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新人王
叶之舟进入新人王赛四强后，更多人注意到了她。学棋很晚，定段前的业余阶段时间短，定段赛时并不起眼，只是女子组的第二，但新秀赛时每一盘棋都赢得漂亮，不过那也只是新定段棋手间的较量。直到她击败三段棋手，成为新人王赛历史上第一个打入决赛的新初段时，人们突然发现，如果叶之舟赢下比赛，她将为职业棋坛带来的是什么——第一个女子新人王，第一个初段新人王。
《围棋天下》的杂志记者程源提前构思好了文章，就等着比赛开枰，无论结果如何，关于叶之舟的这篇文章他也是非写不可。由于自身是专职围棋记者，他比常人要更加关注各类比赛和队伍的新闻，叶之舟定段后的国少队选拔赛成绩确实不错，但有人对于她的入选存在些许非议，不过程源看过叶之舟的棋谱。因此与旁人认为叶之舟能进决赛，就已经是运气足够好的观点相比，程源甚至觉得，说不定叶之舟真能拿下这个冠军。
新人王赛的决赛是三番棋形式，半决赛的两周之后还是在上海举行。所谓“三番棋”，就是一共下三局，一天只下一局，三局两胜，和单败淘汰制比起来，给了棋手更多的精力和准备时间，大多数比赛的决赛都是以番棋的形式进行，三番棋、五番棋，高段位的传说棋手间还会有十番棋的较量。
准备决赛期间叶之舟回了北京，江恒恨不得天天陪着自己的师妹练棋，帮她分析决赛的对手。徐严作为老师，自然比江恒沉稳得多，和叶之舟认真下了一局，指出她现在存在的一些问题，便让叶之舟自己去备赛了。
对于叶之舟的实力，徐严是十分放心的。很多人都好奇他为什么收了一个女棋手为关门弟子，但是徐严自己清楚，不是因为他和叶之舟的爷爷之间的友情，而是出于对一个优秀棋手的关怀。当你发现一个天才、一块璞玉的时候，即使她的性格可能不适合下棋，你也不想让围棋失去她，失去她将带来的可能性。为此，他愿意接过老友的托付，带这个孩子走上职业围棋的道路，也想让她面前的道路更加平坦一些。
叶之舟走之前给徐严留下不少特产，交到了自己师母那边。送走来接叶之舟的江恒和自己的小徒弟，徐严站在厨房里，发现叶之舟留下的是东北特产。
小叶子不是去上海比赛吗，怎么带了这么多东北特产？
他爱人把东西放进冰箱，解答他的疑惑：“小叶子说是她的朋友送的。”
徐严点点头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半晌后反应过来，除了道场里的同期和同门师兄，叶之舟交到其他朋友了？
樊振东从辽宁回来确实给叶之舟带了特产，糖果和零食，还有一些水果。本来叶之舟那里还放得下，但是周雨他们几个认识叶之舟的也把自己买的特产给了她一些，如果吃不完就让她分给其他棋手。叶之舟自己一个没地方放，也的确吃不完，就带到棋院去了一些，又把很多送给了老师徐严。
江恒十分感动，把小师妹送的东西带回了家。他送叶之舟回棋院的路上，叶之舟坐在副驾驶一边看手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先是问他：师兄，你吃糖吗？
江恒说自己不吃。
于是叶之舟剥开糖纸，用纸巾把糖纸抱起来，放回口袋里，她不想给江恒的车上制造垃圾。
江恒看着叶之舟低头拿着手机发消息，趁着这会儿晚高峰，高架桥上有点堵，他想问问自己之前就挺好奇的一件事：“小叶子，你什么时候换的手机？”
据他这几年的了解，叶之舟是一个很单纯的小孩，平时也很节省。她的世界里围棋第一重要，和围棋有关的事情她上心，无关的事情则半点不关注。之前的旧手机叶之舟用了很久，年初的时候即使摔坏了也修好继续用，突然换手机，是两三个月之前，新秀赛拿了冠军之后的事情。江恒并不担心叶之舟乱花奖金，她从小独立，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但到底是青春期，万一呢？
“六月份。”叶之舟说。
“你自己选的吗？”江恒旁敲侧击。
“不是，”叶之舟摇摇头，“东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江恒瞳孔地震，因为叶之舟这句话里要素过多，“东哥”是哪个小子？之前打乒乓球那个？“生日礼物”又是怎么回事？他和老师都认为叶之舟不喜欢过生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给她庆祝过生日，讳莫如深，那个打球的小子怎么这么没谱！
但看上去小叶子好像并不介意。
他一路凌乱，直到回了棋院，叶之舟拉着他坐在棋盘前复盘下午和徐严的那盘棋，江恒才算是回魂。
再次出发去上海前一晚，樊振东训练结束后给叶之舟打了个电话，祝她比赛顺利。
他俩把手机号绑定在一起，每个月打电话免话费，反正平时他们的关系圈就是队里和棋院那些人，天天都见面，没什么用得上这个绑定活动的地方。他本来想当面加油的，但是又觉得干扰叶之舟休息，她第二天早上就要出发了。
叶之舟和他说谢谢，东哥是冠军，可以把你的好运分我一些吗？
樊振东说当然！你一定可以拿冠军。
他们都知道，除了好运之外，冠军靠的是汗水和努力。
新人王赛决赛，坐在棋盘这边的是叶之舟初段和柳云松四段。叶之舟是第一个坐在决赛赛场上的女棋手，也是第一个初段。在此之前，柳云松没想过自己的对手会是一个小姑娘，他想过可能是他在围甲上遇到过的二段，也想过是前几年定段赛中的新秀，但当叶之舟过关斩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得不正视这个小姑娘的实力。
叶之舟的棋看起来并不像她本人。她看起来很柔弱，或者说很脆弱，不是那种很活泼的小孩，但下围棋的很多人都是这样，长年的思考让他们习惯性表现出沉稳和内敛，这是一种棋手或多或少都会有的气质。但是叶之舟的棋并不稚嫩，她的棋总是很沉稳，有着超越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三番棋第一局，柳云松执黑以半子优势胜出。
似乎比赛就会一直这么胜利下去，再赢一局，他终于可以拿下自己的新人王赛冠军，然后以超龄前最后一年的记录从这个比赛中毕业，彻底打破新人的身份，走上职业围棋更高的台阶。这已经是他定段后，第四次参加新人王赛了，他自己都想告诉自己，看着一届一届新秀赛的初段拿着门票走进这个比赛，自己已经不再是新人了。幸好他还有围甲，虽然不是豪门强队，不至于除此之外一年没有多少棋可下，更何况男棋手比女棋手能参加的比赛本来就要多一些。
三番棋第二局，依旧是叶之舟执白，柳云松执黑。
和第一局时的小心翼翼不同，叶之舟的棋更加大胆灵动，偶尔下出让柳云松不敢轻易接招的妙手，当然，在赛场上是否妙手还未显现，等棋到收官，数子之后，叶之舟竟然赢了两子之多。
而且她看上去好像并不紧张。
明明以初段的身份进入决赛，面对的是比自己段位高出许多、参加过更多比赛的棋手，叶之舟却并不紧张，赢棋也看不出是否开心雀跃，她只是平静地下完了这一局，取得了一个不错的结果，然后开始准备下一局。仿佛昨天的失败和今天的胜利，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是要下完之后的比赛。
三番棋第三局，棋到中盘，局势焦灼。
柳云松坚持在棋盘右边走厚，棋越下越慢，但叶之舟却下得很快，很少长考，似乎是打乱了对手的节奏，之后她在左边活棋，他们开始棋盘中腹的争斗。
有时候一盘棋时间过长，是允许棋手喝水和吃东西补充体力。柳云松没有这样的习惯，他落完一子，轮到叶之舟落子，他抬头发现叶之舟正看着棋盘，剥开一颗糖的糖纸。
悄无声息，眼睛依旧看着棋盘，和输棋赢棋后的样子都不同，坐在棋盘前的叶之舟是专注的，因为对她来说，没有比赢棋更重要的事情了。
《围棋天下》新一期的封面特稿提前两个月就留好了位置，按照比赛的进程，只等着写上最终的结果，是第一次打进决赛的新初段，还是连续四年、超龄前最后一次参赛的四段？记者程源文笔老练，给杂志写了多年的稿子，赶在出刊截稿前写完了这一期的特稿。
封面的照片也是程源拍的，年轻的女子初段拿着鲜花和奖杯，站在幕布前，向世人宣告自己的胜利。
这一期《围棋天下》的封面主题之后被很多叶之舟的棋迷记得十分清楚，清晰得写明了她创造的历史和纪录：
“女子新人王”。
打破纪录，创造历史，是竞技的魅力之一。职业围棋脱去文人风雅后也成为一种竞技运动，有人批评这使围棋失去了原本的对弈哲学，增添太多争斗色彩，但同时，人们也乐于看到新的纪录被创造。这个冠军给她带来的不仅会是关注，升段、围甲签约，这一切能够帮助她的职业道路走得比同期更快一些、更顺利一些。
在这篇特稿的最后，是一段记者的采访，作为第一位在新人王赛中拿到冠军的初段，叶之舟可谓是将“新人王”三个字贯彻到底，与她相比，她的同期一时都些逊色。
记者问这位新科冠军，你之后的目标或者计划是什么？
或许他们只是想听一些客套，或者一些年轻人的目标，哪怕是孩子气的发言，但是叶之舟的回答却令人哗然。
仿佛她并不在乎这条道路是否平坦，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说——“成为九段棋手。”
下棋的小孩几乎都想过定段，每一个定段成为职业棋手的小孩也几乎多少都被人称作过天才，但是围棋之路上要的是比天才中的天才更加优秀的人，更多的是定段以后寂寂无名，十几年如一日的在低段位甚至初段上徘徊的人。
又有多少人敢在镜头前，被记者记录下自己的野心，似乎这样并不符合人们对于棋手大多谦和的印象。
文章的结尾，程源写道：“在这位刚刚创造纪录的新人王心中，她还有更加宏远的目标。不论她的九段之路将在多久之后抵达，她终将长久回想起这一天，因为这是这位史无前例的女子新人王发出的宣言。”
回到棋院后，便是升段、签约女子围甲队伍和职业锦标赛的预选。国少队的同僚为她赢得了新人王赛而开心，樊振东也发来消息祝贺。
新一届的定段赛后，便是国少队的选拔，叶之舟因为之前出去比赛，没有参与队伍的循环赛，不过她的成绩一向很好，除了超龄，不存在退队的可能。
填完参与世青赛需要的表格，叶之舟正要回训练室，遇上认识她的工作人员带着别的棋手过来。
“恭喜你呀小叶子，升二段啦。”
对方向她祝贺道，同时也没忘了介绍身边的这位新初段。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他是今年定段的选手，还是国少队选拔赛的第一名哦，他也是来报名参加世青赛的。”
这是一个刚踏进职业围棋大门的少年，和刚刚拿下人生中第一个重量级冠军的女子新人王，在棋院的第一次相遇，他们只是很有礼貌的互相打了个招呼，交换姓名。
“你好，我叫周朗。”
“你好，我是叶之舟。”
《围棋天下》的杂志记者程源提前构思好了文章，就等着比赛开枰，无论结果如何，关于叶之舟的这篇文章他也是非写不可。由于自身是专职围棋记者，他比常人要更加关注各类比赛和队伍的新闻，叶之舟定段后的国少队选拔赛成绩确实不错，但有人对于她的入选存在些许非议，不过程源看过叶之舟的棋谱。因此与旁人认为叶之舟能进决赛，就已经是运气足够好的观点相比，程源甚至觉得，说不定叶之舟真能拿下这个冠军。
新人王赛的决赛是三番棋形式，半决赛的两周之后还是在上海举行。所谓“三番棋”，就是一共下三局，一天只下一局，三局两胜，和单败淘汰制比起来，给了棋手更多的精力和准备时间，大多数比赛的决赛都是以番棋的形式进行，三番棋、五番棋，高段位的传说棋手间还会有十番棋的较量。
准备决赛期间叶之舟回了北京，江恒恨不得天天陪着自己的师妹练棋，帮她分析决赛的对手。徐严作为老师，自然比江恒沉稳得多，和叶之舟认真下了一局，指出她现在存在的一些问题，便让叶之舟自己去备赛了。
对于叶之舟的实力，徐严是十分放心的。很多人都好奇他为什么收了一个女棋手为关门弟子，但是徐严自己清楚，不是因为他和叶之舟的爷爷之间的友情，而是出于对一个优秀棋手的关怀。当你发现一个天才、一块璞玉的时候，即使她的性格可能不适合下棋，你也不想让围棋失去她，失去她将带来的可能性。为此，他愿意接过老友的托付，带这个孩子走上职业围棋的道路，也想让她面前的道路更加平坦一些。
叶之舟走之前给徐严留下不少特产，交到了自己师母那边。送走来接叶之舟的江恒和自己的小徒弟，徐严站在厨房里，发现叶之舟留下的是东北特产。
小叶子不是去上海比赛吗，怎么带了这么多东北特产？
他爱人把东西放进冰箱，解答他的疑惑：“小叶子说是她的朋友送的。”
徐严点点头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半晌后反应过来，除了道场里的同期和同门师兄，叶之舟交到其他朋友了？
樊振东从辽宁回来确实给叶之舟带了特产，糖果和零食，还有一些水果。本来叶之舟那里还放得下，但是周雨他们几个认识叶之舟的也把自己买的特产给了她一些，如果吃不完就让她分给其他棋手。叶之舟自己一个没地方放，也的确吃不完，就带到棋院去了一些，又把很多送给了老师徐严。
江恒十分感动，把小师妹送的东西带回了家。他送叶之舟回棋院的路上，叶之舟坐在副驾驶一边看手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先是问他：师兄，你吃糖吗？
江恒说自己不吃。
于是叶之舟剥开糖纸，用纸巾把糖纸抱起来，放回口袋里，她不想给江恒的车上制造垃圾。
江恒看着叶之舟低头拿着手机发消息，趁着这会儿晚高峰，高架桥上有点堵，他想问问自己之前就挺好奇的一件事：“小叶子，你什么时候换的手机？”
据他这几年的了解，叶之舟是一个很单纯的小孩，平时也很节省。她的世界里围棋第一重要，和围棋有关的事情她上心，无关的事情则半点不关注。之前的旧手机叶之舟用了很久，年初的时候即使摔坏了也修好继续用，突然换手机，是两三个月之前，新秀赛拿了冠军之后的事情。江恒并不担心叶之舟乱花奖金，她从小独立，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但到底是青春期，万一呢？
“六月份。”叶之舟说。
“你自己选的吗？”江恒旁敲侧击。
“不是，”叶之舟摇摇头，“东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江恒瞳孔地震，因为叶之舟这句话里要素过多，“东哥”是哪个小子？之前打乒乓球那个？“生日礼物”又是怎么回事？他和老师都认为叶之舟不喜欢过生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给她庆祝过生日，讳莫如深，那个打球的小子怎么这么没谱！
但看上去小叶子好像并不介意。
他一路凌乱，直到回了棋院，叶之舟拉着他坐在棋盘前复盘下午和徐严的那盘棋，江恒才算是回魂。
再次出发去上海前一晚，樊振东训练结束后给叶之舟打了个电话，祝她比赛顺利。
他俩把手机号绑定在一起，每个月打电话免话费，反正平时他们的关系圈就是队里和棋院那些人，天天都见面，没什么用得上这个绑定活动的地方。他本来想当面加油的，但是又觉得干扰叶之舟休息，她第二天早上就要出发了。
叶之舟和他说谢谢，东哥是冠军，可以把你的好运分我一些吗？
樊振东说当然！你一定可以拿冠军。
他们都知道，除了好运之外，冠军靠的是汗水和努力。
新人王赛决赛，坐在棋盘这边的是叶之舟初段和柳云松四段。叶之舟是第一个坐在决赛赛场上的女棋手，也是第一个初段。在此之前，柳云松没想过自己的对手会是一个小姑娘，他想过可能是他在围甲上遇到过的二段，也想过是前几年定段赛中的新秀，但当叶之舟过关斩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得不正视这个小姑娘的实力。
叶之舟的棋看起来并不像她本人。她看起来很柔弱，或者说很脆弱，不是那种很活泼的小孩，但下围棋的很多人都是这样，长年的思考让他们习惯性表现出沉稳和内敛，这是一种棋手或多或少都会有的气质。但是叶之舟的棋并不稚嫩，她的棋总是很沉稳，有着超越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三番棋第一局，柳云松执黑以半子优势胜出。
似乎比赛就会一直这么胜利下去，再赢一局，他终于可以拿下自己的新人王赛冠军，然后以超龄前最后一年的记录从这个比赛中毕业，彻底打破新人的身份，走上职业围棋更高的台阶。这已经是他定段后，第四次参加新人王赛了，他自己都想告诉自己，看着一届一届新秀赛的初段拿着门票走进这个比赛，自己已经不再是新人了。幸好他还有围甲，虽然不是豪门强队，不至于除此之外一年没有多少棋可下，更何况男棋手比女棋手能参加的比赛本来就要多一些。
三番棋第二局，依旧是叶之舟执白，柳云松执黑。
和第一局时的小心翼翼不同，叶之舟的棋更加大胆灵动，偶尔下出让柳云松不敢轻易接招的妙手，当然，在赛场上是否妙手还未显现，等棋到收官，数子之后，叶之舟竟然赢了两子之多。
而且她看上去好像并不紧张。
明明以初段的身份进入决赛，面对的是比自己段位高出许多、参加过更多比赛的棋手，叶之舟却并不紧张，赢棋也看不出是否开心雀跃，她只是平静地下完了这一局，取得了一个不错的结果，然后开始准备下一局。仿佛昨天的失败和今天的胜利，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是要下完之后的比赛。
三番棋第三局，棋到中盘，局势焦灼。
柳云松坚持在棋盘右边走厚，棋越下越慢，但叶之舟却下得很快，很少长考，似乎是打乱了对手的节奏，之后她在左边活棋，他们开始棋盘中腹的争斗。
有时候一盘棋时间过长，是允许棋手喝水和吃东西补充体力。柳云松没有这样的习惯，他落完一子，轮到叶之舟落子，他抬头发现叶之舟正看着棋盘，剥开一颗糖的糖纸。
悄无声息，眼睛依旧看着棋盘，和输棋赢棋后的样子都不同，坐在棋盘前的叶之舟是专注的，因为对她来说，没有比赢棋更重要的事情了。
《围棋天下》新一期的封面特稿提前两个月就留好了位置，按照比赛的进程，只等着写上最终的结果，是第一次打进决赛的新初段，还是连续四年、超龄前最后一次参赛的四段？记者程源文笔老练，给杂志写了多年的稿子，赶在出刊截稿前写完了这一期的特稿。
封面的照片也是程源拍的，年轻的女子初段拿着鲜花和奖杯，站在幕布前，向世人宣告自己的胜利。
这一期《围棋天下》的封面主题之后被很多叶之舟的棋迷记得十分清楚，清晰得写明了她创造的历史和纪录：
“女子新人王”。
打破纪录，创造历史，是竞技的魅力之一。职业围棋脱去文人风雅后也成为一种竞技运动，有人批评这使围棋失去了原本的对弈哲学，增添太多争斗色彩，但同时，人们也乐于看到新的纪录被创造。这个冠军给她带来的不仅会是关注，升段、围甲签约，这一切能够帮助她的职业道路走得比同期更快一些、更顺利一些。
在这篇特稿的最后，是一段记者的采访，作为第一位在新人王赛中拿到冠军的初段，叶之舟可谓是将“新人王”三个字贯彻到底，与她相比，她的同期一时都些逊色。
记者问这位新科冠军，你之后的目标或者计划是什么？
或许他们只是想听一些客套，或者一些年轻人的目标，哪怕是孩子气的发言，但是叶之舟的回答却令人哗然。
仿佛她并不在乎这条道路是否平坦，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说——“成为九段棋手。”
下棋的小孩几乎都想过定段，每一个定段成为职业棋手的小孩也几乎多少都被人称作过天才，但是围棋之路上要的是比天才中的天才更加优秀的人，更多的是定段以后寂寂无名，十几年如一日的在低段位甚至初段上徘徊的人。
又有多少人敢在镜头前，被记者记录下自己的野心，似乎这样并不符合人们对于棋手大多谦和的印象。
文章的结尾，程源写道：“在这位刚刚创造纪录的新人王心中，她还有更加宏远的目标。不论她的九段之路将在多久之后抵达，她终将长久回想起这一天，因为这是这位史无前例的女子新人王发出的宣言。”
回到棋院后，便是升段、签约女子围甲队伍和职业锦标赛的预选。国少队的同僚为她赢得了新人王赛而开心，樊振东也发来消息祝贺。
新一届的定段赛后，便是国少队的选拔，叶之舟因为之前出去比赛，没有参与队伍的循环赛，不过她的成绩一向很好，除了超龄，不存在退队的可能。
填完参与世青赛需要的表格，叶之舟正要回训练室，遇上认识她的工作人员带着别的棋手过来。
“恭喜你呀小叶子，升二段啦。”
对方向她祝贺道，同时也没忘了介绍身边的这位新初段。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他是今年定段的选手，还是国少队选拔赛的第一名哦，他也是来报名参加世青赛的。”
这是一个刚踏进职业围棋大门的少年，和刚刚拿下人生中第一个重量级冠军的女子新人王，在棋院的第一次相遇，他们只是很有礼貌的互相打了个招呼，交换姓名。
“你好，我叫周朗。”
“你好，我是叶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