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捡起你。”

    元和十二年春。

    一辆楠木实质的驷马高车停在景王府前。

    “公主,到了。”在一旁伺候的仆婢将轿帘拉开。景王府出来一小厮弓着身子,趴伏在地上。

    一位面若桃花的少女从轿子里钻出来,那正是澧朝的二公主,元枥。只见她头戴金鲤赤凤簪,梳着垂髫分肖髻,外罩浅紫羽纱鹤氅,一双杏眼如带秋水,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她垂眸看了一眼那小厮的背脊,蓦地从轿子上轻跃下来。

    “公主!您这是作甚?”周围的仆婢速即上去,要去搀扶她。

    元枥躲过她们伸来的手,灵活地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我先去寻皇兄了!”

    她将一群人甩在后头。

    其实自己并不想来,皇兄并不像以前一样待她亲厚了,这次是父皇念起他们已数月未见,才叫她来看望的。元枥从外院跑到内院,见没有人跟上,又从内院走到花园,最后到了一处破旧的木屋前。

    “奇怪,这是哪里?”

    地面有些泥泞。她用莲花软缎鞋试探着往前踩踩,见只是脏了鞋,又放心地往前走去。

    “有人吗?”

    见没人应答,她又大了声些:“请问有人吗?”

    “吱——”

    那木门动了一下。

    “是谁?”她不再上前,警惕道。

    一个只到她腰间的孩童从木门后面走出来,也不说话,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见只是一个孩子,她不再戒备,蹲下身来同他问好。

    “我叫元枥。你是谁啊?”

    那孩子仍不应答。

    元枥又细细看了一眼他。这孩子头发凌乱,满脸泥污,穿着也是粗制麻衣,想必是皇兄府上仆侍放养的孩子吧。

    虽已是仲春,但这孩童的手却冻地通红,脸色也发青。元枥有些不忍,脱下自己的鹤氅,走上前去。

    她一过去,那孩子便往后退。

    “别怕。”她嘴角噙着笑,冲他摆摆手。又把鹤氅裹成一团往前递,“我只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她又稍迈了一步,那孩子没有再后退。

    元枥心受鼓舞要往前走,视线被鹤氅挡住,没看到脚下的石子。

    “哎呀!”她左脚被绊倒,整个人扑在地上,连带着鹤氅也掉在了泥上。

    她手上衣服上都沾了泥渍,因脚腕伤痛,一时竟站不起来。

    “啊啊,哦。”

    那孩子不知为何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你说什么?”元枥用手肘撑起身体,努力站起来,却瞥见一双小手要触碰到她的胳膊上。

    她抬头,那孩子的眼睛已不似前般空洞,有了些许神采。

    “你是要扶我吗?”

    “啊,哦啊啊。”

    总归是不能让个孩子扶自己,她自己直起身来。回想起孩子的咿呀的语声,心头泛起一丝疑虑。

    她蹲下来到与孩子齐平的位置,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他似是听不懂,小幅度地转了转头。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涌上心头,涩涩麻麻的,竟是真的不会说话,也听不明白言语。

    哈。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这跟弃了他有什么区别?

    “公主,您在这!”一个丫鬟样式的姑娘提着襦裙小跑了过来,“可让童辛一顿好找。”

    “童辛,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皇兄。”元枥牵上那小孩的手,转过身来。

    童辛看到她乱糟的衣裙和身旁的孩子,不免有些慌乱失色,“公主,您这,发生了什么,这孩子又是?”

    “不必多言,你只需带我去见皇兄就好。”元枥青眉微蹙,敛了神色。

    见她不悦,童辛忙伏了身子,答道:“是。”

    元枥带着孩子跟童辛来到了景王书房,一路无话。

    进了门,她未行礼,也未问安,直撩了帘子,走进内室。

    “阿枥,你如今是越发地不知规矩了。”

    说话的人是当今圣上第三子,景王元济,与元枥同是先皇后所出。

    他仍低头看着木折,听见来人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我不懂规矩?究竟是谁不懂规矩?”

    “皇兄你可知,你府上有个无人教管的孩子吗?”

    听到此处,他抬头,视线从元枥身上掠过,落在那半人高的孩子上。静默良久,他开口:“这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我连个正经嫂嫂都未曾有,你如何来的孩子?”元枥自是不会相信。

    “他生母早已不在。”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他母亲生前有罪,且这并非是我想要的孩子。”

    元枥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那你可知他今年几岁?”

    “约莫八岁。”

    “八岁?可他的身量连五岁小儿都不如。”她深吸一口气,眉眼间似是有些疲累,“八岁了竟是连开化都不曾。自从母后不在了,你变得冷情冷性,如今是连自己的亲子也不顾了。”

    “你可曾为他取名?”

    元济面上仍没有一丝波澜,“未曾。”

    她轻笑一声,“好。”

    “既如此,他以后便没你这个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姑姑。”

    “这孩子,我带走了。”说罢,她带着仍懵懂的孩子转身就走。

    “荒唐,你如今不过十三,还未出阁,怎能养一个孩子?”元济的脸上终于带了些愠怒。

    “皇兄你知道,我自小没人教,是最不懂规矩的。”元枥没再多停留,离开了书房。

    元济想伸手叫一旁的侍卫拦住她,却抬到半路又停下来。

    罢了,随她去吧。

    也许这就是那孩子的命。

    景王府外的马车又缓缓驶回皇城。

    元枥牵着孩子走到桓阳殿前,低头温声说:“这是我的家,以后便也是你的家了。”

    殿内众人见公主回宫,忙出来迎接。

    “公主您回来了。”为首的管事嬷嬷向她问安。

    “林嬷嬷,这是我在城外捡到的孩子,带他去洗干净,再换上暖和衣裳。”说罢,她弯腰将孩子往前推推,但那孩子一感受到推力就往回缩,躲进她的怀里。

    元枥又蹲下身来,理了理孩子的头发,“别怕,林嬷嬷将我从小养大,她是个好人。不要怕她,好吗?”

    那孩童虽不会应答,但眸中的紧张已少了些许。元枥再试探着将他往外抱抱,他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迈着小步子向林嬷嬷走去。

    林嬷嬷将其抱起,用哄孩子的方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身体,欠身对元枥回应:“公主请放心,婢子会将小公子照顾妥当。”

    元枥点了点头,看着那孩子和林嬷嬷远去,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不舍之感。

    她回到自己的卧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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