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来也汹汹,去也汹汹。

    去Rosebud的路上,天微微黑,车窗上的雨珠映射着街边门面的招牌灯,亮闪闪的,雨夜也有了满天星。

    高透全景天窗,成了平替版星空顶。

    夜色越浓,路程越短,原本空悬的心也复回了原位。

    空调是最适宜的温度,可余霁总觉得身上热却得厉害,调低了也没能缓解多少,那股子燥仿佛是从心口处蒸腾上来的。

    看似事事争先的人其实压根儿就不是个主动的人。也许是本性如此,也许是过往经历让她踯躅不前。

    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请他吃饭,还来专门来接呢?

    他听出来了,她声音里克制的情绪。她说要来接他,他是真的怕了,怕她给他设一场鸿门宴,席间其乐融融,她立于主位突然喊停,说游戏而已。

    他不会就此罢手,但总归以她的意愿为上,只怕还要多些曲折。

    百思不得其解时,会计过来了。余霁暂时搁下心中疑惑,与会计对账。

    没多会儿她就打来电话催促了:“赶紧出来,我懒得找停车位了。”

    “我这还有点东西没弄完,你先进来呗。”余霁温声安抚:“去停我的车位,那儿有位置。”

    “麻烦。”她嘴上说着麻烦,手上还是打了方向往Rosebud右边的停车场去了。他说的车位挺宽敞,至于为什么会空着,她心下了然。

    他的车大概率送去修了。

    所以这个位置不会有人来停,她索性车头一怼,熄火下车。

    吧台里的英英看见她快步路过时和她打招呼,以为她是来喝酒的。

    许一言走过吧台,笑了笑:“今天就不喝了,找你老板有事。”

    推门进去时他正和会计在忙,她径自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也没出声,拿过遥控器给空调升了几度。

    下车这几步路给脖子里灌了几十方冷风,冷得她直打哆嗦。

    平时随性洒脱的人此刻有些娇气,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娇气。是娇憨,像只可爱而不自知的猫咪,一举一动挠得人心痒难耐。

    余霁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没看见随之投来的目光。

    她靠在沙发上静静看他真真切切的侧影,即使向桌面前倾也依旧如青松翠竹般挺立,修长的指捏着一支黑色的笔流畅地书写着什么,握笔的姿势很好看,很标准。

    想起以前他批她的字丑,倒是没见过他的字,遂起身过去瞥了一眼,落笔沉快,疏朗流畅,一笔一划其锋不羁。

    好吧,她承认,是比她的字好看。

    余霁挑眼看她,“一会儿,很快的。”

    许一言眨眨眼,他以为她等得不耐烦。只要不碰见又懒又笨又玻璃心还喜欢找茬的,她都能平和讲话。

    “你字挺好看。”

    余霁闻言轻笑一声,顿了顿从旁边的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来,放一支笔在上,“看看你的。”

    “……”

    这不成心侮辱人吗?

    余光中的身形不动,他抬头看去,见她轻轻蹙眉,似乎在考虑写还是不写。

    花店老板写的卡片如未定型的学生,工整有余,笔锋全无。她说和她的字差不多,他瞬间来了心思,很想看看。

    许一言捏捏手,抓起那支笔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笔重重拍回,坐回了沙发上。

    余霁一手转过白纸,看着龙飞凤舞的“许一言”三个字,抬手掩唇,合同签到手软也算练字了。

    许一言冷眼瞥他那要笑不笑的模样,怒气蓄了大半。三天不练手生,她的字本来也一般,毕业这么多年,全是电脑打字,写得最多的也就是在合同上签名,其他的能好看就有鬼了。

    会计带着电脑出去了,正准备靠沙发眯一会儿的许一言“嘶”了一声,这才几分钟啊,“耍我呢?”害她下车吹冷风。

    余霁没接话,起身去衣挂上取了一条羊绒围巾。蓝紫色的,很宽很长。

    许一言坐在沙发上,抱揣着手,人突然在身旁坐下,皮质沙发被他这么一坐,硬生生凹陷了大半。

    余霁把围巾套在了她裸露的脖颈上,见她怔愣中不太配合,索性直接将她拉过来面对自己。

    他靠得太近,也不知道这淡淡的香味是围巾上的,还是他身上的,与晴日原野上吹来的混着青草味道的春风如出一辙。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诧之余,冰冷的脸颊感受到一丝暖意,是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到皮肤却成了热源。恍惚间又瞥见他喉结轻轻动了动,正抿着嘴角认真整理围巾。

    两端从外到内往里塞,从脑后拉起来形成一个帽子套在她的头上,完完全全地遮住了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这是给我裹成电视剧里的大妈了吗?”她一瞬失笑。

    不得不说,这羊绒围巾在空调房里吸收了许多热量,系上的瞬间温度顿时被锁住,没再chuachua往外散热气。

    余霁轻呵了一声:“外面才几度,你就穿这个?”

    一件丹宁衬衫,金属扣泛着冷光,锁骨一段没有扣子略呈V型,外面套了件长呢。

    要风度不要温度,不冷才怪。

    许一言打量着他身上的浅色做旧牛仔衣,棕色的皮质衣领看起来也不怎么暖和,遂不服气:“好意思说我,你穿得很多吗?”

    余霁似笑非笑瞥她,在她的注视下,抓了她的手腕,掀开牛仔衣让她摸了摸里面。

    “……”

    大意了。加绒的。

    不过她还是不甘心,轻轻挣开他温热的手站起来,这空调房待这么一会儿就开始闷热了,一定是他给她裹成大妈的缘故。

    本来她是戴了围巾的,可是出来太急,还搭在工位椅背上。

    不过给她了,他戴什么?

    余霁却是一副了然神情,解释道:“备用,干净的。”

    她顿时哑言,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吧?

    他关上电脑问:“还吃吗?”穿这么薄够呛出门。

    “吃啊,我还饿着呢。”许一言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余霁摇了摇头,关上休息室的门跟上。

    路过吧台时,他瞥了眼直直投来八卦目光的人,顿住脚步抿着笑问:“好看吗?”

    百记闻言果断低头,不过肩膀的抖动幅度还是出卖了他。只剩英英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老板离去的背影。

    刚刚许工裹得爹妈都不认识走过去,她还以为出幻觉了,怎么又土又潮的?

    虽然没能从许工脸上看出端倪,不过老板嘛,什么时候见他外借私人物品了?这哥洁癖到一定程度了好吧?

    遂碰了碰百记的胳膊,“我请个假错过了多少八卦啊?”

    百记心想,那你错过的可多了。

    ……

    余霁主动请缨开车,许一言也没推辞,打开导航递给他。看见地址时,他挑了眉戏谑道:“许工准备大出血?”

    她系着安全带,“嗯”了一声,“原本是想去吃鱼生的,但是怕你接受不了,还是老老实实吃饭吧。”

    “你喜欢吃鱼生?”他轻轻蹙眉,有些不赞同道:“不怕肝吸虫病吗?”

    她笑:“怕啊,不过太好吃了。”

    都怪邹成拥那个钓鱼佬带她入坑,不过她也不常吃,统共也就吃过两回。也吃过驱虫药了,幸运地没中招。这次说请他吃饭的时候,突然有点想吃了。

    余霁见她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虽然不愿意扫兴,但还是忍不住说:“别抱侥幸心理,万一感染了不是闹着玩的。”

    “行行行,知道了,老妈子。”

    “……”

    空地是很大,但她停得太随意,车屁股朝外,属于是将车头一怼停了了事。余霁轻叹一声,启动车子打开空调。

    “不过你选的这地方,一顿饭吃何医生半个月工资……”余霁瞥了身旁人一眼说:“她要是知道你带个男人去吃,会气得让你带她连续吃一个月吧?”

    “所以,你得守口如瓶。”

    他看着倒车影像,笑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许一言回眼讥讽:“做人呢,别太贪心。”

    他不以为意:“贪心的,往往吃得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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