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爻陡然从水中站起,水花从桶中溅到地面,哗啦哗啦的水声吓了宋媪一跳,“怎么了这是?”

    褚爻站在水中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坐回桶中。

    这鸟径直停在季知禅肩上,想必不是星阁的来信,关她什么事?

    宋媪疑惑地看她沉入水里,“小褚,还要再泡会吗?”

    褚爻又觉得没什么心思继续泡澡了。

    “差不多了,刚才只是泡得有些发晕,没有站稳。宋婆婆,麻烦将衣物递给我。”

    褚爻走出内室,身上还有氤氲的水汽,头发也湿哒哒地挂在肩头,不住地往下滴水。

    季知禅将字条塞进褚爻手中,轻轻托起褚爻的湿发。

    褚爻顿住,捻了捻手心薄薄的纸张。

    “给我干嘛?”

    她又看不见。

    “伏影的任务。”

    季知禅开始用内力为褚爻烘头发。

    头皮的暖意与耳边的轻语一同刺激感官,褚爻说不出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这也是能说的吗?”

    “你想知道,能。”

    褚爻还是嘴硬:“我哪里想知道了?”

    季知禅手指穿过褚爻的发丝,将它们一一理顺,语气仍无起伏:“水声。”

    “正巧……”

    不行,这么说不是更像心虚的样子了吗?

    褚爻话锋急转:“什么任务?”

    “杀人。”

    ……能找上你的除了杀人还会有什么。

    “什么人?”

    “没注意。”

    褚爻将他的手从自己发间拿开,递上纸条。

    柔顺的发丝从指尖溜走,季知禅有些不舍,“还没干。”

    宋媪见到褚爻蓬松的乌发,笑道:“你们武者就是好啊,那个叫什么来着?真气,内力?头发都能烘干。”

    她说完,不等两人回答,摇摇头进了厨房。

    季知禅添了一句:“发尾,没干完。”

    褚爻自己摸了一下,觉得没多大事,“一点点。”

    季知禅坚持:“寒气会从背后钻进去。”

    “啊嚏!”

    褚爻有些茫然地揉了揉鼻子。

    以前别说是不擦头发,就是淋一天的雨都不会有事。

    褚爻愣神间,季知禅已经做完想做的事,念出字条上的名字:“柳如烟。”

    怎么是他?!

    “这不是你的老东家吗?”

    “是吗?我不知道。伏影的杀手,拿钱办事,其余的事,从不过问。”

    真是有素质的杀手。

    “可有什么相关情报?”

    “伏影有人专门做这些,有杀手接了任务,他们才会去收集情报。”

    “你不接吗?”

    “远。”

    褚爻的心跳微微加快,利用季知禅白嫖伏影的情报,真是压在刀尖的蜜糖。

    “接,我同你一起去。”

    褚爻没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有什么行动不便的。

    季知禅也没觉得带个没有内力的盲人一起行动有什么不对,用指甲在字条上划了个圈,塞回信筒里,白鸽振翅飞走。

    “大约三日,情报便会送达。”

    真效率啊。

    褚爻在心中感叹一声,继续问道:“有关景阳王和二皇子的情报,还记得吗?”

    “记得。”季知禅知无不言:“入太襄的路上,景阳王的仪仗队一分为二,他藏在伪装成商队的车队中。”

    “卧底是谁?”

    “没接过头。”

    褚爻想起宫变那天,景阳王仪仗队里突然窜出来的杀手,觉得明彧身边真是被眼线渗透了。

    柳氏有心篡位夺权,史上不是没有过传位给兄弟的先例,柳如烟要杀景阳王无可厚非,何况明宜身上还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桃花坞的人,在你计划之中吗?”

    “任务是,杀掉在场的所有人。”

    柳如烟……真是个心狠且谨慎的人。

    季知禅见褚爻垂着头不说话,上前两步,“我不知道是你。”

    褚爻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就这么喜欢吗?

    “阿爻,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褚爻淡淡道,“我的情报,都有些什么?”

    “半步宗师,精通术数。”季知禅专注地盯着褚爻,在说前半句的时候,嘴角微扬,“经常带着三个小白脸一起行动。”

    “啊?”

    褚爻不禁疑惑出声,三个小白脸,是,是说鸦青、俞劭和江旻吗……

    “他们甚至没有你皮肤白。”

    “嗯,我给你当小白脸。”

    啊啊啊啊啊——

    褚爻简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不是伏影的首席吗?!

    有必要这么不值钱地倒贴吗?!

    “不喜欢小白脸?”这个猜测不知怎的戳中了季知禅的神经,他满意道:“喜欢小狗就够了。”

    褚爻崩溃的转过身,今天也是恨自己嘴贱的一天。

    季知禅跟着她转,甚至先褚爻一步转到下个方向。

    褚爻突然转向相反的方向,季知禅及时反应过来,两三步跨到她面前。

    褚爻感到头晕,扶住额头,绕开他往前走,“有病?站这儿。”

    季知禅停在原地,本想说“没有”,但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她生气,应道:“嗯。”

    褚爻也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身体先于意识起了反应,压下不住扬起的嘴角。

    季知禅见此,走到她身边蹲下,发顶触碰到褚爻的手背。

    褚爻下意识地拍了一下,随后感到季知禅在轻轻蹭他,迟疑地将手放到他的头顶。

    季知禅也微微仰头,自下而上地注视着褚爻,不再有别的动作。

    褚爻手指微动,又蓦地停下,离开原本的位置。

    季知禅迅速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回头顶。

    “阿爻,要试试吗?”

    褚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把某些声音从脑海里赶出去,还是……

    良久,褚爻低头,轻轻地挼了季知禅几下,想着养一只听话的狗,也没什么不好的。

    季知禅开心地圈住她,发尾随着动作摇曳,像一条晃动的尾巴。

    褚爻拍拍他的后脑勺,示意他起身。

    “二皇子为何会出现在玉堂殿外?”

    “从复道上跳下去的。”

    啊……难怪,复道修建在宫墙之上,轻功不好的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骨折都算轻的。

    “他之前在什么地方?”

    “司空府。”

    褚爻皱眉,“还经过了哪些地方,都做了什么?”

    “去了符节台,然后假传天子口谕,封锁内外宫门,支走大部分军士,带亲信登上复道,我就动手了。”

    大部分印玺都存放在符节台中,但传国玺这样的重宝怎么也该由天子随身携带,二皇子的路线根本接触不到传国玺,怎会知道它失踪了?

    “还有什么情报?”

    季知禅道:“我听见楚氏与柳氏联手,想要扶持二皇子上位,当日发动宫变,是为了除掉大皇子。”

    “三皇子呢?”

    “先帝属意大皇子,而三皇子年龄尚小,母族孱弱,没有威胁,待二皇子登基之后,再将他分封出去,还可以示仁德。”

    若先帝属意大皇子,那他根本没必要叛,莫非是遭人蛊惑,以为景阳王挡了他的路?

    楚氏虽是二皇子的母族,在只剩一位皇子的情况下,改为扶持三皇子上位,也无可厚非。

    但如此一来,主导权就不在楚氏手中了。

    是了,柳氏坑了楚氏一把,谋杀二皇子,再借着勤王的名义镇压叛军,将权力控制在自己手中。

    那么大概率,挑拨大皇子杀景阳王的,也是柳氏。

    褚爻狠狠揉着眉心,觉得自己知道的情报愈多,却离真相愈发遥远。

    “刺杀景阳王的任务没能完成,为何不继续?”

    “撤了。”

    褚爻眉头皱得更深,柳氏是觉得胜券在握,不在乎景阳王了吗?

    “我的也撤了?”

    季知禅的声音低了些,“没有……但是伏影找不到你的踪迹。”

    她不过就救了两次景阳王,若是柳氏因此觉得她碍事,又为何只撤其一?

    柳氏布的这场局,到底是谁在操刀?

    对传国玺和星阁之事,柳氏又知晓多少?

    还有……

    “你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吗?”

    “诏书上说是病逝,但并不。”季知禅平静地吐出一个秘密,却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平常,“有人在伏影手中购买了‘牵机’,由文曲送往宫中。”

    牵机,一种相当神奇的毒药,服毒后仍与常人无异,但只需将引子撒在空中,中毒者吸入一点便会立刻丧命。

    可谓要人几时死,就得几时死。

    “你觉得有人毒杀了先帝?”

    “想不到其它可能。”

    可为何要营造出先帝出逃的假象?

    褚爻想起玉堂殿外发生的事,不由得瞪了季知禅一眼,本想让江旻进去查看尸体,结果因为……好像是因为二皇子耽搁了,但将二皇子逼得跳下复道,出现在玉堂殿外的还不是季知禅!

    “伏影的杀手出任务之前,还会互相通气?”

    关系看起来并不是太好的样子。

    “文曲,想在我身上试毒。”

    褚爻微微张大嘴,“伏影内部,这样不和谐的吗?”

    真是很难想象,伏影为什么能成为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

    “和谐?他们都讨厌我。”

    褚爻不明所以:“为何?”

    “无能的人,总是有些阴暗的心思,不想着如何提升自己,惯会嫉妒他人。”

    “……是这样吗?”

    “嗯,他们都嫉妒我。”

    褚爻嘴角一抽,“你们伏影的人……”

    褚爻竭力将“有病”说得委婉一些:“思维方式真是不同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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