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和煦,阳光潋滟。

    花府午后的后花园清寂无人,这偌大的水池中,假山绿树点缀,亭台连廊勾勒其中。

    原该是家族训诫之日,府中上下,皆需齐聚前庭听话。然而,花雪纯以大病初愈为由告假。家父念其体弱,便也应允了她的请求,许她这片刻的清闲。

    只见一清秀美丽、身着淡雅精致的少女,闲步至此,于这后花园中漫步散心。

    她哪里是大病初愈。就在今早,她穿越到了花雪纯的身上,让一个病危在床上的女子重生了。

    前世她是概率论方向的数学系博士,也是传说中的黄金剩斗士,在十几年的咨询业生涯中给客户解决了无数难题,最擅长做选择题了。她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敷面膜和研究美容。而上周,她刚荣膺全市十大杰出青年的殊荣,却未曾料到,前晚她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突发了猝死。

    而今,她不再是那个大龄单身女子,而是这京城富户人家的千金。

    说来也巧,这花家是京城里的大户,专营胭脂水粉之业,便也是她前世的热爱。如不是大学选专业到了理工科,或许前世她早已投身于此。

    花家有四位千金,无一子嗣,而她作为嫡长女,未来的家主之位似乎早已预料。前世的职场历练,面对这古时的商海浮沉,岂不是游刃有余?

    此番穿越,或许正是踏入胭脂水粉的绝佳契机。想到此,她一边步入假山上的连廊,寻了地方坐下,望向这美景,心中美滋滋地计划着如何开始新的一场人生。

    突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她,从后捂住她的嘴鼻,同时另一只手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

    她惊骇万分,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挣扎。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力道愈发加重。

    死亡的气息逐渐逼近,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但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对方更加用力。

    在慌乱之中,她摸到了头上的发簪,情急之下,她猛地拔出,胡乱地向后挥舞。

    “啊!”一声惨叫响起,似乎击中了对方的要害。趁着对方松手之际,她如同惊弓之鸟般逃离,连头都不敢回,因为她能清晰地听到背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此刻的她,唯有逃命。

    她沿着池上的连廊狂奔,前方是走廊的尽头和一道拐角。正当她准备转弯下楼梯时被追上了,那人将她推向走廊尽头的栏杆。她的头被狠狠地按出栏杆外,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水池。她想回头查看究竟是谁如此歹毒,但却被按得动弹不得。

    “救命啊!”她惊慌失措地大喊着,拼命挣扎。或许是她的挣扎太过激烈,那人重重敲打了一下她的头,剧痛瞬间袭来。

    紧接着,两只手用力推搡着她,将她从栏杆上推入水池中。

    她不会游泳,随着池水的淹没,她逐渐下沉。阳光在水面上闪烁,她模糊地看到楼上有两个蒙面男子正俯视着她,其中一个眼角流出鲜血,正用手捂着。随着她越沉越深,视线开始模糊。突然,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那两个男子中间,但她看不清她的面容。

    这个女子是谁?为何要置她于死地?难道是想除掉嫡女?

    她猛地呛了一口水,心中充满了绝望。

    没想到刚穿越一天,美梦还未实现,便以这种方式结束了。

    【另一个场景】

    夏夜燥动,夜色荒凉。

    室内烛火摇曳,室外充斥着嘈杂与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

    花雪纯正襟危坐于屋内桌前,突然她双眸睁开,寒光闪烁。

    刚刚遭人暗算落水的记忆犹在心头,此刻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

    她竟在这个穿越后的世界获得了重生。

    猛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一把站起,急匆匆地推开房门。只见自己正立于高楼之上,沿着屋廊,眼前所见的,是整个花府,此刻正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惨叫声此起彼伏,她俯瞰而下,只见大批官兵涌入,见人就杀。姨娘与妹妹被官兵追上,瞬间命丧黄泉。

    她急忙跑回屋内,穿过屏风,来到一间更为宽敞的房间。只见父亲花满仁立于书桌之后,手握一柄长剑,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剑身。剑身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花满仁见她到来,语气平静。

    “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究竟犯了何罪?”她不解地问道。

    “谋逆。”花满仁从容不迫地吐出这两个字。

    谋逆,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名,是死罪啊!听到这两个字,花雪纯如遭雷击。

    “父亲,我们为何不逃?”她急切地问道。

    “逃?往何处逃?”花满仁绝望地转过身去,目光望向窗外的星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花家已彻底完了。”

    “父亲,我们还是逃吧!”花雪纯不愿就此放弃,一把拉住花满仁的衣袖,往门外奔去。

    然而,官兵已经上了楼,迎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此时,一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眼前。他五官俊朗,眉眼清冽,身后跟着数个官兵,都提着利刃,步步进逼。

    “别想逃了。”年轻男子冷冷地说道。

    “白修竹,你这个畜生!”花满仁愤怒地骂道。

    “哼!今天靖王和东方正那个老贼已被诛杀殆尽,你们花家也休想逃脱。”白修竹的话语冷酷无情。

    “这件事与我女儿无关,能否放过她?”

    “上!”白修竹一声令下。

    数人冲了上来,花满仁一把挡在前面,被连捅数刀,鲜血迸出,轰然倒地。

    “父亲!”花雪纯冲上前去,却被一脚踢开。她冲向白修竹,却被他拎起衣领,拉到了眼前。

    这是她与他的首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俊逸的面庞、冷酷的眼神、彻骨的杀意……她甚至能闻到他的呼吸。

    突然之间一股剧痛传来——白修竹一刀刺穿了她的腹部。

    她苦笑着流下了泪水。

    最后她用尽全力喊出了他的名字:“白修竹……”

    刚重生回来,这次又结束了。

    【另一个场景】

    她忆起前世上周六,于上明寺虔诚许愿的一幕。

    双手轻合,香烛缭绕间,她默默祈愿,期盼在一年之内能收获生活的幸福点滴。

    “愿望的达成,总需付出代价,世间哪有唾手可得之事?”一旁的居士含笑轻语。

    是啊,的确没有平白无故的获得。那么,我又该付出什么呢?她暗自思量,或许能以自身的学识作为交换吧?毕竟,身为博士、业界老将,她深知自己除却学识,别无他物可堪交换。

    铛——

    居士轻敲钟磬,那声音悠悠扬扬,回荡在屋堂之中,也在她心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

    花雪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坚硬的地面,周遭人声鼎沸。

    她缓缓睁开眼帘,视线所及,是众多身影围绕。

    “小姐!”丫鬟素月猛地冲至,扶起了她。

    花雪纯只觉喉间涌上一股反胃之感,随即吐出了几口水,连鼻间也不住地流淌着清水。

    “小姐,你终于醒了,将你从池中捞起时,你都没气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素月泣不成声。

    她勉强抬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水池边缘,一身衣裳尽湿,紧贴于身。

    在这一瞬间,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又在这个穿越后的世界,被刺死后重生了回来。

    刚刚,她的思绪飘回了许愿的那一刻;再往前,她分明记得自己曾被人利刃所伤;再往前,溺水之危,生死一线,亦记忆犹新;若再往前,那穿越之事,恍如隔世。

    那场熊熊烈火,那场灭门惨案,那次溺水经历,那次奇异的穿越,以及那许愿场景……这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盘旋,令她不禁有些恍惚。

    她合上双眸,试图理清这纷乱的思绪。

    一周前,于上明寺虔诚祈愿,她心中暗自期许,愿以一年内获得甜蜜与幸福。未曾想,这一愿竟成了穿越的契机,她似乎被命运引领,来到花家,意图挽救那即将倾覆的命运。

    然而,第一次穿越,她竟遭人溺水,预示着上次任务的失败;第二次重生,又是在花家灭族之日,被利刃刺穿胸膛,任务再度以失败告终;而今,她再次重生,回到了那被溺亡的那一天,这一次,她竟奇迹般地苏醒。

    此刻,她的思绪纷乱如麻。

    原本,她以为自己作为嫡长女,可以接管花家庞大的产业,尤其是那兴盛的胭脂水粉生意。但细细想来,这花家的营生或许只是表面的任务,真正的使命,竟是阻止那一年后即将到来的满门抄斩的悲剧。

    “事不过三”,这次重生,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时间紧迫,她只有一年的时间。

    她不禁苦笑。自己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真的能翻盘这花家一年后被灭门的命运吗?前世,她是个铁娘子,最擅长解决问题、攻克难题,但如今,这题目似乎太过庞大。

    “没事,我只是头有点懵。”花雪纯轻声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穿越过来后,她的脑海里全是自己的记忆,却没有花雪纯以前的记忆,仿佛真的得了失忆症。

    这时,迎面走来一伙气势汹汹的人。

    走在前头的中年妇女站定,她身穿一袭深色长裙,裙摆微微泛着暗淡的光泽,体态丰腴。旁边跟着一个少女,身着粉色绣花衫,面料细腻轻薄,宛如丝绸。后面跟着四人,从装扮上看,两人像是家丁,另外两人则像是粗使婆子。

    那中年妇女先是细细打量了她一眼,花雪纯觉得那眼神极为不适。她心中暗自揣测,这女人定不会怀好意。

    “这些人是谁?”花雪纯急忙低声询问素月。

    “这是吴姨娘啊,旁边是花雪落,二小姐。”素月轻声回答,“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都怎么搞的,这很好看吗?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吴姨娘发话了,中气十足,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周围的人群还未散去,都在看热闹。

    对方人多势众,且人多嘴杂,对方是敌是友啊,要如何应对?

    就按前世所知概率论,无非几种可能。姨娘好、姨娘坏,二妹好、二妹坏。

    乘法概率,二乘以二,四种可能,姨娘好二妹好、姨娘坏二妹好、姨娘好二妹坏、姨娘坏二妹坏,各25%概率。

    “花雪纯,你看看你,这是怎么搞的?如此狼狈,你也不注意点,自己落水了,让大家都围着你团团转。”吴姨娘站在台阶上,目光朝下,带着几分责备。

    “是啊,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刚才你落水,大家都很担心呐,我们都以为你……”花雪落话未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花雪纯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已明了其不怀好意。自己刚刚落水九死一生归来,这些人非但没有一句关心,反而前来痛斥和揶揄。花雪纯心中不快,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一旁的素月拉住了手臂,素月轻轻摇头示意她忍耐。

    那么,二妹坏,排除50%概率。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花雪纯尖声一喊,那姨娘转身欲走的瞬间,又蓦然驻足。

    人群众多,却也成了契机。唯有将“被推下水”的真相公之于众,方能为后续铺路。毕竟,事件的性质至关重要。否则,此事一旦过去,再解释也是徒劳。

    “你胡说!”吴姨娘骤然指向花雪纯,怒斥一句。

    这反应殊为异常。吴姨娘的驳斥,竟是本能般的抵触,莫非她真有关联?且她如此有恃无恐,显然是仗着在家中的地位稳固。

    那么,姨娘坏,100%概率。

    第四种概率最大,姨娘坏二妹坏,两人均不待见自己。

    花雪纯深知,此刻万万不可回应,否则便是自证清白之时。

    面对强势且与已为敌的姨娘,若以理服人,只会招致更多攻击。而今她已处弱势,博得同情便是加分项,无需多言。最佳策略,便是摒弃理据,情感为先。

    于是,她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依偎着身旁的素月,那娇弱模样,引得四周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间或传来几声同情之语,她的目的已然达成。吴姨娘与花雪落面面相觑,面对周遭的议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老爷回来了!”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喊,众人纷纷投去目光。

    花家的家主,亦是花雪纯的父亲——花满仁,顺着曲折的连廊,从众人之中走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花满仁依旧一脸威严,语气凌厉。

    “老爷,您来了。”吴姨娘瞬间语气变得温柔,“刚刚雪纯不慎落水,所幸已无大碍。您不必过于担心。”

    “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有没有受伤?”花满仁快步上前,仔细上下打量。

    “父亲,我没事了。”花雪纯轻声回应。

    “眼看就要成亲了,你若出了什么岔子,我该如何向白家交代?”花满仁略带责备地说道。

    等等,莫非刚才提到了“白家”?

    “姐姐总是这般粗心大意,我真是不解修竹哥哥究竟看中她哪一点。”花雪落在一旁插话,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讥讽。

    不对。修竹,白家……莫非是白修竹?这个名字让花雪纯内心一震。那是一年后持刀欲杀他们全家的男子,那个将来会刺她一刀的人,那个被父亲后来痛骂为畜生的人。

    花雪纯感到心绪难平,身体因内心的震颤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花满仁见状,误以为她是因水湿身而感到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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