。

    如果这麻将桌不是黎敬买的,邹成拥都快怀疑是不是余霁动了什么手脚,随后又把矛头对准许一言:“去去去你不准坐在他旁边了!把你的手拿开,不准放桌上。”

    许一言耸耸肩,输麻了开始疑神疑鬼了,“玩不起是吧?”她往后坐了点,免得被那三个找茬。

    余霁轻轻一瞥空荡的身侧,淡淡收回视线,开始码牌……

    “不玩了不玩了!”丁伟赶紧把抽屉里仅剩的几十块零钱捞走,开玩笑,再玩下去多年低血压都治好了。

    冉星不信邪站起来吼了一声:“斗地主去!”

    几人转战场地寻找着扑克牌,围观众人也作鸟兽散了。

    “何医生快来咱们去影音室唱歌去。”周源在走廊另一头大声喊着。

    何意思牌技拉垮继续看也没劲,于是拽着余惟肖和周源路远他们唱歌去了。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屋子里突然只剩下了两个人,余霁将抽屉里的钱拿出来,数也没数,直接抽了一大把给她。

    许一言愣愣看着他,满眼疑惑:“不是三七开吗?”

    “是啊,你七我三。”

    许一言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手上的一沓现金,八都不止了吧?还有这好事儿?

    小桌堆满了扑克牌,余霁冉星邹成拥三人各据一方,没了看热闹的人,三人依旧你炸我跟不亦乐乎。

    不变的是,余霁依旧地主常客。

    许一言被黎母喊了出去,说是客人安排临时有变,余霁回眼,看着桌上的三A带一J,淡淡摇头:“要不起。”

    邹成拥有些兴奋,要不起的话面前的人可就要被“剃光头”了,随后他甩下五张顺子后明牌两张。

    余霁合上手中的牌,似遗憾道:“不要。”

    他这把是地主,邹成拥就剩两张了,只要冉星不要,这把邹成拥就赢了。

    冉星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队友,合牌选择放弃,这把地主余霁输,双倍炸加叫了地主,这把输了不少。

    见赢了一下午的人掏钱,邹成拥捂着心口直呼终于找了点安慰。

    几个回合下来战况激烈,等到许一言回来时,余霁桌上的钱已经快见底了。

    她正纳闷儿,只见他手上捏着一对王和两个2,几乎是必赢的牌面了。

    余霁报牌,对面两人认输给钱。

    黎敬过来喊他们吃下午饭,撑着沙发靠背问:“战况如何?”

    “还行吧,也就赢了亿——点点。”邹成拥甩甩手上的红钞票,对于麻将桌上苦茶子都差点输没了他是只字不提。

    冉星摸摸下巴,对许一言说:“你不在的这会儿他输了好多。”基本是把麻将桌上赢的都输了。

    “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幸运女神?”邹成拥凑过来冲她眨巴眨巴眼,“下次打牌要坐在我旁边噢~”

    两人说完便出去觅食了,打了一下午,脑袋空肚子空,搞得钱包也差点空了。

    许一言回头看向正在理牌的人,她走过去,问他:“输了多少我还给你。”

    “我又没和你说输了算你的。”余霁抬头看她。

    许一言见他将牌一张张正反理清,在掌心摞了摞,整整齐齐装进盒子里,强迫症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近的距离才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沟壑,甚至连泪沟都没有。低垂的眼却带着矜傲神色,给原本少年感十足的脸平添一丝深邃,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青稚。

    这张脸真是无论何时看都会让她心生感叹,长成这样实在是没天理。

    “怎么一直看着我?”余霁抬眼,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输了钱还有什么高兴的?她又问:“到底输了多少?”

    她还想说什么,面前的人手机响了,朝她点了点头出去接电话了。

    如果不是自己相邀,他也不会输这么多,赢的钱却基本进了她的口袋,没有这样的道理。许一言捏着这一叠现金,忽觉烫手,追了上去。

    可一分钟不到,人就不见了踪影。

    在庭院里四处张望也没看见人影,在她快要放弃时,突然远远地看见他和余惟肖上了车。

    拨开人群想喊住他,可是车门已经关上了,再一眨眼,浅绿色的越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打了一下午的牌竟然要饿着肚子回去。

    手机突然叮了一声,收到一条微信。

    余霁:「有事先走了」

章节目录

一言以霁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星星梦剧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星星梦剧院并收藏一言以霁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