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知道这只是他又在和自己生气。

    宋晚晚不知道,刘泽然不知道,没有人需要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

    那晚送完生日礼物,路走到一半他回想起来,担心自己是不是话说得不太好。

    急急匆匆骑回去,又在脑海里构思了一遍开场白,要先解释一下我没有记错你的生日,只是我怕我赶不回来才提前送礼物。

    磁带里有话,记得听完。

    如果来得及,生日那天我一定跑过来亲口祝你生日快乐。

    深蓝晚风把衣摆都吹起来,他骑着自行车从斜坡上冲下去,只觉得心情如同在坐过山车攀升到最高点前那样紧张。

    要好好说,要用很真诚的口吻说。

    直到他快要闯入便利店的蓝光,远远就能看见宋晚晚坐在那儿。

    嘴角的笑都还没收下去,扔下车还没有跑几步,就随着走近的距离而看清了坐在她身旁的刘泽然。

    多唯美多浪漫,就像韩剧里的男女主角。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自知之明又或者再多来一点勇气,他会不会走上前?

    可是现在,他只能站在这片黑暗里,看刘泽然给她送礼物,看两个人似有似无的一个拥抱。

    张俞涛说得没有错,他就是这样一个男配,偷偷看着主角的相处,再往前一步都不敢。

    五月已经能称得上一句夏天了,夜晚的蝉鸣不停歇地垄断白日。

    陈兆试图走得干脆,心中却又难以抑制地开始后悔。

    你再难过再不开心,你怎么可以冷落宋晚晚呢?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想往回跑,可想起宋晚晚去的方向似乎是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又只能懊恼地继续往前走。

    推开教室门,他的好兄弟姜泽等得快无聊死了,抱怨的话却又在看见他脸色的那一瞬间嘎然而止,“你怎么了?”

    “不是快要去参加物理竞赛了吗?难道被取消资格了?”

    “不会吧?有黑幕?”

    “没有。”陈兆摇头摇得干脆利落,“是因为我自己。”

    姜泽乐了,“你当小三又失败了?”

    陈兆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姜泽立马改变了话,“我这臭嘴,不是小三,谁在一起,她和刘泽然都绝对不会在一起。”

    陈兆补了句,“她和刘泽然以前也没有在一起。”

    “那你干嘛不开心啊?”

    陈兆抽出桌角的黄色便签纸,抿着唇低声道,“因为我刚刚无视了宋晚晚,我后悔了。”

    姜泽一脸震惊,“我滴个老天爷,玉皇大帝显灵了,你居然在宋晚晚面前有脾气了,我还以为你天天逆来顺受,天生的自虐狂呢。”

    “苦了周扬了,他正准备给你联系个军校送进去当特务呢,这下好了,他可以少操心了。”

    陈兆又看了他一眼。

    姜泽咳嗽了几声重新开始说,“那你这做的,其实也还好,毕竟这几年里头一回呢。”

    陈兆没再理他了,他只是低着头开始写道歉的话,又在写好了轻轻撕下来藏在笔袋里。

    不是很大,依旧是小小的一个方块,背面是很长一串铅笔印子,看得出写得很认真,很用力,以至于怎么擦都不能完全擦干净

    正面却只有很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好像怎么写都词不达意,毕竟他怎么样也不说出那天晚上他也在场。

    想到这里,陈兆很轻地问,“你说她会原谅我吗?”

    姜泽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收拢好表情后才镇定自若地说,“不会。”

    陈兆投去疑惑的视线。

    姜泽耸耸肩,“她大概都不在乎你,也不会跟你生气,又怎么会有原谅?”

    “不是我说啊兄弟,你连当小三都有点不够格。”

    -

    推开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宋晚晚脑海里回荡着的还是天桥上和陈兆的那一眼。

    不过此时此刻,她决定先为自己担忧一下。

    老师就坐在那儿,时隔几个月,她又以类似的方式来到了这间办公室里。

    “我长得这么凶,你都不敢看我吗?”

    王丽蓉忍不住笑了笑,她拿出一张纸递给她,“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恭喜你,被学校选中去参加市里的演讲比赛了,虽然那天话筒有些问题,但你文章的高质量征服了大家。”

    真是个不能再坏的坏消息了。

    宋晚晚站在原地,笑都笑不出来。

    “晚晚。”

    很多年里,除了刘泽然,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老师想问你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王丽蓉试图拿出自己最真诚的姿态来,言语温柔,“虽然我听说你和刘泽然同学当年有人举报你们早恋,但是他是不是在欺负你?”

    早恋?

    早恨还差不多。

    可她无法否认过往发生的一切,也无法说出自己心甘情愿的赎罪。

    “对不起。”

    王丽蓉一愣,眼前人始终都低着头。

    “那天想说的话是对不起。”

    “今天也是。”

    宋晚晚看着地面,说得很轻,“刘泽然他自己没有欺负过我,是我对他干了很抱歉的事,所以他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因为无法逃避,所以顺从。因为无法顺从,所以想离开。

    宋晚晚觉得能结束跟刘泽然之间关系的唯一办法,也不过是远走高飞罢了。

    所以她加倍努力的学习,不仅是因为李静楠的压力,更是为了自己。

    周三晚上破天荒开了家长会,李静楠没有来,只是通知她去补习班试上一下新换的语文老师。

    宋晚晚没有在学生可以离开之后就立马出发,她只是站在教室走廊里,像要验证什么般拽紧书包带子看着。

    坐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一切都像俄罗斯方块,她的座位是那个已经无法被填满的地方。

    原来整个班只有她的家长没有来。

    李静楠以前还肯找个助理来敷衍一下,这次连助理都没找了。

    宋晚晚很讨厌在这种瞬间,面对着自己又攀升一名的成绩,她的想法却是她又有什么做错了吗?

    人潮的喧闹声逐渐散开了,宋晚晚垂下头背着书包缓慢地往楼外走,已经不早了,同学大多都走完了。

    漆黑的旋转楼梯,迟钝的声控灯随着她踏下一步才慢半拍地亮起,她总是这样,先走进黑暗,才能等到那盏迟迟亮起的灯。

    心情更差了。

    宋晚晚走得很慢很慢,慢到这样的时间差被消磨得快要不存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清冷的一声,“当心。”

    “拉链开了。”陈兆说完,随后从她身侧绕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身边跟着几个朋友,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其中有一位还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站得太久,太久没动,晚风带过树林碰出的那些嘈杂声响不足以让世界回到明亮的地方。

    宋晚晚看着灯随着他离开的身影一片片亮起,再从自己脚下开始一片片熄灭。

    她站在黑暗里,沉默地拉好书包,扶着栏杆。

    下一秒,灯亮了。

    从截然不同的方向,一点点,一片片。

    偏高的身形缓缓走出,还是那件纯白卫衣,他双手插在兜里,不知道要去哪里。

    怎么能又是刘泽然呢?宋晚晚第一次痛恨金钱的力量,这人作为校董的儿子,进出学校居然如此自由。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偏偏学校还真能称上点是他家开的。

    宋晚晚抱着书包,下意识躲在了柱子后面,她缓缓地,卸下所有力气般靠坐在地上。

    脸颊抵着粗糙的布料,像一把沙子揉进双眼,有点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又暗下。

    她没有往回看刘泽然,也没有试图在前方找到陈兆的背影。

    宋晚晚只是用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在这个深夜里逃跑。

    就好像这是一条只有她的道路,她只需要一直跑,跑到终点就好。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赶到补习班的时候时间正好。

    推开小教室门的那刻,宋晚晚才是真的感到惊喜,原来新换的语文老师是她以前很喜欢的那位。

    从前只是因为有几次语文考的并不算好,李静楠就不由分说地替她换了老师,怎么苦苦哀求都没用。

    “我们都好几年没见啦。”顾老师早就准备好了教案,招呼着她赶紧坐下。

    说着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熟悉的纸,边缘有些陈旧,却依旧可以看出被精心保护着,“我不是跳槽来这里了嘛,前不久收拾东西,找到了好多那时候你上我的语文课写的东西,想着便来带给你了。”

    “我还找到了一点草稿呢,你看这个,写的是什么一九九九。”

    宋晚晚一愣。

    “怎么样?高中还习惯吗?”

    顾老师一边说一边从那堆纸里翻出一张语文报,指着标题感慨着,“那时候看你写出这样的文章,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感慨太有灵气了。”

    她的视线顺着看过去,都是自己写的作文,写的演讲稿,甚至是那张被学校选用的语文报。

    而此时此刻,顾老师只是看着她笑了,满含着骄傲、喜悦,还有一股真诚地为她自豪的样子,“来之前我就想,现在,你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了。”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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