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言决定在去通达项目之前兑现诺言,如余惟肖所愿,她戴着太阳帽太阳镜抱着一桶爆米花,与身旁全副武装提着一桶冰淇淋的余霁,生无可恋地并肩站在游乐园大门前。

    明明只尝个味儿,那臭小子偏偏还要买大份的,自己还不拿,纯纯找削。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静下来,嘴角勉强挂上笑容,几秒钟后又被太阳烤化了。

    见她泄气,身旁的人出口诛心:“你这算不算自讨苦吃?”

    “谁知道你那宝贝弟弟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同龄男孩子要礼物不都是电脑相机潮鞋什么的吗?大热天的,这小子居然要他们在游乐场当陪玩?

    于是,两个倒贴陪玩看着在大摆斗那边兴奋招手的人,四目相对双双叹息。周边都是大人带着几岁的小孩。唯独他俩,带着个人高马大的十八岁大龄“儿童”。

    许一言只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个大比兜,遂闭了闭眼,朝余惟肖走去,“自己造的孽,跪着也得造完。”

    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背影,余霁噙着笑,跟了上去。

    余惟肖很是兴奋指着一个斗状巨物,“玩这个!”

    两个大冤种只能扫码买票,随后莫名其妙地跟着余惟肖坐上了大摆斗。许一言后知后觉自己上了贼船,想要下去却为时已晚。

    余霁提醒道:“抓稳栏杆。”

    大摆斗,顾名思义形似大斗。底部有气杆控制方向和速度,斗内被海绵包裹有一圈座位,座位后的栏杆可供游客抓住,以免失去平衡在斗内甩来甩去。

    老板拉下电闸瞬间,大斗明显地抖动了一下,随即慢悠悠地转着圈。

    所有人放松警惕时,大斗出其不意地加速旋转并且上下筛抖,斗内的人像过年吃的元宵一样被筛来筛去。

    许一言抓着栏杆,心想这种小儿科她可以轻松地坐在座位上直到游戏结束。

    这样想着,她面上平静了许多。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需要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才能实现。偏偏最不可控的因素就是那一斗兴奋得不断尖叫的小孩儿,不仅力气小平衡感差还喜欢玩。

    果然,摇摆幅度突然加强,直接将一个小男孩从对面甩向许一言,她怕伤着人便没有闪躲,被扑了个满怀。

    这半大不小的孩子乍地扑在怀里,腾不出手的许一言还是有些尴尬的。

    所幸,身旁的人伸手及时解救了她。

    余霁提着小孩儿衣领将他就近安置,低头冷声警告:“别乱动。”

    他皱眉看向似乎并不知情的人,视线转到身旁的小孩儿身上,面色顿时变得难看。

    本可以在那小孩甩过来之前抓住的,谁知那小孩突然加速冲来,他伸手却抓了个空。

    此刻那小孩看别人在里面滚来滚去的,眼里放光跃跃欲试。他一手放开栏杆时恰好大斗摇摆加强,便又一下缩了回来。

    这次抓的不是栏杆,而是许一言的衣服。

    许一言一脸问号,被迫跟着节奏摇摆,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扯掉那小孩儿不安分的手,换成用手抓着那小孩的手臂。

    与此同时,余霁伸出手稳住她。

    可那小孩儿有心嬉闹,竟然将许一言当成了人力秋千,就算有余霁拉着她,可独手难支她勉力坚持。

    一而再再而三,许一言怒不可遏。

    余霁面色不善,冷声道:“放开他。”

    让他自己去里面滚。

    许一言点头刚准备放开,大斗一个筛糠似的大动作,那小孩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扯着她一起筛到了斗里。

    这下她不得不跟着这群小屁孩儿在里面滚来滚去了。

    许一言无语凝噎,就逮着她一个人薅是吧?

    这边,余惟肖玩得不亦乐乎,只当她是没抓稳被甩出去的,大笑着说可惜没能录下来。许一言不想理他,几番挣扎起了身。

    还好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余霁朝她伸出的手。

    正要欢喜的下一秒,两人就一同被甩了出去,滚在一起被大斗筛糠。

    最后的救命稻草也被她给扒了,救命稻草此刻脸黑得要死。

    天啊,今天出门没看老黄历!

    若是像那些小孩子破罐子破摔倒还有些乐趣,但两个成年人顾及脸面不约而同起身,动作之迅速如迅雷不及掩耳,不料两颗头猛地碰在一起,撞得对方顿时眼冒金星。

    许一言吃痛摸着额头,是撞了个大坑吧?他的头怎么这么硬啊?

    余霁按了按太阳穴,眼前才清明了许多,没好气地说:“许一言,你以后少管闲事!”

    那么厚的海绵能出什么事?

    周围的尖叫声嬉闹声此起彼伏,许一言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眼前人纵身一跳,稳稳地抓住了栏杆,臂力惊人。

    许一言心中顿时赞道,少侠好身手!

    余霁坐回原位,神色复杂地看着斗里身陷困境的人。

    许一言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背后发毛,心下暗忖,还是自力更生吧。

    突然,他朝自己伸出手,“过来。”声音不大却听得她一愣。

    大斗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手脚并用还是稳不住,只能找准时机在筛抖频率最低时抓住那只手,像他那样跳过去。

    许一言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时机也没选错,可偏偏结果和预料中的相去甚远。

    此时此刻,她跨坐在余霁大腿上,所有的注意力一瞬间都集中在他那只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还不等她反应,大斗又开启了肆虐模式,她伸手紧紧抓着他身后的栏杆,两人才堪堪没被甩出去。

    余霁猛然回神,触电般抽回那只手,转而抓住身侧的栏杆。

    见他稳住了,许一言想起身却被大斗惯性带着在他大腿上磨蹭,她随即羞愤欲死。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眼前的旖旎风光与腿上异样感觉让余霁轻轻抽了口气,惊觉这个角度不对,随即一把揽住身前的人,将她顺势带到座位上。

    许一言借力坐回原位,无端咳了咳,镇定开口:“不好意思啊。”

    余霁“嗯”了一声,见他面色如常,许一言也放下心来。这回她学乖了,换了方向双手抓紧栏杆,没看见身侧的人慢慢红了耳根。

    度日如年的游戏终于结束了,除了许一言灰头土脸,余霁面无表情之外,其他人都兴高采烈的。

    发现衣服上有好些个小手印后,再想到出了那么多糗,许一言心中顿时大痛。

    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

    “芜湖起飞~”余惟肖坐在双人位小火车上,一路欢呼。他朝着两人挥手,大喊着让他们也来试试。

    许一言坐在等候椅子上,一脸嫌弃。

    这小火车的轨道最低处一米,最高处两米不到,轨道呈环状最多也就两百米长,这跟招牌上写的云霄飞车有半毛钱关系吗?

    简直就是明晃晃赤/裸裸的诈骗!

    可余惟肖坐完一趟又一趟,兴奋不已乐此不疲,她都有些怀疑究竟是这小子童心未泯要求太低,还是自己追求刺激要求太高?

    追根溯源的探究精神让她决定亲自体验一下。

    所以她走上台阶,看着身后一串翘首以盼的小孩子,面上不由微笑,小屁孩儿们动作没我快吧?

    余霁摇了摇头,这人早早地就喊着自己排起了队,说先排着坐不坐再说。

    这会儿坐在她身旁,他心里打鼓,有种上了贼船的不祥预感。

    “这安全带确定有用?”许一言捏着锁扣磨损了许多的安全带,心想余惟肖坐了这么多趟都没问题,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余霁闻言低头查看,皱了眉正想开口,那边让他们准备,再看身旁的人一脸期待他不忍出言打断。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余惟肖同化了呢?

    火车还没开多远两人就被轨道连接处连续咯了好几下。

    许一言冷哼,根本没有预想中的感觉,果然是这小子要求太低,这速度还没何意思那个二手电动车跑得快!

    今天天气不错,轨道旁的树木茂盛,不会被太阳直晒,许一言闭了眼感受风吹过,顿觉凉爽了许多。

    她正享受着微风的吹拂,高高扎起的马尾在身后摇荡,脸颊两侧滑落的碎发有些拂在了身旁人耳边。

    余霁别开眼,偏头蹭了蹭耳朵,感觉有些痒。

    就这样悠哉悠哉地转了一圈半,许一言笑着跟底下的余惟肖挥手,说着转完了带他去吃大餐,简直不要太舒爽。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最后关头,小火车突然失控加速,这次的速度可是何意思那二手电动车的两倍。高速俯冲惯性太大,一侧脱轨快速向另外一侧倒去,两人的安全带瞬间被挣断,周围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迅速逃窜。

    被甩出去时,许一言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草了!为什么又是她!今年是真流年不利!

    兵荒马乱中,身旁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扯了她一把,两人瞬间交换了身位。

    落地时直接垫在了她身下。

    许一言听见他闷哼了一声,她慌忙起身,可是腿被撞麻了根本使不上力,下一秒被跑来的余惟肖扶起来坐着。

    余霁闭着眼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她也不敢碰,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只能一个劲儿地喊他:“余霁…余霁!醒醒!快醒醒……”

    “哥!你伤到哪里了?快醒醒啊!”事发突然,在人被甩出去的那一刻,余惟肖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滞了,颤抖着声音:“姐你腿…你别动了别动!”他急忙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别喊了,还没死呢。”就是疼得厉害,这俩跟哭丧一样他就是想睡过去都难,余霁睁开眼看向她,“你怎么样?”

    许一言见他清醒稍放下心,压下慌乱,安慰似的说:“我没事。”

    余霁瞥了一眼她的腿,还是磕到了护栏,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再移到她脸上,碎发遮住的额头好像有一滴血缓缓流下来,提醒道:“头上。”

    见她伸手准备摸一下,他抬手拉住她的手臂,“手上细菌多。”

    眼前人唇色苍白,咬着牙隐忍不发,许一言顿时又慌了,急急问道:“是不是更痛了,你别动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余霁“嗯”了声,听她迅速交代着余惟肖各种事宜,心中轻叹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麻了,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救护车及时赶来,急救医生连忙查看着两人的伤情,男的说没事先看看另外一人,但显然他伤势更重,医生随即将他抬上担架准备回医院,朝他们喊了声:“来个家属。”

    余惟肖犯了难,这怎么办?

    余霁帮他做出决断后被救护车带走,与其一道的还有娱乐设施的老板。

    余惟肖杵在平车旁,有些焦急:“姐你感觉怎么样?”

    许一言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没事,还挺得住。”

    如果不是他做了自己的肉垫,此刻被紧急送往医院的该是自己了。刚刚摔下来的时候,如果再偏一点,就一点点,他的头就磕在了花台上。

    她有些后怕地闭上眼,也不知道他现在伤势如何了。

    急救医生见此以为她痛,赶紧给她吃了点止痛药,心道断骨之痛哼唧两声,说一句挺不住不丢人,这两个都是狠人。

    急诊科。

    两人采集完核酸,拍完X光后等在急诊室里。

    许一言右腿胫骨骨裂坐在轮椅上,额头那道口子简单消毒包扎了一下。伤势更重的余霁则躺在平车上,右胸第七肋骨骨折,脖子扭伤,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

    余惟肖火速办完入院手续,核酸结果也出来了,两人被送上住院部十二楼骨二科。他红着眼睛给两人整理好检查报告和生活用品。

    医生查房说:“你哥哥所幸是单根肋骨骨折,没有造成气胸,骨折断端的活动性较差,现在用胸带外固定的目的是进一步减少骨折端的活动,再口服点止痛药物,脖子的话护颈先带着,需要绝对卧床,好好养着吧。”

    医生嘱咐完准备离开,余惟肖急忙喊住他,“医生,那我姐呢?”

    “这也是你家属啊?”医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敛起表情,继续说:“你姐的伤虽然是我处理的,但是她的管床医生是另一个,已经下班了,她情况轻一些,右腿胫骨骨裂,石膏外固定足够了,恢复得也快,头上的这个口子不发炎的话,愈合后疤痕也不会太明显。”

    余惟肖坐在两人床位中间,情绪低落,轻声说:“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自己突发奇想要去游乐场玩,这事儿也不会发生了。

    许一言无奈,明明头上只是皮肉伤,怎么感觉已经痛到脑仁儿了?肯定是余惟肖这小子在旁边念经的原因,“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要坐的,还连累了你哥,你哥才最无辜……”

    随即看向隔壁病床,她口中最无辜的人此刻坦露着胸膛,身上缠着厚厚的胸带,脖子上带着护颈,活像个还没裹完的木乃伊半成品。

    头上腿上再包点纱布,可以去博物馆做个低配木乃伊展出样本了。

    接收到视线的余霁目不斜视,叹了口气说:“你想笑就笑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许一言没想笑的,可这话一出实在没忍住,赶紧收敛表情:“对不起对不起……”不知怎么扯动了腿上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余霁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声,这也许就是命吧。

    ——

    周例会结束,晨间查房。

    “26床我早上刚调整了医嘱,开处方的时候记得核对。”

    何意思应下,在笔记本上勾了一笔。

    床位紧张,昨天新收的病人就住在这里。两人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男人从椅子上起身,有些眼熟,何意思回过眼也没多想,转而询问第一床的病人。

    病人自述痛得厉害,吃不下饭。

    这是一位肺癌终末期的患者,双颧凹陷得厉害,脸上手上也仿佛只剩下一张皮包裹着干枯的身躯,此刻蜷缩在床上。

    早已和家属沟通过需尽早准备,可病人自己有很强的求生欲望,希望医生能再想想别的治疗方法。她纵使心中不忍,但也明白再化疗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

    关正兰出言安慰说会开点止痛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双倍剂量的盐酸吗啡都镇不住的痛,怎么样才算解脱呢?

    病人明白这棵救命稻草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可就算再心如明镜也不愿轻易放手啊,毕竟,这是自己的命,这一放,就再也没有来时路了。

    两人转向下一床,刚刚那个男子从他们进来便起身站在床尾,静静等待。

    “正兰。”他视线落在她脸上,温声开口:“何医生。”

    面前人戴着口罩,何意思听他说话声音耳熟,遂试探性地叫他:“卫老师?”

    见他轻轻点头,她微怔,看向病床上的人,耳边传来关正兰的声音:“这是卫老师的母亲,前几天刚做完手术从普外转上来的……”

    早上在办公室看到了,乳腺癌根治术后化疗,患者选择了最为保险的手术方式,万幸发现得不算太晚,没想到竟然是卫善弈的母亲。

    原本关正兰想另外安排病房的,毕竟隔壁床的病人形销骨立的样子着实会让其它病人倍感压力,心态不好的会直接影响治疗效果。不过床位轮转紧张,梅心芙慨然接受了,反倒安慰他治病而已。

    饶是卫善弈第一眼见到隔壁床的病人也被深深震撼到,不过他涵养了得,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倒是梅心芙见隔壁床坐立难安时出声问候,并给了他一个洗好的苹果,很红很红的大苹果,入院时买的,她很喜欢吃。

    “梅姨,这是何医生,以后就是您的管床医生了,有什么都可以叫我们。”

    “好好,先谢谢你了何医生,给你们添麻烦了。”梅心芙笑着点头。

    “梅姨你安心养病,其它的都不用管。”关正兰语声温淡,又转回头对身后的人低声说:“有什么事就说,别怕麻烦人。”

    何意思见那双眼睛微微弯了一下,他应:“好。”

    她心中轻叹,最好是真的应下了。

    查房完毕两人出了病房,她顺手关上房门,见视窗那边卫善弈正给病床上的人整理头发。

    幼时的她也曾见过梅心芙,那般从容的人是她见过的人中独一份,即便放在阅历丰富了许多的今天来看,依旧是气韵无双。如今她身患重病穿着病号服依旧得体,温言温语,不见半分憔悴。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刚刚医生也说了,化疗前要吃早餐,不然人受不住。”卫善弈在外卖平台上点了些吃食,不吃可不行。

    梅心芙笑了笑应:“好吧。”

    此时病房外走过一道身影,只一瞬便消失在视野中。一身白衣,严肃又认真。他回过眼,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她的样子。

    所有病房查房完毕,何意思推着治疗车进来时,梅心芙正打着视频电话,卫善弈见此退到一旁给她留出空间。

    见医生进来,梅心芙笑笑:“奶奶这边先挂电话了哦,小明想奶奶了就给奶奶打电话。”

    何意思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小脸,像葡萄一样的圆溜溜大眼睛,甚是可爱,电话那端童稚的声音说:“小明在家等奶奶回来哟……”

    她没有出声催促,只是拉上周围的帘子,站在一旁等候。病人的合理需求,她向来很宽容。

    梅心芙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生病的事没告诉小孩。”她解开病号服,露出手术刀口。

    “明白。”她拆开包扎检查伤口,温声道:“您伤口愈合得挺好的,只要注意着别感染就好了。”她拆开一盒换药包,铺上中单,戴上手套开始换药。

    梅心芙感受到她轻柔的动作,伤口处浸着碘伏丝丝清凉,愈合的痒意顿时缓解了许多,“何医生,你帮我多用碘伏擦一遍吧。”

    夏季炎热,伤口难得透口气。

    何意思闻言将剩下的几个碘伏棉球都擦完了,将伤口重新包扎好,“伤口保护得很好,再换两次药就可以拆线了。”

    梅心芙感激地笑了笑,这位年轻医生倒是耐心好。

    ——

    白班下班,何意思准备从消防通道去十二楼看看那两个受伤的人,去游乐场还能摔骨折?这俩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消防通道里有人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她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等待,无意偷听,只是里面的人吐字太清晰了,想不听清楚都难。

    “善弈啊,公示已经通过了,今年学校的研究生招生简章里导师名单已经更新,你可以正式开始招学生了。”

    电话那端的人很高兴,至少比他这个当事人高兴,没听到卫善弈的回应也自顾自说着:“今年是你评优秀青年教师的关键年,过了35岁就没机会了,还有一年你可别再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了……”

    基础学科学术链两极分化严重,底端研究者成果难出,顶端大佬后继无人。自己年近六十凭着一腔热情燃烧了几十年的岁月,就盼着能有更多的人继承衣钵。

    无论是品性还是学术思想,他这个学生都是个中翘楚,被他寄予厚望。

    “我知道了,老师。”卫善弈语气平静,听不出过多情绪,“过段时间我再去看您,最近抽不开身……”

    可如今被寄予厚望的人自觉一身窘境,难以为续,挂上电话后一声轻叹。

    他推门出来时,不远处何意思立正身,朝他笑了笑,也不知她在门外站了多久,此刻换下了白大褂,应该是下班了。

    他捏捏手心,明知故问:“何医生下班了吗?”

    “今天白班。”

    两人简单寒暄后,何意思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准备上楼,他也转身离开。

    高大挺阔的背影即将消失之际,她突然出声叫住他:“卫老师。”

    卫善弈疑惑地回头,看见她脸上略带安慰的笑容有一瞬失神,原本浸水沉寂的心忽然动了一下,陌生的感觉让他不自觉捂上心口处。

    “现在的医疗水平还是很高的……”乳腺癌患者的生存率和生活质量比以往大大提升了。可话说到一半她就后悔了,起不起得到安慰的作用她不知道,面前的人似乎怔住,她心中祈求千万不要适得其反呀。

    那般如冬之日夏之云的人,实在不忍心见他眉目轻蹙心事重重。

    他脸上浮现一丝笑,认真道:“谢谢。”

    见此她稍稍心安,转身离去,只剩被安慰的人看着人影消失的楼梯口,久久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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