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爻平静地接受了今晚只得在暗室过夜的事实,甚至好心地分了两块蓬饵给端木姝。

    她拉着季知禅坐下,让他屈起一条腿,靠在他的膝头小憩。

    一室寂静。

    端木姝蜷缩在墙角,感知又在时间中逐渐消散。

    神思恍惚之际,她听到一点窸窣声响。

    季知禅将褚爻揽到怀里,温热的胸膛贴上她微凉的脊背。

    褚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做什么?”

    “夜里冷,小心着凉。”

    “你冷不冷?”

    褚爻坐得离他太远,躺得腰不太舒服,身体前倾,两手撑着地面往后挪去。

    季知禅怀里一空,瞬间钻入凉意,“我冷。”

    褚爻闻言翻了个身,季知禅也跟着想调整姿势。

    “别动。”

    褚爻环住季知禅的腰,想起白天的手感,拇指从腰侧滑到腹部,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阿爻。”

    季知禅没阻止她作乱的手,只将人又往怀里按了按。

    褚爻手上的力道顺势加重,抵到一片坚硬。

    季知禅手臂骤然缩紧,鼻腔里溢出沉闷的哼声。

    的确好听。

    方才的话,也不算骗他。

    褚爻闻着他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声音——

    这是我的小狗。

    我的。

    褚爻无声默念,舌尖抵住上颚,碾过昨日咬出的伤口,将这两个字含入血肉,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笑意肆无忌惮地扬起。

    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姎还在这儿呢。”

    季知禅抓着褚爻离开的手放回去,“不摸了吗?”

    褚爻抽手,枕在季知禅胸膛,“睡觉。”

    季知禅将褚爻抽走的手拉回腰后,“抱。”

    褚爻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端木姝又用那种甜到发腻的声音说:“姐姐,姎也冷呢。”

    季知禅冷冷道:“死人,不会冷。”

    端木姝幽怨道:“姐姐,你看他。”

    “闭嘴。”

    褚爻拍了拍季知禅,让他收回武器。

    “姐姐果然心疼姎。”

    “我说的是你。”

    端木姝僵硬一瞬,又继续道:“姐姐打算怎么帮我?”

    “你问我?”褚爻被打断睡眠,不太高兴,但如何助端木姝坐上家主之位,是得提前谋划,“你不想杀人,可这天底下的权力,哪有不见血的?”

    “姐姐将他们废掉,剩下的事,姎会解决。”

    褚爻不置可否,不斩草除根定会留下隐患,但若是端木姝给不了她想要的信息,还得从其他人嘴里撬出来。

    暂且留他们一命。

    “姐姐打算何时动手?”

    “自然是要趁乱动手,就在你婚宴上如何?”

    “姐姐可真是不客气,既然是姎的婚宴,总得让姎自己选一位如意郎君吧?”

    “可以。”

    端木姝立刻报上同端木川交好的席氏公子姓名。

    ——

    端木川离开暗室后,去寻了方途。

    方途将房门掀开一条缝,见到端木川,顿时想将其重新合上。

    端木川扒住门,语调轻松,眼里却尽是威胁,“方道长怎能擅自决定婚期?”

    “端木家主问及,岂敢不答?”

    端木川抱臂靠在门上,“自然要答,不仅要答,还得答得漂亮。”

    方途垂头不语,端木川一只脚跨进门槛,拍了拍他的衣襟,塞进一张字条。

    “这下,方道长知道该怎么答了吧?”

    方途看清纸上的字,瞳孔骤缩,再抬头时,却见端木川已走至另一间客舍门前。

    他顿时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端木川正欲敲门,忽地回头看向方途,“你出身灵泉派,而这位褚道长出身枯泉派,二者可有联系?”

    “小道不知。”

    “不知道?”端木川冷哼一声,手指已叩到门上。

    “川公子找褚道长有事?”

    端木川再次转身,“怎么?”

    “小道只是……”方途脸上出现红晕,“只是先前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川公子此时敲门,恐怕多有不妥。”

    “哈。”端木川将方途的脸色收入眼底,手掌翻转,变为掌心抵在门上,一副要直接推门的架势。

    方途将手中纸条捏出褶皱,却又不敢再次出声阻止。

    端木川又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放下手臂,“多谢方道长提醒。”

    斗转参横,端木川在暗室前遇见前来送饭的侍女。

    “父亲让我来接阿姝,今天不用再送饭了。”

    “是。”

    侍女没有多想,提着食盒俯身告退,留下半截插进锁里的钥匙。

    褚爻在门外动静响起的瞬间醒来,听闻此言,当即摸到墙边摇醒端木姝。

    端木川的视线追着侍女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回头对着房门说:“阿姝,我忽然想起,父亲让我先去请褚道长,哥哥晚些再来接你。”

    “端木川!”

    端木姝用力拍打房门,“你要做什么?放姎出去!”

    “好妹妹,今日怎的如此激动?”

    钥匙重新在门锁中转动,季知禅抱着褚爻跃上房梁。

    门打开的那一刻,光线陡然刺入眼中,端木姝狠狠闭上双眼,扑着端木川滚下台阶。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两道从暗室中离开的身影。

    褚爻与季知禅回到谒舍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待他们如常用完早膳,端木川也到了。

    “二位昨夜过得如何?”他不待回答,径直道:“辰时才起啊……想来是不错的。”

    褚爻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只付之一笑。

    “父亲已经请方道长过去了,褚道长也请罢。”

    “……姝女公子与赵家公子的生辰八字乃天作之合。”

    褚爻赶到时,恰好听到此话,毫不客气地道:“方道长莫要乱点鸳鸯谱。”

    端木秋问:“褚道长有何高见?”

    “姝女公子命奇克夫,不宜婚嫁。”

    除方途面露惊愕之外,在场之人都不悦地看向褚爻。

    褚爻在迎来质问之前继续说:“不过,我看席家公子的八字够硬,倒不失为佳婿人选。”

    端木川不知褚爻是何用意,席家长子同他交好,端木姝嫁过去不会好过,难道她真是个会算命的?

    端木川不动声色地看向方途,指尖微垂,示意他不必再背出纸上的内容——

    此女婚后须长居内宅,不宜外出,更不得归宁,否则将家宅不宁,祸患连连。

    “既然如此,便去请席家的人,来府中商议婚事。”端木秋面色缓和,“辛苦两位道长,可先移步去谒舍歇息。”

    回到谒舍,季知禅见食案上不住地闪过白影,走近一看,发现一只鸽子正欢快地啄食糕点。

    “咕叽!”

    鸽子灵活地逃离季知禅的魔爪,一头撞入褚爻怀里。

    褚爻两手捧住它,鸽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季知禅快步走来,想将鸽子丢出去。

    鸽子察觉到危险,从褚爻的手心挪到手臂。

    褚爻护住鸽子,“没事。”

    “阿爻?”

    季知禅眼见褚爻用脸颊轻蹭白鸽,茫然一瞬,也贴了上去。

    褚爻右脸一烫,急急后退,手一松,鸽子只好扑棱着翅膀自己飞起来。

    “别闹。”

    “它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咕叽?”

    鸽子夹在两人中间,发出疑惑的叫声。

    褚爻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是自己招回来的狗。

    褚爻手心向上抬起,“过来。”

    季知禅的下颌自然地搁至褚爻掌心。

    褚爻屈起三根手指,两指勾着他往下,轻轻蹭过他的侧脸,竟比星阁养出来的信鸽羽毛还要舒服。

    “好了。”

    季知禅意犹未尽,手掌抵住褚爻的后背不让她走。

    “另一边。”

    褚爻仰着头转到另一边,嘴唇堪堪从季知禅鼻翼掠过,接到他灼热的吐息。

    季知禅口中干涩,只差毫厘便可以亲到褚爻的下巴,交换一个错位的吻。

    但他似被咚咚的心跳镇住,罕见地呆愣在原地。

    等到季知禅回神,褚爻已错身而去。

    季知禅又去勾褚爻的手,褚爻却将一封书信放至他手中。

    “念与我听。”

    季知禅抿唇,压下心底怅然。

    “敬呈少主雅鉴:

    “入秋顿凉,幸自摄卫。”

    褚爻嘴角一抽,这开头,她已经知道是谁写的了。

    “别后未闻少主音讯,我心甚忧,亦不见鸦青,焉与少主同行?俞劭无恙,与明、顾二人同往建州。

    “少主请勿擅动真气,我已往东海寻药,此去数月,恐中秋不能相见,预祝佳节,望早日重逢。

    “附言:新得蓝田玉佩一件,色相甚美,待复见后请少主一观。

    “阅后付丙。

    “旻……”

    季知禅未对“少主”二字多有疑问,拇指却用力摁在此字上,脆弱的信纸上爬出蛛网般的皱褶。

    “谨上。”

    褚爻垂头沉思,江旻他们竟也没能联系到鸦青,还得尽快告知此事。

    季知禅圈住褚爻,语气里的不满似水缸满溢,“谁给你写的信?”

    褚爻轻笑,捧起他的脸颊,“是位神医,可有落款时间?”

    “甲辰年六月廿十。”

    褚爻无意识地捏着手下的软肉,盘算江旻此时到了何处。

    若是顺利,想来也到宛州了。

    季知禅看向她双眼的位置,心里生出雀跃,却又有消沉的情绪铺满在其上。

    “他让你看玉佩,什么意思?”

    ……要怎么解释那是传国玉玺,不是劳什子的玉佩。

    褚爻察觉到季知禅的低落,主动贴上他的脸颊。

    “不用管他,我不看就是。”

    季知禅心里烦闷一扫而空,如愿啄到褚爻的下颌。

    褚爻笑着拍他的发顶,“别闹,快替我回信。”

    季知禅将书信送入火中,神色更添几分愉悦,连语调都不再平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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