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安娜惊呼，往身周打量一番，“这该不会是新房吧？”
“不是，这是你自己租的房子。”
安娜站在一个装修简单的loft里，一张大床垫摆在向阳的位置，上面整齐摆放了枕头被子。靠门两边是卫生间和开放式厨房，剩下的空间只容得下一架楼梯，蜿蜒向上。二楼空间更窄，堆了些杂物，没怎么利用到。
空间小，做饭不方便，这种布局确实更适合独居打工人，而不是即将结婚的夫妻。
“我是不是应该去上班了？”安娜看看时间，“现在都九点多了。”
“你事先请了假，约定今天去看婚纱。”47提醒她，“可以看看日历。”
好在系统给玩家的过渡还是充分的。日历细致说明了这几天的安排：看婚纱、拍婚纱照、去酒店看会场格局、商量布置和来宾名单……这事情也太多了。
安娜烦得直抓头发：“怎么上来就要结婚了？没领证吧？”
“没有。”
“那还好，省得离婚办手续麻烦。”
47没忍住笑，安娜也没忍住：“你真是仿生客服吗，怎么情绪比我还丰富。”
“你该去看婚纱了。”47陡然恢复正经的语气，好像刚才的偷笑只是安娜的错觉。
安娜对婚姻并不向往——与其说不向往，不如说根本没有概念，对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事物，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倾向性的情绪。
“婚姻”的概念活在电视屏幕里，活在社区的宣传标语里，甚至活在法治新闻里，有时琐碎，有时美好，有时残酷又无情。
然而还没有哪个真的经历了婚姻的人，能实实在在地给一个确切的答复：“婚姻到底是什么？”
是爱情？可它往往掺杂算计与利益；是亲情？人又为何非要执着于寻求血缘以外的亲情？
幸福美满的夫妻深夜发布又秒删的EMO朋友圈，吵架吵到声嘶力竭第二天依然准时端上桌的早点与若无其事的问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匆匆撕过的日历……
婚姻就在这些豌豆粒硌着的床垫之上日复一日进行着，不管床垫的厚度能不能阻挡豌豆在皮肤上烙下青紫瘀痕，都能做到坦然地说一句，就这么着吧，怎么过都是过。
毕竟如果说出豌豆的存在，就要被人笑话公主病了。
“是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女孩只是渴望穿婚纱，不是渴望结婚。”
47沉默不语。
安娜道：“其实，男生也一样吧，真正向往的是穿婚纱画新娘妆的漂亮女友，不是结婚以后素面朝天日渐老去的妻子。就是因为结婚本身不值得向往，所以人造了一个浪漫仪式。看上去是为了结婚举办这个仪式，其实是为了仪式才步入婚姻。”
“你想得很充分。”
“为什么不想得充分一点呢？”安娜对着婚纱店的橱窗，自己的倒影与里面陈设的雪白婚纱重叠，生出如梦似幻的花嫁人形。
“人生的每一个重大决定都应该为自己负责，结婚既然是一辈子的事，为什么不应该充分思考后再慎重地决定？”
“不，我不是说这样不对，我的意思是。”47道，“安娜，你很好。”
“正是因为你说得太对了，我连附和都是多余的。”
安娜道：“那就是同意我不去试婚纱咯？”说完试探着脚底拐了个弯。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47说，“只要你能够保护好自己。”
安娜正想回话，转身就撞进一个男人怀里，刚准备道歉，对方就诧异道：“你干嘛不进去？”
“……佘晃？”
“怎么？失忆了？”男人长得普普通通，笑起来却很温柔，整个人也收拾得很清爽，“快点进去吧，我请了半天假，陪你试完婚纱还要回去上班。”
*
有彭佑安这个败类在前做对比，佘晃简直正常得有点感人。
句句有回应，事事都考虑，不管安娜穿哪身婚纱，都不吝夸赞，同时给出自己的意见。
安娜只得硬着头皮敲定了一款婚纱，好在店员提醒可以租借，她赶紧抢在前面道：“那就租吧，约个时间，拍完照就还回来。”
佘晃笑道：“给我省钱吗？”
那当然是因为分手后婚纱不好退，还不如租——这话自然说不出口，安娜勉强笑笑：“还是要过日子的嘛。”
佘晃搂过她亲了一口额头：“谢谢老婆大人。”
安娜被不熟的男性抱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找借口换衣服跑去试衣间。
“我怎么感觉这个佘晃……挺正常的呢？”
彭佑安虽然人模狗样，但是一张嘴就暴露了他不是个好东西。安娜跟佘晃虽然见面不过半小时，但这半小时却是非常愉快的，佘晃很会提供情绪价值不说，金钱上也很大方，最开始就是他提出的买下婚纱，说是想给安娜一个完美的新娘体验。
情绪稳定，物质上也不斤斤计较，这样的人应该是很合适的丈夫人选。
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才被划为任务对象？
47回答：“初体验已经结束，从现在开始，系统不会明确给出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发现。”
也是，现实中哪有把毛病写在脸上的人，还不是得靠交际排雷。
安娜放弃了从47这里走捷径，换好衣服出来，开始留心观察佘晃。
身高一米七八，五官端正，有点胡子渣但是不影响，也没有邋遢男标配的脓包痘和痤疮，脸只是因为天热有点出油，都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衣服是标准的格子衬衫加运动裤，背个双肩包，朴素倒也不失体面。
唯一让安娜有点在意的，是他敞开的领口处露出来的红斑。
“这个啊。”佘晃不好意思道，“今天也有同事拿这个打趣我了，真是蚊子咬的，唉，现在这些人就是爱瞎想。”
他说的语气很平，不像说谎。安娜就没继续这个问题，问：“你今晚有安排吗？”
她知道，如果想抓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小辫子，就必须趁着没结婚多与他相处，增加观察的机会。
佘晃看了看手机，一扫而过的微信界面全是一目了然的工作群和AAA打头的客户，又锁上屏幕：“没事！我六点半准时下班，你想看电影吗？还是就一起吃个饭？”
“看电影吧，我想看最新上映的那部。”安娜给他展示上映时间，“八点开场，我们七点在商场门口见面吧，吃个饭就去。”
*
安娜尽可能在这次简单的约会里设计了更多环节作为测试：七点见面，佘晃六点半下班，走路到商场也就十五分钟，这是考察他是否守时;看电影，测试公共场合的素养在其次，关键是挑了部爱情片，借此观察他的感情观念;吃饭能看出来的东西就更多了，护食、暴食、浪费食物，这些暴露本质的习惯都会不自觉表现出来。
佘晃表现得不算完美，但也可以打个八十分：来的路上买奶茶所以迟到了十分钟;吃饭选了自助，但是没有为了回本就一次性拿大量食物，吃相有点急，但不至于难看，只是因为工作太忙饿到了;看电影始终安安静静，不盗摄不玩手机。结束后安娜问他关于电影的看法，他没怎么说剧情，更没有对女主角评头论足，而是着重说了下故事节奏的问题。总之，就是因为不完美，反而显得没那么刻意，让他好的一面踏踏实实落在了地上。
安娜的住处比较远，佘晃帮她叫了辆出租车，把她送了回去。
能感觉到他是想把安娜至少送到楼下的，几次提出自己不放心安娜一个人，要不要陪她一起。
安娜半开玩笑道：“还是算了，这个点你送我回去，我还得请你喝茶。”
毕竟是男女朋友关系，送到了地方不请人上去坐坐，好像不太礼貌。佘晃也笑着问：“就只是喝个茶？”
安娜愣了一下，突然更加透彻地理解了“男女朋友”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佘晃是可以对她开过分点的玩笑，而且一定范围内不会被指责的。
因为恋爱本身就是跨越边界的合法侵占，何况他们还面临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
她不习惯这种玩笑，是因为她没把佘晃当男朋友。
但是作为女朋友的角色，这个时候可能会害羞，可能会气恼，但无论如何不该像她现在这样：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缓缓吐出一个“啊”？
佘晃也意识到安娜不愿意接这个话茬，迅速关上车门：“那你回去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嗯。”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拜拜。”
出租车一骑绝尘，安娜透过后视镜看见佘晃在低头按手机，表情不太清楚，一时不知道是在回工作消息还是干什么。
她戴上蓝牙耳机，以便自己跟47对话的行为在司机眼里能正常点：“我有一点模糊的想法，但是还需要确认。”
“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尽可能拖延一下结婚的日程。”安娜小声说，“他是个很会伪装的人，需要多花点时间来让他露马脚。”
“不是，这是你自己租的房子。”
安娜站在一个装修简单的loft里，一张大床垫摆在向阳的位置，上面整齐摆放了枕头被子。靠门两边是卫生间和开放式厨房，剩下的空间只容得下一架楼梯，蜿蜒向上。二楼空间更窄，堆了些杂物，没怎么利用到。
空间小，做饭不方便，这种布局确实更适合独居打工人，而不是即将结婚的夫妻。
“我是不是应该去上班了？”安娜看看时间，“现在都九点多了。”
“你事先请了假，约定今天去看婚纱。”47提醒她，“可以看看日历。”
好在系统给玩家的过渡还是充分的。日历细致说明了这几天的安排：看婚纱、拍婚纱照、去酒店看会场格局、商量布置和来宾名单……这事情也太多了。
安娜烦得直抓头发：“怎么上来就要结婚了？没领证吧？”
“没有。”
“那还好，省得离婚办手续麻烦。”
47没忍住笑，安娜也没忍住：“你真是仿生客服吗，怎么情绪比我还丰富。”
“你该去看婚纱了。”47陡然恢复正经的语气，好像刚才的偷笑只是安娜的错觉。
安娜对婚姻并不向往——与其说不向往，不如说根本没有概念，对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事物，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倾向性的情绪。
“婚姻”的概念活在电视屏幕里，活在社区的宣传标语里，甚至活在法治新闻里，有时琐碎，有时美好，有时残酷又无情。
然而还没有哪个真的经历了婚姻的人，能实实在在地给一个确切的答复：“婚姻到底是什么？”
是爱情？可它往往掺杂算计与利益；是亲情？人又为何非要执着于寻求血缘以外的亲情？
幸福美满的夫妻深夜发布又秒删的EMO朋友圈，吵架吵到声嘶力竭第二天依然准时端上桌的早点与若无其事的问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匆匆撕过的日历……
婚姻就在这些豌豆粒硌着的床垫之上日复一日进行着，不管床垫的厚度能不能阻挡豌豆在皮肤上烙下青紫瘀痕，都能做到坦然地说一句，就这么着吧，怎么过都是过。
毕竟如果说出豌豆的存在，就要被人笑话公主病了。
“是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女孩只是渴望穿婚纱，不是渴望结婚。”
47沉默不语。
安娜道：“其实，男生也一样吧，真正向往的是穿婚纱画新娘妆的漂亮女友，不是结婚以后素面朝天日渐老去的妻子。就是因为结婚本身不值得向往，所以人造了一个浪漫仪式。看上去是为了结婚举办这个仪式，其实是为了仪式才步入婚姻。”
“你想得很充分。”
“为什么不想得充分一点呢？”安娜对着婚纱店的橱窗，自己的倒影与里面陈设的雪白婚纱重叠，生出如梦似幻的花嫁人形。
“人生的每一个重大决定都应该为自己负责，结婚既然是一辈子的事，为什么不应该充分思考后再慎重地决定？”
“不，我不是说这样不对，我的意思是。”47道，“安娜，你很好。”
“正是因为你说得太对了，我连附和都是多余的。”
安娜道：“那就是同意我不去试婚纱咯？”说完试探着脚底拐了个弯。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47说，“只要你能够保护好自己。”
安娜正想回话，转身就撞进一个男人怀里，刚准备道歉，对方就诧异道：“你干嘛不进去？”
“……佘晃？”
“怎么？失忆了？”男人长得普普通通，笑起来却很温柔，整个人也收拾得很清爽，“快点进去吧，我请了半天假，陪你试完婚纱还要回去上班。”
*
有彭佑安这个败类在前做对比，佘晃简直正常得有点感人。
句句有回应，事事都考虑，不管安娜穿哪身婚纱，都不吝夸赞，同时给出自己的意见。
安娜只得硬着头皮敲定了一款婚纱，好在店员提醒可以租借，她赶紧抢在前面道：“那就租吧，约个时间，拍完照就还回来。”
佘晃笑道：“给我省钱吗？”
那当然是因为分手后婚纱不好退，还不如租——这话自然说不出口，安娜勉强笑笑：“还是要过日子的嘛。”
佘晃搂过她亲了一口额头：“谢谢老婆大人。”
安娜被不熟的男性抱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找借口换衣服跑去试衣间。
“我怎么感觉这个佘晃……挺正常的呢？”
彭佑安虽然人模狗样，但是一张嘴就暴露了他不是个好东西。安娜跟佘晃虽然见面不过半小时，但这半小时却是非常愉快的，佘晃很会提供情绪价值不说，金钱上也很大方，最开始就是他提出的买下婚纱，说是想给安娜一个完美的新娘体验。
情绪稳定，物质上也不斤斤计较，这样的人应该是很合适的丈夫人选。
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才被划为任务对象？
47回答：“初体验已经结束，从现在开始，系统不会明确给出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发现。”
也是，现实中哪有把毛病写在脸上的人，还不是得靠交际排雷。
安娜放弃了从47这里走捷径，换好衣服出来，开始留心观察佘晃。
身高一米七八，五官端正，有点胡子渣但是不影响，也没有邋遢男标配的脓包痘和痤疮，脸只是因为天热有点出油，都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衣服是标准的格子衬衫加运动裤，背个双肩包，朴素倒也不失体面。
唯一让安娜有点在意的，是他敞开的领口处露出来的红斑。
“这个啊。”佘晃不好意思道，“今天也有同事拿这个打趣我了，真是蚊子咬的，唉，现在这些人就是爱瞎想。”
他说的语气很平，不像说谎。安娜就没继续这个问题，问：“你今晚有安排吗？”
她知道，如果想抓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小辫子，就必须趁着没结婚多与他相处，增加观察的机会。
佘晃看了看手机，一扫而过的微信界面全是一目了然的工作群和AAA打头的客户，又锁上屏幕：“没事！我六点半准时下班，你想看电影吗？还是就一起吃个饭？”
“看电影吧，我想看最新上映的那部。”安娜给他展示上映时间，“八点开场，我们七点在商场门口见面吧，吃个饭就去。”
*
安娜尽可能在这次简单的约会里设计了更多环节作为测试：七点见面，佘晃六点半下班，走路到商场也就十五分钟，这是考察他是否守时;看电影，测试公共场合的素养在其次，关键是挑了部爱情片，借此观察他的感情观念;吃饭能看出来的东西就更多了，护食、暴食、浪费食物，这些暴露本质的习惯都会不自觉表现出来。
佘晃表现得不算完美，但也可以打个八十分：来的路上买奶茶所以迟到了十分钟;吃饭选了自助，但是没有为了回本就一次性拿大量食物，吃相有点急，但不至于难看，只是因为工作太忙饿到了;看电影始终安安静静，不盗摄不玩手机。结束后安娜问他关于电影的看法，他没怎么说剧情，更没有对女主角评头论足，而是着重说了下故事节奏的问题。总之，就是因为不完美，反而显得没那么刻意，让他好的一面踏踏实实落在了地上。
安娜的住处比较远，佘晃帮她叫了辆出租车，把她送了回去。
能感觉到他是想把安娜至少送到楼下的，几次提出自己不放心安娜一个人，要不要陪她一起。
安娜半开玩笑道：“还是算了，这个点你送我回去，我还得请你喝茶。”
毕竟是男女朋友关系，送到了地方不请人上去坐坐，好像不太礼貌。佘晃也笑着问：“就只是喝个茶？”
安娜愣了一下，突然更加透彻地理解了“男女朋友”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佘晃是可以对她开过分点的玩笑，而且一定范围内不会被指责的。
因为恋爱本身就是跨越边界的合法侵占，何况他们还面临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
她不习惯这种玩笑，是因为她没把佘晃当男朋友。
但是作为女朋友的角色，这个时候可能会害羞，可能会气恼，但无论如何不该像她现在这样：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缓缓吐出一个“啊”？
佘晃也意识到安娜不愿意接这个话茬，迅速关上车门：“那你回去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嗯。”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拜拜。”
出租车一骑绝尘，安娜透过后视镜看见佘晃在低头按手机，表情不太清楚，一时不知道是在回工作消息还是干什么。
她戴上蓝牙耳机，以便自己跟47对话的行为在司机眼里能正常点：“我有一点模糊的想法，但是还需要确认。”
“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尽可能拖延一下结婚的日程。”安娜小声说，“他是个很会伪装的人，需要多花点时间来让他露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