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赵宅的后门被敲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与郑会劝汇合在回廊下。

    “云笙已经知道了当年宁郡王夫妇之死是贵太妃的手段,她与李相宜站到一起定也是发觉了账目流失一事,不过苦于没有实证才没发作,现下切不可惹怒云笙。”

    郑会劝明了:“贵太妃的意思是?”

    “不要再追究郑祖贵之死,她有了李相宜做靠山赶狗入穷巷逼急了她万一当堂扯出皇商一事,与我们将是灭顶之灾。”

    郑会劝早猜到贵太妃会如此取舍,但心下悲愤却是难以掩抑的牵扯出来:“那我儿子就这么白白的死了吗?”

    他情绪激动,惊得黑袍人警惕的扫视了一圈:“你小点声!”

    黑袍人掀下袍子露出真面目来:“你办事不力留下这么多把柄,贵太妃已经放弃永恩长公主救你一命了。郑大人,要知进退。”

    郑会劝低吼道:“可那是我的独子!”

    愚雪眼神冰冷:“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我们会将这些人踩在脚下,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夜色初现,政和殿烛火高亮辉煌威严。殿外御台之上,早就站了许多人。

    殿内明阳帝到,内侍开始传召众人。

    入得殿内,众人依次叩拜过后照旧由风尽息站于半台之上主持。

    “本官许下的期限已到,刑部司郎中邓妙,你查郡王世子一案先报来。”风尽息道。

    内侍上前接过邓妙所呈卷宗,涉阶而上呈给风尽息阅览。

    “宁郡王世子云祥,所涉强抢民女致死一事经查证,与先前卷宗所记载大有不同。”

    风尽息快速浏览过,心下对此案明了了几分,遂道:“细细道来,说与陛下、说与殿上诸君听。”

    “启禀陛下,原卷宗在已故郑少卿手下已经结案,并卷宗就要归档封案于刑部。

    微臣取出依照卷宗所记载,将那位受害女子尸身请仵作重新查探,据仵作所言,这受害人的尸体腐坏程度依现下的季节来判,当是死于一月前。

    而据受害人家属敲响登闻鼓尚不足十日,推算出事发距今也不过半月之数,故此,若只有卷宗所书,不足以证明宁郡王世子的有罪。”

    风尽息将卷宗丢给内侍,示意内侍递交给郑会劝:“郑大人调到尚书省任左丞前也是三法司的,这些流程应当还没忘吧?你自己瞧瞧。”

    “那尸身甚至与卷宗所记载的事发时对不上,而祥世子的证供也并没有取得,怎么就着急封案归档了呢?”

    郑会劝一扫而过,他当然知道这案子经不起复核,让他看他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说宁郡王世子强抢民女,那民女呢?”风尽息审视着郑会劝:“随便找来一具尸体就这么指认了?”

    邓妙又道:“秉大人,当时声称受害人双亲的报案人也于五日前举家离开了上京,正在追捕中。”

    云祥立即跪地陈情:“陛下,我是曾与一女子当街争吵过,甚至被追去府上,但绝无强抢民女之事,更遑论夺人性命了!”

    邓妙附和道:“微臣与世子口中所说女子亲自取证过了,的确是情感纠葛而已。”

    明阳帝冷哼:“所以,这一切都是令郎自导自演的?”

    风尽息嗤笑一声:“做出一场假戏,遂又牵扯出裴颜受贿一事,目的几何?欲陷害裴颜、想害至老王爷?还是要加害李副使呢?”

    郑会劝立即跪地表态:“臣对此事绝不知情啊!请恕臣疏忽之罪。”

    “你倒是撇的干净,不过令郎身死总也不能做法召他魂归来问案了,此案也只能如此了。”

    “臣万死。”郑会劝一个大礼叩下。

    “宁郡王世子云祥所涉案件实乃诬陷,着令刑部销案,赦云祥无罪。”

    翟应辅与邓妙一齐拜下:“遵旨。”

    正好翟应辅应声,风尽息瞧遂喊住他:“翟大人,郑少卿之死查的如何了?”

    翟应辅立即道:“郑少卿一死,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恰那时正逢月影贼人霍乱上京前后,故此推断是被月影贼人示威连同京府三司和户部的几个官员一同杀害的。”

    “与那几位同僚相同,皆是被一剑封喉而死。”

    李相宜与云笙相视一眼,皆是庆幸这月影楼的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到统一。

    “因此,臣又与萧少府联合审问起了羁押于长生山的月影贼人,如他们所言那日月影来人不少也杀害了许多人但具体都杀了谁没人会记得。”

    风尽息轻叹一声:“郑大人,你听到了,我也只能道句节哀了。”

    郑会劝双眸猩红,瞥了一眼云笙和李相宜的方向又想起愚雪的话,只得咽下这口怒气。

    “犬子触法,死不足惜!”郑会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李相宜低笑,贵太妃权衡利弊倒是一把好手。

    明阳帝嗯了一声:“念在郑大人公衷体国的份上,允你将郑祖贵尸身自行安葬,不必以罪臣之躯弃于乱葬岗。”

    “臣,叩谢陛下圣恩。”

    明阳帝眯眼颔首:“殿上无事了,你去吧。”

    郑会劝拜过离场。

    “会审继续,胡大人。”风尽息轻唤:“黄俊夫一案查出幕后包庇之人了吗?”

    胡又灯身旁的主事呈上一份供词:“京府奉命抄查永恩的府邸,府里管家将功抵罪供认出是黄俊夫在永恩长公主与李副使发生矛盾后投入永恩公主的麾下供她驱驰。”

    “照着那管家所提供的线索,查出了这黄俊夫在当年问斩之时侥幸逃脱,负责此案的狱司不敢上报遂寻了一个死囚易容成黄俊夫的模样送上了断头台就直接封案了。”

    “可他所犯重罪被满门抄斩,黄俊夫便化名躲藏到了奴隶崖,伺机报复当年抄查黄府的李副使,寻到了机会便配合永恩在太子百日宴那日伏击截杀鸿胪李副使。”

    风尽息轻笑故作惊讶道:“哦?又是永恩?”

    御座上,明阳帝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扶手上:“难怪锦儿亲自登门教训,果真是十恶不赦。”

    “行,先搁置容后一齐论罪。”

    “京府赵大人,何在?”

    府尹赵善出列:“臣在。”

    “街上那些暴乱行凶者,和乞丐装扮截杀朝廷官员的人,怎么查的?”

    “回大人,乞丐装扮的是随黄俊夫从奴隶崖出来的,而当街行凶者皆是各部牢狱放出的死囚,狱卒被收卖在当日将其放出,六大狱除云上府狱,余下御史台牢狱、京府狱、刑部大牢、大理寺狱、金吾狱皆有死囚放出。

    又因每所牢狱所放出的死囚不多所以没有及时发现,但到了街上五所牢狱的死囚汇在一起,加上霍乱的月影贼人声势浩荡,京府三司才立即抽调人手镇压。”

    “大人,臣捉拿那些狱卒时竟发现这五所牢狱的涉事狱卒竟同时服毒自尽,赶到时为时已晚,故此推测这些都是永恩豢养的死士,早早的埋在了五大狱。”

    明阳帝龙颜大怒:“放肆,她永恩这是要谋反吗?”

    “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是她狗胆包天还是贵太妃和楚王对朕有所不满?!”

    殿内跪了一片:“陛下息怒。”

    明阳帝怒气不消:“继续,朕倒要看看她一个人能不能把国法犯到底。”

    祁少师跪伏于殿上将证供呈给风尽息:“京官乱象、程家两兄弟以及守备司季校尉同为永恩所指使,人证物证已齐。”

    萧少府紧接着也命云上府的主事呈上供词:“月影楼那三个囚于长生山的贼人供认,永恩长公主以大价钱请出了月影金雀三尊铜雀若干,用以截杀单怀李相宜,扰乱京内治安。”

    风尽息挑眉:“哟,永恩长公主真是大手笔啊,月影百金出铜雀,金雀可是要万金的啊,这一笔划下来是个多大的数啊?”

    明阳帝气笑:“好得很,带永恩。”

    随着内侍一声传唱,先前还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云和雅被金吾卫押着锒铛龟行到了殿上。

    珠钗暗淡发髻凌乱,妆容也被抹花了,囹圄之境丝毫体面也没与这位长公主留下。

    金吾卫将她摁在地上,两只长矛交叉于她颈部,使她动弹不得。

    三法司早已将她的罪行罗列成文,递交御前。

    云和雅不发一言,眼睛不停歇的扫视在人群中,丝毫不管众人或讥讽或鄙夷的眼神。

    直到她的视线锁定在了云笙和李相宜的身上,眸光一凛,双眼微红似是恨极了。

    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呜呜咽咽的想说什么总也听不清。

    云笙蹙眉,猜到了什么:“她……”

    李相宜低声解释道:“若遇无可争议的重大刑犯要押往御前判罪,为免犯人出口辱骂君上和朝廷,三法司会在上殿前将犯人施以截舌之刑。”

    风尽息也不禁眉间微蹙,他自然也知道三法司有这么个规矩,但若无人授意也是没有狱卒会私自用刑。

    而这永恩究竟还是贵太妃的长女,楚王威望甚重贵太妃也分庭抗礼于朝堂。没有人会故意落井下石得罪贵太妃,除了……

    风尽息朝李相宜看去,心下了然。扯出一抹淡笑来。

    明阳帝发话:“卷宗何在,念。”

    风尽息接过卷宗,正色道:“先帝七女永恩,仰承皇恩受享于万民,不思为善品德有失,罔愧先帝之名深负太后之望,于宏元四年犯下重罪。”

    “其罪,谋杀朝廷命官、结党营私、掳掠侯爵之子、试探君权、包庇罪臣、勾结江湖贼人而叛国。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今由三法司会审,御前定罪。”

    “判,皇七女永恩长公主雅,褫夺封号,逐出皇族、抄没家私驱逐后代,定于朝圣日后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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