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云临客栈。

    玉质细瘦的狼毫笔在指尖转动,司小九双眸定定地落在窗台的那个花瓶瓶身,目光却是有些恍惚。

    “小姐……小姐在听么?”

    阿大抱着账本,不住地唤道。

    “啪嗒!”玉质笔杆落在案上,滚落了清脆的声响,司小九回过神,静默地注视着那支玉质笔杆片刻,她的神情亦是恍惚了几分。

    “小姐!”

    “咳……你说。”司小九捏着指尖,直直扣紧了掌心,清了清嗓子,抬头望向案前汇报近日账目的阿大的脸。

    “咱们来文城已有两月,如今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咱们卖得最好的药香原材料产出的时间也快过去了,如今可是要找些新的买卖路子了?”

    司小九难得见到阿大的那双眼睛没再滴溜溜地转着,反倒聚精会神,说这话时神情正经至极。

    微微勾了勾唇,司小九不由得开口:“你有什么想到的,只管说便是。”

    阿大闻言,不由得把账本翻了翻,片刻后抬首急急道:

    “我算了算,咱们近几个月赚的银两足够在文城开两家铺子。我也听闻客栈老板说了,过不久的商会,戚家也会派人参与。”

    司小九清浅地扬眉,“嗯,是该换些行当做做了,通知下面的人准备下去,你明日随我去胭脂水粉的几家商铺逛一逛。”

    阿大闻言,果断把账本一收,立马眉开眼笑,乐呵呵应声道:“好嘞!”

    说完,阿大便转身要走。

    “站住!”

    阿大脚步一顿,扭过身来,“小姐还有何吩咐?”

    “先前在江城,除了帮我与管家传递消息,你平日都在做些什么?”司小九歪着脑袋,眸色淡淡问道。

    “平日里在市井插科打诨帮忙捞鱼,顺带着帮隔壁的李叔卖点猪肉罢了。”

    “你今年多大了?”

    阿大微微低头,“十八了。”

    司小九抿了抿唇,“倒是早该娶亲的年纪了。你当真是春婶的侄子?”

    “哎……是的。小的素日在大伙眼里是个不争气的家伙,更是江城出了名的窝囊废,大伙儿都背地里议论我,说我好色唯利是图,觉着我活该娶不到媳妇儿。”说着,阿大臊着脸,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司小九慢慢捏紧了桌案上横着的那支玉质笔杆,轻轻转了转,“他们这般议论,你可有放在心上?”

    “起初还会在意些,后面就当没听见。”阿大说着,摆了摆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咧嘴一笑:“不过,小姐若是有意,到时候回到司家,帮小的安排一个小丫鬟做媳妇儿也成!”

    司小九抿唇,淡笑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门被阿大笑嘻嘻地合上了。

    四围又清净了不少,司小九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玉质笔杆,眼中若有所思。

    这阿大,是司管家派到自个儿身边的心腹,负责联系和暗中保护,司管家说这家伙暗地里用刀用得飞起,只是,她可从来没见识过……

    还有……她已经许久不曾收到司管家从江城传过来的消息了。

    司小九不由得捏了捏眉心,微微垂下了眼睫,眼帘在脸颊上落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第二日。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新到的一批胭脂水粉,小姐你眉眼生得本就好,若是添上几分颜色,怕是连戚家都要派人亲自来请了。”

    “啧啧啧,得了,上一个来的客人你也是这么同她说的?”

    “哟,你这可冤枉我了,来啊,我这儿的镜子端过来你好好瞧瞧,是不是这个理儿,我家卖的胭脂这色泽,这细腻,这看也看不出的,可得好好试试才知道……”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阿大不由得摸了摸下巴,转向一旁不住点头的司小九,皱着眉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这都看了一个上午了,这都是第十八位被那个老板娘忽悠的姑娘了,您这是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司小九摆了摆手,“没什么,走了。本来还想着买他们家的胭脂试一试呢。”

    阿大闻言,双目圆睁,忙追上她的脚步,“不,不是,合着小姐您这还真是来逛街的啊……”

    “不然呢?”司小九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

    阿大顿时一噎,说好的找一找新开的买卖行当呢!

    “小姐,再过一日便是文城的商会了,到时候戚家的人也会来的……”

    “我知道。所以才更要好好购置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了……”司小九勾了勾自己落在肩上的发梢,一脸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阿大不由得咋舌,讲道理,他并不觉得自家小姐这撑死也就中上的姿色能和文城的那些有名的美人抗衡啊……

    日若黄昏,酒醉般的酡红染上了天际的云边,慢慢地铺张了整片天幕。

    抱着扛着拎着一堆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礼盒,阿大一脸愁容地跟在司小九身后。

    “小姐……”

    “行了,刚刚趁你上茅厕的工夫,我已经和南街的月雅铺子谈好了,明日你便带着银两随我过去签字画押。”

    阿大顿时愣怔地站在原地。

    “夜深了快些进屋来了,再不进来我可让小二把客栈的门锁了。”

    阿大顿时喜形于色,“哎哎哎,来了来了!”

    签了两间铺子又谈拢了物资进项的规定流程,司小九理了理耳边垂曳的一对红玛瑙耳坠,拂了拂宽大的殷红云袖,迈开步子,褶皱的绣花裙摆也随之摇曳生动起来。

    她将梳妆台上那支玉质狼毫穿上玉穗子,顺势系在了腰间,云纹绣边的腰带将整个人的腰收束得窈窕生姿,行走间让门口在马车前候着的阿大看得瞠目结舌。

    “这……这,小姐……这是……”

    “怎么了?”

    “小姐,真是你啊?小的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小姐,都不敢认了!”

    阿大吃惊得把话说得结结巴巴,一双眼睛更是滴溜溜的在司小九绘着海棠花色妆容的脸上徘徊,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一旁路过的行人也不由得投来艳羡又好奇的目光。

    司小九瞪了他一眼,撩开车帘,轻巧入了马车车厢里,合拢了宽大的殷红云袖,“啧啧啧,没见识。再不好好驾车,赶不上商会,我拿你是问!”

    “得嘞。保证不负小姐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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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枝桠,夜宴觥筹交错,笑语暗言斐然流转,背地里的勾当也是不少。

    “这场商会热闹非凡,不但是文城的人物,还云集了各城各行的商家,能进到这夜宴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商贾大户……”

    阿大在一旁伺候着倒酒,座上的司小九堪堪扶着云鬓间的一支珠钗,心中烦闷,“别废话,为何这般久了,连个戚家的人影都没见着?”

    “小姐莫急,再等等便是,戚家这般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要在要紧关头才会出面。”阿大忙低声劝道。

    “不管了,这里闷得慌,我去别处透透气,你别跟来。”

    “哎!小姐!”阿大作势便要拦住她。

    “这位子可是月雅铺子的铺主?”一商贾提着酒前来。

    阿大心中暗叹,随即忙迎上前,赔着笑替自家小姐挡酒。

    司小九趁着这工夫,随手拎着一壶酒,脚步轻飘飘的,先是靠在了一棵树旁,夜里的知了叫得她愈发心乱,索性将酒壶搁置在一旁的石桌上,抬手解下珠钗,抽出腰间一根细绳,将长发挽起,复又拎着酒直接轻踩石凳,冲着屋檐跃身而上。

    一轮孤月悬于半空。院中笙箫笑语消退了不少。

    戚醉换好一袭墨色袖袍出了房门时,蓦然抬首,见有一人着一袭红衣大袖衫侧坐在屋顶上。

    那人单手提着酒壶,袖口缓缓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仰起尖俏的下巴,正饮着壶中酒,气度英姿飒爽,衣袂被夜风带起,愈发像个坠落凡间的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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